摘要:陈阳把那十个鲜红的箱子,“哐”地一声,齐刷刷码在我宿舍楼下的时候,我正在水房里,吭哧吭哧地洗我那件发黄的白T恤。
陈阳把那十个鲜红的箱子,“哐”地一声,齐刷刷码在我宿舍楼下的时候,我正在水房里,吭哧吭哧地洗我那件发黄的白T恤。
肥皂沫糊了我一手,黏腻腻的,像我们这段快要走到头的感情。
室友张琪一阵风似的冲进来,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世界末日般的交响乐。
“林晚!林晚!你快下去!出大事了!”
她嗓门大得能把水龙头里的水垢震下来。
我慢吞吞地搓着领口,没抬头。
“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壮观!陈阳!你家陈阳,在楼下跟你求婚呢!”
我手一顿,肥皂“啪”地掉进水池里,溅起的水花凉飕飕地扑在我脸上。
“求婚?”
“是啊!大阵仗!十个大箱子,红色的,里面全是钱!现金!一千万!”
张琪的眼睛亮得像两个二百瓦的灯泡,她抓住我的胳膊,拼命地晃,“一千万啊!林晚!现金!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堆得跟小山似的!”
我把手从她滚烫的掌心里抽出来,在水龙头下慢慢冲干净。
水是冷的,我的心也是冷的。
我透过水房那扇起了雾的窗户,能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庙会。
还有无人机嗡嗡的声音,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陈阳就站在那片喧嚣的中央。
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一身熨帖的西装,头发抹得锃亮,手里捧着一大束俗气的红玫瑰。
他身后,那十个敞开的红色行李箱,像十张咧开的血盆大口,里面塞满了红色的、崭新的人民币。
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种刺眼又荒诞的光芒。
我甚至能想象出空气里弥漫的那种,独属于钞票的、干燥又迷人的味道。
人群在起哄。
“嫁给他!嫁给他!”
声音汇成一股热浪,要把这栋半旧的女生宿舍楼给掀翻。
我关掉水龙头。
世界瞬间安静了一半。
另一半的喧嚣,在我心里。
我没换衣服,穿着这件洗得半干不湿的旧T恤,趿拉着一双十块钱三双的塑料拖鞋,就这么下去了。
“啪嗒,啪嗒”,我的拖鞋每一步都像在抽打这个荒唐的世界。
张琪跟在我后面,一路小声嘀咕,“我的姑奶奶,你好歹换件衣服啊!这什么样子!”
我没理她。
什么样子?
最真实的样子。
我穿过沸腾的人群,他们自动为我分开一条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我能感觉到无数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我,像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我走到陈阳面前。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单膝跪地,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晚晚,嫁给我吧!”
他把玫瑰花举到我面前,声音通过一个便携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广场。
“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但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买!”
他指了指身后那十箱钱。
“这里是一千万现金!只要你点头,它们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晚晚,跟我在一起,你再也不用挤地铁,再也不用穿这种破T恤,再也不用为了几百块的奖学金熬夜到凌晨!”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一种被金钱浸泡出来的、坚不可摧的自信。
他以为他懂我。
他以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
人群的起哄声更大了。
“嫁给他!嫁给他!”
“一千万啊!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女孩还在犹豫什么?太装了吧?”
我听着这些声音,忽然觉得很好笑。
我看着陈阳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这张脸,我曾经很喜欢。
喜欢他在图书馆里,戴着黑框眼镜,安静看书的样子。
喜欢他打完篮球,满头大汗,笑着把一瓶冰水递给我的样子。
喜欢他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载着我穿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说以后要带我看遍全世界风景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口袋里只有几百块生活费,请我吃一顿麻辣烫都要盘算半天。
可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光。
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钱的光。
我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
陈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他以为我要去接那束花。
人群也发出一阵骚动。
我没有接花。
我伸出手,从那堆得像山一样的钞票里,抽出了一张。
崭新的,带着油墨的香气。
我把它举到陈阳面前。
“陈阳。”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你还记得吗?”
“大二那年,你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去工地搬了一个星期的砖,一天一百块。”
“你把那皱巴巴的七百块钱塞给我,说,‘晚晚,对不起,哥现在没本事,只能给你买条便宜的裙子’。”
“我当时就收了你一百块钱。”
“我跟你说,陈阳,我想要的不是裙子,是你那份搬砖的心。”
“剩下的六百块,我们去吃了顿火锅,看了场电影,你还给我买了一支玫瑰花,一支。”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回忆里蘸过。
陈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围的起哄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我把手里这张一百块,轻轻地塞进他西装上衣的口袋里。
那个口袋里,别着一支精致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
“陈阳,你用一个星期的血汗换来的那一百块,比你现在这一千万,重得多。”
“因为那里面,有你的辛苦,有你的诚意,有你的爱。”
“而这一千万里,有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有你的炫耀,有你的补偿,有你的自我感动,还有你对我,对我们过去感情的侮辱。”
“你觉得,用这些钱,就能把我买下来吗?”
“你觉得,我林晚在你眼里,就值这一千万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和我之间的空气里。
陈阳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
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我直起身子,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有他身后那十箱刺眼的红色。
然后,我转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拨开人群,往宿舍楼里走。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有回头。
走了几步,我才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离我最近的几个人听见。
“我不同意。”
这三个字,我说得无比平静。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回到宿舍,我反手锁上了门。
张琪和另一个室友李静,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我。
我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书,翻开。
可我的手在抖。
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全都扭曲成了陈阳那张错愕又受伤的脸。
张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林晚……你……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能有什么事。”
“你……你真的就这么拒绝了?那可是一千万啊!”张琪的语气里,惋惜得像是她自己丢了一千万。
“你是不是傻啊!就算不喜欢他了,钱你总喜欢吧?拿着钱让他滚蛋啊!多爽!”
李静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琪琪,你少说两句。”
李静是那种很温柔的女孩,她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温水。
“晚晚,别听她的。我觉得你做得对。感情不能用钱来衡量。”
我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杯子里的水温温的,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传到心里。
可那点暖意,很快就被窗外重新响起的喧嚣给冲散了。
楼下,不知道是谁,又开始起哄。
“再考虑一下啊!美女!”
“就是啊,这么好的男人去哪找啊!”
我烦躁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哗”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世界,总算彻底清净了。
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
微信、短信、未接来电,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有同学的,有朋友的,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号码。
我看到了陈阳发来的几十条微信。
“为什么?”
“林晚,你到底为什么?”
“是我给得不够多吗?”
“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准备这些,花了多少心思?”
“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就开心了?”
每一条,都充满了质问和不解。
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把他拉黑了。
连同他的手机号,一起。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里,那些被我刻意压抑的回忆,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开始播放。
我和陈阳,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抱着一本厚厚的《百年孤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他就在我对面。
戴着眼镜,很安静,手指修长,翻书的动作都很好看。
我偷看了他一个下午。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我们就那么认识了。
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很穷。
穷得理直气壮,也穷得很快乐。
我们会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车费,从学校这头走到那头。
会在学校食堂里,只打一个菜,你一半我一半,吃得津津有味。
他会为了我随口说的一句“想吃城西那家的糖炒栗子”,在冬天里骑一个小时的单车去给我买。
回来的时候,栗子还揣在怀里,热乎乎的。
他的手冻得通红,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
他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一边剥着栗子,一边掉眼泪。
不是难过,是甜的。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毕业,工作,攒钱,买一个很小的房子,养一只猫。
平淡,但幸福。
转折发生在大三下学期。
他家里拆迁了。
一夜之间,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变成了坐拥几千万资产的暴发户。
我记得他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拉着我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他兴奋地对我说:“晚晚,我们有钱了!我再也不用让你跟我一起吃苦了!”
我当时也很为他高兴。
但隐隐的,又有一种不安。
很快,我的不安就应验了。
他开始变了。
他不再穿那些洗得发白的T恤,换上了一身的名牌。
他不再骑那辆破单车,而是让他爸给他买了辆宝马。
他不再带我去吃路边摊,而是出入各种高档餐厅。
他开始给我买各种昂贵的礼物。
包,首饰,化妆品。
我一次都没有收过。
我说:“陈阳,这些东西我不需要。”
他说:“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这些的?你别跟我客气。”
我说:“我不是跟你客气。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证明什么。”
他不懂。
他觉得,他是在对我好。
他觉得,他是在弥补过去让我吃的那些“苦”。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
每一次,都围绕着钱。
“陈阳,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谈钱?”
“我不谈钱谈什么?我现在除了钱,还有什么?”
“你有我啊!”
“有你有用吗?有你能当饭吃吗?晚晚,你太天真了。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
我看着他,觉得他越来越陌生。
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远到,我伸出手,再也抓不住他了。
我曾经以为,那场声势浩大的求婚,是我们故事的句号。
一个荒唐的,难堪的,但总归是结束的句号。
我没想到,它只是一个逗号。
第二天,我成了学校的“名人”。
我走在校园里,总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
“看,就是她,那个拒绝了一千万的女人。”
“装什么清高啊,给我一千万,我立马跪下叫爸爸。”
“就是,肯定背后有更有钱的,看不上这一千万呗。”
“听说她家里条件也不好啊,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我身上。
我假装听不见,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
更可怕的是网络。
不知道是谁,把我拒绝陈阳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一夜之间,点击量破了千万。
我被贴上了各种标签。
“史上最强拜金女”——因为有人扒出我曾经和陈阳在一起,说我是看他家拆迁了才想一脚踹开他,结果没想到他玩这么大,后悔了又假装清高。
“顶级绿茶白莲花”——因为我在视频里的那番话,被解读为是精心设计的表演,为了给自己立一个“不爱钱只爱人”的人设。
“年度最蠢女人”——这个理由最简单,因为我拒绝了一千万。
评论区里,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
“这女的段位太高了,欲擒故纵玩得一套一套的。”
“坐等后续,肯定会哭着回去找那个男的。”
“一千万都不要,她想要一个亿?”
“长得也就一般啊,哪来的自信?”
我一条一条地翻着,手脚冰凉。
原来,在陌生人的世界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原来,坚持自己的原则,是一件这么可笑的事情。
张琪看不下去了,抢过我的手机。
“别看了!这些人都疯了!跟他们置什么气!”
她气得脸都红了,“这帮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们要是你,指不定多没出息呢!”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没事。”
我只是没想到,人性可以这么恶意。
我以为,只要我不理会,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互联网没有记忆。
但我又错了。
这件事,开始影响到我的现实生活。
我申请的奖学金,被取消了。
辅导员找我谈话,言辞闪烁。
“林晚啊,这个……学校这边呢,也是有一些舆论压力的。”
“你的情况,现在比较特殊……很多同学对你有些……误解。”
“为了平息这个事情,你看,这个奖学金……就先让给其他更需要的同学,好不好?”
我看着辅导员那张为难的脸,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点了点头。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我忽然觉得很累。
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疲惫,像要把我整个人都掏空。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用我的爱情和尊严,去交换那一千万而已。
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晚晚,你……在学校还好吗?”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妈,我没事,好着呢。”
“我跟你爸,在网上看到那个视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妈,你们别信那些,都是瞎说的。”
“我们当然不信。”我妈的语气很坚定,“我女儿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晚晚,你做得对。人不能为了钱,连骨气都不要了。”
“咱家是穷,但咱不欠谁的。咱活得堂堂正正。”
听着我妈的话,我积攒了几天的委屈,瞬间决堤。
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妈……”
“哎,别哭。”我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就是……陈阳那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
“以前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老实,本分。怎么有钱了,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
我不能倒下。
为了我爸妈,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倒下。
我开始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常上课,正常去图书馆。
别人看我,我就看回去。
看得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移开目光。
可陈阳,却不肯放过我。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骚扰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开着那辆扎眼的宝马,停在我宿舍楼下,一停就是一天。
他会托人给我送来各种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我全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会给我发很长很长的短信,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开始回忆,字里行行,都是“我错了”,和“你回来吧”。
我一条都不回。
我以为我的冷漠,能让他知难而退。
可我低估了他的执拗。
或者说,我低估了金钱带给他的、那种“一切皆可搞定”的错觉。
一个星期后,他把我堵在了去图书馆的路上。
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求婚者,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晚晚,我们谈谈。”
他拦在我面前,声音沙哑。
我绕开他,想走。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林晚!”他加重了语气,“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告诉我!要我把钱都扔了你才满意吗?”
我甩开他的手。
“陈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看着他,觉得可悲又可笑。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这个人的问题!”
“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你没错!你只是有钱了!有钱怎么会是错呢?错的是我!是我不识抬举,是我给你脸不要脸!”
他的情绪很激动,声音大了起来,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我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我把我的全部身家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告诉你,林晚,别给脸不要脸!除了我,谁还会要你?你现在在全校,不,在全国都出名了!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拜金女!”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我心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
“陈阳,你混蛋!”
“我混蛋?”他冷笑一声,“对,我就是混蛋!我混蛋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我告诉你,你别后悔!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怎么会爱上过这样一个男人?
我真是瞎了眼。
那次不欢而散后,陈阳真的消失了。
我的生活,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网上的风波,渐渐平息。
新的热点,总会覆盖旧的谈资。
奖学金的事情,虽然遗憾,但也过去了。
我开始专心准备考研。
每天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图书馆。
日子过得像一杯白开水,平淡,但解渴。
我以为,我和陈阳的故事,就这样彻底翻篇了。
直到两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我爸打来的。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那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绝望。
“晚晚……家里……出事了。”
我心头一紧。
“爸,怎么了?你慢慢说。”
“你别急……也别怕……”
他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发慌。
“爸,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我爸压抑的哭声。
“你妈……你妈病了……很严重……要做手术……”
“需要……需要很多钱……”
“多少钱?”我的声音都在抖。
“医生说,前期手术和治疗,至少要五十万。”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们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
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万。
剩下的三十万,去哪里凑?
“爸,你别慌,我来想办法!”
我挂了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十万。
我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去哪里弄三十万?
我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给亲戚,给朋友。
得到的答复,大都是一声叹息,和几千块、一万块的安慰。
杯水车薪。
我坐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
绝望,像潮水一样,慢慢将我淹没。
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陈阳。
想到了他那十箱钱。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狠狠地掐灭了。
不。
不可以。
就算走投无路,我也不能去找他。
那是我的底线。
可是,我妈的病,等不了。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我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接听,声音有气无力。
“喂?”
“是林晚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愣了一下。
“……陈阳?”
“是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戾气。
“我……我听说阿姨生病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充满了戒备。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我下意识地拒绝。
“林晚。”他叫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看见我,也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跟你谈感情,也不是想用钱来羞辱你。”
“我只是……只是单纯地想帮个忙。”
“阿姨以前对我很好,给我做过很多次红烧肉。我一直记着。”
他提起了红烧肉。
那是大一的时候,我妈来学校看我,特意在出租屋里给他做的。
他一个人,吃了半锅。
我沉默了。
“你……想怎么帮?”我问,声音干涩。
“我爸公司,跟你们市第一医院的院长有点交情。我可以让他帮忙联系一下,找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
“至于钱……你别担心。我可以先借给你。就当是我借的,不用你还。”
“不。”我立刻打断他,“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如果你能帮忙联系医生,我……谢谢你。”
电话那头,他好像松了口气。
“好。你把叔叔的电话给我,我让我爸直接联系他。”
“……谢谢。”
这是我第二次,对他说谢谢。
第一次,是为了那杯温水。
这一次,是为了我妈的命。
挂了电话,我坐在长椅上,很久都没有动。
夜风很凉,吹得我眼睛发酸。
我不知道,我接受他的帮助,到底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在现实面前,我的那点骄傲和固执,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陈阳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我爸就打电话过来,说医院那边全都安排好了。
最好的心外科专家主刀,单人病房,下周就手术。
我爸在电话里,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晚晚啊,那个……陈阳那孩子,真是帮了大忙了。”
“你……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我“嗯”了一声。
“爸,钱的事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跟你大伯他们都借了点,差不多够了。”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怎么可能够。
我决定休学。
我要回家,去医院照顾我妈。
顺便,找份工作,赚钱。
能赚一点是一点。
我跟辅导员提交了休学申请。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林晚,你想清楚了?”
我点头。
“家里出了点事。”
他没再多问,给我批了假。
我收拾行李的那天,张琪和李静都哭了。
张琪抱着我,哭得最大声。
“林晚,你别走啊!钱不够,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妈病好了,我就回来考研。”
“那……那你跟陈阳……”李静小声问。
我摇摇头。
“我们已经结束了。”
“可是……他这次帮你……”
“一码归一码。他帮我,我记着。这个人情,我以后会还。但这跟感情没关系。”
我拎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
阳光正好,跟陈天阳求婚那天一样。
只是,楼下没有了围观的人群,也没有了那十箱刺眼的钱。
空荡荡的。
我正要走出校门,一辆黑色的宝马,悄无声息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是陈阳。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我送你。”他说。
我站着没动。
“不用了,我自己去车站。”
“上去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别浪费时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尴尬得能凝固成冰。
他开得很稳,不像以前,总喜欢飙车。
快到火车站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钱……真的够了吗?”
“够了。”我撒谎。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林晚,我们认识三年了。你撒谎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把头转向窗外。
他叹了口气。
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十万。”
“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拿着。算我借你的。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他把卡递到后座。
我没有接。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钱。”
“林晚!”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我犟!”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阿姨的命!”
“你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比阿姨的命还重要吗?”
他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是啊。
我的自尊心。
在生命面前,它算什么?
我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卡。
卡片很薄,很轻。
我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谢谢。”
我第三次,对他说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车停在了火车站门口。
我拉开车门,下车。
“陈阳。”我回头,看着他,“这个钱,我会还你的。”
他没看我,只是摆了摆手。
“等你妈好了再说吧。”
我拉着行李箱,走进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回到家,我才知道,家里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爸为了凑钱,把他开了十几年的那辆旧桑塔纳都卖了。
还低声下气地去求了所有能求的亲戚。
我妈躺在病床上,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看到我,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晚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吗?”
我扑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妈,我回来照顾你。”
我妈看着我,眼圈红了。
“傻孩子……拖累你了……”
手术很成功。
专家就是专家。
我爸守在手术室外,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的那一刻,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哭了。
是喜悦的,也是后怕的。
我拿着陈阳给的那张卡,去交了费。
看着缴费单上一长串的数字,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痛恨钱。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在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就是钱。
我妈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起来。
我开始在医院附近找工作。
学历还行,长得也算周正,但没有工作经验,处处碰壁。
最后,在一家西餐厅,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
一个月三千块,包一顿午饭。
很辛苦。
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端盘子,收桌子,应付各种挑剔的客人。
下班回到医院,还要给我妈擦身,按摩,陪她说话。
我每天累得像条狗,沾床就能睡着。
但我心里是踏实的。
因为我在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还那笔沉甸甸的债。
陈阳,偶尔会给我发微信。
问我妈的恢复情况,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每次都回复得很简短。
“挺好的。”
“谢谢关心。”
他没有再提钱的事,也没有再提感情的事。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就像两个……普通朋友。
有一天,我下班特别晚。
回到医院,发现我妈的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是陈阳。
他正坐在床边,笨拙地给我妈削苹果。
苹果皮被他削得坑坑洼洼,断成好几截。
我妈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这孩子,哪会干这个活儿啊。”
“阿姨,我练练就会了。”陈阳抬头,看到了我,“你下班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边出差,顺便过来看看阿姨。”
他说得很自然。
我妈在一旁说:“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这才看到,床头柜上,堆满了各种营养品和水果。
“晚晚,你快谢谢人家陈阳。”
我看着陈阳,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跟那个苹果作斗争。
灯光下,他的侧脸,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在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少年。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用了,阿姨。我跟晚晚是朋友,应该的。”他说。
朋友。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他留下来,陪我妈聊了很久。
聊他公司里的趣事,聊他出差遇到的风景。
我妈听得津津有味,病房里的气氛,难得地轻松起来。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恍惚。
他好像,又变回了我认识的那个陈阳。
开朗,阳光,有点傻气。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成熟和稳重。
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他。
医院走廊里,灯光很暗。
“谢谢你来看我妈。”我说。
“应该的。”他看着我,忽然说,“你瘦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吗?减肥了。”
他没笑。
“工作很辛苦吧?”
“还行。”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如果……如果太累了,就别干了。”
“钱的事,不着急。”
“不行。”我摇头,“我必须还。”
“为什么这么固执?”
“这不是固执。”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陈阳,这是我的原则。”
“我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
“哪怕是借的,也不行。”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等我妈出院,我就回去。”
“好。”他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林晚。”
“嗯?”
“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快步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妈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我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扶着她走出医院大门。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爸已经在家炖好了鸡汤,等着我们。
生活,好像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我辞掉了西餐厅的工作,准备回学校。
走之前,我给我爸妈留了一张银行卡。
里面是我这两个月,辛辛苦苦攒下的一万块钱。
“爸,妈,这点钱你们先拿着。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就能赚大钱了。”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又红了。
“好孩子,苦了你了。”
我笑着说:“不苦,一点都不苦。”
回到学校,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只是,物是人非。
张琪和李静,都找到了男朋友。
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
我重新投入到考研的复习中。
日子过得比以前更苦,更单调。
但我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我要考上。
我要出人头地。
我要把欠陈阳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他。
这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的信念。
我再也没有跟陈阳联系过。
他也没有再联系我。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在短暂的交汇后,又各自奔向了不同的远方。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查的分数。
当看到总分那一栏的“412”时,我整个人都蒙了。
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没错。
是412分。
我考上了。
而且是高分。
我冲出宿舍,跑到操场上,迎着风,大口大口地呼吸。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一年多的委屈,辛苦,压抑,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报了喜。
我爸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通讯录里,那个被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名字。
陈阳。
我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考上了。”
很简单,三个字。
我没指望他能回复。
也许,他早就把我忘了。
没想到,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真的?考上了?”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嗯。”
“太好了!晚晚!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他比我自己还要激动。
“你……考的哪个学校?”
“就是本校。”
“那……那你还在学校吗?”
“在。”
“你别动!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的那辆宝马,又一次,停在了我面前。
他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
“庆祝一下。”他笑着说。
他还是老样子。
不,好像又变了点。
他穿得很休闲,一件简单的白T恤,一条牛仔裤。
头发也没抹油,软软地搭在额前。
看起来,就像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去哪庆祝?”我问。
“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想了想。
“去吃麻辣烫吧。学校东门那家。”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
我们坐在那家拥挤又嘈杂的麻辣烫店里。
跟周围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情侣,格格不入。
老板娘还记得我们。
“哟,这不是小陈和小林吗?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
陈阳笑着说:“是啊,阿姨,好久不见。”
我们要了满满一大盆。
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负责吃肉,我负责吃菜。
他吃得很香,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还是这个味儿,一点没变。”他感叹道。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层厚厚的冰,好像在慢慢融化。
吃完麻辣烫,我们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慢地走。
谁都没有说话。
但气氛,不再尴尬。
“你……最近怎么样?”我先开了口。
“还行。接手了家里的一些生意,每天忙得跟孙子似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明白了不少道理。”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
“晚晚,对不起。”
他又在道歉。
“求婚那天的事,是我混蛋。”
“我以为,我有钱了,就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我以为,那就是对你好。”
“我把我们的感情,变成了一场交易,一场秀。”
“我伤害了你,也侮辱了我们过去的一切。”
“后来,阿姨生病,我才真正明白。”
“钱,能买来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但它买不来关心,买不来陪伴,也买不来……爱。”
“我看着你在医院里忙前忙后,那么累,那么辛苦,却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一句。”
“我才知道,我以前有多幼稚,多可笑。”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的钱。”
“你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跟你并肩站在一起,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而我,却只想着用钱,把你圈养起来。”
他说得很慢,很诚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掏出来的。
我看着他,眼圈有点红。
原来,他都懂。
只是,懂得太晚了。
“都过去了。”我说。
“过不去。”他摇头,“林晚,在我心里,过不去。”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也不敢奢求你还能原谅我。”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用钱解决问题的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久违了的那种,清澈又认真的光。
“那五十万,你不用还了。”
“那是我……欠你的。”
“不。”我摇头,“我会还的。”
“等我研究生毕业,找到工作,我一定会还给你。”
“这是我的原则。”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好。我等你。”
他说,我等你。
这三个字,比“我爱你”,更让我心动。
那天之后,我们又开始联系了。
但很有分寸。
他会偶尔来学校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
我们会像普通朋友一样,聊聊近况,谈谈未来。
谁都没有再提过感情的事。
那五十万,像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剑。
它提醒着我,我们的关系,是不平等的。
研究生三年,我过得比本科四年还要拼。
我拿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跟着导师做了好几个项目,发表了好几篇核心期刊的论文。
我没日没夜地学习,工作。
我只有一个念头。
还钱。
毕业后,我凭借着优秀的履历,进了一家国内顶尖的互联网公司。
起薪很高。
我省吃俭用,每个月除了基本开销,剩下的钱,全都存了起来。
我用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在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我终于攒够了五十万。
连同这些年的利息,我凑了个整数,六十万。
我约陈阳见面。
地点,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窗外的街景。
这五年,他变化也很大。
他彻底接手了家族企业,成了一位真正的,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他不再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总是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眉宇间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干练。
“等很久了?”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没有,刚到。”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钱。”我说,“六十万。本金加利息,应该够了。”
他看着那张卡,没有动。
“林晚,我说了,这个钱不用还。”
“我说了,我必须还。”
我们对视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又熟悉的气氛。
良久,他叹了口气,把那张卡收了起来。
“好。我收下。”
看到他收下卡,我心里那块悬了八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好了,钱还完了。我……我先走了。”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等。”
他叫住了我。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
不是求婚那天那种硕大的钻戒。
而是一枚很简单的,素圈戒指。
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图书馆的图案。
“林晚。”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鲜花,也没有那十箱刺眼的钱。
他就那么站着,认真地看着我。
“钱,我们两清了。”
“那感情呢?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等了你八年。”
“从你考上研究生的那天起,我就在等。”
“等你毕业,等你工作,等你……把钱还给我。”
“因为我知道,不把钱还清,你不会心安理得地,跟我谈未来。”
“现在,你还清了。”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举着那枚戒指,手在微微地抖。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小心翼翼的,又充满了期待的光。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冬天里,骑着单车去给我买糖炒栗子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去工地搬砖的少年。
他们,和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身影渐渐重合。
原来,他一直没变。
变的,只是这个世界。
我笑了。
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伸出手。
不是去接那枚戒指。
而是,给了他一个,迟到了八年的拥抱。
“陈阳。”
我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我们,从图书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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