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庙前香火缭绕,善男信女跪拜如潮,贡品堆得比人还高——金橘、糕点、整鸡整鱼,甚至还有茅台酒瓶摆成塔形。
作者:锦策清风
第一章 贡品与尘埃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像敲着一面破鼓。
庙前香火缭绕,善男信女跪拜如潮,贡品堆得比人还高——金橘、糕点、整鸡整鱼,甚至还有茅台酒瓶摆成塔形。
佛像巍峨,金身泛光,低眉垂目,慈悲万相。可没人知道,这尊万人敬仰的佛,背面早已被蛀空。
就在暗影深处,一只老鼠正啃着半块莲蓉月饼。
它毛色灰黄,尾巴缺了一截,眼神却精明得不像动物。它叫苟有财,但没人知道它本名叫什么。
三十年前,他还是镇上卖“三步倒”老鼠药的小贩,走街串巷,吆喝着“一包见效,全家安宁”。
后来不知怎么,靠着姨丈的远房表舅在县里当过炊事员的关系,竟混进了柳河镇府办,成了“综合治理协管员”。
没人服他。可也没人敢动他。
那天清晨,他穿着皱巴巴的制服,脚蹬一双拖鞋,叼着根牙签,在办公区晃荡。
走廊尽头,财政所的王所长端着保温杯路过,瞥了他一眼,低声对同事说:“这种人也配穿这身衣服?我爸奋斗一辈子才混个副科,他靠卖耗子药就进了体制?”
话音未落,苟有财忽然转身,咧嘴一笑:“王所长,您爸要是还在,我准给他申报‘因公牺牲’待遇——毕竟烧锅炉也算为人民服务嘛。”
众人哄笑。王所长脸涨成猪肝色,却不敢回嘴。
因为三天前,镇长家的狗死了,死状极惨: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兽医说是中毒。而全镇唯一卖过老鼠药的,只有苟有财。更巧的是,那狗曾咬过他一脚。
没人敢查。
苟有财回到自己那间不足六平米的杂物间办公室,门上写着“综治信访接待室”,实际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墙上挂着他亲手写的书法:“为民服务”,墨迹歪斜,像是醉酒后画的蚯蚓。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瓶白酒,就着咸菜喝了一口,眯眼望向窗外。
远处山巅,那尊巨大的佛像静静矗立,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高高的佛像背面,或许是最好的佳选。”他喃喃自语,“成不了仙,躲得了灾。”
他笑了。笑得像个得道高僧。
可就在昨夜,他又梦到了那些人。
第一个是王寡妇的儿子,七岁,误食了他摆在路边的老鼠药,抢救无效。
家属来闹,他只说了一句:“谁让你家孩子捡东西吃?”
第二个是拆迁户老赵,不肯签字,他半夜往人家灶台撒了药粉,第二天老赵家的鸡全死了,狗也翻了白眼。第三天,老赵签了字,第四天,他自己跳了井。
还有那个举报他的临时工小陈,刚把材料递到纪委信箱,就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车轮下的血迹里,散落着几粒掺了药的花生米……
这些事,没人能坐实。
因为他从不亲自动手。
他只是“提醒”某些人该怎么做;他只是“顺口”告诉谁家孩子爱吃零食;他只是“无意”透露某户人家晚上不锁门……
恶念一旦有了通道,就会自己生长。
而他,就是那条阴沟。
手机响了。是外号“刀疤刘”的包工头打来的。
“哥,新项目要开工了,你那边‘协调费’准备好了没?五千块封住几个老头的嘴,让他们别去市里上访。”
苟有财嘬了嘬牙花子:“加两千,我帮你把他们的低保也停了。”
“成交。”
挂了电话,他打开电脑,登录政务系统,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几分钟后,三位老人的名字已被标记为“长期不在户籍地居住”,社会救助资格自动冻结。
他满意地合上电脑,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贴在显示器边框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门外传来脚步声。新来的实习生小周抱着文件进来,怯生生地说:“苟老师,这是上周的信访登记表,请您签字……”
苟有财接过笔,签了个龙飞凤舞的“苟”字,抬头看了眼年轻人干净的脸,忽然问:“你说,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老鼠?”
小周一愣:“啊?”
“我是说,”苟有财慢悠悠地说,“有些人坏事做尽,阎王爷不收,只好投胎做鼠,专吃供果,躲在佛后——你说,这是不是也算一种轮回?”
小周干笑两声,逃也似地跑了。
苟有财望着门口,嘴角扬起。
他知道,自己早就不在人间名单上了。
但他活得比谁都滋润。
贡品丰盛,香火不断。
只要佛还站着,他的影子就不会消失。
而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从来不是光亮之下——而是神明看不见的背后。
第二章 香灰里的骨头
柳河乡不大,四面依山傍水,一条老街贯穿东西。乡政府坐落在镇中心,红砖墙,大门庭,二十年没翻修过。院里一排排法桐树每年春秋季节都掉毛絮,呛得人打喷嚏。
但这不妨碍这里权力密集。
土地审批、班子调整、征地补偿、村树木砍伐、资产变卖、农田开发资金……每一道流程,都像一块肥肉,等着人来撕咬。
苟有财不是最大的狼,却是最灵活的蛇。
他没有实权,却掌握信息;他不在领导岗位,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比如哪个部门要查账,他会提前两天“听说风声”;哪个干部被纪检谈话,他会“恰好”在食堂遇见对方,并递上一句意味深长的安慰:“没事,我都挺过来了。”
久而久之,大家怕他,也用他。
就像这次征地。
镇里要建文旅产业园,征用南坡村三十亩地。村民不同意,说是祖坟都在那儿。镇长急了,开会时拍桌子:“发展要代价!你们是要子孙后代穷下去吗?”
没人回应。
散会后,苟有财悄悄拦住镇长:“书记,让我去‘沟通’一下。”
镇长皱眉:“你?你能干什么?”
苟有财一笑:“我能让他们梦见祖先托梦。”
当晚,南坡村最倔的三个老头——赵大栓、孙德海、李守业——家门口都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赵大栓门前放了一碗发霉的米饭,上面插着三根香;孙德海家窗台上多了张黄纸,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李守业则在自家祖坟发现了一堆烧过的纸钱,灰烬中有半片残破的布条,像是寿衣碎片。
三人吓得够呛。
第二天联名上访的队伍,少了三分之一。
镇长惊喜:“你怎么做到的?”
苟有财淡淡道:“人心怕鬼,不怕理。”
可就在项目顺利推进之际,一个意外发生了。
文化站站长严素贞,突然提出要重修山顶古庙。理由冠冕堂皇:弘扬传统文化,打造宗教旅游名片。
但谁都明白,她是冲着那块地来的。
古庙虽破,却位于景区规划核心区。一旦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征地就得重新评估,甚至可能叫停。
镇长恼火:“她一个女人,搞什么名堂!”
苟有财却眼前一亮。
当晚,他拎着两瓶酒去了严素贞家。
严素贞四十出头,离异独居,戴金丝眼镜,说话文绉绉的,最爱引用《金刚经》。她开门见是他,眉头一皱:“苟同志,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苟有财赔笑:“严站长,我可是诚心来支持您修庙的。”
说着,掏出一份手绘图纸,“这是我请风水先生画的布局图,保准香火鼎盛。”
严素贞接过一看,脸色骤变。
图上,佛殿正中央赫然标注一行小字:“地下藏金处,掘者暴富”。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声音发抖。
苟有财压低嗓音:“据老辈人讲,当年土改时,有个地主把金条埋在佛像底下。后来佛像重建,谁都没挖出来……您要是真修庙,说不定能‘意外发现’。”
严素贞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信这些。”
苟有财也不恼,起身告辞:“没关系,我相信就行。”
三天后,施工队进场拆旧庙。
第一铲下去,就挖出了一具骸骨。
白骨森森,头骨破裂,颈骨上有明显勒痕。
警方介入调查,法医鉴定:死亡时间约三十年前,死者为女性,年龄二十左右。
消息炸了锅。
镇上老人回忆,那年确实有个年轻尼姑失踪,说是私奔跑了。没人想到,竟被活埋在佛像基座下。
严素贞崩溃了。她在日记里写道:“我只想做个好人,为何引出地狱?”
媒体蜂拥而至。
上级责令暂停所有工程,成立专项调查组。
镇长焦头烂额,把苟有财叫来骂:“是不是你搞的鬼?”
苟有财一脸无辜:“我能干嘛?我又不懂风水。”
但他心里清楚。
那具尸骨,是他三年前处理掉的一个麻烦。
女孩叫阿彩,是他在县城姘头的女儿,十七岁,聪明又漂亮。她发现了父亲和苟有财之间的利益输送证据,威胁要举报。苟有财便设局,骗她说“佛像下有宝藏”,带她深夜进庙挖掘。
然后,用药迷晕,活埋。
水泥浇筑时,他还念了句《心经》。
如今,真相浮出水面,他却不慌。
因为他早已准备好替罪羊。
就在尸检报告公布的当天,派出所接到匿名举报:严素贞曾多次深夜独自进入寺庙,行为可疑,极可能与命案有关。
附有一段模糊监控视频:一个穿黑衣的身影在庙门前徘徊,身形酷似严素贞。
更有村民作证:曾见她对着佛像磕头哭诉,“求你原谅我妈妈的罪”。
原来,严素贞的母亲年轻时也曾在这庙里当过尼姑,后来还俗嫁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舆论瞬间转向。
严素贞百口莫辩。
她被停职审查,精神几近崩溃。
而苟有财,则在办公室默默点燃三炷香,插在窗台的香炉里。
烟雾袅袅升起,他轻声说:“阿彩,姐姐对不起你……但你要理解,活着的人,总得找条路走。”
然后,他打开抽屉,取出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那是他偷偷复制的镇领导班子成员“问题线索汇总”,记录着每个人的软肋:受贿金额、情妇姓名、子女入学舞弊细节……
其中一页,赫然写着严素贞的名字,下面标注:“涉嫌侵占宗教捐款,金额不明。”
他笑了。
他知道,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佛眼不开,人心已盲
调查组进驻第七天,天气突变。
乌云压顶,雷声滚滚,仿佛天地也在愤怒。
严素贞被传唤三次,每次回来都面色苍白。她开始脱发,指甲断裂,夜里惊叫不止。医生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建议住院治疗。
但她拒绝。
她要在真相大白前,守住最后一丝尊严。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案将矛头指向严素贞时,一封匿名信寄到了市纪委。
信纸是打印的,内容简洁有力:
“南坡村征地案背后,有人操控舆论、制造冤魂、嫁祸他人。真正的凶手,藏在镇政府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不是领导,却能左右决策;他无职无权,却无人敢惹。
他是老鼠,却住在佛的背后。”
随信附有五份证据:
1. 苟有财与刀疤刘的资金往来记录(通过便利店代收);
2. 南坡村恐吓物品购买凭证(出自镇东头杂货铺,店主指认买家为苟);
3. 阿彩生前最后通话记录:主叫号码正是苟有财的备用手机;
4. 监控调取原始数据,证明所谓“严素贞夜访寺庙”视频系剪辑伪造;
5. 最关键的一条:佛像基座水泥样本检测出微量安眠药成分——与当年王寡妇儿子中毒物一致。
调查组震惊。
他们立刻申请搜查令,直奔苟有财办公室。
推门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屋里空空如也。
桌椅整齐,文件归档,甚至连墙上的“为民服务”书法都不见了。
只有窗台上那炉香还在燃烧,余烬未冷。
手机响了。是苟有财打给镇长的。
“书记,我请假一周,去普陀山拜佛。”
“你知道为什么佛总是闭着眼吗?”
“因为它不想看见人间的事。”
电话挂断。
镇长瘫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这个人早就布好了退路。
而此时,三百公里外的高速服务区,苟有财正坐在一辆开往海南的长途大巴上。
他换了发型,戴了帽子,手里捧着一本《六祖坛经》。
邻座小姑娘好奇地问:“叔叔,你也信佛啊?”
苟有财微笑:“信啊,不信佛,哪来的今日富贵?”
小姑娘懵懂点头。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平静。
他不怕被抓。
因为他手里还有底牌。
那份“问题线索汇总”,他已经分批寄给了不同媒体、网络大V、甚至境外平台。只要他出事,所有人一起完蛋。
这就是他的护身符。
至于阿彩的冤魂?
他早就在心里给她立了牌位:功德箱旁,香火共享。
“等我发财了,给你塑金身。”他心想。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封匿名信,并非来自正义之士。
而是出自那个他曾轻视的年轻人——实习生小周。
小周原本只是个普通毕业生,想找个稳定工作。可自从听了苟有财那一句“人死后会不会变老鼠”,他就开始留意这个人的言行。
他偷偷备份了政务系统日志,跟踪了他的通话记录,甚至假装请教,套出了他家地址和亲戚信息。
当他看到阿彩的照片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是他高中同学,曾借笔记给他复习,笑容温暖。
他决定复仇。
但他不动声色。
他继续给苟有财泡茶,喊“老师”,帮他整理虚假台账。
直到那一天,他把所有证据打包,匿名寄出。
做完这一切,他辞职离开了镇政府。
临走前,他在办公桌上留下一张纸条:
“佛不曾睁眼,但我看见了。”
与此同时,省纪委监委启动二级响应。
专案组连夜奔赴云岫镇。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苟有财,依旧在车上打着盹,梦见自己成了庙里的住持,手持佛珠,接受万人朝拜。
他不知道,海南的边境检查站,已经收到协查通报。
他更不知道,小周并没有停下。
他在网上创建了一个账号,名叫“佛背观世录”。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