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我在火车上救了个姑娘,她要以身相许,我却发现她不是人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4 00:56 1

摘要:汗臭、脚臭、方便面、便宜烟草,还有人脱了鞋,那股子陈年老咸鱼的味儿,混在一起,是那个年代独有的催化剂,能把所有人的焦躁和希望都发酵成一锅浓汤。

我叫李卫东。

1990年,我二十岁。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载着我一肚子的梦,往南边开。

车厢里那味儿,现在想起来,还顶脑门。

汗臭、脚臭、方便面、便宜烟草,还有人脱了鞋,那股子陈年老咸鱼的味儿,混在一起,是那个年代独有的催化剂,能把所有人的焦躁和希望都发酵成一锅浓汤。

我揣着爹妈凑的四百块钱,缝在裤衩里,鼓鼓囊囊的,硌得我一惊一乍。

这是我们家全部的家当。

爹说,卫东,去深圳,闯!闯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我知道那是气话,可那话跟小刀子似的,一路上都在我心里一下下地刻。

我旁边坐着个大叔,正跟人吹牛,说他侄子在深圳当上了“万元户”,开上了小轿车。

车厢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听,眼睛里冒着光。

我也听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裤衩里的那四百块。

四百块,离一万块,到底有多远?

我不敢想。

就在这时候,斜对面“噗通”一声。

一个姑娘,直挺挺地就从座位上栽下来了。

周围瞬间空出一片,人们下意识地往后缩,像是怕沾上什么麻烦。

“咋了这是?”

“犯病了吧?”

“哎哟,看着脸都白了。”

议论声嗡嗡的,就是没一个人伸手。

我脑子一热,也可能是被那股咸鱼味儿熏得有点上头,拨开人群就挤了过去。

“让让,让让!”

姑娘躺在地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头发很长,乌黑乌黑的,散在油腻腻的地上。

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很弱。

我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反而有点凉,凉得瘆人。

“是中暑了,还是饿的?”我自言自语。

车厢里闷得像个蒸笼,别说她一个姑娘,我一个大小伙子都觉得憋得慌。

我从我的帆布包里,掏出我妈给我煮的鸡蛋,还剩最后一个。又拧开我的军用水壶,里面是出门前灌的凉白开。

我先掐了她的人中。

这招是跟村里赤脚医生学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姑娘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皮动了动。

有反应!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我身上。她的身子轻得吓人,好像没什么分量。

“来,喝点水。”

我把水壶凑到她嘴边,她大概是渴极了,小口小口地喝着,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喝了半壶水,她的脸色好像缓和了一点。

我剥开那个鸡蛋,把蛋黄捏碎了,一点点喂到她嘴里。

“吃了就好了,吃了就有劲儿了。”我笨拙地安慰着。

她慢慢地把整个鸡蛋都吃了下去,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睛也睁开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清澈得像山里的泉水,黑得像上好的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好像能看到我心里去。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你好点了?”

她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又轻又细,像风吹过竹林。

“谢谢你。”

“没事没事,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难处。”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也想笑,但好像没什么力气,只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她告诉我,她叫清竹。

我问她家是哪的,要去哪。

她说,家没了,没地方去。

这话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这可咋办。

火车继续咣当。

她就那么一直靠着我,也不说话。

我能闻到她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花露水,是一种……很干净、很清冽的草木香。

像雨后山里的竹子。

我有点心猿意马。

长这么大,我还没跟哪个姑娘离这么近过。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脖子,痒痒的。

到了晚上,车厢里的人都睡得东倒西歪。

我也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的。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给我盖东西。

我睁开眼,是清竹。她把她那件薄薄的外套,盖在了我身上。

“你盖着,我不冷。”她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可我摸了摸她的手,还是冰凉的。

我把外套又给她披上,顺便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听话,穿上,不然又得晕。”我的语气有点霸道。

她没再拒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黑暗中,我好像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火车到深圳的时候,是个大清早。

太阳刚出来,金灿灿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拎着我那个破帆布包,带着清竹,随着人潮涌出车站。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到处都是高楼,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

我觉得自己像一滴水,一下子掉进了大海里,瞬间就找不着北了。

“卫东。”

清竹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们去哪?”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又迷茫的眼睛,心里头一次涌起一种叫“责任感”的东西。

我拍了拍胸脯,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别怕,有我呢。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我去找活干。”

我们在一个叫“白石洲”的城中村里,租了个单间。

小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占满了。

窗户外面就是别人家的厨房,油烟味儿直往里钻。

就这么个地方,一个月还要我八十块钱。

我兜里那四百块,一下子就瘪了一大块。

清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开始打扫。

她真的很能干。

没多大功夫,那个又脏又乱的小房间,就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空气里的油烟味儿都好像淡了些。

我一个大男人,哪干过这些。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愧疚。

“清竹,这些我来……”

她回头冲我一笑,“你明天还要找活,歇着吧。”

那一笑,像春风吹过,把我心里的那点焦躁都给吹散了。

第二天,我天不亮就出门了。

跑到工地上,跟人抢活干。

搬砖、扛水泥、和泥浆,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可是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小出租屋,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桌子上摆着两菜一汤。

一盘青菜,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碗紫菜汤。

清竹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本书在看。那本书很旧,线装的,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看见我回来,她立刻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脏衣服。

“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长这么大,除了我妈,还没人这么等我回家过。

“你……你哪来的钱买菜?”我问。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空瓶子。

“我把火车上喝完水的瓶子卖了。”

一个瓶子,一毛钱。

她就用这一毛钱,买了青菜和紫菜。鸡蛋,是房东大婶看她乖巧,送的两个。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从裤衩里掏出今天挣的二十块钱,拍在桌子上。

“以后别这样了,我有钱!”

我声音有点大,可能吓着她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我有点后悔,坐下来,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一个大男人,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不苦。”

那顿饭,我吃得狼吞虎咽。

这是我在深圳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白天在工地上拼命,晚上回家有热饭热菜。

我的工资从一天二十,慢慢涨到了一天三十。

我们手里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给清竹买了新裙子,就是她在火车上穿的那种碎花裙。

她收到的时候,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她穿着新裙子,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问我:“好看吗?”

“好看。”我说的是真心话,“比城里姑娘都好看。”

她脸红了。

那段时间,是我二十年来最快活的日子。

虽然累,但是有盼头。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电视里演的,马上就要出人头地,带着清竹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一些奇怪的事情,也慢慢地浮现出来。

我发现,清竹好像从来不吃饭。

每次我回来,她都给我盛得满满一碗,她自己碗里却永远只有几根青菜,或者一小口汤。

我问她,她就说:“我在等你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不饿。”

一次两次我还信,次数多了,我就起了疑心。

有一天我故意提前下工,悄悄溜回家。

我趴在窗户上,想看看她一个人在家到底吃不吃饭。

结果,我看见她坐在桌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桌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么坐了一个多钟头,直到快到我平时回来的时间,她才起身,开始淘米、洗菜。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还有,她的身体。

深圳的夏天,毒得能把人烤化。

我在工地上,一天要喝掉两大壶水,衣服从里到外都能拧出水来。

可清竹,我从来没见过她出汗。

她的皮肤永远是清清爽爽的,身上也永远是那股好闻的草木香。

晚上睡觉,屋里跟火炉一样。我热得只能打赤膊,她却连被子都不用踢。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块凉凉的玉。

很舒服,但是……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出汗,身体还一直那么凉?

我开始害怕了。

我偷偷问过隔壁的王婶。

“王婶,你说,有没有人不怕热,夏天都不出汗的?”

王婶正在择菜,闻言白了我一眼。

“你小子说胡话呢?那是死人!活人哪有不出汗的?”

“死人”两个字,像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不敢再问了。

我开始偷偷观察清竹。

我发现她很怕太阳。

白天,她几乎不出门。就算出门买菜,也是挑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她喜欢阴雨天。

每次下雨,她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外面的雨帘,一看就是大半天。

她的眼神,会变得很悠远,很悲伤。

我问她在看什么。

她说:“我在听它们说话。”

“它们?谁们?”

“雨,风,还有那些活过来的草木。”

我觉得她可能是……脑子有点问题。

或许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

我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真正让我崩溃的,是一次意外。

那天,我在工地上,脚手架上的一根钢管没固定好,掉了下来。

正好砸在我胳膊上。

当时就见了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工头吓坏了,赶紧把我送到附近的小诊所。

医生给我缝了七针,包扎好,让我回去好好养着,千万别沾水,小心感染。

我打着石膏,吊着胳膊回了家。

清竹一看见我这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怎么弄的?”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事,小伤。”我装作不在乎。

那天晚上,我疼得睡不着。

伤口一阵阵地跳着疼,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

我吃了止痛药也没用,在床上翻来覆去。

清竹就坐在床边,用她那双冰凉的手,一遍遍地抚摸我的额头。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她轻声说。

后半夜,我疼得有点迷糊了。

恍惚中,我感觉清竹解开了我胳膊上的纱布。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

很舒服。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竹子香气。

比她平时的味道要浓烈一百倍。

我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山。

我好像看见……看见清竹低下头,对着我的伤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是绿色的。

淡淡的,像一层薄雾。

然后,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我的伤口上。

凉凉的,滑滑的。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鸟叫吵醒的。

我睁开眼,感觉胳膊一点都不疼了。

不但不疼,而且……好像完全好了。

我猛地坐起来。

胳膊上的石膏和纱布,都散落在床边。

我举起我的胳膊。

光洁如初。

别说伤口了,连一道疤痕都没有。

昨天那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缝了七针的伤,就这么……消失了?

我以为我在做梦。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不是梦!

我的目光,落在了清竹身上。

她趴在床边睡着了,脸色比以前更白,白得几乎透明。

好像……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清竹!”

我摇了摇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冲我虚弱地一笑。

“你醒了?胳膊……还疼吗?”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的声音在发抖,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伤……是你弄好的?”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怎么弄的?你到底是谁?!”

我几乎是在嘶吼。

恐惧,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神仙?妖怪?鬼?

那些只在村里老人嘴里听过的故事,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清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和委屈。

“卫东,你别怕……”

“我怎么能不怕!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

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是东西。”

“我是……竹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竹子?

什么竹子?

“你说清楚!什么叫你是竹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

“我的真身,是南山上一棵修炼了五百年的青竹。”

“那天……他们修铁路,把我们那片竹林都砍了。”

“我的根被斩断,灵气散了大半,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

“我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化作人形,想逃出去,结果上了火车,就撑不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感激。

“是你。是你给了我一口水,一个鸡蛋,你身上还有一股很干净的阳气,才把我的魂魄给聚了回来。”

“我们妖,受了救命之恩,是要报答的。”

“所以……我就跟着你了。”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

手脚冰凉。

我看着眼前的清竹。

她还是那个清秀漂亮的姑娘,可在我眼里,她已经变了。

她的脸,她的手,她的头发……都好像在慢慢地变成一棵青翠的竹子。

我“嗷”地一嗓子,从床上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门。

我疯了一样地在城中村的小巷子里跑。

油烟味,垃圾的馊味,公共厕所的骚臭味……

这些曾经让我厌烦的味道,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安全。

这是人的味道。

这是人间的味道。

我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扶着一堵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妖怪。

我救了个妖怪。

我跟一个妖怪,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

我甚至……还喜欢上了她。

这个认知,比妖怪本身,更让我感到恐惧和荒谬。

我该怎么办?

去找道士?

电视里都那么演的。林正英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大喊一声“妖孽哪里逃”。

可这是1990年的深圳,不是电影片场。

我去哪找道士?

就算找到了,他能信我吗?会不会把我当成疯子?

我蹲在墙角,抱着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辆压路机来来回回碾了十几遍,碎成了渣。

我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天。

天黑了,我才敢往回走。

我怕。

我怕回到那个小房间,看见的不是清竹,而是一棵会说话的竹子。

可我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

我竟然还在想一个妖怪。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家门口。

门虚掩着。

屋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推开了门。

清竹坐在桌边,还是那个姿势。

桌上摆着饭菜,还冒着热气。

她看见我,站了起来,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悲伤。

“你回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知道我吓着你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你要是怕,我就走。”

“我……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可奇怪的是,地上没有水渍。

那眼泪,好像……渗进地里去了。

我看着她哭,心里堵得难受。

那个在火车上柔弱无助的姑娘,那个给我做饭洗衣的姑娘,那个在我生病时照顾我的姑娘……

她的脸,和眼前这张流着泪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她是妖怪。

可她没害过我。

她甚至……还救了我的命。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你昨天救我,是不是伤了元气?”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她点了点头。

“我把我的本命精元,分了一丝给你。所以……”

“所以你的脸才那么白?”

她又点了点头。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那要怎么才能补回来?”

她摇了摇头,“补不回来了。除非……能回到有灵气的地方,慢慢修养。”

“什么是……有灵气的地方?”

“山,大山。有森林,有河流,没有这么多人和……钢筋水泥的地方。”

她看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失落。

“可是我走不了。我的灵气太弱了,离了你身上的阳气,我很快就会消散的。”

我明白了。

我就是她的人形充电宝。

她救了我,也把自己跟我绑在了一起。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再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胳膊。

心里五味杂陈。

“吃饭吧。”我说。

清竹惊讶地抬起头。

“饭菜都快凉了。”

我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

她也迟疑地坐了下来。

那顿饭,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我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

“多吃点。”

“你太瘦了。”

她不吃,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她吃不了这些。

但我还是不停地夹。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

我不再怕她了。

或者说,那种恐惧,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代替了。

是愧疚,是怜悯,也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我开始想办法。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一直虚弱下去。

我跑遍了深圳所有的书店,买了很多关于地理、民俗的书。

我想找一个她口中说的“有灵气的地方”。

我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比以前更卖力。

因为我知道,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关系到她的“命”。

晚上,我就趴在灯下,研究地图,在那些书上圈圈画画。

清竹就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有时候她会给我指点。

“这个地方不行,山太小,水也枯了。”

“那个地方……好像可以,我能感觉到一丝很熟悉的气息。”

我问她是怎么感觉到的。

她说,就像我们人能闻到饭香一样,她能“闻”到灵气的味道。

我渐渐习惯了她的“不正常”。

习惯了她不吃饭,不出汗,身体冰凉。

习惯了她能跟风和雨说话。

习惯了她偶尔会指着一盆不开花的盆栽说:“它不开心了。”

然后第二天,那盆栽就真的蔫了。

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

比我以前在村里,每天对着黄土和牛屁股,要有意思多了。

有一天晚上,我发了工资,揣着几百块钱的“巨款”,心里高兴。

我买了一只烧鸡,一瓶啤酒,想跟清竹“庆祝”一下。

我们坐在小桌子前。

我啃着鸡腿,喝着啤酒。

她还是那样,就静静地看着我。

借着酒劲,我问她:“清竹,你……你做妖,有五百年了?”

她点头。

“那……那你见过皇帝吗?”

她想了想,“见过。很久以前,有个姓朱的皇帝,从我们山下路过。”

我“哇”了一声。

“那你……那你以前都干嘛啊?在山上修炼,不无聊吗?”

“不无聊。”她说,“听风,看云,跟石头聊天,跟露水玩耍。春天看花开,秋天看叶落。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我听着她的话,有些向往。

那样的日子,好像神仙过的。

“那你……后悔下山吗?”我问。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不后悔。”

她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像两颗星星。

“因为我遇见了你。”

我心里一热,酒劲上头,脸也红了。

我放下酒瓶,握住她的手。

还是那么凉。

“清竹。”

“嗯?”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带你走。”

“我们去找一个大山,有竹林,有泉水的地方。你就回你的山里,好好修炼。”

她的手,在我掌心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那你呢?”她问。

“我?”我愣了一下。

是啊,她回山里了,我呢?

回老家?还是继续留在深圳?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她的日子。

“我就在山下盖个房子,陪着你。”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清竹也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蓄满了水汽。

“卫东……”

“你……你说真的?”

“真的!”我借着酒,壮着胆子,“我说话算话!”

她笑了。

这一次,不是那种浅浅的微笑。

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像雨后的天空,挂上了一道彩虹。

好看得让我心慌。

那天晚上,我没回自己的地铺。

我就睡在她身边。

我抱着她冰凉的身体,却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我没做什么。

我只是抱着她,一夜无眠。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有了方向。

我的目标,不再是当“万元户”,不再是开小轿车。

我的目标,是带她回家。

我们最终选定的地方,是湘西。

书上说,那里有连绵不绝的大山,有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

清竹说,她能感觉到,那个方向,有很强的灵气在召唤她。

我开始疯狂地攒钱。

我一天打两份工。

白天在工地,晚上去大排档帮人洗盘子。

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但精神头却足得很。

清竹很心疼,天天劝我。

“卫东,你别这么拼,你的身体会垮的。”

“没事!”我擦了擦汗,冲她笑,“我年轻,扛得住!早一天攒够钱,你就早一天能回家!”

她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把我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

我知道,她都懂。

终于,在1991年的春天,我攒够了一千块钱。

我把钱摊在桌子上,红色的,绿色的,铺了满满一桌。

“清竹,够了!”

“我们走!”

清竹看着那些钱,又看看我,眼泪又下来了。

“卫东,谢谢你。”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们退了房,跟房东王婶告别。

王婶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嘱咐。

“小李啊,清竹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的,王婶。”

我们坐上了去往湘西的火车。

还是那种绿皮火车,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

但我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来的时候,我是一个人,满心迷茫。

走的时候,是两个人,目标明确。

火车开进湖南境内,窗外的景色就变了。

高楼越来越少,山越来越多。

绿色的,连绵不绝的山。

清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她不再是那种透明的白,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会指着窗外的一棵树,告诉我那是什么树,有什么用。

她会告诉我,哪种云彩预示着要下雨。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在听一堂最生动有趣的自然课。

我们在一个叫“吉首”的小站下了车。

然后转汽车,转拖拉机,最后,是靠两条腿走。

我们往大山深处走。

越往里走,空气越好。

那种清新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气,吸到肺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洗干净了。

清竹像个回家的孩子,雀跃不已。

她一会儿摸摸这棵树,一会儿闻闻那朵花。

她的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走了两天,我们终于到了她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片巨大的山谷。

山谷里,长满了竹子。

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竹海。

风一吹,绿色的波浪翻滚,沙沙作响。

那声音,像是天籁。

“到了。”

清竹站在山谷的入口,轻声说。

她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山谷里有一条小溪,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石头。

我们在溪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我从包里掏出最后的两个干粮,递给她一个。

她没接。

她只是看着我。

“卫东。”

“嗯?”

“我要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当它真的来临时,我还是觉得……无法呼吸。

“这么快?”我问,声音干涩。

她点了点头。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叫我。”

她指了指那片竹海。

“我回去了,就能很快恢复元气了。”

“那……那你以后还会出来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摇了摇头。

“人间……不适合我。”

“这一次,是劫数,也是缘分。以后,我不会再轻易化形了。”

我的心,一点点地凉下去。

“那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悲伤。

“卫东,你是人,我是妖。”

“人妖殊途。”

“你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会娶妻生子,会慢慢变老。”

“而我,会在这里,看着日出日落,听着风声雨声,再过一个又一个五百年。”

“忘了我吧。”

忘了她?

我怎么可能忘了她?

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像刻在骨头上一样,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在荒山野岭里,哭得像个孩子。

清竹也哭了。

她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地擦去我的眼泪。

“别哭。”

“卫东,你是个好人。”

“你救了我,我也会一直记着你。”

她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东西,放到我手里。

那是一片小小的竹叶。

翠绿色的,晶莹剔透,像一块上好的翡翠。

“你戴着它。”

“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它会保护你。”

“就当……我报答你了。”

我握着那片竹叶,感觉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不,是她的凉意。

“清竹……”我还想说什么。

她却站了起来,慢慢地向那片竹海走去。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开始变得模糊,变得透明。

她的碎花裙子,她乌黑的长发,都渐渐地,融入了那一片翠绿的竹影里。

“清竹!”

我大喊着,想追上去。

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看着她消失在竹林的尽头。

最后,只剩下一阵风,吹过竹海,发出沙沙的响声。

像一声叹息。

也像一句告别。

我一个人,在那个山谷里,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那片大山的。

我只记得,我回到深圳的时候,整个人都像丢了魂。

白石洲的那个小房间,已经租给了别人。

工地上,也换了一批新的面孔。

好像我跟清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掉了。

只有我脖子上挂着的那片竹叶,凉凉的,提醒着我,那不是一场梦。

后来,我没有回老家。

我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拼命。

我在深圳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不好不坏。

我没有成为“万元户”,也没有开上小轿车。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很多年过去了。

我也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

我一直没有结婚。

不是不想,是不能。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叫清竹的姑娘。

一个身体冰凉,身上带着竹子香气的姑娘。

别人都说我怪。

我也觉得自己挺怪的。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拿出那片竹叶。

它还和当年一样,翠绿,通透。

我会把它贴在脸上,感受那股熟悉的凉意。

然后,我就会想起1990年的那趟绿皮火车。

想起那个闷热的车厢,那个白得像纸一样的姑娘。

想起她在深圳那个小出租屋里,为我亮起的那一盏灯。

想起她在湘西的竹海里,回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忘了我吧。”

我笑了笑,眼角有点湿。

傻丫头。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都忘不了你了。

前几年,我退休了。

我用攒了一辈子的钱,在湘西那片大山的山脚下,买了一块地,盖了一栋小木屋。

我就住在这里。

每天,我都会去那片竹海边走一走。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我总觉得,那是她在跟我说话。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或许,她早就修成了正果,成了真正的神仙。

或许,她还只是那片竹海里,普普通通的一棵。

都无所谓了。

我知道,她在这里。

这就够了。

我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淡很淡的疤痕。

银白色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那是在工地上被钢管砸的。

清竹用她的本命精元,治好了我。

有时候,伤疤的位置会有点痒。

尤其是在下雨天。

我知道,那是她在想我了。

我也会想她。

我会对着那片无边无际的竹海,轻声说:

“清竹,我来看你了。”

风会吹过,竹叶会回应我。

沙沙,沙沙。

像是在说:

“嗯,我知道。”

来源:榆荚间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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