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产妇消耗比较大,已经转到病房休息了,麻药劲儿过了可能会有点疼,多陪陪她。”
产房的门推开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护士抱着两个小小的襁褓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恭喜,陈先生,母子平安,是龙凤胎。”
龙凤胎。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几乎要把我淹没的狂喜。
我冲上去,隔着襁褓,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小脸。
一个在睡,一个睁着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我的孩子。
我的。
我感觉眼眶有点热,赶紧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憋了回去。
“谢谢,谢谢护士,我爱人……林薇她怎么样?”我语无伦次地问。
“产妇消耗比较大,已经转到病房休息了,麻药劲儿过了可能会有点疼,多陪陪她。”
“好好好,谢谢,太谢谢了。”
我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按不住屏幕,给我爸妈,给亲戚朋友,挨个打电话报喜。
电话那头传来的每一声恭喜,都像一颗颗糖,把我心里填得满满当当。
我,陈阳,三十岁,今天当爹了。
而且是一儿一女,一步到位。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脚底下踩的都不是地,是云。
等我把所有喜讯都通知完,才想起来,我丈母娘还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
从林薇被推进产房开始,她就一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白。
我当时以为她是紧张。
现在,我得赶紧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她。
我揣着满心的欢喜,像个邀功的孩子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她面前。
“妈!”我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兴奋,“生了!生了!龙凤胎!您有外孙和外孙女了!”
我以为她会跳起来,会激动,会像我妈在电话里那样高兴得大喊大叫。
但她没有。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冰冷的、近乎怨毒的情绪。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得她脸上一片死气。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你别高兴得太早。”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您说……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
“我说,”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地砸进我的耳朵里,“孩子,不是你的。”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听见远处护士站的谈笑声,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能听见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但我听不懂她的话。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妈,您……您开什么玩笑呢?”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丈母娘站了起来,她比我矮一个头,但此刻,我却感觉自己被她俯视着。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刻骨的轻蔑和怜悯。
“我女儿我了解,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心里没数?
我怎么会没数?
我跟林薇结婚三年,感情一直很好。为了要孩子,我们努力了快一年。
去年五月,我们还专门去旅游了一趟,想着放松心情。
回来没多久,林薇就查出怀孕了。
从时间上算,完全对得上。
“妈,这不可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时间是对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时间?”她冷笑一声,“时间能说明什么?你是不是忘了,去年四月底,你出差了半个月?”
我愣住了。
四月底,公司确实派我去了趟外地,项目很急,我走了十二天。
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能说明什么?我们是五月份才……”
“你觉得我会信?”她打断我,眼神愈发冰冷,“陈阳,你别自欺欺人了。我早就觉得不对劲,薇薇她……她变了。”
“她哪里变了?”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牵着鼻子走,却又急于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看你的眼神,她跟你说话的语气,还有……她藏起来的那些心事。”丈母-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绝密的丑闻,“你真以为她爱你吗?她只是找了个老实人接盘而已!”
接盘。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叫了三年“妈”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的脸上写满了笃定,那种笃定让我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难道是真的?
不。
不可能。
我跟林薇是大学同学,我们谈了五年恋爱才结婚。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她善良,单纯,甚至有点傻乎乎的。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不信!”我摇着头,一步步后退,“我不信!您肯定是搞错了!您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毁了我们?”
“毁了你们?”丈-母娘笑得更讽刺了,“毁了你们的人不是我,是她!是我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她指着病房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
“你自己去问她!你去问问她,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我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天旋地转。
喜悦、幸福、期待……所有美好的情绪,在短短几分钟内,被砸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屈辱。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挪到了林薇的病房门口。
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我怕。
我怕看到林薇的脸。
我怕从她嘴里,听到那个足以将我彻底摧毁的答案。
可我必须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紧。
我推开了门。
林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了,贴在额头上。
她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
“老公,你看到宝宝了吗?可爱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和喜悦。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心里的天平,瞬间又倒向了她。
丈母娘一定是疯了。
对,她肯定是产前焦虑,加上年纪大了,胡思乱想。
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到了,很可爱,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老婆,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值得。”
我看着她,喉咙哽住了。
我想问。
那句“孩子是我的吗”就在嘴边盘旋。
但我问不出口。
问出来,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也是对我们八年感情的彻底否定。
林薇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老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这个谎言说得我自己都心虚。
我的表情,哪里有半分高兴的样子?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丈母娘端着一个保温杯走了进来,脸上还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床边。
“薇薇,喝点汤。”
林薇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妈,你怎么了?从刚才就拉着个脸。”
丈母-娘没说话,只是把汤递给她。
林薇喝了两口,又看向我。
“老公,你快去看看孩子吧,护士说待会儿要送去洗澡了。”
“好。”
我站起身,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
我不敢再待下去。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会当着林薇的面,把丈母娘那番话吼出来。
我走到育婴室的窗外。
几十个小婴儿躺在各自的小床里,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我一眼就找到了我的孩子。
他们的床头卡上写着:林薇之子,林薇之女。
我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他们。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紧紧闭着的眼睛。
像我吗?
我看不出来。
婴儿都长得差不多。
可是,丈母娘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四月底,我出差。
五月初,我们去旅游。
六月初,查出怀孕。
时间线……真的那么巧合吗?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那段时间,林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
她还是跟平时一样,上班,下班,跟我视频聊天,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
不对。
我想起来了。
出差回来后,我给她带了她最喜欢的香水。
但她一次都没用过。
我问她,她说怀孕了,不能用这些。
当时我觉得很正常。
可现在想来,她是在查出怀孕之前,就不再用香水了。
还有。
她换了手机密码。
以前她的手机我随时可以看,但从那之后,她设置了密码。
她说同事老是拿她手机玩游戏,乱点东西。
我也信了。
一个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是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从记忆的土壤里冒出来。
每一个细节,都在丈母娘那句话上,添加了一笔有力的佐证。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晚上,我爸妈从老家赶了过来。
看到孙子孙女,两个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又是给红包,又是忙着拍照。
病房里充满了久违的喜气。
我强颜欢笑,配合着他们。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笑容有多僵硬,我的心有多痛。
丈母-娘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爸妈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亲家母,怎么了?累着了?”我妈关切地问。
丈母娘抬了抬眼皮,“没什么。”
那冷淡的态度,让我妈碰了个软钉子,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是林薇打了圆场。
“妈,我爸妈大老远赶过来,你怎么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了?”丈母娘反问,“我就是累了,不行吗?”
林薇被噎了一下,脸色更白了。
我赶紧岔开话题,“爸,妈,你们先去酒店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我把爸妈送出医院,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儿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说实话。”我爸拉住我。
我能说什么?
说你儿媳妇可能给你生了两个“惊喜”?
说你儿子现在是个全世界最大的笑话?
“没事,爸。”我摇摇头,“就是……妈她可能觉得薇薇生孩子辛苦,心里不舒服。”
这个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信。
但我只能这么说。
回到病房,林薇已经睡着了。
丈母娘还坐在那里,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打算怎么办?”她冷冷地问。
“什么怎么办?”
“别跟我装傻!”她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尖锐丝毫不减,“陈阳,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有个决断!”
“我需要什么决断?”我盯着她,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妈,我再叫您一声妈。您到底想干什么?今天是我和薇薇大喜的日子,您非要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吗?”
“大喜的日子?”她嗤笑一声,“是你的大喜日子,还是别人的?”
“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
“证据呢?您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证据?”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你想要证据,很简单。去做个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它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一旦做了,我和林薇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无论结果如何,信任这东西,一旦裂开,就再也无法复原。
“我不会去的。”我咬着牙说。
“不敢?”
“不是不敢,是我信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尽管我的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好,好一个‘你信她’。”丈母-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陈阳,你会后悔的。等到你人财两空的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林薇平稳的呼吸声,和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每一声,都像在对我进行无情的凌迟。
接下来的几天,是地狱般的煎熬。
白天,我要在林薇和爸妈面前扮演一个沉浸在喜悦中的新晋奶爸。
我要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学着冲奶粉,学着笨拙地抱着他们。
每当我抱着那软软小小的身体,闻着他们身上淡淡的奶香,我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我的孩子。
但下一秒,丈母娘那张冰冷的脸和那句恶毒的话,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
孩子,不是你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吃一顿美味佳肴,却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只苍蝇。
恶心,挥之不去。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坐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乱成一团麻。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分析着每一个可疑的细节。
林薇那个关系很好的男同事,叫周峰。
我记得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到林薇还在跟人聊天。
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周峰,在讨论工作。
当时我没在意。
可现在想来,有什么工作需要三更半夜地讨论?
还有,去年她生日,我给她买了个包。
没过几天,我发现她又多了个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
我问她,她说是公司发的福利。
什么公司会发这么贵的包当福利?
我当时怎么就信了?
是我太傻,还是她太会演?
我越想,心越凉。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网上全是漏洞,而我,就是那个后知后觉的傻子。
林-薇出院那天,我开着车去接她。
一路无话。
曾经我们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沉默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回到家,我爸妈已经把家里布置得焕然一新。
婴儿床,玩具,各种母婴用品,堆得满屋子都是。
“快,快让我的大孙子大孙女进屋!”我妈激动地接过孩子。
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我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个家,还是我的家吗?
晚上,我以要照顾孩子为由,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半夜,林薇走了出来。
“你怎么睡在这里?”她轻声问。
“房间小,我怕打呼噜吵到你和孩子。”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老公,你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委屈,“从我生完孩子,你就一直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看着她模糊的轮廓,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告诉她吗?
告诉她,你妈说你出轨了,孩子不是我的?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嫌弃我生完孩子身材走样了?”她突然问,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愣住了。
“没有,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碰我?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她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
“我……”
“陈阳,我们到底怎么了?”她哭了,压抑地抽泣着,“我生孩子那么痛,九死一生,我以为你会心疼我,会更高兴。可是你没有,你对我好冷淡。”
她的眼泪,像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心上。
我伸出手,想抱抱她,想安慰她。
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脑海里,又响起了那句话。
孩子,不是你的。
我猛地收回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丢下这句话,走进了阳台,关上了门。
身后,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的心,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样。
第二天,我请了假,没有去公司。
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齿的事情。
我去了移动营业厅,打印了林薇从去年四月到现在的通话详单。
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纸,我的手在抖。
我像一个即将宣判的死刑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看到了。
那个叫周峰的号码。
在我出差的那十二天里,林薇几乎每天都跟他通话。
短的几分钟,长的……有一个多小时。
而且,大部分通话时间,都在深夜。
我的心,一寸寸变冷,最后冻成了一块冰。
我拿着通话详单回到家。
我爸妈带着孩子出去散步了。
林薇一个人在房间里喂奶。
我推门进去,把那几张纸,摔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愣了一下。
“你自己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拿起详单,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你……你查我?”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不该查吗?”我冷笑,“林薇,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周峰,是谁?”我步步紧逼。
“他……他是我同事。”
“同事?什么样的同事,需要天天半夜打电话?”我指着详单上的记录,一字一句地问,“在我出差的时候,在我以为你在家乖乖等我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跟你的‘同事’联络感情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了,声音拔高,“我们只是在说工作!”
“工作?”我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林薇,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看看这些时间!凌晨一点,两点!你们在床上讨论工作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向她。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陈阳!”她尖叫起来,“你混蛋!你侮辱我!”
“我侮辱你?”我指着自己的胸口,“到底是谁在侮辱谁?你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让我当这个冤大头,你觉得很光荣吗?”
“我没有!”她哭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孩子是你的!是你的!”
“是我的?”我拿出丈母娘那句话当武器,“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妈亲口对我说,孩子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房间里炸开。
林薇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表情,是震惊,是错愕,是……绝望。
“我妈……她……她跟你说的?”
“对!”我吼道,“在你生下孩子,我最高兴的时候!她亲口说的!她说你不知廉耻!她说我只是个接盘的!”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瘫坐在床上。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这么说……”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更深的痛苦。
我多希望她能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她没有。
她的反应,更像是一种默认。
“所以,是真的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抱着头,痛苦地哭泣。
那一刻,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我转身,冲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只是想逃离。
逃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家,逃离那个让我蒙羞的女人,逃离那两个……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
像个孤魂野鬼。
手机被打爆了,我爸妈的,林薇的,我一个都没接。
天黑的时候,我找了个小酒馆,一个人喝闷酒。
冰冷的啤酒灌进喉咙,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火。
屈辱,愤怒,背叛……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要把我撕碎。
我想到我们八年的感情,从校园到婚纱,我以为我们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我想到我抱着孩子时那份柔软的喜悦,我以为我拥有了全世界。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我,是那个最可笑的主角。
我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我爸找到了我,把我拖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我妈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
丈母娘也在。
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林薇不在客厅。
“你还知道回来!”我爸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我被打懵了,酒也醒了一半。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就知道喝酒!孩子呢?老婆呢?家都不要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我捂着脸,笑了。
“家?我还有家吗?爸,你儿子被戴了绿帽子!你孙子孙女,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我把所有的怨气和屈辱,都吼了出来。
我爸妈惊呆了。
丈母娘的脸色,也变了变。
“你胡说什么!”我妈冲过来,捂住我的嘴,“这种话能乱说吗?”
“我乱说?”我推开她的手,“您去问她!”我指着丈母-娘,“您去问问您的好亲家!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爸妈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丈母-娘。
丈母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我是说过。”她承认了,“但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长痛不如短痛。”
“你!”我爸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亲家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薇薇不是那种孩子啊!”我妈急得快哭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丈母-娘淡淡地说。
就在这时,林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换了身衣服,化了淡妆,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妈。”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您跟我进来一下。”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走进了房间。
丈母--娘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
门,被关上了。
我和我爸妈坐在客厅里,像三尊等待审判的雕像。
我们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隐隐约约的争吵声,还有林薇的哭声。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门开了。
林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户口本,还有一个红色的本子。
是我们的结婚证。
她走到我面前,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陈阳。”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我们离婚吧。”
我看着茶几上的结婚证,上面的合照,我们笑得那么甜。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
疼得我无法呼吸。
“孩子……怎么办?”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没关系。”她冷冷地说,“我会带他们走。”
“不行!”我妈尖叫起来,“孩子是我们陈家的骨肉!不能带走!”
林薇看了我妈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是吗?你们确定,是你们陈家的骨肉?”
我妈被噎住了。
“我……”
“陈阳,”林薇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你不是一直怀疑吗?你不是想要证据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好,我给你证据。”
“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如果孩子是你的,我净身出户,孩子也归你。”
“如果孩子不是你的,”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离婚,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也不许再来打扰我和孩子的生活。”
她的条件,像一把双刃剑。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之间,都完了。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八年的女人。
她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决绝。
我知道,我伤透了她的心。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那一份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解开我们之间的死结。
“好。”
我听见自己说。
那个字,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做亲子鉴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简单,也比我想象中要屈辱。
我抱着两个孩子,在医院工作人员异样的眼光中,采集了样本。
孩子很乖,不哭不闹。
我看着他们酷似我的眉眼,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万一……
万一他们真的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面对林薇?怎么面对这份被我亲手摧毁的信任?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
我和林薇分居了。
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我爸妈留下来照顾我,但整个家,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我妈每天唉声叹气,偷偷地哭。
我爸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像个活死人。
我不敢去想结果。
我怕孩子是我的,更怕孩子不是我的。
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说,都是凌迟。
丈母娘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给她打过电话,想问个究竟。
她为什么那么笃定?她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但她不接。
我发信息骂她,骂她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
她只回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我把手机狠狠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就像我的婚姻,我的生活。
取报告那天,是我一个人去的。
我不敢让我爸妈跟着。
我怕他们承受不住。
鉴定中心的人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的时候,我的手抖得像帕金森。
那个袋子,很薄,很轻。
但我觉得,它有千斤重。
我拿着它,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白天,坐到天黑。
我不敢拆开。
我像一个赌徒,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却不敢去看最后的结果。
直到医院的保安过来赶人,我才浑浑噩噩地站起来。
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颤抖着,撕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几张A4纸。
我跳过前面那些复杂的图谱和数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结论。
那几个黑色的宋体字,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陈阳为陈一诺、陈一然的生物学父亲。”
支持……生物学父亲。
是我的。
孩子是我的。
那一瞬间,我没有感到欣喜,也没有感到解脱。
我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荒谬和悲凉。
我像个一样。
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
我怀疑我的妻子,我侮辱她的清白,我逼她跟我离婚,我把我们的家搅得天翻地覆。
结果,只是因为丈母娘一句毫无根据的屁话。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巨大的悔恨和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那么无助。
我为什么要怀疑她?
我们八年的感情,难道就这么脆弱吗?
一张通话详单,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足以摧毁我全部的信任?
我恨。
我恨丈母娘的恶毒。
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懦弱。
我拿着那份鉴定报告,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它证明了林薇的清白,也烙印了我的罪过。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去面对林薇?
我冲出医院,发动汽车,疯了一样地开往丈母娘家。
我要去问个清楚。
我必须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谎言,来毁掉自己女儿的幸福!
我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问清楚。
到了丈母娘家楼下,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把门捶得震天响。
“开门!开门!你有本事说,你有本事开门啊!”
我像个疯子一样,又捶又踹。
邻居的门开了,探出头来,指指点点。
我不管。
我今天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不是丈母娘,是我的老丈人。
他一脸憔-悴,看到我,愣了一下。
“陈阳?你……你来干什么?”
“我找她!”我推开他,冲了进去。
丈母娘正坐在沙发上,看到我手里的鉴定报告,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知道什么了?”我把报告狠狠地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只知道,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我差点就跟我老婆离婚了!我差点就不要我的孩子了!”
我指着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薇薇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害她?”
老丈人捡起报告,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丈母娘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冰冷和怨毒,而是一种……恐惧和绝望。
“说话啊!”我逼近她,“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不是言之凿凿地说孩子不是我的吗?你的证据呢?拿出来啊!”
“我……”她张了张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哭了。
这个从头到尾都强势得像个女王的女人,哭了。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薇薇……”她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冷笑,“你毁了我的家!你知不知道?”
“老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丈人急了,抓着她的胳膊,“你快说啊!”
丈母娘抬起头,看着老丈人,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
“我说……我全都说。”
接下来的话,让我和老丈人,都如遭雷击。
那是一个被她隐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
一个足以摧毁这个家的秘密。
“老林,”丈母娘看着老丈人,声音颤抖,“我们结婚那会儿,一直要不上孩子,你还记得吗?”
老丈人点点头,“记得,跑了多少医院……”
“不是我们的问题。”丈母娘打断他,“是……是你的问题。”
老丈人愣住了。
“我……我的问题?”
“对。”丈母娘闭上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医院的检查结果,是你……无精症。”
“不可能!”老丈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怎么可能……那薇薇……”
他突然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丈母娘。
我也惊呆了。
我好像……猜到了什么。
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可能。
“薇薇……薇薇不是我亲生的?”老丈人的声音都在抖。
丈母娘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当年,医生说你没有生育能力。我怕你受不了打击,也怕别人说闲话,我就……我就偷偷地……”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但我们都明白了。
“你……你背着我……”老丈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她,浑身发抖。
“不是你想的那样!”丈母-娘急忙解释,“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是……我是去做的……人工授精。”
人工授精。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多么惊世骇俗的词。
“我求了医生好久,他才偷偷帮我联系了一个……捐赠者。”丈母娘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没敢告诉你,我怕你知道了会多想。我想着,只要我们有了孩子,这个家就完整了。”
老丈人瘫坐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假的……都是假的……”
我站在一旁,也完全懵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跟陈阳说那些话?”老丈人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问。
这也是我想问的。
“我……”丈母-娘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报应。”她看着我,眼神空洞,“薇薇她怀孕,本来是好事。可是,她怀的是双胞胎。医生说,自然怀上龙凤胎的几率很小。我当时就……就犯了魔怔。”
“我就在想,怎么会这么巧?是不是……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是……不是正常怀上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我觉得是报应来了,是我当年做的错事,报应在了我女儿身上。”
“我看到陈阳那么高兴,我就……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嫉妒他,我也恨他。我觉得,凭什么你们可以这么幸福?凭什么我的女儿要跟我走一样的路?”
“我当时就是疯了,我就是想把事情搅乱,我就是想让你们也不好过!”
她把所有的心理活动,都嘶吼了出来。
我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逻辑?
这是何等扭曲和自私的心理!
就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就因为她那点可笑的偏执和恐惧,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伤害自己的女儿,去摧毁一个家庭?
“你……你这个疯子!”老丈人冲上去,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丈母娘被打倒在地,没有反抗,只是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这是一个被秘密和谎言侵蚀了几十年的家庭。
如今,脓包被我捅破了。
流出来的,是足以淹没所有人的肮脏和痛苦。
我没有再待下去。
我默默地捡起那份鉴定报告,转身离开了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
我回到车里,坐了很久。
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她才接。
“喂。”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薇。”我开口,喉咙干涩得厉害,“我们……见一面吧。”
“还有什么好见的?”她冷笑,“鉴定结果出来了吗?是不是可以痛快地去办离婚手续了?”
“对不起。”
我说了这三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薇,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我把刚才在丈母娘家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任何评判。
我只是,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陈述着那个荒诞而残酷的事实。
电话那头,一直很安静。
我甚至能听到她压抑着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等我说完,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平静。
“陈阳,我现在很乱。”
“我需要时间。”
“你……也冷静一下吧。”
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可能因为一个真相,就回到从前。
我亲手在她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道伤口,需要时间,需要爱,需要无数的努力,才有可能慢慢愈合。
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愈合。
之后的一个月,我们没有再联系。
我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公司的工作,我请了长假。
每天,我就在家里,对着空荡荡的婴儿床发呆。
我爸妈看我这个样子,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我瘦了二十斤,整个人都脱了相。
我活该。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我爸妈买菜回来了,没精打采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林薇。
她也瘦了很多,脸色憔-悴,但眼神,却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她没有带孩子。
“我能进去吗?”她问。
我木然地点点头,让开了身。
她在沙发上坐下,我也在她对面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茶几,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妈……住院了。”她先开了口,声音很淡,“精神上,受了点刺激。”
我心里一紧,但没说话。
“我爸……也病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关你的事。”她摇摇头,“这个家,早就烂透了,你只是……把那层遮羞布扯掉了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我。
“陈阳,我恨你。”
她说。
“我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怀疑我,我恨你用那么难听的话侮辱我,我恨你把我们八年的感情,看得一文不值。”
我的心,被她的话,刺得千疮百孔。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只是……被我妈骗了。”
“她用她自己的痛苦和偏执,给我们所有人都设了一个局。”
“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看着她,眼眶湿了。
“林薇……”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她打断我。
“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了我们大学的时候,你为了给我买一条裙子,吃了半个月的泡面。”
“我想到了我们刚工作的时候,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虽然穷,但是很快乐。”
“我想到了我怀孕的时候,你半夜起来给我做吃的,小心翼翼地给我按摩。”
“陈阳,我们是有过爱情的,对不对?”
我拼命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可是,爱情不能当饭吃。信任,比爱情更重要。”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以……”我颤抖着问,“你还是要……离婚吗?”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然后,她摇了摇头。
“不。”
“我不离婚。”
我愣住了。
“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而且,离了婚,我们就能回到过去吗?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不能。”
“所以,就这样吧。”
“陈阳,我们可以不离婚,我们可以继续当夫妻,我们可以一起抚养孩子。”
“但是,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时间,来重新学习怎么去信任你。”
“你也需要时间,来弥补你犯下的错。”
“这条路,会很难走。你……愿意吗?”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考验,是期待,也是……最后一丝希望。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跪了下去。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
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她的皮肤。
“我愿意。”
我说。
“林薇,我愿意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赎罪。”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重新赢回你的信任。”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我。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我的眼泪,在她的手背上,汇成一条小河。
那天之后,林薇搬了回来。
我们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
但所有程序,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却分床而睡。
我们一起吃饭,却很少交流。
我们一起照顾孩子,却像两个配合默契的同事。
家里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知道,她在观察我,在考验我。
我把所有的工资卡,都交给了她。
我每天下班,准时回家。
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学着做她喜欢吃的菜。
我给孩子换尿布,喂奶,洗澡,哄睡。
我笨手笨脚,经常出错。
有一次,给孩子洗澡,差点让他滑进水里。
林薇冲过来,一把抢过孩子,对着我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我没有还嘴,只是低着头,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我知道,她骂的,不只是这件事。
她骂的,是积压在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恨。
我爸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妈偷偷跟我说:“儿子,要不……就算了吧。这样过日子,太累了。”
我摇摇头。
“妈,这是我欠她的。”
我欠她的,何止是一句道歉。
我欠她一个完整的、充满信任的婚姻。
我欠她一个幸福的、没有阴霾的家庭。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和压抑中,一天天过去。
孩子在慢慢长大。
他们会笑了,会咿咿呀呀地叫了。
每次我抱着他们,他们都会用小手抓我的脸,咯咯地笑。
那一刻,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
林薇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了一些温度。
她会提醒我天冷了多穿衣服。
她会在我做饭的时候,过来帮我递一下盘子。
她会在我累得在沙发上睡着时,给我盖上一条毯子。
这些微小的变化,像是一缕缕阳光,照进了我冰冷的生活。
让我看到了希望。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
小儿子突然发高烧,浑身抽搐。
我们都吓坏了,连夜抱着他往医院赶。
路上,林薇急得直哭。
我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孩子生病很正常,到了医院就好了。”
到了医院,挂急诊,做检查,一系列的折腾。
医生说是幼儿急疹,打了退烧针,留院观察。
我们在病房里守了一夜。
后半夜,孩子烧退了,睡得很安稳。
林薇也累得靠在床边睡着了。
我看着她憔-悴的睡颜,心里一阵阵地疼。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身上。
就在我收回手的时候,她突然醒了。
我们四目相对。
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红血丝,也看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柔。
“你也睡会儿吧。”她说,声音很轻。
“我不累。”我摇摇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陈阳,”她突然开口,“谢谢你。”
我愣住了。
“今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我笑了笑,“我是他爸,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看着我,也笑了。
那是我们之间,时隔几个月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不带讽刺,不带客套。
只是一个,单纯的微笑。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软。
从医院回来后,我们之间的冰,仿佛融化了一大块。
她会主动跟我聊孩子的事,聊工作上的事。
我们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有了一些交流。
虽然,还是会有些不自然。
但至少,不再是死寂。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看到她还没睡,在等我。
桌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快吃吧,都快坨了。”她说。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是我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滴进了碗里。
咸咸的。
她没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她。
“林薇,”我哽咽着说,“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沉默了很久。
“过去,是回不去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她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陈阳,我们都别再折磨自己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还有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好。”
我说。
只有一个字。
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分床睡。
我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香味,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
我知道,那道伤疤,还在。
它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
但它会提醒我,我是如何差点失去这一切。
它会提醒我,要用余生,去珍惜,去弥补。
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虽然,丈母娘家的那摊烂事,还时常传来一些风声。
老丈人最终还是跟丈母娘离了婚,一个人搬回了老房子。
丈母娘的精神时好时坏,林薇偶尔会去医院看看她。
每次回来,情绪都很低落。
我不会多问,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一杯热水,陪她坐一会儿。
有些伤痛,是无法与人分担的。
我能做的,只有陪伴。
一年后,孩子们会走路了,会含糊不清地叫“爸爸”、“妈妈”了。
我的生活,被奶粉、尿布、孩子的哭笑声填得满满当-当。
很累,但很踏实。
周末,我们会带着孩子去公园。
看着他们在草地上蹒跚学步,看着林薇脸上洋溢着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常常会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梦。
我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我拼尽全力,才换回来的真实。
那天,阳光很好。
林薇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不远处追逐鸽子的孩子们。
“老公,”她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当初鉴定结果,孩子真的不是你的,你会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我会怎么办?
我会离婚,会老死不相往来吗?
我看着她,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我笑了。
“我不知道。”
我说。
“可能,我会很痛苦,会很愤怒。”
“但是,当我看到那两个小家伙的时候,当我抱着他们,感受着他们对我的依赖时……”
“我想,我可能……还是会舍不得。”
“毕竟,”我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那份感情,不是假的。”
林薇的眼眶,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了我的怀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纯粹无暇的过去了。
但我们,拥有了一个更坚韧、更懂得珍惜的现在。
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就够了。
来源:kn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