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土坯房的门槛被王铁根一脚踹塌,木屑子溅到我脸上,扎得慌。他身后跟着两个穿旧军装的小伙子,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红得像淌血的伤口。
老天爷!那烧书的火舌子舔到我眼皮子底下时,我连命都不想要了!
土坯房的门槛被王铁根一脚踹塌,木屑子溅到我脸上,扎得慌。他身后跟着两个穿旧军装的小伙子,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红得像淌血的伤口。
“周博文!” 王铁根的大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往下掉,“队里接到举报,你家藏着四旧的破烂,今天必须交出来烧了!”
我把怀里的木匣子往身后挪了挪,匣子上的铜锁硌着肋骨,疼得我直抽气。这里面是祖上传下来的《永乐大典》残卷,一共八册,纸页都发脆了,却是我周家的根。
“没有四旧,都是些旧账本。” 我往墙角退,后背抵住冰凉的土墙,“王书记,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爹当年是给八路军藏过粮的,我能藏那东西?”
秀莲从里屋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疙瘩,她拽住我的袖子,声音发颤:“他爹,有话好好说,别跟王书记置气。”
王铁根往地上啐了口痰,眼睛瞪得像铜铃:“秀莲你别护着他!现在是破四旧的关键时候,谁护着四旧,谁就是反革命!” 他朝那两个小伙子抬下巴,“搜!给我仔细搜,墙缝都别放过!”
两个人立刻动起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秀莲想去拦,被其中一个小伙子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我刚要冲过去,王铁根就按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手像铁钳,捏得我骨头疼。
“周博文,识相点自己交出来,省得皮肉受苦。”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压低了些,“我知道那是你家的宝贝,但现在这光景,留着就是祸根。”
我猛地推开他:“要烧就烧我,书烧不得!”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王铁根脸一沉,挥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反了你了!” 他吼道,“给我捆起来!”
两个小伙子立刻扑上来,绳子勒得我手腕生疼。秀莲哭着扑过来,被王铁根拦住:“你再闹,连你一起批斗!”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 “啊 —— 啊 ——” 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哑叔。他挑着两只空水桶,站在门槛外,扁担还架在肩膀上,浑浊的眼睛盯着王铁根他们。
哑叔是村里的孤老人,住在村东头的破窑里,从小就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他手脚勤快,队里的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村里人都敬他三分。
王铁根不耐烦地挥挥手:“哑巴滚远点,这儿没你的事!”
哑叔没动,只是把水桶往旁边一放,慢慢走进来,指着我被捆着的手,又指了指王铁根,眉头拧成一团,嘴里 “呜呜” 地叫着。
“你个哑巴懂什么!” 王铁根推了哑叔一把,哑叔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桌上的油灯摔在地上,玻璃罩子碎了。
秀莲赶紧说:“王书记,哑叔就是热心,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又朝哑叔使眼色,“哑叔,你先回去吧,这儿没事。”
哑叔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木匣子,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油灯碎片,慢慢往外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快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王铁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我身上:“说!书藏哪儿了?”
我咬着牙不说话。他抬手又是一下,这次打在我胸口,我闷哼一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秀莲哭得更厉害了,却不敢再上前。
那两个小伙子搜遍了整个屋子,连炕洞都刨开了,还是没找到书。王铁根气得踹了凳子一脚:“把他带到大队部去,好好审!我就不信他不说!”
他们拽着我往外走,秀莲追出来,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两个菜窝头。“他爹,别硬扛,饿了就吃点。” 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哑叔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那片油灯碎片,阳光照在他脸上,皱纹里都是阴影。
02
大队部的土坯房里,寒气刺骨。我被绑在柱子上,手腕上的绳子勒得更深了,血都渗出来了。
王铁根坐在桌子后面,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咕咚咕咚” 喝着水。“周博文,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书藏哪儿了?”
“没有书。” 我的嗓子干得冒烟,说话都费劲。
他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水溅了一地。“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朝门口喊,“小李,把家伙拿进来!”
叫小李的小伙子应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上面还沾着泥土。我心里一紧,知道接下来要吃苦头了。
“说不说?” 王铁根拿起木棍,在手里掂量着。
我梗着脖子:“书烧不得,那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木棍狠狠砸在我腿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我让你嘴硬!” 王铁根一边打一边骂,“破四旧就是要破这些封建残余,你还护着,就是跟革命作对!”
木棍一下接一下落在我身上,疼得我浑身抽搐。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来,脑子里全是那八册古籍,纸页那么薄,禁不起一点火星。
不知打了多久,王铁根累得气喘吁吁,把木棍扔在地上。“把他关到牛棚去,饿他两天,看他说不说。”
我被两个小伙子拖出去,牛棚里又脏又臭,满地的牛粪,苍蝇嗡嗡地叫。他们把我扔在稻草堆上,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留下一句 “想通了就喊人”,就关上门走了。
手腕上的勒痕又红又肿,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我蜷缩在稻草堆里,浑身发冷,脑子里全是秀莲哭红的眼睛,还有哑叔临走时的眼神。
天黑的时候,牛棚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钻了进来。我警惕地绷紧身体,以为是王铁根的人。
“啊 ——” 黑影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唤,我才看清是哑叔。他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慢慢走到我身边,蹲下来。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粗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还有一个咸鸡蛋。他把碗递到我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草药膏,瓶底都磨平了。
我愣了一下,没敢接。“哑叔,你怎么来了?”
他指了指我的伤口,又指了指药膏,嘴里 “呜呜” 地叫着,伸手想帮我涂药。我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里有些失落。
“王铁根要是知道你来看我,会连累你的。” 我低声说。
哑叔却不管不顾,硬是拉过我的手,把药膏挤在我手腕的伤口上,轻轻揉着。药膏是凉的,却奇异地缓解了疼痛。他的手上全是老茧,粗糙得像砂纸,揉在伤口上却很轻。
我喝着玉米粥,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混着粥一起咽下去,又咸又暖。“哑叔,谢谢你。”
他摆了摆手,指了指我家的方向,又做了个藏东西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嘴里 “啊” 了一声,像是在保证什么。
我心里一动:“你是说,书……”
他立刻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又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我别出声。然后他收拾好碗,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从门缝里钻了出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我躺在稻草堆上,心里又惊又喜。哑叔是要帮我藏书?可他怎么进去我家?秀莲还在家,会不会有危险?
这一夜我没合眼,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可心里却有了一丝希望。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牛棚外有脚步声,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是秀莲,她提着一个布包,偷偷溜进来。“他爹,你怎么样?” 她摸了摸我的脸,眼泪掉在我脸上,“哑叔昨天晚上去家里了,说要帮你藏书,我把木匣子给他了,他藏到山后的山洞里去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你真给他了?”
“哑叔信得过。” 秀莲从布包里拿出一件厚棉袄,盖在我身上,“他从小就帮衬咱们家,当年我生咱儿子的时候,还是他连夜跑几十里路去请的接生婆。他不会害咱们的。”
我点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王铁根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今天一早去公社开会了,要下午才回来。” 秀莲又塞给我几个菜窝头,“你先吃点,我得赶紧回去,不然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她匆匆忙忙地走了,我拿着菜窝头,心里暖烘烘的。哑叔、秀莲,还有那些书,都是我活下去的念想。
03
下午的时候,王铁根回来了,脸色比早上更难看。他一进牛棚就踹了我一脚:“周博文,公社领导说了,你这种顽固分子,必须严肃处理!今天下午就开批斗会,让全村人都看看,护着四旧是什么下场!”
我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伤口被他踹得更疼了。“我没护着四旧,书已经被我烧了。” 我故意这么说,想试探他的反应。
王铁根眼睛一瞪:“烧了?我怎么没看见灰?你别想蒙我!” 他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外面拖,“走!去批斗会现场,让你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清楚!”
批斗会设在大队部的晒谷场上,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李婶站在人群里,看见我被拖过来,悄悄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
王铁根把我推到台子中央,用绳子把我绑在一根木柱子上。“大家都看好了!” 他拿着一个大喇叭,声音响彻整个晒谷场,“周博文,周大户的后代,藏着四旧的破烂,对抗破四旧运动,这种人就是革命的绊脚石!”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我看见哑叔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像是刚从地里回来。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紧紧地,像是在担心什么。
“周博文,你说!那些书藏在哪儿了?” 王铁根拿着大喇叭问,声音震得我耳朵疼。
“烧了。” 我咬着牙说。
“放屁!” 王铁根冲过来,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从旁边拿起一根鞭子,朝我身上抽来。
鞭子上带着小刺,抽在身上像无数根针在扎,疼得我浑身发抖。我忍不住闷哼一声,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
“说不说?” 王铁根一边抽一边问。
我还是不说话。秀莲站在人群里,哭得撕心裂肺,却被李婶拉住了,李婶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抽了十几下,王铁根累了,他喘着气,把鞭子扔在地上。“把他的家人带上来!” 他喊道。
两个小伙子立刻去牵秀莲,还有我六岁的儿子小远。小远吓得哇哇大哭,喊着 “爹,爹”,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周博文,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批斗你老婆孩子!” 王铁根指着秀莲和小远,“他们可是无辜的,别因为你的顽固,让他们跟着受苦。”
秀莲脸色惨白,却对着我喊:“他爹,别说话!咱们不能对不起老祖宗!”
小远哭着说:“爹,我不怕,我跟你一起!”
我看着他们母子,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就在这时,哑叔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挡在秀莲和小远面前,对着王铁根 “啊啊” 地喊着,张开双臂,像是在保护他们。
“你个哑巴凑什么热闹!” 王铁根推了哑叔一把,哑叔没站稳,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破了个口子,血渗了出来。
小远吓得不敢哭了,秀莲赶紧去扶哑叔:“哑叔,你没事吧?”
哑叔摇了摇头,从地上爬起来,又挡在他们面前,这次他手里拿着那把镰刀,横在胸前,眼神里全是狠劲。
王铁根被他唬住了,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造反啊?”
哑叔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嘴里发出低沉的 “呜呜” 声。人群里开始有议论声,有人说:“哑叔可是好人,王书记你别太过分了。”
“就是,周博文他爹当年是功臣,不能这么对待他儿子。”
王铁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众怒难犯。他瞪了我一眼:“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审!” 然后挥挥手,让两个小伙子把我解开,重新关回牛棚。
哑叔一直看着我被拖走,直到我消失在拐角,他才放下镰刀,一瘸一拐地跟着秀莲和小远走了。
回到牛棚,我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可心里却很暖。有这么多人帮我,我一定能守住那些书。
天黑的时候,哑叔又来给我送吃的了。他的膝盖上敷着草药,用布条缠着。我看着他的伤口,心里很过意不去:“哑叔,都是我连累你了。”
他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秀莲写的字:“书藏得很安全,你放心。王铁根好像怀疑你没烧书,明天可能会再搜查。”
我点点头,把纸条攥在手里。“哑叔,你以后别再来了,太危险了。”
他却摇了摇头,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说 “我不怕”。然后他帮我涂了药膏,又把带来的玉米粥递给我,才悄悄离开。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我知道,只要有哑叔和秀莲在,那些书就不会有事。
04
第二天一早,王铁根果然带着人又来了。这次他带了更多的人,不仅搜了我家,还搜了村里的其他几户人家,连哑叔住的破窑都没放过。
我在牛棚里听见外面的动静,心里很紧张。要是他们搜到山后的山洞怎么办?
中午的时候,秀莲偷偷来看我,脸色很不好。“他爹,王铁根搜了哑叔的窑,没搜到东西,就把哑叔带去大队部了,说要审他。”
我心里一紧:“审他什么?”
“问他是不是帮你藏书了。” 秀莲的眼泪掉下来,“哑叔不说话,王铁根就打他,打得可狠了。”
我猛地站起来,身上的伤口扯得疼,却顾不上了:“我要去找王铁根!”
“你别去!” 秀莲拉住我,“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李婶已经去看着了,有消息会告诉我们的。”
我焦躁地在牛棚里踱来踱去,心里像火烧一样。哑叔是为了我才被打的,我不能让他出事。
一直到傍晚,李婶才匆匆忙忙地跑来,喘着气说:“博文媳妇,哑叔被放回来了,就是伤得不轻,躺在窑里动弹不了。”
秀莲赶紧跟李婶去看哑叔,我在牛棚里坐立难安。天黑透的时候,秀莲回来了,眼睛红肿着。
“哑叔怎么样了?” 我急忙问。
“浑身都是伤,嘴角都破了,还吐了血。” 秀莲抹了抹眼泪,“我给了他点草药,还煮了点粥,他喝了一点就睡着了。”
我心里疼得厉害,一拳砸在墙上,手都砸麻了。“王铁根这个畜生!”
秀莲握住我的手:“他爹,你别冲动。哑叔说,他没说漏一个字,书藏得很安全,山洞很偏,王铁根找不到的。”
我点点头,眼泪掉下来:“秀莲,委屈你了,还有哑叔,我这辈子都欠他们的。”
“说这些干什么。” 秀莲帮我擦了擦眼泪,“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只要能把书保住,受点苦不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王铁根没再提审我,也没再搜查书的下落。我猜他可能是没什么头绪了,也可能是被哑叔的硬气镇住了。
哑叔的伤慢慢好了一些,他还是每天偷偷来给我送吃的,有时候是玉米粥,有时候是红薯,偶尔还会带来一个鸡蛋。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帮我涂药,然后坐一会儿就走。
有一天,他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片纸,上面是用炭笔画的画,画着一个山洞,洞口有一棵大松树,旁边还有一条小溪。他指了指画,又指了指自己,像是在告诉我书藏的具体位置。
我把画仔细地收起来,心里很感动。哑叔虽然不会说话,可他做的事,比任何好听的话都让人暖心。
这天下午,王铁根突然来了牛棚,他的脸色很奇怪,不像以前那么凶了。他递给我一根烟,我没接。
“博文,”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那些书是你家的宝贝。可是现在这光景,留着确实危险。” 他顿了顿,“我听说,公社最近要派人下来检查,要是被他们发现你藏着书,可不是批斗这么简单了,可能要被抓去坐牢。”
我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我给你指条明路。” 他压低声音,“你就说书被你烧了,我帮你做个假现场,公社的人来了,也能应付过去。”
我心里一动,又有些怀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爹当年受过你爹的恩惠。” 他挠了挠头,“我不能看着你出事。而且,那些书要是真被烧了,也可惜了。”
我沉默了。王铁根虽然平时霸道,可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公社的人比他更狠,要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考虑考虑。” 我说。
王铁根点点头:“你好好想想,明天给我答复。” 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博文,别跟我耍花样,我也是为你好。”
他走后,我心里很乱。答应他,就能暂时安全,可那些书怎么办?不答应他,要是被公社的人发现,我和秀莲、小远,还有哑叔,都可能出事。
天黑的时候,哑叔来了。我把王铁根的话告诉了他,他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等我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画着山洞的纸,嘴里 “啊啊” 地叫着,像是在说 “书很安全,别担心”。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有了主意。“哑叔,我知道了。” 我说,“我不会让那些书出事的。”
他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笑。
05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王铁根,我答应他的条件。他看起来很高兴,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立刻让人在我家院子里堆了一堆柴火,又找了些旧书旧报纸,浇上煤油,点了一把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王铁根拿着大喇叭喊:“大家都看看!周博文同志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主动把四旧的破烂交出来烧了,这种精神值得表扬!”
我站在火堆旁边,看着那些旧书被烧得噼啪作响,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秀莲站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递了个眼神,示意我别难过。
哑叔站在人群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朝他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没事。
烧完书,王铁根果然没再为难我,把我从牛棚里放了出来,让我回家里休息。
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些书虽然没被烧,可一想到它们还藏在山洞里,我就放心不下。
秀莲给我煮了一碗面条,里面卧了两个鸡蛋。“他爹,别难过了,书还在,这比什么都强。”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王铁根说公社的人要下来检查,咱们还是要小心点。”
“我知道。” 秀莲坐在我对面,“哑叔说了,他每天都会去山洞看看,确保书的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家里养伤,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些疤痕。王铁根偶尔会来家里看看,问我有没有什么困难,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天中午,李婶突然急匆匆地跑来我家,脸色惨白:“博文,不好了!公社的人来了,还带着枪,说要重新搜查你家!”
我心里一沉,赶紧站起来:“他们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有人举报,说你没把书烧了,是做的假现场。” 李婶喘着气说,“王铁根正在村口拦着他们,让我赶紧来告诉你。”
秀莲吓得脸色都白了:“那书怎么办?要是被他们搜到,就完了!”
我立刻想到了哑叔,他现在可能正在山洞里。“秀莲,你在家等着,我去找哑叔。”
我刚要出门,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王铁根带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周博文,” 寸头男人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有人举报你私藏四旧书籍,我们奉命搜查,希望你配合。”
“我已经把书烧了,王书记可以作证。” 我说。
王铁根赶紧说:“是的,张干事,我亲眼看着他烧的,火光冲天,全村人都看见了。”
张干事冷笑一声:“烧没烧,搜搜就知道了。” 他朝身后的人挥挥手,“搜!仔细搜!”
那些人立刻冲进屋里,翻箱倒柜地搜起来。秀莲站在一旁,浑身发抖。我心里很紧张,要是他们去山后搜查怎么办?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 “啊 —— 啊 ——” 的声音,哑叔跑了进来,他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跑到我面前,把布包塞给我,嘴里 “呜呜” 地叫着,指了指山的方向。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那八册古籍,纸页都用油纸包着,很干燥。我心里一紧,哑叔怎么把书带来了?
张干事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布包上,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这里面是什么?”
我赶紧把布包藏在身后:“没什么,都是些旧衣服。”
“拿出来!” 张干事掏出枪,指着我,“不然我就开枪了!”
王铁根赶紧上前劝:“张干事,别冲动,博文不是那种人。”
“你少废话!” 张干事推开王铁根,“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抓!”
哑叔突然冲上前,挡在我面前,对着张干事 “啊啊” 地喊着,伸手去推他。张干事被推得一个趔趄,火了,抬手就给了哑叔一枪托,哑叔的头被砸破了,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地上。
“哑叔!” 我大喊一声,冲过去扶住他。
秀莲也哭着跑过来:“哑叔,你怎么样?”
哑叔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是秀莲写的字:“公社的人去山后了,我把书拿回来,不能让他们搜到。”
我心里又感动又心疼,哑叔为了保护这些书,连命都不要了。
张干事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布包,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永乐大典》残卷!果然藏着四旧!” 他朝身后的人喊,“把他们都抓起来!”
两个穿制服的人立刻冲过来,要绑我和哑叔。秀莲扑上来拦,被其中一个人推倒在地。
“住手!” 王铁根突然大喊一声,他挡在我们面前,“张干事,这些书是国家的宝贝,不能烧!”
“你敢违抗命令?” 张干事瞪着他。
“我不是违抗命令,我是为国家着想。” 王铁根说,“这些书是老祖宗留下的,烧了就没了。你要是把书上交国家,肯定是大功一件,比烧了强。”
张干事愣了一下,显然是被说动了。他看着手里的古籍,眼睛转了转:“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王铁根说,“我认识县文化馆的人,他们专门收这些老东西。你把书交上去,肯定能受表扬。”
张干事想了想,点了点头:“好,那这些书我先带走,上交公社。至于他们两个,” 他指了指我和哑叔,“私藏四旧,还是要接受处分,跟我回公社一趟。”
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书保住了。“我跟你走,别抓哑叔,他是无辜的。”
“他帮你藏书,怎么会无辜?” 张干事说。
哑叔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干事,嘴里 “啊啊” 地叫着,像是在说他跟他们走。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哑叔,是我连累你了。”
他摆了摆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了一个笑容。
06
我和哑叔被带到了公社,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屋子里很暗,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一点光。
张干事没再打我们,只是让我们写检讨。我知道他心里惦记着那些古籍,想把它们上交邀功。
晚上的时候,王铁根偷偷来看我们,给我们带来了被子和吃的。“博文,哑叔,委屈你们了。” 他叹了口气,“张干事已经把书上报给县里了,县文化馆的人明天就来取。”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书终于保住了。”
“你们也别担心,” 王铁根说,“我已经跟县文化馆的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帮你们说几句好话,估计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点点头:“谢谢你,王书记。”
“别跟我客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是为了那些书。再说,你爹当年对我家有恩,我不能不管你。”
他走后,我和哑叔躺在地上,盖着被子。屋子里很冷,可我的心里却很暖。
“哑叔,” 我说,“等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他转过头,看着我,嘴里 “啊啊” 地叫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我,像是在说我们是一家人,不用报答。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黑暗中,我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县文化馆的人果然来了。他们是两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斯文。他们仔细查看了那些古籍,脸上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太好了,这些都是珍贵的文物,差点就被毁了。” 其中一个人说,“张干事,谢谢你把这些书上交,这是大功一件。”
张干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应该的,为国家保护文物是我的责任。”
然后,他们又来见我和哑叔。“周同志,哑叔,” 那个戴眼镜的人说,“感谢你们保护了这些珍贵的古籍,你们是有功之人。我们已经跟公社领导说了,不会处分你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我和哑叔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么顺利。
张干事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地说:“既然县领导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回去吧。”
我和哑叔走出公社的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王铁根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他手里牵着小远,秀莲也站在旁边,看见我们出来,眼泪立刻掉下来。
“他爹,哑叔,你们终于出来了!” 秀莲跑过来,抱住我和哑叔。
小远也扑过来,抱住我的腿:“爹,我好想你。”
我蹲下来,抱住小远,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爹也想你。”
王铁根笑着说:“好了,一家人团聚了,咱们回家。”
路上,哑叔一直走在后面,我回头看他,他正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笑容。阳光照在他脸上,皱纹里都是温暖的光。
回到家,秀莲做了一大桌子菜,有鸡蛋,有肉,还有鱼,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小远不停地给哑叔夹菜,哑叔笑得合不拢嘴。
“哑叔,” 我说,“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那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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