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像一沓沓钞票在空中翻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落下来。
这个决定,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做出的。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像一沓沓钞票在空中翻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落下来。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设计稿,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像那些叶子一样,被掏空了,轻飘飘的,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走。
手机在旁边震了一下。
是闺蜜林薇发来的消息,一张截图,配上三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
截图里是她和她前男友的聊天记录,男的在分手三个月后,问她能不能借五万块钱周转一下。
林薇回他:“我看起来像慈善机构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那点笑声,就像投进深潭里的一颗石子,迅速沉底,连个涟漪都没剩下。
我和陈铭,在一起三年了。
从大学毕业,到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合租一个算不上宽敞,但足够温馨的两居室。
我做设计,他搞金融。
听起来,是不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未来可期。
别人都这么说。
我自己有时候也差点信了。
陈铭很好,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给我买热奶茶,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开车来接我。
他会在朋友圈里发我们的合照,配文“My one and only”。
他甚至会把他每个月的工资卡,象征性地交给我,虽然我从来没动过里面的钱。
一切都很好。
好得像一个精美的样板间,所有东西都摆在最正确的位置,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但也冰冷。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某次我跟他分享我新接的一个项目,满心欢喜,他却一边刷着手机里的财经新闻,一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问我:“这个能挣多少钱?”
或许是他开始频繁地提起他那个已经在美国定居的远房表哥,言语里全是羡慕。
“人家那才叫生活,国内太卷了。”
“我要是早几年出去,现在说不定已经财富自由了。”
他的未来规划里,有别墅,有豪车,有华尔街。
我问他:“那我们的未来呢셔?”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搂住我:“傻瓜,我的未来里当然有你啊。等我出人头地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画图了,当个富太太不好吗?”
听起来真美好。
可我总觉得,他的蓝图里,给我留的位置,像一个可替换的插件。
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李安,王安。
只要那个“安”,足够安分守己。
那天下午,林薇的截图,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心里那个一直鼓胀着、却不敢触碰的气球。
“噗”的一声,所有的怀疑和不安都喷涌而出。
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薇薇,我想……试探一下陈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钟。
“江安,你疯了?”林薇的声音一下拔高,“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你不知道吗?万一试出问题,你怎么收场?”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可如果不试,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逼疯了。”
“我就像在抱着一块浮木,在大海上漂着。我不知道这块木头到底能撑多久,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一个浪打过来,我就沉下去了。”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真的沉下去了,他会不会……奋不顾身地来拉我一把。”
林薇又沉默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试?”
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拙劣。
就说我病了,重病。
具体什么病,我还没想好,得听起来足够吓人,但又留有余地,不至于让他立刻觉得是世界末日。
我挂了电话,在网上搜索了半天。
最后,目光锁定在“急性肾功能衰竭”上。
听起来很严重,但又不是绝症。需要立刻住院,需要一大笔钱,最重要的是,需要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多完美的测试题。
我关掉网页,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执行计划的紧张,一半是即将窥见真相的恐惧。
晚上七点,陈铭从公司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
“累死了,今天老板又画大饼。”他抱怨着,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我从厨房端出热好的饭菜。
糖醋排骨,他最爱吃的。
他夹了一块,嚼了两口,眉头却皱了起来。
“今天的排骨,是不是有点咸了?”
我的心沉了一下。
放在平时,我可能会撒个娇,说“哪有,我觉得正好”。
但今天,我只是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
他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抬头看我。
“怎么了?不开心?”
我摇摇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收拾完碗筷,我坐在沙发上,他继续看他的财经频道。
电视里,穿着西装的分析师在滔滔不绝地讲着K线图。
那些红红绿绿的线条,在我眼里扭曲成一团,像纠缠在一起的命运。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像要上刑场。
“陈铭。”
我开口,声音有点抖。
他“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屏幕。
“我今天……去医院了。”
这句话,终于让他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落在我脸上。
“去医院干嘛?不舒服?”
“嗯,最近总觉得腰疼,没力气。”我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开始我的表演。
我的演技大概还不错,至少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变得有了一丝关切。
“医生怎么说?”
来了。
最关键的一句。
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我低下头,声音带上了哭腔。
“可能是……急性肾衰竭。”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电视里分析师的声音还在响着,显得格外刺耳。
我能感觉到陈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你别吓我,什么叫可能?”
“医生说要马上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我抬起头,眼泪恰到好处地滑下来,“他说这个病,很麻烦,也很花钱。”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看到了震惊,看到了难以置信。
然后呢?
然后应该是心疼,是担忧,是“别怕,有我呢”的坚定。
可我没有看到。
在他的瞳孔深处,我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是的,是慌乱。
像一个正在做着美梦的人,突然被一盆冷水浇醒。
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得这种病?”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坐在那里,身体一点点变冷。
这不是我想要的反应。
“陈铭,”我叫他,声音里带着哀求,“我害怕。”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烦躁,有纠结,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别怕,别怕。”他安慰我,语气却很空洞,“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
“你先别胡思乱想,明天我陪你再去大医院看看,说不定是误诊呢셔。”
听起来,是不是很正常?
一个正常的男朋友,该有的反应。
但我知道,不对。
他的拥抱没有温度,他的安慰没有力量。
他像在完成一个既定的程序。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他说,想让我好好休息,也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隔壁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我能听到他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还有……很轻微的,打电话的声音。
他在给谁打电话?
他的父母?我的父母?还是在咨询医生朋友?
我抱着一丝可怜的希望,安慰自己。
也许,他只是被吓坏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也许,他正在背着我,为我想办法。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
身边的床是空的。
我心里一咯噔,猛地坐起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
陈铭不在。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和一份早餐。
“安安,公司有急事,我先去处理一下。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找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字迹还是那么潇洒。
可我看着那句“一切有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你的“一切”,到底是指什么?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急事,比我的“生死”还重要。
但我忍住了。
游戏已经开始,我不能中途掀桌子。
我要等。
等他回来,看他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一口没动那份早餐。
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再到下午四点。
我的心,也跟着时钟的指针,一点点往下沉。
他没有回来。
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有。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开始慌了。
不是因为我的“病”,而是因为他这该死的沉默。
这比任何争吵和质问,都更让人绝望。
我忍不住给林薇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薇薇,他不见了。”
我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薇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公司有急事?有什么急事能比女朋友‘得重病’还急?他是要去拯救地球吗?”
“安安,你别急,你先待在家里,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我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
房间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回忆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
那些甜蜜的瞬间,像电影快放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第一次旅行,我们在海边看日出,他说要和我看到老。
第一次搬家,我们一起把空荡荡的房间,一点点填满。
他说:“安安,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现在这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们的iPad,是共用一个Apple ID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沌的脑袋。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积了一层薄灰的iPad。
我很久没用过它了。
开机,联网。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邮箱,iCloud,备忘录……
我应该先点开哪一个?
我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邮箱。
收件箱里,最新的几封,都是工作邮件和广告。
我往下滑。
一封,两封,三封……
然后,我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一行黑色的加粗字体,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上。
【Flight Confirmation - Your Trip to San Francisco】
发件人:United Airlines。
收件时间:今天凌晨3:34。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机械地,点开了那封邮件。
熟悉的蓝色logo,航班信息,乘客姓名。
航班号:UA858。
起飞: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PVG)。
目的地:旧金山国际机场 (SFO)。
起飞时间:明天晚上20:45。
乘客姓名:Chen Ming。
Chen Ming。
陈铭。
没有我的名字。
只有他一个人。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把那两个字,刻进我的骨头里。
旧金山。
呵。
他那个远房表哥,就在旧金山。
所以,这就是他的“急事”?
这就是他的“一切有我”?
我的“重病”,不是让他想着怎么陪我度过难关,而是成了他逃离的催化剂。
他怕了。
他怕我这个“麻烦”,会拖累他,会毁掉他去美国“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
所以他连夜买了机票。
甚至等不及第二天,等不及跟我说一句再见。
他要逃。
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我突然觉得很想笑。
笑我自己。
笑我竟然还抱着那么一丝可笑的希望。
笑我竟然想用一个拙劣的谎言,去证明一份根本不存在的真心。
我真的笑出声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滚烫的,砸在冰冷的屏幕上。
原来,我不是抱着一块浮木。
我只是抱着一块会吸水的海绵。
它不仅不能带我上岸,还会在我下沉的时候,吸干我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门铃响了。
是林薇。
我打开门,她看到我满脸的泪,吓了一跳。
“安安,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混蛋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iPad递给她。
林薇接过,低头一看。
下一秒,她的脸色变得比我还难看。
“我操!”
一句国骂,响彻整个客厅。
“这个!他还是不是人!”
“你‘生病’了,他不陪着你,他妈的自己买机票跑路?”
“他要去美国?他怎么不去西天取经呢!”
林薇气得在客厅里团团转,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薇薇,我没事。”
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只是……有点冷。”
林薇冲过来抱住我。
她的怀抱很温暖,很用力。
“没事了,安安,没事了。”
“这种垃圾,走了正好,省得以后祸害你一辈子。”
“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三年的委屈,这一下午的绝望,全都哭出来。
哭到最后,我只剩下抽噎。
林薇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捧在手里。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问我,眼神里全是心疼。
我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感觉自己冻僵的四肢,终于有了一点点知觉。
怎么办?
我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能让他带着我的三年青春,我的满腔真心,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去追求他那狗屁的“美好未来”。
我要让他知道。
他抛弃的,不是一个麻烦。
而是一个,他再也配不上的,活生生的人。
“我要去机场。”
我说。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陪你去!”
“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混蛋!”
陈铭的电话,是在晚上九点多打来的。
那时候,我和林薇正坐在出租车上,往浦东机场赶。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老公”两个字。
我看着那两个字,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林薇在我旁边,冷笑一声:“哟,龟孙子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
我划开接听,按了免提。
“安安,你现在在哪儿?身体怎么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疲惫。
演得真像。
我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他似乎有些急了。
“安安?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我今天公司真的有急事,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我必须亲自处理。我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处理完就马上回去了。”
我听着他这些虚伪的谎言,只觉得恶心。
“陈铭,”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现在在哪儿?”
他顿了一下。
“我在……公司啊。”
“还在加班。”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那你几点能回来?”
“可能……要很晚了。你先睡,不用等我。”
“好。”
我挂了电话。
林薇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兜里。
“别急。”
“好戏,还没开场呢셔。”
到了机场,T2航站楼。
国际出发层,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拖着行李箱,脸上带着或期待,或疲惫的表情,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我和林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时间还早。
UA858,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起飞。
现在才七点半。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陈铭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
是我们去看电影的合照,他搂着我,笑得很灿烂。
配文是:“周末日常。”
下面一堆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甜死啦!”
“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模范情侣!”
我看着那些评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了删除。
然后,我点开头像,给他设置了“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
做完这一切,我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只有一张图,和一句话。
图,是那张机票确认单的截图,我特意把他的名字,航班号,目的地,都圈了出来。
话,也很简单。
“祝你,前程似锦。”
发完,我关掉了手机。
世界清静了。
林薇在我旁边,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我们俩就那么坐着,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看客。
八点左右,我看到了他。
陈铭。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拖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步履匆匆地从入口走进来。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得很严实。
但他那身形,那步态,我化成灰都认得。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
我猜,他大概是看到我的朋友圈了。
他那帮狐朋狗友,肯定已经把电话打爆了。
他停下脚步,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
找我?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大吵大闹,拦着他不让他走。
我偏不。
我就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像个小丑一样,惊慌失措。
他终于看到了我们。
隔着十几米的人流,他的目光和我的,在空中相撞。
我看到他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他快步向我们走来。
“安安!”
他走到我们面前,摘下口罩,脸上全是焦急。
“你听我解释!”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薇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在你女朋友‘得了重病’的时候,连夜买机票跑路?”
“陈铭,我以前真是瞎了眼,还觉得你是个男人。你他妈就是个孬种!”
林薇的嗓门很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薇,这是我跟安安之间的事,你别掺和。”
他想绕过林薇,来拉我的手。
我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僵着。
“安安,你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急切地辩解着。
“我……我是去美国给你想办法的!我表哥在那边认识很多有名的医生,我想过去帮你咨询一下!”
呵。
多么伟大,多么感人。
我都快要为他鼓掌了。
“是吗?”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他语塞了,“我怕你担心,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我笑了,“是啊,确实是惊喜。惊大于喜。”
“你连夜买票,第二天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管这个叫惊喜?”
“你把我们共同的朋友圈都屏蔽了,生怕别人知道你要走。你管这个叫惊喜?”
“陈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安,我真的……”
“够了。”我打断他。
“我不想再听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了。”
“陈铭,我们在一起三年。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还有一点信任和坦诚。”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解释的,也不是来挽留你的。”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
“从今天起,你,陈铭,跟我江安,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康庄大道,你自己去走吧。我不奉陪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林薇跟在我身后。
我能感觉到,陈铭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背上。
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走出航站楼,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林薇紧紧地挽着我的胳A。
“安安,你真棒。”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薇薇,我好像……把家给作没了。”
“傻瓜。”林薇说,“那不是家。一个随时准备抛弃你的男人在的地方,顶多算个旅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值得更好的。”
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机一直在震。
是陈铭。
他一遍一遍地打来。
我不停地挂断。
后来,他开始发微信。
“安安,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我承认我做得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但我真的是想去帮你找医生。”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等我回来,我跟你负荆请罪。”
“安安,你回我一句话啊!”
“你再不回我,我就不走了!我现在就去退票!”
看到最后一句,我冷笑一声。
退票?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点开对话框,慢慢地打了一行字。
“票退不退,是你自己的事。飞机上不上,也是你自己的事。”
“但从你买下那张机票的瞬间,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陈铭,祝你,在美国,早日财富自由。”
发送。
然后,长按他的头像。
删除联系人。
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我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回到那个“家”。
一开门,一股熟悉的,属于陈铭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关处,还放着他昨天换下的皮鞋。
沙发上,还搭着他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阳台上,还晾着我们俩的衣服。
所有的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
仿佛他只是出了个差,很快就会回来。
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就算他真的退了票,真的回来,我们之间,也回不去了。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林薇怕我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那天晚上就住在了我家。
我们俩叫了烧烤外卖,开了一箱啤酒。
“来,为告别,干杯!”林薇举起酒瓶。
我跟她碰了一下。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的麦芽香。
我很少喝酒。
但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
我跟林薇,说了很多很多话。
说我刚认识陈铭的时候,他还是个穿着白衬衫,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
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穷得叮当响,两个人分一碗兰州拉面,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说他曾经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包,吃了两个月的泡面。
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林薇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舍不得。”
“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但是安安,人是会变的。”
“他不再是那个愿意为你吃两个月泡面的少年了。”
“现在的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毫不犹豫抛弃你的自私鬼。”
“你为他哭,不值得。”
是啊。
不值得。
第二天,我是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疼。
林薇已经走了,给我留了早餐和一张字条。
“姐们儿,生活还要继续。今天给自己放个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事随时call我。”
我看着那张字条,心里暖暖的。
我爬起来,冲了个热水澡。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陈铭的东西。
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书,他用的那只马克杯,我们一起买的情侣牙刷……
所有带着他印记的东西,我一件一件地,把它们装进几个巨大的纸箱里。
我看着那个曾经被我们一点点填满的家,又一点点地,被我清空。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我看到沙发缝里,掉出来一张照片。
是我们去迪士尼玩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他背着我,我趴在他的背上,笑得像个傻子。
米奇的耳朵,在我们头上,显得那么滑稽又可爱。
我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和那些东西一起,放进了箱子里。
我叫了快递,把那几个箱子,寄到了他父母家。
到付。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筋疲力尽。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机器人。
按时起床,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疯狂地接项目,疯狂地画图,疯狂地加班。
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那些回忆,那些痛苦,就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同事们都说我变了。
变得沉默了,也变得……更厉害了。
我拿下了公司这个季度最大的一个项目。
老板在会议上点名表扬我,说我是公司的“拼命三娘”。
我拿着那笔丰厚的奖金,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想证明点什么。
证明我离开他,不仅不会死,还会活得更好。
期间,陈铭的父母给我打过电话。
大概是收到了我寄过去的那些东西。
电话里,他妈妈的语气很冲。
“江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铭不是都跟你解释了吗?他去美国是为了你好!”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任性?”
“我们家阿铭,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我静静地听着。
等她吼完了,我才淡淡地开口。
“阿姨,他有没有受委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我‘得了重病’,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抛下我,跑了。”
“这样的男人,我不敢要,也高攀不起。”
“你们的宝贝儿子,你们自己留着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号码。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上海的冬天,湿冷刺骨。
我开始慢慢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
也开始慢慢地,找回了自己。
我报了一个陶艺班,一个人的周末,就去那里捏捏泥巴。
我重新开始画画,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为了自己。
我养了一只猫,一只橘色的,很胖的猫。
我给它取名叫“土豆”。
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在等我,那种感觉,很温暖。
我以为,我和陈铭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自美国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却又让我无比厌恶的声音。
是陈铭。
“安安……是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很沙哑。
我没有说话。
“你……最近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他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安安,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后悔了,我从到美国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后悔了。”
“这里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表哥的公司,只是个皮包公司。我在这里,每天就是个打杂的。”
“我被骗了,安安。”
“我想回来,我想你。”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听着他的哭诉,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他所谓的康庄大道,也不过是一地鸡毛。
现在混得不好了,就想起我了?
想起我这个,被他毫不犹豫抛弃的“备胎”了?
“陈铭,”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你知道吗?我那天,是骗你的。”
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
“……什么?”
“我说,我得了重病,是骗你的。”
“我没有得肾衰竭,我身体好得很。”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真的倒下了,你会不会在我身边。”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
震惊,愤怒,还是……羞愧?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是啊。”我轻笑一声,“彼此彼此。”
“你骗我你会永远爱我,永远在我身边。”
“我骗你我得了重病。”
“我们俩,扯平了。”
“江安!你他妈怎么能这么对我!”他终于爆发了,在电话那头咆哮。
“我怎么对你了?”我反问,“我让你买机票去美国了吗?我逼你抛下我了吗?”
“陈铭,路是你自己选的。别混得不如意了,就回来找我当你的垃圾桶。”
“我江安,不回收垃圾。”
说完,我没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直接,挂断了电话。
拉黑。
一气呵成。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
细细的,白色的雪花,在路灯下,纷纷扬扬。
很美。
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薇。
“安安,下雪了,出来吃火锅啊!”
“好啊。”我笑着回答。
我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里有光。
那是我久违了的,属于自己的光。
我打开门,土豆在我脚边蹭了蹭,喵呜了一声,像是在跟我告别。
我摸了摸它的头。
“乖,等我回来。”
走在去火锅店的路上,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凉凉的。
我却觉得,心里一片滚烫。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个好友申请。
头像是灰色的,名字是三个句号。
我点开。
验证消息是:
“安安,对不起。”
是陈铭。
他又换了个号。
我看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钟。
然后,按下了“拒绝”。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我收起手机,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火锅店的招牌,在雪夜里,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的光。
林薇正在门口等我,对我使劲挥着手。
我笑了。
是啊。
生活还要继续。
没有他的生活,天不会塌下来。
我依然可以吃火 Zasłony, 喝热汤,和朋友聊天,看美丽的雪景。
我依然可以,努力工作,认真生活,爱自己。
至于陈铭……
他和他那张飞往旧金山的机票,就让他,永远地,留在我生命的上一个章节里吧。
而我,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页,会写满阳光,鲜花,和爱。
属于我自己的,爱。
来源:温柔花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