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91 年的开春比往年来得晚，地里的冻土刚化出点潮气，我就揣着娘塞的五十块钱，扛着半蛇皮袋土豆和白菜进了城。城门口的岗亭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风吹得灯笼穗子晃悠，我攥着娘给的地址，打听着摸到了西关巷。

哎哟喂，谁能想到当年追着我没收菜筐的城管，后来竟成了我娃他姥爷！

91 年的开春比往年来得晚，地里的冻土刚化出点潮气，我就揣着娘塞的五十块钱，扛着半蛇皮袋土豆和白菜进了城。城门口的岗亭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风吹得灯笼穗子晃悠，我攥着娘给的地址，打听着摸到了西关巷。

巷口已经有几个摆摊的，卖早点的张婶正揭蒸笼，白气裹着馒头香扑过来。我找了个靠墙的空当，把蛇皮袋往地上一放，刚掏出块破布要铺，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哎，那小伙子，这儿不能摆！”

我回头一瞧，是个穿藏青制服的男人，肩章上的国徽擦得亮堂。他约莫四十来岁，脸膛是晒出来的深褐色，眼角有几道纹路，手里攥着个红袖章，上面 “城管” 俩字特显眼。我赶紧赔笑脸：“同志，我刚进城，就卖点儿自家种的菜，卖完就走。”

他往我菜袋上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来：“自家种的也不行，这是主干道，影响交通。赶紧挪到巷尾的便民市场去，再晚一会儿队都排不上。”

我急了，这土豆白菜都是我起早贪黑从地里刨的，扛了二十多里路才进城，便民市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同志，您通融通融，我第一次来，真不知道规矩。” 我伸手去拉他的袖子，他往后躲了一下，眼神挺严肃：“别来这套，赶紧挪，再不动我可就按规定来了。”

旁边张婶凑过来打圆场：“老周，这小伙子看着实诚，刚进城不容易，你让他先卖一会儿，我帮他看着点儿，城管队来了我喊他。”

被称作老周的男人瞥了张婶一眼，没说话，蹲下来捏了个土豆，掂量了两下：“菜是好菜，就是摆错地方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用铅笔写了串地址：“这是便民市场的位置，顺着这条街往西走三个路口，右转就是。下次再在这儿摆，我可真没收了。”

我赶紧接了纸条，连声道谢。他摆摆手，转身又去劝另一个卖袜子的摊贩。张婶跟我说：“这是周队长，人不坏，就是认死理。你听他的，赶紧挪过去，不然真要吃亏。”

我不敢耽搁，扛着菜就往纸条上写的地方赶。便民市场确实热闹，摊位都摆满了，我好不容易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刚把菜摆好，就有个大妈过来问价：“土豆多少钱一斤？”

“一毛五，大妈，您随便挑，都是新刨的。” 我赶紧递过塑料袋。大妈蹲下来挑了几个，称完付了钱，临走前说：“小伙子，你这菜新鲜，明天还来不？”

我点头如捣蒜：“来，我天天来！”

第一天生意不算好，卖了大半袋菜，赚了八块多。收摊的时候，我特意绕回西关巷，想跟张婶道声谢，却看见老周正帮着张婶搬蒸笼。张婶看见我就喊：“小伙子，今天卖得咋样？”

“挺好的，多亏您和周同志提醒。” 我走过去，从菜袋里掏出几个最大的土豆，往老周手里塞：“周同志，这是我自家种的，您拿着尝尝。”

老周推回来：“不用，你卖钱的东西，我不能要。赶紧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他顿了顿，又说：“明天早点来占位置，晚了真没地方。”

我把土豆往他手里一塞，拔腿就跑，听见他在后面喊：“哎，你这小伙子！”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鸡叫头遍就往城里赶。便民市场里已经有不少摊贩了，我刚把菜摆好，就看见老周过来了。他没穿制服，穿了件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饭盒。

“周同志，您也来买菜？” 我赶紧打招呼。

他点点头，蹲下来看我的菜：“今天的白菜挺嫩。” 他拿起一棵白菜，“称一下。”

我赶紧称了，告诉他：“两毛一斤，这棵刚好一斤，两毛钱。”

他掏出五毛钱递给我：“不用找了，剩下的当定金，明天我还来买。”

我愣了一下，他已经提着白菜走了。旁边卖豆腐的王大叔说：“小伙子，你运气好，周队长可是个实在人，他认准的东西，肯定常来。”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老周每天都来我这儿买菜，有时候穿制服，有时候穿便装。他每次都不多买，就买够一家人吃的量，给钱的时候从来不让找零。我过意不去，每次都多给他塞点香菜或者小葱，他也不推辞，接了就走。

有天我收摊晚了，刚走出市场，就看见老周站在路边。他看见我，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一下。”

我走过去：“周同志，您找我有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是两百块钱，你拿着。”

我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周同志，这钱我不能要，您天天照顾我生意，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 他说，“我看你这菜卖得不错，就是摊位太偏，生意受影响。便民市场里有个固定摊位要转租，你拿着这钱去把摊位租下来，以后不用天天抢位置。”

我眼睛一热，差点掉眼泪。我来城里这些日子，除了张婶和王大叔，没人这么帮过我。“周同志，我不能借您的钱，我自己慢慢攒，总能攒够的。”

“你攒到什么时候？” 他皱起眉头，“那摊位抢手得很，今天不订明天就没了。这钱是借你的，等你赚了钱再还我，不算帮你。”

我咬了咬牙，接过布包：“周同志，谢谢您，这钱我一定尽快还您。”

“不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家就在市场附近的家属院，有事你就去找我。” 他给我留了地址，转身就走了。

我拿着那两百块钱，手都在抖。第二天一早就去租了摊位，固定摊位就是不一样，生意比以前好多了。我把这事跟张婶说，张婶笑着说：“老周就是这样，看着严肃，心善着呢。他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了，才去当的城管。”

我听了心里更暖了，想着一定要好好赚钱，早点把钱还给老周。

这天我正在卖菜，突然听见有人喊：“抓小偷啊！” 我抬头一瞧，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正往我这边跑，手里攥着个钱包。后面有个姑娘追着喊，跑得气喘吁吁。

我想都没想，伸腿就把那男人绊倒了。男人摔在地上，钱包掉了出来。我赶紧扑上去按住他，他挣扎着要起来，我死死地按住他的胳膊：“别动！”

这时候老周刚好过来了，他一看这情况，立马冲过来，掏出手铐就把男人铐上了。“你挺勇敢啊，小伙子。”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

那姑娘跑过来，捡起钱包，对着我连连道谢：“谢谢你，谢谢你，要是钱包丢了，我这个月工资就没了。”

我这才看清姑娘的脸，她约莫二十岁，梳着马尾辫，眼睛圆圆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穿着件粉色的衬衫，领口系着个蝴蝶结，看着挺精神。

“不用谢，应该的。”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老周笑着说：“晓燕，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卖菜的小伙子，叫李建国。建国，这是我闺女，周晓燕，在纺织厂上班。”

我愣了一下，原来这是他闺女。晓燕脸一红，赶紧说：“李大哥，谢谢你啊。”

“叫我建国就行。” 我赶紧说。

老周把小偷交给赶来的同事，回头对我们说：“晓燕，你陪建国看会儿摊，我去趟队里，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晓燕点点头，在我摊位旁边站定。我赶紧给她搬了个小马扎：“你坐会儿。”

她坐下后，好奇地问：“建国哥，你家是哪儿的啊？”

“我家是周家村的，离城里二十多里路。” 我一边给顾客称菜，一边跟她聊天，“你在纺织厂上班，挺辛苦的吧？”

“还行，就是三班倒有点累。” 她笑着说，“我爸经常跟我说，你卖的菜新鲜，人也实在。”

我心里美滋滋的，刚想再说点什么，就有个顾客过来买菜，我赶紧招呼。晓燕也过来帮忙，帮我递塑料袋，算账的时候比我还快。

老周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们俩配合得挺好，嘴角露出点笑意。他对晓燕说：“你妈让你早点回去做饭，我跟建国说几句话。”

晓燕点点头，跟我道别：“建国哥，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发痒，老周咳嗽了一声：“小伙子，看啥呢？”

我赶紧收回目光，脸都红了。老周笑着说：“我闺女怎么样？”

“挺好的，人特别好。” 我实话实说。

“她从小就懂事，就是脾气有点倔。” 老周叹了口气，“她妈身体不好，家里的活儿大多是她干。” 他顿了顿，“你要是有时间，常去家里坐坐，陪她妈说说话。”

我赶紧点头：“好，我一定去。”

从那以后，晓燕经常来我的摊位帮忙。她下班早的时候，就会提着饭盒过来，给我带点家里做的饭菜。我也常去老周家，帮着挑水、劈柴，陪老周的爱人王阿姨聊天。王阿姨身体不好，常年吃药，看见我就拉着我的手说：“建国啊，你真是个好孩子，比我家晓燕还懂事。”

老周看我和晓燕走得近，也没反对。有天晚上，我送晓燕回家，走到家属院门口，晓燕突然停下脚步：“建国哥，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我心里怦怦直跳。

“我爸跟我说，你人特别好，让我跟你好好处。” 她低着头，声音有点小，“建国哥，你喜欢我吗？”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一把抓住她的手：“晓燕，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第二天我就跟老周说了我和晓燕的事，老周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瓶酒，倒了两杯：“来，陪我喝一杯。”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周叔，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晓燕，好好孝敬您和王阿姨。”

老周喝了口酒，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宠着长大的。你要是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我不敢，周叔，我绝对不会欺负晓燕。” 我赶紧说。

“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家条件不好，我不嫌弃。我已经跟厂里申请了，给你在纺织厂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你卖菜太辛苦，以后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再去卖菜，能轻松点。”

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周对我真是比亲爹还好。“周叔，谢谢您，您对我太好了。”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是你自己的人品打动了我。” 他说，“等你攒够钱，就跟晓燕把婚事办了。”

我点点头，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让晓燕过上好日子。

纺织厂的活儿确实累，每天要搬很重的棉纱，下班的时候浑身都疼。但我咬牙坚持着，晚上还要去市场卖菜，有时候忙到半夜才能回家。晓燕经常来陪我，帮我收摊，给我揉肩膀。

有天我下班晚了，刚走出纺织厂，就看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黄头发的男人，他看见我，吹了声口哨：“你就是李建国？”

“我是，你们找我有事？” 我皱起眉头。

“听说你跟周晓燕处对象？” 黄头发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晓燕是我的，你赶紧跟她分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我这才知道，这是晓燕以前的追求者，叫赵磊，他爸是纺织厂的副厂长，平时在厂里横行霸道。“我和晓燕是真心相爱的，不会分手。” 我冷冷地说。

“真心相爱？” 赵磊笑了，“你一个卖菜的，配得上晓燕吗？我爸已经跟我说了，下个月就让我和晓燕订婚。” 他上前一步，推了我一把，“识相的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我火了，握紧拳头：“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 他挥了挥手，“给我打！”

几个男人立马围上来，我也不含糊，抡起拳头就跟他们打起来。我从小在地里干活，力气大，他们虽然人多，但我也没吃亏。就在这时候，老周突然来了，他手里拿着根棍子，大喝一声：“住手！”

赵磊他们看见老周，都不敢动了。老周是城管队长，在这一片挺有威望。“赵磊，你爸是副厂长就了不起了？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 老周厉声说。

赵磊脸色发白：“周叔，我就是跟他闹着玩的。”

“闹着玩？” 老周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脸上的伤，“建国，你没事吧？”

“我没事，周叔。” 我摇摇头。

“赵磊，给建国道歉！” 老周说。

赵磊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滚！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找建国的麻烦，我饶不了你！” 老周吼道。

赵磊他们赶紧跑了。老周扶着我：“走，跟我回家，让你王阿姨给你擦点药。”

路上，老周说：“赵磊这小子，从小就被他爸惯坏了。你别担心，有我在，他不敢再找你麻烦。”

我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

回到老周家，王阿姨看见我脸上的伤，心疼得直掉眼泪：“这孩子，怎么让人打成这样。” 她赶紧去拿药箱，给我擦药。晓燕也红着眼睛：“建国哥，都怪我，要是我早点跟他说清楚，他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不怪你，是他自己太过分了。” 我安慰她。

老周坐在一旁抽烟，皱着眉头：“赵磊他爸那边，我去跟他说。晓燕是我闺女，她的婚事，轮不到别人做主。”

第二天，老周就去找了赵副厂长。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从那以后，赵磊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纺织厂的工作越来越顺手，老板看我实在，把我转成了正式工。我的菜摊生意也越来越好，攒了不少钱。老周跟我说：“建国，你也攒够钱了，我看就下个月给你和晓燕办婚事吧。”

我和晓燕都同意了。婚礼办得不算隆重，但很热闹，张婶、王大叔他们都来捧场。老周喝了很多酒，拉着我的手说：“建国，晓燕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我会的，爸。” 我第一次喊他爸，他愣了一下，眼泪掉了下来。

结婚后，我和晓燕住在纺织厂的职工宿舍里。晓燕怀孕后，王阿姨身体不好，没法照顾她，我就把我娘从乡下接了过来。我娘和晓燕相处得很好，娘常说：“晓燕这孩子，比亲闺女还贴心。”

晓燕生了个儿子，老周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下班都来看孙子，给孩子买各种玩具和零食。他退休后，也不闲着，每天早上都去我的菜摊帮忙，比我还积极。

有天早上，我和老周在菜摊卖菜，突然看见赵磊走了过来。他比以前瘦了不少，穿着件旧夹克，看着挺落魄。他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建国哥，周叔。”

老周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爸退休了，厂里效益不好，我也下岗了。” 赵磊叹了口气，“我听说你们这儿招临时工，想来问问，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我看他挺可怜的，刚想说话，老周就开口了：“机会可以给你，但你得好好干，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

赵磊赶紧点头：“谢谢周叔，谢谢建国哥，我一定好好干。”

从那以后，赵磊就在我的菜摊帮忙，他干活很勤快，也很实在。我后来开了家蔬菜店，就让他当店长，给他开了不低的工资。

现在我的蔬菜店越开越大，开了三家分店。晓燕也从纺织厂辞职了，专门在家照顾孩子和老人。老周每天都去店里转转，帮着看看账，有时候还会跟顾客聊几句，说这是他女婿开的店，脸上特有光。

有天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儿子抱着老周的脖子喊姥爷，老周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晓燕给我夹了块排骨：“建国，你还记得刚进城的时候，我爸追着你没收菜筐的事吗？”

我笑着点头：“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凶神恶煞的人，没想到后来成了我爸。”

老周喝了口酒，感慨地说：“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当年我看你实在，就想帮你一把，没想到把闺女也赔进去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月光洒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阳光洒在蔬菜店的招牌上，映着我们一家人的笑脸，这日子啊，比刚出锅的馒头还热乎。

来源：滑稽小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