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领衔开发的那个无人机AI系统,刚拿下国际信息技术大奖,转身就为公司带来了三个亿的纯利润。
这简直是荒谬他妈给荒谬开门,荒谬到家了。
我领衔开发的那个无人机AI系统,刚拿下国际信息技术大奖,转身就为公司带来了三个亿的纯利润。
庆功宴上,公司高层拍着胸脯,当众许诺给我的个人奖金,是足足五百万。
然而,到了这个月的发薪日,我盯着银行短信通知的那个“零头”,足足愣了三分钟。
那笔五百万的巨款,竟然一分不差地打到了季临川——一个刚来不到三个月的新实习生账上。
我起初的第一反应,是财务那边搞出了什么惊天大乌龙。毕竟季临川是我顺手招进来打杂的,连系统权限都没开全。
我揣着一肚子火,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撞开了顶层老板办公室的大门。
“苏总!”我把手机往她桌上一拍,“那五百万的奖金,是不是发错人了?”
苏沐然,我的老板,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手冲咖啡。她甚至都没拿正眼看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声音冷得像冰。
“陈然,我劝你冷静点。这事我专门调查过。”
她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那个获奖程序,绝大部分的核心算法和关键代码,都是临川通宵达旦赶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人家小季几乎天天泡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双休日都主动来公司钻研。反观你呢?”
她终于抬起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但里面全是讥讽和不屑。
“手头的活一干完,你不是刷手机就是看八卦,时间一到,全公司你第一个打卡下班。陈然,工作态度才是一切的根本!”
这话差点没把我当场给气笑了。
“苏总,他只是一个实习生!”我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他连整个项目的完整架构图都未必看得懂!他写的那些东西,没有我的底层框架,能跑得起来吗?他认识全部的代码库吗?”
“够了!”
苏沐然不耐烦地一摆手,彻底打断了我的辩解。
“公司的决策是基于全面考量的,绝对不会出错。你们每个人在岗期间的一举一动,我心里都有一杆秤,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如果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觉得公司亏待了你,大可以另谋高就。”
话音未落,她从抽屉里甩出一份早就打印好的辞职信, 那张A4纸轻飘飘地,像一片雪花,落在了我面前的办公桌上。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攥住,然后猛地丢进了腊月的冰窟窿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我什么都没说。
在苏沐然那冰冷的注视下,我二话没说,抓起桌上的派克金笔,就在签名栏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陈然”两个大字。
我把辞职信退了回去。
门拉开一半时,我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总,最后提醒你一句。”
“以后项目上再有任何技术上的硬骨头要啃,或者系统出了什么天大的BUG,” 我扯了扯嘴角,“麻烦你,去找你那位‘态度端正’、‘天天加班’的季临川大功臣去解决。千万,别再来打扰我!”
苏沐然悠闲地靠回她的老板椅上,嘴角勾起一抹全然不在乎的、甚至带着轻蔑的笑意,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没问题,悉听尊便。”
我刚踏出会议室的门,周遭原本嘈杂的办公区瞬间安静了半秒,随即,更汹涌的窃窃私语像黏腻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瞧,他出来了。那张脸,黑得跟咱们楼下新铺的沥青路一个色。”
“废话,五百万啊,真金白银,就这么飞了。换你,你能绷得住?”
“绷不住又有什么用?自己没能耐守住,苏总在会上都点名了,‘态度决定一切’。他自己作死,怨得了谁?”
“就是!人家季临川,新来的实习生都懂什么叫奋斗,天天卷到半夜。他倒好,一个老资格,到点就拎包走人,一秒钟都不肯多待。还想把天大的功劳全占了,做什么美梦呢?”
一个尤其尖酸刻薄的男声响了起来,我眼皮一跳,是老李。
那个平日里“陈哥”长“陈哥”短,总喜欢拿我的技术方案去邀功的老李,现在倒戈得比谁都快,成了季临川最忠实的拥趸。
“要我说,他这就是典型的倚老卖老,不识时务!还真以为公司离了他就不转了?结果呢?玩脱了吧!活该!”
“可不是嘛,苏总英明!人家季临川一顶上来,那代码写得,啧啧,又快又漂亮!我看他那个什么‘主导开发’的头衔,水分大得很!”
“不过……我听说他上个月好像天天往医院跑,估计是家里出事了吧?”一个微弱的声音试图辩解。
“切,谁家里还没点破事?就他金贵?公司是请你来做贡献的,不是请你来卖惨的!要我说,临川那样的拼命三郎,才是咱们的榜样!”
“他啊,就是老了,跟不上咱们的节奏了,被淘汰是必然的。”
“没错,那五百万给临川,那叫实至名归,是给年轻人的激励!”
“某些人占着茅坑太久了,早就该给新人让路了。”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阴阳怪气,充满了落井下石的快意和颠倒黑白的恶意。
他们似乎已经选择性遗忘了,过去这九年,我是怎么带着他们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的;是谁通宵达旦地守在机房,把这个项目从一个概念变成现实的。
他们只看得到我这一个月的“准时下班”。
尤其是老李,那个曾经跟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好兄弟”,此刻唾沫横飞,嗓门最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他对新贵的效忠。
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老李的工位。
他正说到“占着茅坑不拉屎”,脸上还挂着讥诮的笑容,冷不防看到我出现在他面前,话音卡在了喉咙里。
我的视线,落在他桌角那个刺眼的马克杯上——白底蓝字,印着“公司卓越功勋”。
那还是去年,我带队啃下那个千万级项目后,公司统一发的纪念品。
多讽刺啊。
我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轰”一下蹿到了天灵盖。
我一把夺过那个杯子。
在老李和整个办公区惊恐的注视下,我将那杯子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了他脚下的瓷砖!
“砰——!”
一声巨响,瓷片混杂着褐色的咖啡渍四处飞溅。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的指指点点,所有的幸灾乐祸,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老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像一条缺水的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同事们,此刻全都避开了我的目光,触电般地低下头,假装屏幕上有天大的要事。
我一句话都没说。
转身,在
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走进了属于我的那间独立办公室。
“咔哒。”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我开始面无表情地收拾私人物品。
手指拂过桌面上那个略显陈旧的相框,里面是我和团队第一次完成重要模块测试后的合影。照片上的每个人,包括老李,都笑得那么真诚,眼里闪着光。
如今,物是人非。
心口那股灼烧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悲凉所取代。
九年。
整整九年。
我把我人生中最黄金的一段岁月,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这家公司。
他们谁还记得,有多少个深夜,整栋大楼只有我这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谁还记得,有多少个周末,是我一个人守在机房,调试那些该死的服务器?
谁还记得,每次遇到最硬的骨头,是谁带着大家不眠不休地啃下来的?
至于那个刚刚斩获国际大奖、卖出天价的无人机程序——它的核心架构,它的最初构想,它最艰难、最核心的飞控避障算法和路径规划代码……
哪一行,不是我的心血?
上个月,母亲突发重病,一度下了病危通知。
而那个时候,程序的主体开发已经全部完成,进入了相对繁琐、技术含量却不高的收尾阶段。
我分身乏术,焦头烂额,只能将收尾工作分派下去。
就在这时,季临川,那个顶着“优秀实习生”光环、看起来勤奋又腼腆的年轻人,主动找到了我。
他言辞恳切:“陈哥,你安心去照顾阿姨,剩下的活儿,我来扛!我保证完成任务!”
我当时,还真tmd感激涕零。
于是,我将那些最耗时、最重复、但技术含量最低的“体力活”——比如跑上千次的单元测试、核对繁琐的接口数据、填充非核心模块的注释、以及整理那些又臭又长的开发文档——几乎全都打包交给了他。
我甚至还在部门周会上,公开表扬他积极主动,责任心强。
我万万没想到,我眼中这些“简单的体力活”,到了苏沐然(我的上司)那里,就摇身一变,成了“程序核心代码的攻坚与完善”。
我更没想到,我为了在医院照顾母亲而不得不减少的加班时间,成了我“态度懈怠”、“到点就走”、“不思进取”的铁证!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是季临川。
他脸上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愧疚与不安的表情,步伐迟疑地走到我面前,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哥……”
他嗫嚅着开口:“那个……那五百万的奖金……我,我真的受之有愧。这本来该是你的,苏总她错判了。我想……我想把钱还给你。”
我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没有抬头。
脑海里闪过的,全是他刚来公司时,抱着笔记本,一脸谦卑地跑来问我技术问题,眼里闪烁着对知识渴望的画面。
“行啊。”
我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直直地看着他。
“打开你的银行APP,现在就转。五百万,一分都别少。我等着。”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那层伪装的愧疚和不安,像劣质油彩一样,瞬间皲裂、剥落。
一丝错愕和被愚弄的恼怒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短暂的僵硬后,他嘴角扯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充满讥讽的弧度。
“呵。”季临川轻笑一声,再无半点谦卑。
“陈哥,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敢要啊?”
他像是彻底撕掉了面具,洋洋得意地环顾了一下这间宽敞的独立办公室,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这钱,是我季临川凭本事拿到的!苏总明察秋毫,她认可的是我的能力和我的付出!”
“那几万行核心代码,是我一行一行敲的!那些深夜的加班,是我一晚一晚熬的!你一个天天准点下班的人,凭什么觉得这钱该是你的?”
他笑得更加放肆:“说起来,我真得谢谢你。谢谢你主动把这间办公室,把这个位置,让给了我。”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季临川的专属办公室了。”
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与记忆中那个谦逊的实习生,判若两人。
“凭本事?”
我往前逼近一步,身高优势让我可以俯视他,声音冷得掉渣。
“你说的是哪种本事?”
“是把我调试完毕、完美运行的接口参数,换个变量名,再封装一层的本事?”
“是把我写好的注释,打乱顺序,用翻译软件翻译成英文再翻译回中文,然后重新排版的本事?”
“还是把那上万条单元测试用例(Test Case)跑出来的日志,打包一下,当成核心算法成果提交上去的本事?”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心虚的地方。
这些都是我这几天才想明白的细节。
他利用了我忙于家事、无暇细查的漏洞;利用了他作为实习生,接触不到真正核心源码,却能接触到海量过程文件和测试代码的便利。
在一个月内,他精心营造了一种“深度参与乃至主导开发”的假象。
季临川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点故作的高傲和得意,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扒光衣服的羞愤。
他的脸颊涨成了猪肝色,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他尖声反驳,但眼神却慌乱地躲闪着,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冷冷地说道,“你提交的那些、号称是你‘独立完成’的核心模块,它们的底层函数调用和逻辑结构,跟我最初搭建的框架原型一模一样。”
“只不过,被你用极其蹩脚的手法,在外面多裹了一层垃圾代码,加了点华而不实的注释罢了。”
我盯着他已经开始冒汗的额头,抛出了最后一击:
“需要我把我的原始设计稿,和你的‘成果’,逐行比对,做个PPT,放到公司的技术论坛上,让大家一起‘学习鉴赏’一下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最大的短处,就是技术根基浅薄,只能玩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苏沐然不懂技术,容易被他加班的表象和那些“漂亮”的文档蒙蔽。
但技术圈子里的人,眼睛是雪亮的。只要源码一对比,他就是那个穿着皇帝新衣的小丑!
季临川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难看至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桌面上那个陈旧的相框上。
那里面,是母亲去年大病初愈后,我带她去旅游时拍的纪念照。
季临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他突然一个“踉跄”,身体前倾,胳膊“不经意”地扫过桌面。
相框应声坠地,玻璃摔得粉碎。
紧接着,他仿佛站立不稳,右脚精准地、重重地踩在了那张照片上,还用鞋底恶意地碾了碾。
“哎呀,陈哥,真对不住,脚滑了,没注意。”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
那一刻,我只觉得“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这一巴冲,清脆响亮,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我打得他偏过头去,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滚出去!”我指着门,怒吼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陈然!你发什么疯!”
苏沐然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她显然只看到了我动手的最后一幕。
季临川的反应快得惊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演技堪比影帝。他捂着红肿的脸,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
“苏总……我、我真的只是想为奖金的事……跟陈哥道个歉,我说钱该是他的……”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还、还动手打我……”
“陈然!”苏沐然厉声喝道,“我没想到你心胸狭隘到这种地步!”
“奖金的事,公司自有公断!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对同事动手!”
“更何况,临川他是诚心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我气得发抖,指着地上那片狼藉,“他故意摔了我妈的照片,还用脚上去踩!你管这叫道歉?”
苏沐然的目光在地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厌恶地皱了皱眉。
但她随即舒展开眉头,语气更加冰冷:“不就是一个相框吗?碎了再买一个就是了。陈然,你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打人?”
“我看你真是为了那五百万,彻底失心疯了!”
季临川在一旁适时地抽噎了一下,显得更加弱小、无辜、又无助。
苏沐然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
“陈然,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公司!”
我没有再看那两个跳梁小丑。
我弯下腰,无视那些锋利的玻璃碴,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已经被鞋印踩脏的照片。
我轻轻地,把上面的灰尘和污渍擦拭干净,放进了背包的夹层。
然后,我把桌面上最后几件属于我的私人物品,一件件放进包里。
我的沉默和冷静,反而让苏沐然和季临川有些意外。他们大概以为我会暴怒,会争辩,会歇斯底里。
但我没有。
我拉上背包拉链,背在身上,径直走向门口。
在与苏沐然擦肩而过时,我停住了。
我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电梯间的指示灯,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
“苏总。”
“记住你今天赶我走的理由。”
“希望你将来,不会哭着求我回来。”
我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还在假装抹眼泪的季临川。
“也祝愿你的新宠,季临川先生,真的有他自己吹嘘的那么‘能干’,能撑得起这个摊子。”
苏沐然皱紧眉头,似乎想说什么。
但我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我奋斗了九年的地方。
此地,再无任何值得我留恋。
推开家门,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扑面而来。母亲刚出院不久,身子还虚,正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我这个点就背着包站在玄关,比往常早了足足三个钟头,脸色还沉得像要下雨,不由得撑起身子,关切地唤了声:“然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对着母亲担忧的目光,我没法再把那些委屈和愤懑憋在心里。换鞋的手一顿,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过去,把辞职的决定,以及那笔本该属于我、却被冠冕堂皇夺走的五百万奖金,一五一十地全倒了出来。
我本以为母亲会惊讶,会替我惋惜,甚至会责备我冲动。
然而,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伸出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她那只还扎着留置针孔、微微有些浮肿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手背。
“辞了就辞了。”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温柔,“那种黑白不分、糟蹋人的公司,不值得我儿子搭上命去拼。”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身体最要紧。妈就想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强。”
“妈手里还有点积蓄,你别慌着找下家,刚从那个狼窝里出来,先在家歇一阵子,把身体养养,把心情理顺了,咱不急。”
母亲的话,像冬日里最暖的炉火,瞬间驱散了我满身的寒意和疲惫。那颗被背叛和算计冻得僵硬的心,在那轻柔的拍打下,一点点回暖。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谁按下了0.5倍速。
我彻底告别了996,生活回归到了最质朴的节奏。清晨,天蒙蒙亮,我就陪着母亲去逛菜市场。那里的喧嚣充满了烟火气,我看着她熟练地跟相熟的摊贩拉家常,为了一毛两毛钱的差价“据理力争”,然后心满意足地拎回最新鲜的蔬菜。
上午,我被她“抓壮丁”,领着去了附近的公园。我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人,混在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老太太中间,手脚僵硬地比划着完全跟不上趟的太极拳,惹得旁边人直乐。
午后,阳光最好。我俩就窝在阳台的藤椅上,泡一壶她钟爱的养生茶。我看着那些枸杞和菊花在滚水中翻腾、沉浮,听她絮絮叨叨地聊着邻里间的鸡毛蒜皮。时光仿佛凝固了,静谧得让人心安。
这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安宁,如同温水浸泡,让我那颗在职场上被倾轧、被PUA折磨得几近麻木的心脏,重新开始鲜活地跳动。
也正是在这难得的放空里,过去九年在公司拼杀的日夜,如同褪色许久的老电影胶片,被重新修复,一帧一帧,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
我想起了公司刚起步时,那段最“要命”的日子。
为了啃下第一个关键客户的技术壁垒,我带着团队里仅有的那几个“光杆司令”,在那个连暖气都不足的破办公室里,足足睡了三个月的地铺。晚上实在困到不行,就在办公桌底下铺几张硬纸板,眯上两三个钟头,爬起来继续干。
最终,我们不仅攻克了难题,还反手给客户提交了一套远超他们预期的优化方案。公司靠着这个项目,赚到了第一桶金,也在业内打响了技术过硬的第一炮。
我还记得,那个服务器被竞争对手恶意攻击的深夜。
服务近乎全线瘫痪,客户的投诉电话被打爆,公司摇摇欲坠。是我,顶着猩红的双眼,不眠不休熬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带着团队硬生生从海量日志里追踪到了攻击源。我们不仅成功挡住了所有攻击,还顺藤摸瓜,反向锁定了对方的致命漏洞,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那一战,让公司在业内彻底站稳了脚跟,声名鹊起。
最无法忘怀的,还是那个让我们斩获国际大奖的无人机项目。
那最初的构想,就脱胎于我硕士毕业论文里的研究。那个项目最核心的灵魂——飞控算法和动态路径规划模型,是我在无数个凌晨三四点的深夜里,对着满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一遍遍推演、调试、优化,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磨”出来的。
我甚至记得,那个最初简陋到可笑的Demo,就是在租住的那个小房子的客厅里,用着东拼西凑来的零件,第一次颤颤巍巍飞起来的。
可以说,这个项目的灵魂和骨架,从诞生之初,就死死地刻着我陈然的名字。
正是在这些九死一生的硬仗中,公司从那个十几个人挤在简陋写字间的小作坊,一步步膨胀,技术实力傲视群雄。最终,凭借那个无人机项目一战封神,拿下了巨额订单,估值坐火箭似的飙升,风光无限地走到了上市的门槛前。
公司的创始人,老苏总,是个锐意进取又极具慧眼的中年人。他对我,堪称“知遇之恩”,器重到几乎偏爱。
在工作上,他给予我这个技术负责人绝对的信任和资源支持。私下里,他也曾不止一次在酒酣耳热之际,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对着旁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感慨:
“沐然那丫头(他女儿),要是有陈然一半的稳重和能耐,我就烧高香了。我看啊,将来把这丫头和这摊子家业都交给他,我才能闭得上眼。”
那时,苏沐然还在国外读什么艺术管理,大家只当这是老板喝高了之后的戏言,没人当真。
但那份沉甸甸的认可和期望,曾让我觉得,之前吃过的所有苦,熬过的所有夜,全都值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老苏总突发心梗,骤然离世。 在国外飘了几年、对技术一窍不通的苏沐然,仓促回国,临危受命接手了公司。
起初,她对我这个父亲的“左膀右臂”还算客气,遇到重大的技术决策,也会象征性地来询问我的意见。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司的空气变了。
她带来了一整套所谓“现代化”的管理模式,那些强调“态度”、“奉献”、“企业文化”的虚浮玩意儿,渐渐取代了过去那种以技术和结果为导向的务实风格。
汇报的PPT做得是否五彩斑斓,远比里面的数据是否扎实更重要;
下班后工位上的灯是否还亮着,远比白天的工作效率是否更高更重要;
是否能声情并茂地在团建上“感恩公司”,远比是否攻克了技术难题更能影响她的判断。
我一头扎在技术的世界里,对这些办公室政治的变化,迟钝得可笑。
直到这一次,这笔五百万的巨额奖金被她轻飘飘地划走,转手“赏”给了那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实习生季临川,这记响亮的耳光,如同一声惊雷,彻底将我这个“技术宅”给震醒了。
我猛然惊觉,苏沐然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能替她攻城略地的技术核心。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完美演绎她那套“奉献”哲学的“榜样”和“标杆”,一个听话的、好拿捏的、能帮她树立威信的工具人。
而季临川,恰好完美地迎合了她的所有胃口。
在家休养生息了一个月,我的精气神彻底恢复了。
我开始慢悠悠地浏览招聘网站,更新了那份堪称豪华的简历,并向几家业内闻名的技术大厂投递了申请。
起初,我信心满满。以我的履历、技术实力和那个国际大奖傍身,找一份平替甚至更好的工作,按理说易如反掌。
然而,现实给了我一记闷棍。
投出的简历,绝大多数都石沉大海,连个“已读”的反馈都没有。
偶有几家给了面试机会,约了线上的技术面谈。技术面都聊得极好,对方的面试官甚至掩饰不住欣赏。可一转头,到了HR环节,对方的态度就立刻急转直下,言辞闪烁,最后都用“我们再综合评估一下”给潦草地打发了。
几次三番地碰壁后,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位在圈内相熟、关系还不错的前同事,私下里给我透了个底。
“然哥,不是你的技术不行……是有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了。”
“圈子里现在都在传,说你品行不端,仗着自己是元老就倚老卖老,最要命的是,说你窃取实习生的劳动成果,甚至……还动手打人。”
“现在不少公司的HR都把你拉黑了,说你是‘业界du瘤’,没人敢碰。”
我握着手机,愣了半晌,随后便是滔天的寒意。
我瞬间明了,这是苏沐然的手笔。她不仅要我滚蛋,她这是要彻底断了我的路,要我在这个行业里永世不得翻身!
母亲见我连着几天接不到一个面试电话,反而整日眉头紧锁,追问之下,我才把这事说了。
她当即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抓起外套就要往门外冲:“我去找她理论!天底下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她怎么能这么凭空污蔑人?”
我一把拉住激动的母亲,轻轻将她按回到沙发上:“妈,别急,不着急。”
我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火候差不多了。”
“用不着咱们去找她。很快,她会亲自上门来求我。”
母亲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刚想开口说什么,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铃声。
屏幕上跳动的,正是“苏沐然”那三个字。
我朝着母亲安抚地笑了笑,按下了接听键,顺手点开了免提。
“陈然?!”
苏沐然的声音失去了往日那种高高在上的从容,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和恐慌,几乎是在嘶吼:
“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城西的飞宇科技来一趟!十万火急!”
“我们卖给他们的那套无人机程序,在最终交付演示环节出了天大的篓子!飞控系统间歇性失灵,路径规划算法完全混乱,机器在天上乱撞!”
“客户老总当场发飙,说今天必须解决,否则就撕毁合同,让我们赔偿天价违约金!”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无比,我甚至能隐约听到有人在激烈地争吵和拍桌子。
我耐心地等她吼完,才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苏总,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陈然,一个月前就已经被贵公司扫地出门了。公司的技术问题,您应该去找那位新上任的、拿了五百万奖金、经常加班到深夜表演给您看的季临川,季大组长解决。”
苏沐然在电话那头明显被噎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
短暂的死寂后,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变得尖利起来:“陈然,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算你现在不是公司的人了,可这套程序当初你也是主要开发者之一!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心和担当吗?”
“公司培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公司遇到难关了,你就能这么冷血地袖手旁观?!”
“担当?”
我轻笑出声,打断了她的道德绑架。
“苏总,我倒想请问问你,是谁,把呕心沥血的核心算法拱手让人,功劳被那个只会做PPT的实习生全盘窃取?”
“是谁,在老母亲重病住院期间,就因为‘准时下班’,而被全公司通报批评,判定为‘态度懈怠’?”
“还有是谁,在我规规矩矩办完离职后,还要在整个行业里泼脏水,散布那些恶毒的谣言,恨不得把我彻底踩死,断我所有的生路?”
“现在,你跑来跟我谈担当?谈责任?”
我的语气依旧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过去。
“苏总,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从我被你们踢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和公司之间,还有半分情谊可言吗?”
“我陈然,还有一丝一毫的责任,需要替你们承担吗?”
“你……”
苏沐然被我这一连串的反问堵得哑口无言,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显得愈发粗重。她显然无法正面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就在这尴尬的当口,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季临川那气喘吁吁、喜不自胜的声音:
“苏总!苏总!问题解决了!我搞定了!”
“飞控系统的bug我找到了!就是一个底层的参数配置环境变量冲突导致的!小问题,我已经修复了!”
“客户这边重新测试,完全通过!他们表示非常满意!”
他的声音清晰透亮,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得意,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胜利。
瞬间,苏沐然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呵呵,陈然,你听到了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得意的冷笑。
“地球离了谁都会照样转!公司没了你,不仅没问题,反而能更快、更好地解决问题!”
“别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临川只是个实习生?他的技术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
“亏我父亲当年还那么看重你,真是瞎了眼!”
“他现在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副斤斤计Jiao、毫无格局、落井下石的嘴脸,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她的话越说越恶毒,甚至不惜将已故的老苏总也搬了出来,试图用最后这一点可怜的旧情来刺痛我,贬低我。
若是换做一个月前,我或许会愤怒到发抖,会彻底心寒。
但此刻,听着她在那头底气十足地颠倒黑白,我心中只觉得无比可笑。
“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
“苏总,但愿如此吧。”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不过,我还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
“今天这个,恐怕……仅仅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说完,我甚至懒得听她作何反应,直接掐断了通话,顺手将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母亲坐在一旁,全程听完了这通电话,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和担忧。
“儿子,她凭什么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这九年来,你为公司做了多少,她又不是瞎子,怎么能这么睁眼说瞎话!”
我收起手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我起身给母亲续上了半杯热茶。
“妈,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她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可……可她不是说,那个姓季的把问题解决了……”母亲还是不放心。
“解决?呵,早着呢。”
我笑了,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笑。
我低声告诉母亲,季临川那点三脚猫功夫,我太清楚了。离职交接前,我就已经检查过他为了邀功,大刀阔斧“优化”过的那些程序代码。
今天爆出来的这个,充其量就是个最表层的小毛刺,随便来个新手程序员花点时间都能修复。
但他为了炫耀自己所谓的“能力”,擅自改动了那些我亲手搭建的核心架构,在底层埋下的那些、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超级地雷”,那才是真正的好戏。
那些“地雷”,才是他自作聪明的杰作,也是我……留给他们的一份“大礼”。
妈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显然没太听懂我说的那些什么架构、什么冲突。对她而言,那些复杂的代码和程序,远不如自己儿子的品性来得重要和真实。
她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追问,默默地把刚削好、还带着水汽的苹果塞进了我的手里。那微凉的触感,反倒让我心里踏实了几分。
我原以为,白天在电话里和苏沐然撕破了脸,她好歹会偃旗息鼓几天,先处理好飞宇科技那边的烂摊子。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下限和狠辣。
结果,就在当晚九点整,一颗精心包装的“重磅炸弹”,在社交媒体上被悍然引爆了。
一篇帖子,以病毒扩散般的速度,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席卷了全网的热搜。
操刀者,正是苏沐然本人。她甚至没有用小号,而是堂而皇之地动用了公司加V认证的官方账号,摆明了是要“官方定性”。
标题起得耸人听闻,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煽动性:
《揭露职场霸凌真相:九年元老嫉贤妒能,暴力殴打天才实习生!》
帖子的内容,堪称一篇颠倒黑白的“讨贼檄文”。
苏沐然用一种痛心疾首、仿佛被迫站出来“为正义发声”的口吻,把我塑造成了一个顽固不化、技术落后、还死死霸占着核心位置不放的“老油条”。
而那个季临川,则被她捧成了百年一遇、勤奋谦逊、才华横溢到“令前辈忌惮”的技术奇才。
文章“控诉”我,因为惧怕季临川的光芒威胁到我的地位,所以处处给他使绊子,不仅把最脏最累、最容易出问题的边缘工作甩给他,更在那笔五百万的奖金——被她“慧眼识珠”地颁发给季临川之后——我心态彻底失衡,在办公室里对他破口大骂,最终丧心病狂地诉诸了暴力。
真正致命的,是帖子末尾附带的那段监控录像。
那正是我在办公室,发现母亲的遗照被他摔碎后,怒火攻心扇了他一巴掌的画面。
视频被处理得“恰到好处”——声音被完全抽离,只剩下无声的画面。
镜头里,季临川缩着脖子,背对着镜头,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姿态。而我,则被监控拍得面目狰狞,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手臂抡圆了,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季临川应声踉跄后退,脸上迅速浮起的那道清晰指印,在惨白的监控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无声的控诉,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指责都更具煽动性。
它“坐实”了我的“暴行”,却又完美地、彻底地隐去了整件事的起因。
这还没完。
帖子下方,苏沐然还精准地@了几位公司里的“老同事”,领头的赫然是那个平时最喜欢和我称兄道弟的老李。
这群人像是早就收到了指令,第一时间跳出来“现身说法”,从各个角度对我进行补刀,争先恐后地向新主子表忠心。
老李的转发评论写得“义愤填膺”:
“作为在公司待了五年的老员工,我可以作证苏总所言句句属实!陈然仗着自己是技术元老,平时就目中无人,打压新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动手,更是突破了底线,令人发指!我们所有人支持苏总正义执行!”
另一个ID紧跟其上:
“没错,他技术早跟不上了,还占着茅坑。要不是季临川力挽狂澜,公司上亿的大项目差点被他搞黄。走了也好,终于清净了。技术不行,人品更差,动手打实习生,真是业界之耻!”
那些平日里“然哥”长“然哥”短、一起抽烟喝酒的面孔,此刻为了抱紧苏沐然的大腿,编织起谎言来眼都不眨一下。
在苏沐然精心构建的“受害者-霸凌者-拯救者”的叙事闭环和“铁证”面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情绪,如同被丢进了一桶汽油的火星,瞬间被引爆。
评论区不堪入目:
“我靠!九年老员工就这德行?还动手打实习生?真是活久见!”
“吐了,这种技术垃圾兼人品垃圾怎么混到现在的?嫉妒心太可怕了。”
“看视频里那实习生多可怜,都不敢还手,这姓陈的真不是东西!”
“人肉他!把这种业界du瘤扒出来,让他社会性死亡!”
“支持人肉!让他以后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这股火还没烧到最高点,苏沐然紧接着趁热打铁,在十分钟后,发布了第二条动态。
她直接把白天飞宇科技演示会上的重大故障,也扣在了我的头上。
“正如大家所见,有些人即便被辞退了,也不忘给人下绊子。”
“今日我司重要客户演示会上,之前由陈然负责开发的程序突发严重故障,险些造成巨额损失。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某些人因被辞退心怀怨恨,蓄意在代码中做了手脚!”
“万幸!我司的顶尖技术人才季临川临危受命,在极短时间内定位并修复了极其隐蔽的BUG,力挽狂澜,最终赢得客户高度赞誉!”
“事实再次证明,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而阴暗的伎俩终究无法得逞!”
如果说第一条帖子是人品攻击,这第二条,就是职业生涯的“死刑判决”。
它彻底把我钉死在了“技术不行、人品更差、离职还留后门搞破坏”的耻辱柱上。
这下,网友们彻底疯了。
“我的天!还能这么下作?离职了还留后门?”
“太恶心了!技术不用在正道上,专门搞破坏!”
“哈哈哈爽文照进现实!反派暗中搞鬼,结果被天才实习生轻松化解,脸疼不?”
“实力打脸!看得我真解气!让你狂,让你动手,现在傻眼了吧?”
“给季临川小哥哥点赞!这才是我们国家需要的年轻技术人才!有实力又低调!”
“陈然这种人zha败类就该进行业黑名单!永世不得录用!”
母亲拿着手机,那些污言秽语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黑白颠倒!”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走过去,平静地抽走了她的手机,按下了锁屏键。
“妈,别看了。为这帮人生气,不值得。”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放心吧。”
“他们现在蹦跶得有多欢,将来,就会摔得有多惨。”
随后的几天,网络上的风暴愈演愈烈,我被贴上了“职场霸凌者”、“行业du瘤”、“卑劣破坏者”等各种标签,成了科技圈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始终一言不发,关闭了所有社交平台,冷眼旁观。
妈从一开始的坐立不安、彻夜难眠,到看我每天依旧按时吃饭、气定神闲,也慢慢镇定了下来。她只是不再看那些糟心的新闻了。
风暴的中心,在蓄势七天之后,终于到来了。
七天后,飞宇科技举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无人机试飞活动。这既是对程序稳定性和可靠性的终极检验,也是一场盛大的市场宣发。
作为“修复”了程序、挽救了项目的公司代表,苏沐然和如今正值春风得意、被捧为“技术核心”的季临川,被高调邀请到了现场观摩。
苏沐然显然很懂如何操弄舆论,她抓住了这个彻底“封神”的机会,顺势在抖音平台开启了实时直播。
直播间的标题就拉满了嘲讽和倾向性:
《见证真才实学,飞向蓝天!》
镜头里,苏沐然妆容精致,意气风发地站在试飞场地前,对着几十万在线观众侃侃而谈:
“感谢各位网友的关注和支持。事实证明,是金子总会发光。而某些靠资历倚老卖老、甚至品行不端的人,终究会被时代淘汰。”
旁边的季临川穿着合体的西装,适时地接过话,语气依旧是那副“谦逊又自信”的调调:“苏总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能解决之前的小麻烦,离不开团队的支持和苏总的信任。至于之前和陈然前辈闹的一些不愉快……我相信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两人这一唱一和,立刻引燃了直播间的弹幕。
密密麻麻的“苏总威武”、“临川好样的”、“心疼实习生”、“陈然滚出科技圈”等字眼刷屏而过。
就在他们两人享受着全网追捧、表演到高潮的时候,我,用一个刚刚注册的抖音账号,也按下了直播键。
直播间标题直截了当:
《关于无人机程序与五百万奖金的真相》。
没有预热,没有宣传。
我没看那些刚涌进来就开骂的弹幕,只是像拉家常一样,平静地开始叙述。
从程序的原始构想,到核心架构的搭建;从飞控算法与路径规划模型的诞生,到因母亲病重,我如何将相对简单的收尾和测试任务交接给季临川;再到后来奖金被夺,被迫离职……
我没有激烈的控诉,也没带半点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逻辑严密,细节饱满,每一个技术节点都说得清清楚楚。
真相,本身就自带万钧之力。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飞速攀升,弹幕从最初的清一色辱骂,渐渐出现了思考和讨论。
开播刚五分钟,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弹窗跳了出来——
苏沐然,竟然通过直播平台,向我发来了连麦申请。
她这是想当着全网的面,公开处刑我,把我最后的“狡辩”彻底踩碎。
看着那个跳动的邀请,我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击了“同意”。
瞬间,两个直播间的画面合并了。屏幕一端,是试飞场神色飞扬的苏沐然和季临川;另一端,是在家中书房神情淡然的我。
“陈然!”
苏沐然看到我的脸,立刻不屑地嗤笑出声,抢先发难:
“你居然还有脸开直播?”
“怎么,在这里颠倒黑白,编故事博同情,就以为能洗白你打压新人、动手打人、甚至偷偷在程序里留后门的事实吗?”
“哼,别作梦了!”
季临川也立刻故作痛心地帮腔,眼神里却藏不住得意:“陈然,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对苏总有怨气,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和公司啊!程序的问题明明已经解决,大家都看到了……”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打断了他。
我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两个直播间:
“季临川,你解决的,充其量只是一个最表层的环境变量冲突。”
“但是你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为了邀功,擅自对核心调度算法进行的那些所谓‘优化’和‘精简’,已经埋下了致命的、灾难性的风险。”
“在单机或者小规模测试里,这个风险不易察觉。但是,”我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在今天这种数万架无人机同时升空的高并发状态下,系统调度必然会因为资源竞争而崩溃。”
我看着镜头那头脸色微变的两人,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劝你们一次,立刻通知飞宇科技,暂停试飞。”
“现在停,损失还能控制在最小。”
苏沐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愣了半秒后夸张地笑了起来:“陈然,你是不是被辞退后气疯了?”
“什么时候了还嘴硬?”
“留后门不成,现在又开始改危言耸听了?”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网友们会信你?”
弹幕果然如她所料,再次被对我的辱骂攻陷。
“笑死,急了急了!看不得别人好!”
“临川小哥哥别理他!跳梁小丑!”
“苏总硬气!揭穿他的谎言!”
我不再多言。
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那头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天空。
直播画面里,飞宇科技的试飞指挥员,并不知道这场直播间里的交锋,他高声下达了指令:
“试飞开始!全体,升空!”
刹那间,远处停机坪上,密密麻麻数万架无人机同时启动,如同被唤醒的机械蜂群,缓缓升空,场面蔚为壮观!
苏沐然和季临川脸上露出了胜利者和先知般的笑容,刚想对着镜头再说几句嘲讽我的话。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笑容,在他们脸上彻底凝固了。
甚至来不及褪去,就转化为了极致的惊愕与恐慌。
只见升空的无人机群在达到预定高度,刚刚开始执行预设的编队飞行指令时,异变陡生!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当空拍中,又像是集体被切断了电源!
原本井然有序的庞大机群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下饺子一般,又像是下起了密集的冰雹,数万架无人机完全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向地面砸去!
部分无人机在空中就失控地互相碰撞,炸开一团团小小的火球,碎片四溅。
更多的则是直接砸向地面、砸向停机坪、砸向附近的空地!
那“噼里啪啦”的密集碎裂声,混合着现场工作人员惊恐的尖叫和“快跑”的嘶吼,通过直播麦克风,传遍了全网!
镜头剧烈晃动,刚才还如梦似幻的科技盛宴,在短短十秒钟内,变成了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现场!
苏沐然和季临川彻底傻眼了,张着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死灰。
我的直播间里,在经历了长达三秒钟的绝对死寂之后,弹幕,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服务器卡顿的密度,彻底爆炸了。
“woc!!!”
“woc!!woc!!!”
“全……全掉了?!我的天啊!”
“???????”
“真……真出事了?!”
“预言家???tmd陈然说的居然是真的!”
“打脸!史诗级打脸!我他妈在见证历史!”
“所以……陈然没有说谎?程序核心真是他开发的?季临川只是个水货?!”
“五百万……苏沐然你个瞎子!!你把真神仙赶走了!!”
“之前骂陈然的出来走两步!!”
“反转了!彻底反转了!”
我没有看那些已经彻底疯狂的弹幕,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连麦画面中那两张失魂落魄、抖如筛糠的脸上。
“苏总,”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现在你觉得,那五百万奖金,到底该是谁的?”
“还有眼前这个烂摊子,又该由谁来收拾?”
屏幕那头,苏沐然猛地抬起头,她看向镜头里的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悔恨、恐惧、难以置信……全部交织在一起。
而季临川,已经两腿发软,差点瘫软在地,彻底面如死灰。
我微笑着,在全网的注视下,掐断了直播。
当天晚上,门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与其说是按,不如说是在砸。
我妈刚想去开门,我拦住了她。
透过猫眼,我看到苏沐然正站在门外。她头发凌乱,妆也花了,脸色苍白如鬼,早已没了白天的趾高气扬。
我本不想理会,但她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最后甚至开始用手砸门,声音带着哭腔:
“陈然!我知道你在家!求求你,开开门!我求你了!”
最终,我还是拧开了门锁。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都快掐进了我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飞宇科技要告我们!他们要索赔十个亿!十个亿啊!”
“公司……公司就要完了!”
“现在只有你能救公司,看在我爸的面子上,看在你为公司付出九年的情分上,你回来吧!”
“我跪下来求你了!”
她语无伦次,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苏总,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趾高气昂地说'地球离了谁都会转'?”
“是谁让我滚出公司?”
“是谁在我提醒你们程序有BUG时,骂我危言耸听?”
“现在公司要破产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苏沐然脸色更白,急忙道:“是我糊涂!是我瞎了眼!是季临川那个骗子蒙蔽了我!”
“我不懂技术,我……我只是想树立一个榜样……”
“陈然,你相信我,奖金我双倍,不,三倍补给你!”
“技术总监的位置也还是你的!只要你肯回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见我不为所动,她又搬出了已故的老苏总,语气近乎哀求:“陈然,我爸当年那么看重你,他一直说你是公司未来的希望……”
“你就忍心看着他一手创立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就算你恨我,可公司里还有那么多老同事,像老李他们……他们也要吃饭啊……”
她不提老苏总和那些“老同事”还好,一提这个,我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就在这时,一直忍着没出声的母亲,从里屋冲了出来。
她听到苏沐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甚至搬出死人来道德绑架,终于忍无可忍。
我妈一把抄起靠在墙角的扫帚,指着苏沐然的鼻子,厉声道:“你给我出去!”
苏沐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阿姨,我……”
“别叫我阿姨!我担不起!”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当初你是怎么对我儿子的?奖金黑了,功劳抢了,人赶走了,还不够!还要在网上那样泼脏水污蔑他!想让他身败名裂!”
“你想过他那九年的付出吗?想过他为了你们公司熬过的那些夜,攻克的那些难关吗?”
“我儿子在医院守着我这个半死的老太婆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只知道他到点下班!你只知道捧那个会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现在公司出事了,赔不起了,想起我儿子了?想起老苏总了?想起情分了?我呸!”
“我告诉你苏沐然,人在做,天在看!”
“你们这么欺负人,活该有这个报应!”
“滚!立刻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
母亲的话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沐然脸上。
她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终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踉踉跄跄地逃出了我家门。
几天后,新闻爆出。
飞宇科技以“商业欺诈,提供存在重大缺陷产品导致巨额损失”为由,将苏沐然的公司正式告上法庭,索要天价赔偿,并公开表示拒绝任何形式的和解。
证据确凿,舆论哗然。
本就摇摇欲坠的公司,在巨大的赔偿压力和声誉彻底崩塌下,连一个月都没撑住,迅速土崩瓦解,最终宣告破产。
庭审结束那天,我意外地迎来了另一位访客。
飞宇科技的老总,赵天宇。一个在商场上以眼光毒辣、作风强硬著称的男人。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陈先生,今天的局面,不是我想看到的。那个无人机项目本身,本应拥有广阔的前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找人深入了解过,也复盘了全部的代码。那个程序的灵魂和框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心血。”
“季临川,不过是个蹩脚的窃取者和破坏者。”
“我今天来,是代表飞宇科技,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
“首席技术官(CTO)的位置,以及无人机项目的全部主导权,都是你的。”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把这个项目做到它本该达到的高度。”
“至于薪酬和资源,你完全不用担心,一定会让你满意。”
我看着赵天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商业野心,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第二天,我正式入职飞宇科技的消息尚未正式公布,另一条骇人听闻的新闻,已经抢占了所有媒体的头条。
标题加黑加粗,血红刺眼:
《昔日科技公司女总裁破产后精神失控,当街驾车行凶,天才实习生街头惨死!》
新闻配图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但文字描述极其清晰。
破产后精神恍惚、背负巨债的前公司总裁苏沐然,在街头偶遇了同样狼狈的前实习生季临川。
双方爆发激烈争执,互相指责是对方毁了自己的人生。
最终,苏沐然情绪彻底失控,猛踩油门,当场将季临川撞死在了车轮下。
目前,嫌疑人苏沐然已被警方当场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
我看到这条新闻推送时,人正在飞宇科技宽敞明亮的新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摆放母亲的照片。
旁边的同事正在低声议论这件事,唏嘘不已。
我抬起头,目光掠过电脑屏幕上那血腥的标题。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与己无关,又早已预料到的趣事。
随即,我便低下头,继续用绒布,轻轻擦拭相框上的微尘。
窗外,阳光正好。
来源:深夜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