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婆婆在菜市场门口突然晕倒了,我们帮忙叫了救护车,现在正在去市一院的路上!”
电话是下午三点零七分打来的,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正在跟甲方扯皮一个logo的配色,太阳穴突突地跳。
“喂,你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电话那头是片刻的嘈杂,然后一个女人慌张的声音传来:“请问是张翠花阿姨的家属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翠花,我婆婆。
“我是她儿媳妇,怎么了?”
“你婆婆在菜市场门口突然晕倒了,我们帮忙叫了救护车,现在正在去市一院的路上!”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抓起包,跟目瞪口呆的同事说了句“家里急事”,就冲出了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急诊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她脸色灰败,嘴唇发白,旁边站着手足无措的丈夫李伟。
他也是刚到。
“妈怎么样了?”我冲过去,声音都在抖。
李伟扶住我,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医生说是急性心梗,幸亏送得及时,正在做检查,可能要做手术。”
手术。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我的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的时候。
“钱呢?住院要交押金。”我问李伟。
李伟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妈的养老金卡,密码是她生日。她说这些年攒的钱都在里面,应该够了。”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莫名地一沉。
这张卡,我认识。
一年前,婆婆乐呵呵地把它交给了小姑子李静,说女儿心细,会理财,让她帮忙存着,以后养老看病就靠它了。
当时我就觉得不妥。
李静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花钱如流水,月月光,有时候还要李伟接济。
我跟李伟提过,他总是一句话堵回来:“那是我亲妹妹,还能坑咱妈不成?你别把人心想得那么坏。”
现在,考验人心的时刻到了。
我拿着卡,找到最近的ATM机,李伟跟在我身后。
插卡,输入密码。
屏幕上跳出“查询余额”的选项。
我的指尖有些冰凉,点了一下。
数字跳出来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凑近了,一个一个数字地数。
个,十,百。
¥145.21
一百四十五块两毛一。
我站在ATM机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李伟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回头看他。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我熟悉的、即将爆发的慌乱。
我没说话,把卡退了出来,捏在手里。
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此刻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转身就走。
“岚岚……”李伟在后面叫我。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急诊缴费窗口。
“你好,办住院,先刷我的卡。”我把自己的工资卡递了进去。
预交两万。
滴的一声,短信来了,可用余额瞬间少了一大块。
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拿着缴费单回到病床前,婆婆已经醒了,正虚弱地拉着李伟的和蔼医生说话。
“医生,我这病……花钱多吗?”
“阿姨你先别想这个,安心养病,钱的事让你儿子儿媳想办法。”医生安慰她。
婆婆的目光转向我们,带着一丝不安和依赖。
“小伟,小岚,卡里……钱够不够?”她小心翼翼地问。
李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婆婆那张苍老的、写满惶恐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说什么?
告诉她,您最信任的宝贝女儿,把您救命的十几万养老金,花得只剩下一百四十五块钱?
我怕她当场再心梗一次。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缴费单塞到李伟的怀里。
“妈,您放心,钱够了。”
“我先交了两万,您安心住着。”
婆婆松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光:“那就好,那就好……小静这孩子,办事就是牢靠。”
我听到“小静”这两个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牢靠?
我真想把那张余额145块的ATM凭条甩在她脸上。
但我不能。
我只能转过身,走出病房,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李伟跟了出来,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岚岚,我……”
“你现在别跟我说话。”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我怕他一开口,我就会当场爆炸。
我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找到了李静的电话。
我要亲自问问她。
那十几万,是怎么变成一百四十五块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音乐声震耳欲聋。
“喂?谁啊?”李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醉意。
“我,林岚。”
“哦,嫂子啊,什么事?”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客气了些,但依旧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妈住院了。”我言简意赅。
“什么?!”那边的音乐声小了点,李静的声音听起来惊讶了一下,“严重吗?怎么回事啊?”
“急性心梗,在市一院,刚交了住院费。”我一字一句地说。
“哦哦,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你们先照顾着,我这边走不开,明天……明天我再过去看她。”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住院的是个不相干的邻居。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李静,妈的养老金卡,在你那儿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啊?哦,对,在我这儿……怎么了?”
“卡里的钱呢셔?”我问得直接又锋利。
李静似乎被我问住了,支支吾吾起来:“钱……钱我用了一点……怎么了嫂子?妈要用钱吗?”
“用了一点?”我冷笑出声,“李静,你管十几万花得只剩一百四十五块叫‘用了一点’?”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
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愤怒而加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李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尖利。
“你怎么知道的?你查我账了?!”
“我查你账?”我气得眼前发黑,“妈等着钱救命,卡里只有一百四十五块!李静,你但凡有点良心,现在就该立刻出现在医院,而不是在电话里质问我怎么知道的!”
“你吼什么吼!”她也拔高了音量,“那是我妈的钱,她愿意给我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又不是不还!你至于跟审贼一样吗?”
“还?你拿什么还?你每个月那点工资够你买包还是够你还房贷?”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我……”她被我噎住了,随即破罐子破摔地嚷嚷起来,“那是我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我妈的钱我花了怎么了?大不了以后我给她养老!”
外人。
这两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嫁给李伟十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在她眼里,我还是个外人。
我的心彻底冷了。
“好,好一个你家的事。”我气极反笑,“李静,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妈这次住院的钱,一分一厘,你都得给我吐出来。否则,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着墙,感觉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
李伟站在旁边,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抬眼看他,眼神冰冷。
“李伟,一年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
“你说你妹妹有分寸,你说她是你亲妹妹,你说我想多了。”
“现在呢?”
我一句一句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也扎在我自己心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双手插进头发里。
“岚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没想到?”我笑得凄凉,“你不是没想到,你只是不想去想。在你心里,你妹妹永远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单纯的小女孩,而我,永远是那个斤斤计较、心思恶毒的嫂子,对吗?”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场婚姻,有时候真像个笑话。
医生很快出来了,拿着一堆片子,表情严肃。
“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我和李伟同时围了过去。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点,血管堵塞面积比较大,建议尽快做心脏支架手术。”
“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我问。
“准备个十万吧,多退少补。”
十万。
我刚交了两万,我们自己的卡里还剩下大概五万,是我准备给儿子报暑假夏令营和各种辅导班的。
还差三万。
我的目光投向李伟。
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更加难看。
“我……我去找朋友借。”他声音干涩地说。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还能怎么样呢?人总得救。
婆婆被推进了病房,挂上了水。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大手术,也不知道她的养老钱已经打了水漂。
她看着我和李伟,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
“小伟,小岚,辛苦你们了。等妈出院了,就把钱还给你们……”
我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我眼里的讽刺。
还?拿什么还?拿那一百四十五块钱吗?
李伟在旁边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安顿好婆婆,已经是晚上九点。
李伟去打电话借钱了,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感觉又冷又饿。
手机响了,是我妈。
“岚岚,吃饭了没?今天怎么没带乐乐过来?”
乐乐是我儿子,平时放学都是我妈帮忙接。
听到我妈的声音,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瞬间断裂,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妈……”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我妈立刻警觉起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那刺眼的一百四十五块,和小姑子那句理直气壮的“你一个外人”。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喂?妈?你在听吗?”
“在。”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钱差多少?”
“还差三 sober。”
“我等下转给你。你听我说,岚岚。”
我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第一,你婆婆的病必须治,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也是做人的底线。钱我们先垫上,就当是买个心安。”
“第二,这笔钱,必须让你小姑子还。不是为了钱本身,是为了一个‘理’字。亲兄弟明算账,谁的责任谁承担,不能和稀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要看清楚李伟的態度。这件事,是你们夫妻关系的一块试金石。他如果还是一味地袒护他妹妹,那你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你和孩子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妈的话,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啊,我在这里生气,愤怒,难过,有什么用?
关键是解决问题。
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李伟。
挂了电话,我妈的五万块很快到账了。
我看着手机短信,心里暖洋洋的,又酸溜溜的。
这世上,真正无条件为你兜底的,永远是自己的爹妈。
李伟回来了,一脸疲惫和沮丧。
“借到了吗?”我问。
他摇摇头,颓然地坐在我身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凑巧……有个说刚买了房,有个说孩子上学花了……”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意料之中。
成年人的世界,谁都不容易。开口借钱,本就是一件折损情分的事。
“我妈给了我五万。”我平静地说。
李伟猛地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羞愧。
“岚岚,让你受委屈了……”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看着他,“李伟,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沉默了。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他的脸毫无血色。
“我会让小静还钱的。”他过了很久,才艰涩地开口。
“怎么还?”我追问,“她有钱吗?她是会卖了她的包包首饰,还是会让她那个眼高手低的丈夫去工地搬砖?”
我的话很刻薄,但我顾不上了。
“我会想办法的。”他重复着这句话,显得那么无力。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李伟,这不是想办法的问题,是态度问题。”
“今天,你妈躺在这里,等着钱救命。你妹妹把钱花光了,还在KTV里唱歌。你打电话给她,她跟你耍横,说我是外人。”
“而你,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哥哥,你做了什么?”
“你除了跟我说‘对不起’和‘我想办法’,你还做了什么?”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头埋得更低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伟,我给你两天时间。把这件事给我处理干净。要么,让你妹妹把钱拿出来。要么,你跟你家人商量好,这笔钱怎么还给我们。”
“我们家也不是开银行的,我爸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十万块,是我们未来生活的保障,是我儿子教育的基金,不是给你妹妹挥霍的冤枉钱。”
“两天后,你要是给不了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们就没必要再往下过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我这番话很重,近乎于最后通牒。
但如果不断猛药,不足以治沉疴。
我和李伟之间的问题,积压了太久。他和他家人的边界感问题,他处理矛盾时的和稀泥态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根基。
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那一晚,我在医院陪床。
婆婆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呻吟几声。
我看着她,心里很复杂。
说恨她吗?好像也谈不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着明显偏心眼的老太太。她重男轻女,又格外疼爱能说会道的小女儿,这在她们那一代人里,并不少见。
但她的偏心,却实实在在地,像一把刀子,插在了我们这个家的心脏上。
第二天一早,李伟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
他给我带来了早饭,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岚岚,吃点东西吧,你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
我没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没胃口。”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婆婆醒了,看到李伟,眼睛一亮:“小伟来了啊。”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李伟挤出一个笑容。
“还行,就是胸口有点闷……”婆婆说着,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寻,“小静……昨天没来吗?”
来了,重点来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等着看李伟怎么回答。
李伟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含糊道:“她……她公司忙,走不开,说今天来看您。”
谎言。
又是谎言。
我放下手里的毛巾,站起身,直视着李伟。
“妈,我跟您说实话吧。”
李伟脸色大变,想拉我,被我甩开了。
婆婆也愣住了,有些不安地看着我:“小岚,怎么了?”
“您那张养老金卡,我们去查了,里面只剩下一百四十五块钱。”
我平静地,一字一句地,把这个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婆婆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什……什么?一百四十五?不可能!我里面有……有十几万呢!”她激动得要坐起来。
“妈您别激动!”李伟赶紧按住她,“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婆婆的呼吸急促起来,指着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看错了!还是……还是你……”
她没说下去,但那怀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怀疑我动了手脚。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垫钱救治的婆婆。
在她的钱不见了的时候,她怀疑的第一个对象,竟然是她的儿媳妇,而不是她那个宝贝女儿。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妈,您是不是觉得,是我把钱转走了,然后故意来冤枉小静?”
婆婆被我说中了心思,眼神躲闪,嘴里却还强硬着:“我……我没那么说……只是……只是小静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哪样的人?”我步步紧逼,“她不是会花光您救命钱的人?还是她不是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人?”
“我告诉你,李静昨天在干什么。她在KTV唱歌喝酒!我打电话给她,她让我别多管闲事,说我是外人!”
“您现在要手术,要花十万块。这钱,是我交的,是我爸妈给的!您那个‘不是那样的人’的好女儿,连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整个病房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李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死死地拉着我:“岚岚!你少说两句!妈身体不好!”
“我少说两句?”我甩开他,“现在是她身体不好,还是这个家要散了?李伟,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这个妈,你一个人孝顺吧!”
婆婆被我这番话吓住了,也可能是被“一百四十五块”和“外人”这两个信息冲击到了。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小静不会这样的……她跟我说,钱都存着呢……她说给我买理财,利息高……”
理财?
我真是要被气笑了。
就李静那个脑子,她懂什么理财?别是被人骗去搞什么传销P2P了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李静拎着一个果篮,穿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出现在门口。
她看到病房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愣了一下。
“妈,哥,嫂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婆婆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小静!你快告诉妈!卡里的钱呢?钱去哪了?!”
李静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李伟,又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妈,您别听嫂子瞎说,钱……钱好好的呢。”她还在嘴硬。
“好好的?”我从包里拿出那张ATM凭条,直接摔在她面前的床头柜上,“你自己看!这是不是好好的!”
白纸黑字,¥145.21。
李静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婆婆也看到了,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仿佛不认识上面的数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小静!你说话啊!”婆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李静眼看瞒不住了,索性心一横,破罐子破摔了。
“妈!钱是我用了!怎么了!”她嚷嚷起来。
“我老公做生意赔了钱,我不拿钱填窟窿,我们家就要散了!我拿我妈的钱救我自己的家,有错吗?”
“再说了,我投资了一个项目,朋友说回报率可高了,很快就能把钱赚回来!到时候别说十几万,几十万都能给您!”
她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把所有人都说蒙了。
婆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李伟气得浑身发抖:“李静!你疯了!那是要给妈救命的钱!你怎么能拿去做什么投资!”
“哥你怎么也这么说我!”李静委屈地眼圈都红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难道你希望我跟王浩离婚,让你的外甥没爸爸吗?”
她又开始道德绑架了。
我冷眼看着这一家人的闹剧,只觉得无比荒谬。
“李静,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就问你,现在,立刻,马上,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李静被我问住了,眼神躲闪:“我……我手上没钱了……”
“投资了?”
“……嗯。”
“好。”我点了点头,“投资项目是什么?合同拿出来我看看。哪个朋友介绍的?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给我。”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回报率能高过人心险恶的项目。”
我的冷静和专业,显然是李静没想到的。
她彻底慌了,语无伦次起来:“我……我凭什么给你看!这是我的隐私!”
“隐私?”我笑了,“你拿着我婆婆的救命钱去维护你的隐私?李静,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傻子?”
我转向李伟,一字一句地说:“报警吧。”
“什么?!”李伟和李静同时惊叫出声。
婆婆也吓坏了,拉着我的手:“小岚,别……别报警……家丑不可外扬啊!她是你妹妹啊!”
“妈,她是我小姑子,不是我亲妹妹。她花的是您的钱,不是我的钱。现在您躺在病床上,没钱手术,她一分钱拿不出来,还跟我说隐私。您觉得,这事儿还能‘家丑不可外扬’地解决吗?”
我的态度很坚决。
李伟看着我,又看看他妹妹,再看看病床上哀求的母亲,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我知道,这是在逼他。
逼他在我、他妹妹和他妈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哥!”李静哭了起来,“你不能报警!报警我这辈子就毁了!王浩会跟我离婚的!孩子怎么办啊!”
她扑过去抱住李伟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李伟的心,又软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恳求:“岚岚,再……再给她一次机会,行吗?钱我来想办法,我来还,行吗?”
我看着他,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维护她。
他想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息事宁人。
他想用我们家的钱,去填他妹妹捅下的天大的窟窿,然后换来一家人的“和睦”。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那番“最后通牒”,是多么的可笑。
我对他,还抱有幻想。
而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告诉我,我的幻想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好啊。”我点了点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伟愣住了。
李静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我。
我平静地看着李伟,说:“你还。你写张欠条给我,十万块,写清楚还款日期和利息。从今天起,你的工资卡上交,家里的所有开销我来管。你每个月只有五百块零花钱,直到这笔钱还清为止。”
“至于你妹妹,”我转向李静,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用还钱了。但是,从今天起,这个家,你也不用再踏进一步。你妈住院,你不用来。逢年过节,你也不用出现。你就当没这个哥,没这个妈。我们家,也当你sǐ了。”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又冷又硬。
病房里一片死寂。
婆婆吓得不敢说话。
李静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李伟则完全僵住了,他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岚岚……你这……太过了吧……”他艰涩地开口。
“过?”我笑了,“李伟,你觉得过?”
“那你觉得,你妹妹花光你妈的救命钱,让你老婆掏钱,让你去借钱,让你妈在病床上担惊受怕,这事儿,不过吗?”
“你觉得,我爸妈辛辛苦苦攒的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你妹妹填了窟窿,这事儿,不过吗?”
“你觉得,我嫁给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最后在你家人眼里还是个‘外人’,这事儿,不过吗?”
我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
李伟被我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墙壁,退无可退。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二选一。”我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按我说的办。你写欠条,她滚蛋。”
“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你选。”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伟的脸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的嫂子,会这么刚。
婆婆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她大概也看出来了,今天的我,是铁了心了。
终于,李伟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他睁开眼,看向李静,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失望。
“李静。”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走吧。”
李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李伟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从今天起,就像你嫂子说的,你别再来了。”
“为什么!哥!我是你亲妹妹啊!”李静尖叫起来。
“亲妹妹?”李伟惨笑一声,“我妈躺在这儿等着钱做手术,你这个亲妹妹在哪里?你在KTV!我老婆一个人跑前跑后,垫钱缴费,你这个亲妹妹在干什么?你在指责她是个外人!”
“李静,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结婚,我给你拿了十万。你买房,我给你凑了五万。你孩子上学,你三天两头找我借钱,哪次我没给?”
“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以为,你再不懂事,也该有个底线。”
“但我错了。”
“你没有底线。”
李伟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在李静的心上。
也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着李伟,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李静彻底崩溃了。
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keyi的……王浩逼我,他说不拿钱出来就要打我……那个朋友也骗我,说保证赚钱的……”
她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幸,试图博取最后的同情。
但这一次,没人再理她了。
李伟从床头柜上拿起纸笔,刷刷刷地开始写字。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决心都刻进纸里。
写完,他递给我。
是一张欠条。
“欠林岚人民币拾万元整,用于母亲张翠花手术及治疗费用。本人李伟承诺,自今日起,每月工资全额上交,直至欠款还清。特此立据。”
下面是他的签名和日期。
字迹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接过那张纸,折好,放进包里。
然后,我走到婆婆床前。
她已经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苍老的脸上满是茫然和痛苦。
“妈。”我开口,声音缓和了一些,“您好好养病,手术的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钱您不用担心。”
“至于李静……”我顿了顿,“她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这不是我们逼她,是她自己选的路。”
“以后,有我和李伟,还有乐乐孝顺您,您不会孤单的。”
我说完,转身对李伟说:“你在这里陪着妈,我去办一下手术确认手续。”
李伟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没有再看瘫坐在地上的李静一眼,径直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一天一夜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我知道,事情还没完。
那十万块钱,李静大概率是还不上了。
她那个所谓的“投资”,十有八九是打了水漂。
这笔钱,最终还是要我和李伟来承担。
我们未来的生活,会因此变得拮据,会少了很多乐趣和可能性。
但是,我心里却 strangely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因为,我守住了我的底线。
也让李伟,看清了现实,守住了我们这个小家的底线。
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比如,尊重。比如,边界。比如,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刻的担当。
婆婆的手术很成功。
支架顺利植入,她在ICU观察了两天,就转回了普通病房。
那两天,李伟几乎没合眼,寸步不离地守着。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后怕。
李静再也没出现过。
听说,她老公王浩知道她把钱弄没了,跟她大吵了一架,闹着要离婚。她回了娘家,哭哭啼啼,但这次,没人再给她撑腰了。
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在老家知道了这件事,气得差点犯病。公公在电话里把李伟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就当没这个女儿”。
婆婆出院那天,我去办的手续。
费用总共是十一万三千多。
我刷卡,签字,然后拿着一沓厚厚的单据回了病房。
婆婆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床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但也苍老了很多。
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嗫嚅着说:“小岚……花了……多少钱啊?”
我把单据递给她:“您自己看吧。”
她颤巍巍地接过去,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上面的数字让她触目惊心。
最后,她把单据放在腿上,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我,眼圈红了。
“小岚,对不起。”
“妈以前……是妈糊涂。”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跟我道歉。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V味。
我没有说“没关系”,因为关系很大。
我只是平静地说:“妈,都过去了。以后您好好保重身体,别再让我们担心了。”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出院后,我们把婆婆接回了我们家。
她的房子,我们商量着给卖了。
一来,她一个人住,我们不放心。二来,卖房的钱,也能填补一下这次的窟窿。
婆婆没有反对。
她好像一夜之间,就认清了很多事。
李伟真的把工资卡交给了我。
每个月,我只给他一千块零花钱,比我之前说的五百多了一点。毕竟,一个大男人,总要有点应酬。
他没有任何怨言。
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分担家务,学着辅导乐乐的作业。
我们的话,变少了,但默契,却好像多了一些。
有一天晚上,乐乐睡了,我正在客厅算这个月的开销。
李伟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岚岚,谢谢你。”他低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这个家。”
我放下笔,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眼里,有疲惫,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伟,我没那么伟大。”我说,“我只是不想让我儿子,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而且,我给你写的,是欠条,不是谅解书。”
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抱紧了我,说:“我会用一辈子,来还这笔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
我知道,我们家的那道裂痕,虽然被勉强弥合了,但疤痕永远都在。
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提醒我们,亲情有时候是多么的脆弱,而人心,又是多么的经不起考验。
后来,我听我妈说,李静最后还是离了婚。
王浩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男人,没钱了,自然也就散了。
她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想回娘家,但公公婆le婆没让她进门。
她走投无路,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我原谅,求我让李伟再帮帮她。
我听她说完,只问了一句:“妈的十几万,你打算怎么还?”
她又开始哭诉自己的不容易,说她现在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不是我不原谅你的理由。”我平静地说,“李静,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当初花钱的时候有多潇洒,现在就要为你的潇洒付出多大的代价。”
“路是你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不是圣母。
我做不到对一个差点害死我婆婆、毁掉我家庭的人,施以援手。
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
但有些,不行。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年。
我们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虽然依旧要精打细算,但家里的气氛,却比以前好了很多。
婆婆在我们家住着,身体养得不错。她不再提李静,也不再对我颐指气使。她会默默地帮我择菜,打扫卫生,接乐乐放学。
我们之间,没有多么亲密,但多了一种相敬如宾的客气。
李伟还是老样子,沉默寡言,但下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陪我和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多。
那张十万的欠条,我还留着。
我没打算真的让他还清。
我只是想让它成为一个警钟,时刻悬在我们这个家的上空。
提醒我们,永远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带着乐乐和婆婆去公园玩。
阳光很好,乐乐在草地上放风筝,笑得咯咯响。
婆婆坐在长椅上,看着孙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的笑容。
她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小岚,你看我们家乐乐,跑得多快。”
我“嗯”了一声。
她又说:“这孩子,像你,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妈,您这算是夸我吗?”
她也笑了,笑容里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释然。
“算吧。”她说。
那一刻,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e洋的。
我看着远处奔跑的儿子,看着身边这个逐渐老去的婆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生活,就是这样吧。
它会给你一地鸡毛,也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温暖。
它会让你看清人性的丑陋,也会让你体会到坚守的意义。
那张余额145块的银行卡,像一个噩梦,曾经将我们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但现在,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家最真实的样子,也让我们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和平衡。
这代价,很沉重。
但这成长,或许,也值得。
我拿出手机,给李伟发了条微信。
“晚上早点回家,妈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很快,他回复过来。
只有一个字。
“好。”
来源:魔法饺子nys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