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身体很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我感觉有热流在身下汩汩地涌出，带走我最后一点力气。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冰冷的手，掐着我的喉咙。
我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焊死的铁门。
光。
惨白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又被眼皮过滤成一片混沌的橘红。
“产妇大出血！子宫收缩乏力！血色素掉到6克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急促，像一把锥子扎进我的混沌里。
是医生。
我的身体很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我感觉有热流在身下汩汩地涌出，带走我最后一点力气。
我想说话，想问问我的孩子。
男孩还是女孩？
健康吗？
可我发不出声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家属呢！赶紧签字！再不止血，可能要切除子⚫宫保命！”
另一个声音，更年轻，带着焦灼的颤音。
家属……
我脑子里浮现出陈浩的脸，还有他妈妈，我那个精明算计的婆婆。
他们就在外面。
我能感觉到，隔着一扇门，他们就在那里。
陈浩应该会签的吧？我们是自由恋爱，他追我的时候，说过会爱我一辈子，保护我一辈子。
“外面家属怎么说？快点！病人等不及了！”
“张医生，家属……家属在问，切⚫子⚫宫……以后还能生吗？”
年轻护士的声音小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鄙夷。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命重要还是生孩子重要！跟他们说清楚，现在是搏命！不签就来不及了！”
我的心，像被那股热流掏空了一样，瞬间坠入冰窖。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命，还不如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二胎”重要。
可笑。
真是可笑。
我追陈浩的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愣头青。我看上他那股子傻乎乎的真诚。
他说：“林晚，你放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护着你。”
我信了。
我爸妈劝我，说陈浩家条件太差，他妈又是个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我嫁过去会吃苦。
我不听。
我说，我相信陈浩。
现在，这份“相信”，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他们……他们不肯签。说要保住子⚫宫……说一个女人没了子⚫宫，就不完整了……”
护士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是啊，不完整了。
在他们陈家，我只是一个负责传宗接代的容器。容器坏了，就不值钱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要飘起来。
也好。
就这样死了，也算解脱。
不用再看婆婆那张写满算计的脸，不用再听陈浩那些“我妈不容易，你多担待”的和稀泥。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阵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战鼓一样擂在我的心上。
“砰！”
手术室的门被撞开了。
“晚晚！晚晚怎么样了！”
是我哥，林涛。
他的声音，是我溺水时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
“你是谁！家属不能进来！”
“我是她哥！亲哥！我来签字！”我哥的声音因为狂奔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病人大出血，可能需要切除子⚫宫，你……”
“切！”
我哥只说了一个字，斩钉截铁。
“我签！医生，你们不用有任何顾虑，救我妹妹！只要我妹妹活着，怎么样都行！我们家养得起！我们养她一辈子！”
眼泪，终于冲破了那道焊死的铁门，滚烫地流下来。
哥……
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
我动了动手指，酸软无力。
“晚晚，你醒了？”
我哥趴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见我睁眼，他瞬间坐直了身体，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水……”
我哥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起棉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润湿我的嘴唇。
“医生说你刚醒，还不能喝太多。”
我贪婪地感受着那一点点湿润，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
我摸了摸小腹。
平坦的，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现在……
“子⚫宫……还在吗？”我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哥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握住我的手，力道很重。
“晚晚，保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医生技术好，给你做了介入栓塞，血止住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
原来我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
“孩子呢？”我又问。
“女儿，六斤二两，很健康。在保温箱里观察两天，妈看着呢⚫。”我哥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长得像你，特别漂亮。”
女儿。
我的女儿。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哥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哭什么，大好事！你当妈了！”
我摇摇头。
我不是喜极而泣。
我是后怕，是心寒。
“哥，”我看着他，“那天……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我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阴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了。
“你别管了，好好养身体。陈浩和他妈那边，有哥在。”
“不，我要知道。”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很坚定。
我必须知道，在我用命生孩子的时候，我的丈夫和我的婆婆，到底在干什么。
我哥叹了口气，给我掖了掖被角。
“那天，护士出来让他们签字，说你大出血，情况危急，最坏的打算可能要切子⚫宫。”
“陈浩他妈一听要切子⚫宫，当场就炸了。说绝对不行，没了子⚫⚫宫以后怎么生儿子。还说医生是吓唬人，想多收钱。”
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婆婆那副撒泼的样子。
“陈浩呢？”我问，心口一阵阵抽痛。
“他……”我哥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就在那儿听他妈的，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不能切啊’，像个没断奶的娃娃。”
“护士急了，说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他妈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说我们陈家不能绝后，说你要是没了子⚫宫，就让你跟陈浩离婚。”
绝后？
离婚？
我肚子里生的是他们的孙女，不是死物。
我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虚无缥缈的“孙子”。
“我接到妈的电话就往医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一群医生护士围着他们，他们就在那儿耍无赖。”
“我当时……真想一拳打过去。”我哥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撞开门进去签字，出来的时候，陈浩他妈还想拦我，问我是不是疯了，让你以后生不了儿子怎么办。”
“我告诉她，我妹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她这辈子就算不结婚不生孩子，我们林家也养得起。轮不到他们陈家来作践。”
我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心里。
一半是温暖，一半是剧痛。
温暖的是我还有娘家，有我哥。
剧痛的是我当初瞎了眼，嫁给了这么一个男人，这么一个家庭。
“他们人呢？”我问。
“我让他们滚了。”我哥说得轻描淡写，“这两天他们也来过，想进来看你，被我拦在外面了。”
我点点头，“拦得好。”
我不想见他们。
一想到他们的脸，我就觉得恶心。
“晚晚，”我哥担忧地看着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在问自己。
离婚吗？
孩子才刚出生，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就这样让她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吗？
可是不离婚，难道要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继续跟那个男人，那个家庭生活在一起？
一想到要在那个家里，对着那张虚伪的脸，那张刻薄的脸，我就感到一阵窒⚫息。
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陈浩端着一个保温桶，和他妈一起走了进来。
婆婆一看到我醒了，立刻堆起满脸的褶子，那笑比哭还难看。
“哎哟，晚晚醒啦！可担心死妈了！你不知道，你昏迷这两天，妈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求神拜佛保佑你呢。”
她说着，就想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陈浩赶紧打圆场，“晚晚，你刚醒，别激动。我妈也是太担心你了。你看，我妈特地回家给你炖了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
一股油腻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拿走。”我冷冷地说。
“晚晚，你怎么了？”陈浩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这可是妈炖了一上午的……”
“我说，拿走。”我加重了语气，看着他们，“我嫌脏。”
婆婆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林晚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炖汤，你还嫌脏？你这媳妇怎么当的！”
“我哥在，我不想跟你们吵。”我闭上眼，“你们走吧。”
“走？我们凭什么走？我是你婆婆，他は你丈夫！你生孩子我们家花了多少钱，你现在躺在医院，我们还得伺候你，你还给我们甩脸子？”婆婆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
“妈！”陈浩拉了她一下，“晚晚刚醒，身体虚。”
“身体虚She就有理了？身体虚She就能不尊重长辈了？我告訴你林晚，我们陈家可不惯你这大小姐脾气！”
我哥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我面前，像一堵墙。
“出去。”他指着门口，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你谁啊你！这是我儿媳妇的病房！”婆婆梗着脖子喊。
“在我妹妹想见你们之前，你们再敢踏进一步，我就把你们扔出去。”我哥的眼神，像要杀人。
婆婆被他镇住了，缩了缩脖子，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嘟囔。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生个孩子……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陈浩走过来，拉着我哥的胳it膊，“大哥，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我妈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滚。”我哥甩开他的手，“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夫。”
陈浩的臉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祈求。
“晚晚，你跟我哥说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算计着我的子⚫宫和生儿子的“一家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浩，我们离婚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浩愣住了，婆婆也停止了嘟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离……离婚？林晚你疯了！孩子刚生下来你就要离婚？”婆婆尖叫起来。
“晚晚，你别说气话。”陈浩的脸色惨白，“我知道你生气，是我们不对。我给你道歉，行吗？你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平静地看着他，“在你妈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孙子，拒绝在我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时候；在你，我的丈夫，默认了你妈的行为，眼睁睁看着我等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没有！”陈浩辩解道，“我当时是吓蒙了！我妈她……她就是个农村老太太，她不懂！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懂？”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懂什么是大出血，但她懂什么是子⚫宫，懂什么是生儿子，懂什么是‘绝后’，对不对？”
“她不是怕我不完整，她是怕我这个生育工具坏了，断了你们陈家的香火！”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陈浩的胸口。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呢？陈浩。”我转向他，“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孩子的父亲。你当时在想什么？你也在想，万一我不能生儿子了，怎么办，是吗？”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嘴唇哆嗦着。
“我……我没有……我只是……乱了……”
“够了。”我不想再听他那些苍白无力的辩解。
“孩子我会自己养。抚养费你该给多少给多少。房子是我婚前买的，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说完，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哥扶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听到了吗？”我哥冷冷地对陈浩说，“现在，带着你妈，从这里消失。”
婆婆还想说什么，被陈浩一把拉住，几乎是拖着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我再也忍不住，伏在我哥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这两天一夜的恐惧，委屈，心寒，绝望，全都随着眼泪宣泄出来。
我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嫁给了一个需要子⚫宫的家庭。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我身体恢复了一些。
出院那天，是我爸妈和我哥来接我的。
陈浩和他妈一次都没再出现过。
只是陈浩每天会给我发几十条微信。
内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晚晚，我知道错了。”
“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
“晚晚，想想孩子，她不能没有爸爸。”
“我妈已经被我骂过了，她也知道错了。”
我一条都没回。
心死了，就像被扑灭的灰烬，再也燃不起火星。
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回娘家坐月子。
我拒绝了。
我想回自己家。
那个我婚前用所有积蓄付了首付，一砖一瓦亲自设计装修的家。
那是我和女儿的家，不是陈浩的。
我哥拗不过我，只能把我送回去，又请了个专业的月嫂。
我妈不放心，也跟着住了进来。
日子，在婴儿的啼哭、奶香和母亲温柔的照顾中，一天天过去。
我给女儿取名，林念安。
念安，念安。
我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也纪念我这段，死过一次的婚姻。
月子里，我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手机关机，微信卸载。
我需要时间，来舔舐伤口，来重新积攒活下去的力量。
陈浩找不到我，就找到了我哥公司。
我哥直接叫保安把他轰了出去。
他又跑到我爸妈家楼下堵着。
我爸没跟他废话，抄起楼道的扫帚就打。
我爸当过兵，虽然年纪大了，但一身的煞气还在。陈浩那个文弱书生，哪里是我爸的对手，被打得抱头鼠窜。
后来，他大概是知道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
他不再找我爸妈和我哥，而是开始给我发邮件。
每天一封。
一开始，还是那些道歉的话。
后来，开始回忆我们俩的过去。
从大学图书馆的初遇到毕业后的第一顿烛光晚餐。
从他第一次送我玫瑰花到他向我求婚时的信誓旦旦。
他说他记得我所有喜欢的东西，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
他说他爱我，从始至⚫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说医院那天，他是真的被吓傻了。他妈一哭二闹，他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太懦弱了。
我看着那些文字，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我承认，我动摇了。
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毕竟，他是念安的父亲。
也许，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也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长。
我妈看出了我的犹豫。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炖汤，给我照顾孩子，在我失眠的时候陪我聊天。
直到我出月子的那天。
她对我说：“晚晚，妈知道你心软。但是，有些错，可以原谅。有些错，不行。”
“一个男人，在你生死关头，第一反应不是救你，而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这样的人，你还敢把后半辈子交给他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今天的懦弱，明天就会变成你身上另一道更深的伤口。”
“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和念安，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我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
是啊。
我凭什么要用我和女儿的未来，去赌一个男人的“浪子回头”？
我赌不起。
也不想赌。
我重新安装了微信，给陈浩回了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信息。
“陈浩，周三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
“如果你不来，我就走诉讼程序。”
那边几乎是秒回。
“晚晚，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
“我们之间还有念安，你忍心让她从小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吗？”
又是孩子。
又是拿孩子当挡箭牌。
我冷笑一声，打字回复。
“在我被推进手术室，生死未卜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念安可能会没有妈妈？”
“陈浩，别再拿孩子说事了。你不配。”
“你不配当一个丈夫，更不配当一个父亲。”
发完，我直接把他拉黑。
世界清静了。
周三那天，我妈陪我一起去的。
我抱着熟睡的念安，站在民⚫政局门口。
九点整，陈浩来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也没刮干净。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晚晚……”
他想伸手抱念安。
我侧身躲开。
“东西都带了吗？”我问，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即变成了受伤和痛苦。
“晚晚，非要这样吗？就因为那一次……就因为那一次，你就要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全部否定吗？”
“不是一次。”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是一次，就足以看清所有。”
“看清你所谓的爱，有多廉价。看清你所谓的担当，有多可笑。”
“看清在你们陈家人的眼里，我，林晚，只是一个会走路的子⚫宫。”
我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他痛苦地闭上眼，“我妈她……她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不是跟她计⚫较。”我打断他，“我是跟你计较。”
“陈浩，她是你妈，但你是个成年人。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底线。”
“你没有。你妈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你妈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需要一个妻子，一个能给你生孩子，还能帮你应付你妈的妻子。”
“我做不到。所以，我们结束吧。”
我抱着念安，转身就要往里走。
他突然从后面拉住我的胳it膊。
“晚晚！你听我说！我改！我以后都改！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搬出来住，我们再也不跟我妈来往了，好不好？”他急切地承诺着。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阳光下，他曾经让我心动的脸，此刻看起来那么陌生。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我一直刻意忽略的事。
“陈浩，我住院半个月，加上月嫂的费用，一共花了快十万。都是我哥付的。”
“你作为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给了多少？”
他愣住了。
“我……我当时身上没那么多钱……”他囁嚅着。
“你没有，你妈有。”我说，“我怀孕的时候，你妈怕我乱花钱，把你的工资卡要了过去，每个月只给你一千块零花钱，对不对？”
他低下头，默认了。
“我生孩子那天，你妈带着你所有的积蓄，就在手术室外面。她宁愿坐在地上撒泼，也不愿意拿钱出来救我的命。”
“陈浩，你告诉我，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这不是你们全家从骨子里就烂掉了，是什么问题？”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所以，别再说什么爱不爱了，太可笑了。”
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民政⚫局。
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
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出门的时候，陈浩下意识地想来扶我。
我妈一步上前，挡在了我们中间。
“陈先生，请你自重。”我妈的语气，像淬了冰。
陈浩尴尬地收回手，目光落在熟睡的念安脸上，充满了不舍。
“晚晚，孩子……我能……我能经常看看她吗？”
“抚养权归我。探视权，法律规定你⚫有。但具体怎么探视，我的律师会联系你。”我说。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私下的接触。
“律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譚，“晚晚，我们之间一定要弄得这么僵吗？”
“是你先把事情做绝的。”我冷冷地回敬。
他还要说什么，我哥的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我哥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脸露了出来。
“上车。”
我抱着念安，在我妈的护持下， quickly 上了车。
车子绝尘而去，把陈浩和那段不堪的过往，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我以为，离婚了，我和陈家就再无瓜葛。
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他们一家的无耻程度。
离婚后不到一周，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是陈浩的姑姑。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林晚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啊！我们家陈浩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离婚就离婚，孩子说带走就带走，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陈浩的七大姑八姨轮番上阵，电话轰炸。
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骂我不知好歹，骂我狠心毒辣，骂我害得陈家“绝后”。
对，在他们眼里，孙女不算后代。
我烦不胜烦，直接开启了陌生号码拦截。
世界又清静了。
可他们并没有罢休。
他们开始在我小区的业主群里散播谣言。
说我水性杨花，刚生完孩子就勾搭上了有钱人，抛夫弃子。
说我虐待婆婆，不让她看孙女。
说我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那些颠倒黑白的话，配上我抱着念安在小区散步的照片，显得格外“真实”。
一时间，群里议论纷纷。
有些不明真相的邻居，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要去群里跟他们理论。
我拦住了她。
“妈，没用的。你跟一群不讲道理的人，是说不清道理的。”
“那怎么办？就任由他们这么污蔑你？”
“当然不。”我笑了笑，“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
我把我哥叫来了。
我哥是干嘛的？
他自己开了家小小的公关公司，说好听点是危机公关，说难听点，就是专业“处理麻烦”的。
他最擅长的，就是跟各种牛鬼蛇神打交道。
我把事情跟他一说，他当场就乐了。
“哟呵，这是组团来碰瓷了？”
“行，这事交给我。”
我哥先是在业主群里，用我的名义，发了一段话。
内容很简单。
“各位邻居，关于近日群内关于我个人家庭的谣言，我本不想占用公共资源解释。但鉴于谣言已经对我个人名誉造成严重伤害，我在此做统一回应。”
“第一，我与陈浩先生已于X月X日正式离婚，不存在所谓‘抛夫弃子’。离婚原因，是我在生产时大出血，生命垂危，而陈浩先生及其母亲，为了保留我的子⚫宫以便未来生‘儿子’，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幸得我哥哥及时赶到，才保住性命。相关医院记录，我已做证据保全。”
“第二，所谓‘虐待婆婆’纯属子虚乌有。自孩子出生，前婆婆从未照顾过一天。我住院及月子期间所有费用，均由我娘家承担。相关消费记录，我也已保留。”
“第三，所谓‘卷走家中钱财’更是可笑。我与陈浩先生名下唯一的房产，为我婚前个人财产，有房产证及购房合同为证。陈浩先生的工资卡，一直由其母亲保管，我从未染指。”
“最后，对于在群内散播谣⚫言，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陈⚫氏家族成员，我已经委托律师，进行证据收集。我将保留追究其诽谤罪的权利。”
“言尽于此。感谢各位邻居关心。”
这段话，配上了几张关键证据的打码照片。
比如医院的病危通知书，比如我哥签字的同意书，比如我婚前购房合同的封面。
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业主群瞬间炸了锅。
前一秒还在对我指指点点的邻居，风向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靠！真的假的？生孩子不给签字？这是人干的事吗？”
“太恶毒了吧！为了生儿子连老婆的命都不要了？”
“这家人简直是垃圾！林小姐快告他们！我们给你作证！”
“之前在群里骂人的那几个，快出来道歉！”
之前叫嚣得最凶的那几个“亲戚”，瞬间銷声匿迹，连头像都灰了。
我哥的第二步，更绝。
他查到了陈浩公司的地址和他领导的联系方式。
然后，把他妈在医院撒泼打滚的视频（医院走廊有监控，我哥早就弄到手了），连同我发在业主群里的那段声明，以及陈浩七大姑八姨的电话号码和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了陈浩公司的HR和直属领导。
邮件标题是：“关于贵公司员工陈浩先生家庭内部的严重道德问题及其对公司形象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
我哥说，这叫“定点清除”。
效果立竿见影。
据说，陈浩他们公司领导看到邮件后，脸都绿了。
陈浩那段时间正在竞争一个部门主管的位置，这封邮件一出，别说主管了，能不能保住工作都成了问题。
他们公司是个挺注重企业文化的单位，最忌讳员工有道德污点。
陈浩被领导叫去谈话，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陈浩的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崩溃。
“林晚，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你毁了我的工作！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毁了你？”我气笑了，“陈浩，你搞清楚，是你和你那一家极品亲戚，先来招惹我的。”
“你们在业主群里造谣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太绝’？”
“你们打电话骚扰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太绝’？”
“我只是把你们做过的事情，摆到台面上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那不是我干的！是我那些亲戚！我已经骂过她们了！”他急忙撇清关系。
“是吗？那她们造谣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但凡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事情都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你默许了，甚至享受着她们替你出头，对我进行荡妇羞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晚晚……”他终于开口，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撤回邮件好不好？我求你了。工作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工作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吗？”我反问。
“陈浩，从你妈坐在医院地上，哭喊着要保住我的子⚫宮生儿子，而不是保住我的命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从你眼睜睜看着，默认这一切的时候，你这辈子，在我这里，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拉黑。
一气呵成。
我哥说，对付这种人，你不能有丝毫的心软。
你退一步，他能进十步。
你必须一次性把他打怕，打残，让他知道你是不好惹的。
他才不敢再来烦你。
事实证明，我哥是对的。
从那以后，我的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再也没有骚扰电话，再也没有谣言。
陈浩那边，听说最终还是没保住工作，被公司“劝退”了。
他妈来我小区闹过一次，说我害了她儿子一辈子。
我没出面。
我哥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了，我哥把之前的证据往警察面前一摆。
警察同志对她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并警告她再敢骚扰，就依法拘留。
她大概也是怕了，灰溜溜地走了。
从此，陈家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日子，终于回归了平静。
没有了婚姻的束缚和鸡毛蒜皮的争吵，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纯粹。
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念安展开。
给她喂奶，换尿布，陪她玩，看她笑，看她一天天长大。
她很乖，不怎么哭闹。
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的心，都被她融化了⚫。
我开始庆幸。
庆幸自己离了婚。
庆幸自己没有为了一个所谓的“完整的家”，而让我的女儿，生活在那样一个 suffocating and toxic 的环境里。
那样的家，不完整也罢。
我妈看我状态越来越好，也渐渐放了心。
她不再每天陪着我，而是回了自己家，但每天都会过来帮我搭把手。
我爸也是，隔三差五就提着各种好吃的来看我和念安。
我哥更是把念安宠上了天。
各种限量版的玩具，漂亮的小衣服，流水一样地往家里搬。
念安人生的第一个百日宴，我哥包下了酒店最好的宴会厅，办得风风光光。
来的都是我家的亲戚和我的朋友。
席间，我爸喝了点酒，拉着我的手说：“晚晚，你受苦了。以后，有爸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我妈在一旁红了眼眶。
我哥举起酒杯，对我说：“妹，敬你。敬你的新生。”
我看着他们，看着我最亲的家人们。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却暖洋洋的。
是啊。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念安一岁的时候，我重新回到了职场。
我之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总监。
产假休了太久，原来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我也不在意，从一个普通的设计师重新做起。
同事们都知道我离婚带个孩子，对我都很照顾。
但我不想被人同情。
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努力。
因为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身后，还有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女儿。
我必须强大起来，给她最好的生活，做她最坚实的依靠。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加班，熬夜，成了家常便饭。
很累。
但每次拖着疲憊的身体回到家，看到念安那张天使般的睡脸，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回报。
半年后，我因为一个出色的方案，被破格提拔为创意组长。
工资翻了一番。
我用涨的工资，给我妈我爸我哥都买了礼物。
我给我自己和念安，报了一个亲子游泳班。
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念安去公园，去美术馆，去游乐场。
我想让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我想让她知道，就算没有爸爸，她的世界依然可以是五彩斑斓的。
生活，就像加了糖的檸檬水，酸涩中带着回甘。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我在商场，再次遇到了陈浩。
他和他妈一起。
他妈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孩。
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的怯懦和依赖，紧紧挽着陈浩的胳it膊。
他瘦了，也黑了，神情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沧桑。
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阳光开朗的样子。
我们隔着一个童装店的橱窗，四目相对。
我怀里抱着正在挑选小裙子的念安。
他身边站着他妈和他新的，“会生儿子”的希望。
真是讽刺。
他妈也看到了我，还有我怀里的念an。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朝我刺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已经死了一万次。
她张嘴就要骂。
陈浩却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把念安抱得更紧了。
“晚晚。”他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沙哑。
我没有理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叫住我，“我……我就是想看看孩子。”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念安脸上。
念安不怕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她……她长得很像你。”他说。
我冷笑，“跟你没关系。”
“晚晚，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现在……我现在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我看着他身后的那个女孩，“所以你就又找了一个，准备让她重复我的老路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步步紧逼，“你敢说，你妈没逼着她去做B超查男女？你敢说，如果她也生个女儿，你妈不会让她继续生？你敢说，如果她也遇到危险，你妈会毫不犹豫地签字救她的命？”
我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拳，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身后的那个女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些。
“陈浩，收起你那套廉价的悔恨吧。”我抱着念安，从他身边走过，“你没有错。你只是懦弱，自私，愚孝。这些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一辈子都改不了。”
“你放过我，也放过那个女孩吧。”
我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他妈那怨毒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我背上。
也能感觉到，那个年轻女孩，投来的，复杂而动摇的眼神。
但我不在乎了。
我已经从那个泥潭里爬了出来。
至于别人是选择跳进去，还是选择逃离，都与我无关。
我能做的，就是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带着我的念a安，好好地活下去。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陈浩。
听说，那个女孩最终还是跟他分了手。
听说的，是女孩的家人知道了陈浩家的“光荣事迹”后，强行把她带走了。
听说，陈浩他妈因此大病一场。
而陈浩，也彻底頹废了下去，换了好几份工作，都做不长久。
这些，都是我哥告诉我的。
他怕陈家人再来找我麻烦，一直让人“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我听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幸灾乐禍，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只是在偿还他们当初欠下的债。
而我，也在努力地，把我的人生，过成我想要的样子。
念安三岁生日那天，我带她去了海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
她兴奋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咯咯地笑个不停。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色。
海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金色的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我的心里，一片宁静和满足。
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文是：“我的全世界。”
很快，我哥就点了赞，评论道：“也是我们的全世界。”
我妈评论：“我的宝贝外孙女，生日快乐。”
我爸评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的朋友们，也纷纷送上祝福。
我看着那些温暖的文字，笑了。
是啊。
我曾经以为，失去了一段婚姻，就失去了一切。
但现在我才明白。
当我勇敢地转身，我拥有的，是更广阔的天空，和更爱我的人。
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绝望等死的林晚，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林念安的妈妈。
是一个更强大，更勇敢，更懂得爱自己的，全新的林晚。
我牵起念安的手，迎着夕阳，走向那片无垠的金色大海。
“念安，看，海多漂亮。”
“妈妈，我们明天还来吗？”
“好，我们明天还来。”
我的未来，就像这片大海一样。
或许会有风浪，但更多的是阳光，是自由，是无限的可能。
而我，会是这艘船上，最勇敢的船长。
带着我最珍贵的宝藏，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来源：玩次拓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