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提离职那天,办完手续,抱着我的纸箱子走出大厦旋转门的时候,阳光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提离职那天,办完手续,抱着我的纸箱子走出大厦旋转门的时候,阳光好得有点不真实。
我眯着眼,看了一眼头顶那块闪着金光的公司招牌——“启航科技”。
多讽刺的名字。
我启航了,它却要沉了。
我把箱子放在路边,从里面摸出那只用了五年的、边缘磕掉了一块瓷的马克杯。
这是公司成立第一天,陈朗买给我的。他说,等公司上市了,就给我换个镶金的。
现在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我掏出手机,对着招牌和我的破杯子,拍了张照片。
没加滤镜,没写小作文,直接发了个朋友圈,配文只有两个字:毕业。
然后我拉黑了陈朗,以及他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白月光”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我拦了辆出租车,把箱子扔上后座,对自己说,林蔚,向前看。
车开出去没两条街,手机就疯了。
不是震动,是那种持续不断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拿起来一看,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公司同事的。微信更是炸了,各种群都在@我。
“林总!不好了!‘天穹’系统崩了!客户要索赔!”
“蔚姐!投资方撤资了!电话都打不通了!”
“林总你在哪啊?陈总找不到你,快疯了!”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那些信息,点开财经新闻推送。
头条,黑体加粗。
《明星企业“启航科技”资金链断裂,核心项目失败,或将面临破产清算》。
真快啊。
比我想象的还快。
我以为,至少能撑一个星期。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陈朗,以及他身边那群“青年才俊”。
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林蔚!”
是陈朗。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你在哪?!”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淡淡地说:“陈总,我今天离职了。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谈的了。”
“离职?谁准你离职的?!我告诉你林蔚,你今天必须给我回来!公司不能没有你!”
他吼得我耳朵疼。
我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凉薄。
“陈总,你忘了?我的离职报告,一个月前就递给你了。是你压着不批,按规定,今天自动生效。”
“我不管!你马上回来!‘天穹’崩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天穹”是我们公司耗时两年,投入了几乎所有人力物力开发的核心AI系统,也是我们拿去跟甲方画饼、跟投资人要钱的根本。
它一崩,启航的天,就塌了。
“哦,”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挺遗憾的。”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秒,陈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哀求的颤抖。
“蔚蔚……算我求你,你回来好不好?只有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一起创立的公司,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完了啊!”
他叫我“蔚蔚”。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隔了快两年了。
上一次,还是在我们去民政局的路上,他拉着我的手,说:“蔚蔚,我们只是不适合做夫妻了,但我们还是最好的事业伙伴,对不对?”
我当时信了。
我觉得,没了感情,至少还有我们共同奋斗七年的事业。
现在想来,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陈朗,公司是你一个人的,不是‘我们’的。从你把白灵提拔成技术总监,否掉我所有提案的那天起,就不是了。”
“至于‘天穹’系统……我三个月前就给过你一份风险预警报告,里面详细列举了它底层架构的十八个致命漏洞,以及解决方案。你看了吗?”
“你没看。你把它扔进了碎纸机,说我是在危言耸听,是在嫉妒白灵的才华。”
“所以,陈朗,公司为什么会完,你心里没数吗?”
“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不救它?”
我顿了顿,感觉胸口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浊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凭什么要救?”
“凭你拿着我们共同的积蓄,去给白灵买爱马仕?还是凭你把我呕心沥血做的项目方案,署上她的名字去邀功?”
“或者,凭你在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个只会守旧、没有远见的老女人,而白灵才是启航科技的未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电话那头。
陈朗彻底没声了。
我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想反驳,却找不到一个字。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陈总,有时间在这里质问我,不如想想怎么安抚员工,怎么面对投资人吧。”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白总监好像已经订了今天下午飞国外的机票,头等舱。你现在赶去机场,也许还来得及送她一程。”
说完,我没等他回应,直接挂了电话,关机。
世界清静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去哪儿啊?”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奋斗了七年的街道,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去哪儿呢?
我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我和陈朗的房子,离婚时协议归他,因为他说,那是公司的“脸面”,需要用来招待重要客户。
我当时竟然也同意了。
这几年,我活得像个笑话。
一个被前夫pua,留在公司当牛做马,眼睁睁看着他和小三在自己面前上演“神仙爱情”的傻子。
“师傅,”我吸了吸鼻子,报了一个地址,“去云栖酒店。”
那是市中心最贵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以前每次项目成功,我都会嚷嚷着要去那里的旋转餐厅吃一顿,陈朗总说我败家,说钱要花在刀刃上。
可后来,他却成了那里的常客,带着他的白月光。
今天,我也想为自己败家一次。
用我自己的钱。
我在酒店订了间最好的江景套房,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里。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太多伤感。
就是觉得累。
像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
我躺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七年的点点滴滴。
七年前,我和陈朗还是大学同学。
他在台上参加创业大赛,讲着改变世界的梦想,意气风发。
我在台下,是他的头号粉丝,负责给他做PPT,整理资料,拉赞助。
他的口才很好,总能把一个六十分的点子,说成一百二十分的蓝图。
而我,擅长把那一百二十分的蓝TP,一步步变成现实。
我们是天作之合。
毕业后,我们没去找工作,用两家父母给的二十万,在城中村租了个两室一厅,注册了“启航科技”。
他当CEO,我当COO。
其实没什么O,公司就我们俩。
我负责技术开发、产品设计、客户对接。
他负责……画饼和融资。
那段日子很苦。
我们吃了一年的泡面,为了省钱,夏天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我经常为了一个bug,熬到凌晨四五点。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总会多一件陈朗的外套。
他会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揉着我的头发说:“蔚蔚,辛苦你了。等我们成功了,我一定让你当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时候的牛奶,是甜的。
那时候他的手,是暖的。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是一款小众的效率软件。
上线前夜,服务器出了问题。
是我,连续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一行一行敲代码,硬是把系统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项目上线,小火了一把,我们拿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五十万。
拿到钱那天,陈朗抱着我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转圈,他说:“蔚蔚,我们成功了!”
我靠在他怀里,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后来,公司搬出了城中村,搬进了写字楼。
员工从两个,变成了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我们成了行业里的一匹黑马,陈朗也成了媒体口中的“青年创业领袖”。
他越来越忙,饭局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从“今天过得怎么样”,变成了“这个季度的财报你做一下”、“那个客户你去搞定”。
我以为,这是创业夫妻的常态。
直到我发现他脖子上的口红印。
还有他手机里,那个叫“白月光”的备注。
点开,是白灵的朋友圈。
白灵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漂亮,嘴甜会来事。
她会在会议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陈朗,说:“陈总,您的战略眼光真是太超前了!我好佩服您!”
她会在陈朗加班的时候,给他送去亲手做的便当,说:“陈总,要注意身体哦。”
这些,都是我曾经做过,但后来因为太忙而渐渐忽略了的事。
陈朗的朋友圈里,白灵晒出了他送的项链,配文是:“谢谢C先生,你是我的光。”
而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等他到凌晨三点,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还没睡?明天有个重要的会,别影响我休息。”
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
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
我只是平静地打印了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
他愣了很久,然后说:“蔚蔚,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做生意嘛,总有些身不由己。”
“为了公司,我们不能离婚。这对公司的形象影响太大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陈朗,我们离婚吧。公司,我可以当它是我送给你的分手礼物。”
最终,我们还是离了。
秘密地。
为了他口中的“公司形象”,为了我们共同的“孩子”,我答应了他“事业伙伴”的请求。
我留了下来。
现在想来,那是我犯的第二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我以为,没有了爱情,我们至少还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情。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对公司的心血是真的。
我错了。
离婚后,陈朗像是挣脱了枷锁。
他不再掩饰和白灵的关系。
他给她升职,加薪,把她从一个实习生,一路提拔到了“技术总监”的位置。
一个连API和SDK都分不清的人,成了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
整个技术部,怨声载道。
好几个跟着我从创业初期一路走来的老员工,来找我诉苦。
“蔚姐,这公司没法待了。那个白灵懂个屁啊!就知道瞎指挥!”
“是啊蔚姐,陈总现在是鬼迷心窍了。你快劝劝他吧!”
我能怎么劝?
我找陈朗谈过一次。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给我泡了一杯茶,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林蔚,我知道你对白灵有偏见。但你要看到她的优点。她有活力,有闯劲,能给公司带来新的思路。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过时?”我气得发笑,“陈朗,公司现在所有核心代码,哪一行不是我写的?所有大客户,哪一个不是我谈下来的?我过时了?”
“那是以前。”他靠在老板椅上,十指交叉,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时代在变,公司要发展,就要大胆启用新人。白灵虽然经验不足,但她学习能力强。而且,她能给我带来很多……资源。”
我懂了。
他说的资源,无非就是酒桌上那些油腻老板的垂涎和吹捧。
他把白风推出去当花瓶,换取那些虚无缥缈的“合作意向”。
他已经不是那个跟我一起吃泡面,为了一个bug能跟我讨论一整晚的陈朗了。
他成了一个商人。
一个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冷酷的商人。
包括我,也包括这个公司。
从那天起,我彻底死了心。
我不再主动向他汇报工作,不再对他的决策提出任何异议。
他要提拔白灵,我没意见。
他要花几百万去做一个华而不实的宣传片,我也没意见。
他要否决我提出的,关于“天穹”系统底层架构的优化方案,采纳白灵那个“用爱发电”的PPT,我同样没意见。
我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这艘我们亲手打造的船,被它的船长,亲手凿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我只是默默地,把我负责的客户资料、项目数据、核心代码,做了备份。
不是为了报复。
是为我自己这七年的心血,留一个念想。
也是为了……给那些信任我的客户和同事,一个交代。
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联系猎头,面试新的工作。
我把我在启航这七年踩过的坑,趟过的雷,总结成一套完整的方法论。
没想到,在人才市场上,我还挺抢手。
很快,一家行业顶尖的跨国公司给我发了offer,职位和薪水都比现在高出一大截。
我签下offer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我递交了那封,被陈朗压了一个月的离职信。
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思绪从过去抽离。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好。
我爬起来,走进浴室,把自己泡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
水温刚刚好,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平静,且温暖。
我甚至有心情打开音响,放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这七年,我活得太紧绷了。
像一个战士,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
现在,我终于可以卸下盔甲,为自己活一次了。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点了一份丰盛的客房早餐,坐在窗边,一边吃着,一边用酒店的平板电脑看新闻。
关于启v航科技破产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
各种“内幕”、“揭秘”层出不穷。
有人说,是CEO陈朗好大喜功,决策失误。
有人说,是红颜祸水,小三上位,搞垮了公司。
还有一篇报道,标题是《启航陨落的背后:一个被遗忘的创始人》。
文章详细扒出了我的履历,从和陈朗一起创业,到作为技术核心支撑公司发展,再到离婚后黯然离职。
作者的笔触很犀利,几乎把我塑造成了一个“美强惨”的复仇女神形象。
“据知情人士透露,林蔚离职的当天,启航科技核心系统‘天穹’全面崩溃,直接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这一切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林蔚的离开,带走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启航科技的‘灵魂’。”
下面评论区吵翻了天。
“这女的也太狠了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就算离婚了,也不能把公司往死里整啊!”
“楼上的圣母滚开!没看文章吗?是男的出轨在先,还把小三扶上位,把原配逼走!这种渣男,公司倒闭都是活该!”
“我只想说,干得漂亮!对付渣男就该这样,让他人财两空!”
“只有我好奇那个‘天穹’系统吗?到底是什么致命漏洞,能让一个公司瞬间崩盘?”
我看着那些评论,没什么感觉。
他们说的,都不全对。
我没有蓄意报复。
我只是,不再拯救了而已。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拉他一把,他还会怨你多管闲事。
我又何必呢?
我关掉新闻,给自己充上电的手机开了机。
意料之中,无数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有陈朗的,有他爸妈的,甚至还有我爸妈的。
我爸妈的电话,我回了过去。
“蔚蔚啊!你和陈朗到底怎么回事啊?公司怎么说倒就倒了?他爸妈刚才打电话来,哭着说你把公司给毁了!”我妈的声音又急又气。
“妈,我们已经离婚了。公司倒闭,是他自己经营不善,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们不是一起开的公司吗?你走了,公司就倒了,这明摆着……”
“妈。”我打断她,“当初你们给我十万块钱,让我和陈朗创业,我现在还你一百万。以后,他的事,我们家的事,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想解释太多。
他们理解不了。
在他们眼里,陈朗年轻有为,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他们眼里的金龟婿。
就算他出轨,他们也只会劝我“男人嘛,都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了家庭和睦,你要大度一点”。
我挂了电话,直接给爸妈的账户转了一百万。
然后,我看到了肖力的微信。
肖力是跟着我最早的几个技术员之一,为人老实,技术过硬。
我走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来送我的。
他给我发了很长一段话。
“蔚姐,对不起。‘天穹’系统崩溃那天,我其实在场。白总监非要临时加一个她自己写的什么‘智能情感交互模块’,说能让系统显得更高级。我们都说不行,底层协议不兼容,强行嫁接会出大事。她不听,还说我们是故意跟她作对,仗着你是我们的老领导。她亲自上手操作,结果……你也知道了。”
“蔚姐,陈总后来找我们开会,想让我们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说是你离职前在系统里埋了‘逻辑炸弹’。我们都没同意。我们都知道,这个公司,是你一手一脚做起来的。没有你,就没有启航。是他自己作死,把公司搞垮了。”
“蔚...姐,我们几个老人都商量好了,集体辞职。你以后要是自己开公司,吱一声,我们还跟你干!”
看着肖力的信息,我鼻子有点酸。
这大概是这七年里,我收获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我给他回了句:“谢谢。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未来可期。”
放下手机,我心里最后一点郁结,也烟消云散。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三天里,我什么都没干。
就是吃饭,睡觉,看江景,发呆。
我把这七年的疲惫,一点点从身体里排出去。
第四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白灵。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带着哭腔。
“林蔚,你满意了?你把公司毁了,把陈朗也毁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差点笑出声。
“白小姐,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毁了公司的人,不是你吗?”
“你胡说!”她尖叫起来,“是你!是你嫉妒我,嫉妒陈朗爱我,所以你才报复我们!”
“白小姐,你今年二十二岁,名校毕业,长得也漂亮。你本来可以有很好的前途。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呢?靠男人得来的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他今天能为你抛弃我,明天就能为别人抛弃你。”
“你以为陈朗爱你什么?爱你的才华?别逗了。他爱的,是你的年轻,你的崇拜,和你带给他的,那种能掌控一切的虚荣感。一旦你失去了这些,你看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还有,”我慢悠悠地补充道,“给你个忠告。你从陈朗那里拿的那些包,那些首饰,最好都收好了。我听说,公司破产清算,会对高管在职期间的非正常收入进行追缴。你那个‘技术总监’的职位,年薪三百万,应该够得上‘高管’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祝你好运,白小姐。”
我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
我不是圣母,被人捅了刀子,还要笑着说没关系。
我只是,懒得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情绪。
真正的放下,不是原谅,是无视。
又过了几天,陈朗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手机号,开始对我进行新一轮的轰炸。
短信,电话,微信。
内容从一开始的咒骂、威胁,变成了后来的忏悔、哀求。
“蔚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跟白灵已经断了。她就是个骗子,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蔚蔚,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这家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我只是个站在台前的傀儡。”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起,把启航再做起来!”
我看着那些信息,只觉得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可惜,我不是那个可以随意丢弃,又能随时捡回来的垃圾。
我没有回复他。
直到有一天,我下楼扔垃圾,在公寓门口看到了他。
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巴巴的,像一块咸菜干。
他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蔚蔚!”
他冲过来,想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陈总,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蔚蔚,你别这样对我……”他眼圈红了,“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我们把房子卖了,把车卖了,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从头再来?”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陈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可以复婚!我们可以复婚!”他急切地说。
“不必了。”我摇摇头,“陈朗,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因为我犯了一次错?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是爱你的啊!那七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感情是真的,但它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你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不是你和白灵在一起的时候。”
“不是我们离婚的时候。”
“也不是你把我的心血,当成讨好她的礼物的时候。”
“是那天,在年会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老了,思想僵化了,配不上你的雄心壮志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完了。”
“你不再是那个会为我披上外套,给我端来热牛奶的陈朗了。你变成了一个,被名利和欲望吞噬的,陌生的怪物。”
“而我,不想再和一个怪物,生活在一起。”
陈朗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在计划着离开,计划着毁掉公司,是不是?”他声音发抖。
我笑了。
“陈朗,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没有毁掉公司。是你不配拥有它。”
“我给你看过的那份风险报告,你还记得吗?‘天穹’系统的十八个漏洞。”
他茫然地点点头。
“那份报告,我没留底。所有的解决方案,都在我脑子里。”
“还有,公司最大的那个客户,李总。他的女儿对花生过敏,他太太信佛,初一十五吃素。这些,你知道吗?”
他摇摇头。
“还有,我们最重要的那个服务器,它的物理地址,不在公司,也不在云端。它在我家书房的地下室里。那是我用我们创业第一年赚的钱,亲手搭建的,为了防止任何商业间谍和黑客攻击。”
“我离职的时候,只是把它断了电。我没有格式化,也没有销毁。我只是,带走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悲。
“陈朗,你一直以为,你是启航的船长,我是你的大副。”
“但你错了。”
“你只是站在船头,负责吹牛和招手的那个人。”
“我,才是这艘船的发动机、压舱石和导航系统。”
“现在,发动机熄火了。船,自然就沉了。”
我说完,不再看他。
我转身,走进公寓大门。
身后,传来他崩溃的哭喊声。
那声音,凄厉,绝望,像一首迟来的挽歌。
但我没有回头。
有些告别,必须体面。
有些转身,必须决绝。
我的新工作很顺利。
入职第一天,我的直属上司,一个儒雅的法国男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Welcome, Lin. 我看过你所有的项目资料,你是个天才。我相信,你会在这里,创造出比‘天穹’更伟大的东西。”
我笑了笑,说:“Thank you. I will.”
新的环境,新的同事,新的挑战。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和技能。
我开始健身,学插花,学品酒。
我周末会去听音乐会,去逛美术馆。
我把过去七年亏欠自己的生活,一点点补回来。
我偶尔会从前同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陈朗的消息。
据说,公司破产后,他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房子卖了,车子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爸妈为了给他还债,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租住在地下室里。
他去找过工作,但没有一家公司敢要他。
他的名声,在圈子里已经彻底臭了。
有人说,看到他在工地上搬砖。
有人说,看到他深夜在街头喝得烂醉,抱着电线杆子哭。
我听了,没什么感觉。
可怜吗?
或许吧。
但都是他自己选的路。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有一天,我在一家咖啡馆,又遇到了白灵。
她变化很大。
没有了名牌包,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在给客人端盘子。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躲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叫住了她。
“白小姐。”
她身体一僵,转过头,怯生生地看着我。
“林……林总。”
我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你的薪水,应该不够赔偿公司的损失。这个,你先拿着应急。”
她愣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
“为什么?”她声音哽咽。
“不为什么。”我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名校毕业生,因为走错一步,就毁了自己的一生。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地上。
“对不起……林总,真的对不起……”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不是在可怜她。
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傻的自己。
每个人,都该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年后。
我主导开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系统“盘古”,成功上线。
发布会那天,我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站在聚光灯下。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精神。
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媒体的闪光灯,和那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
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再需要站在谁的身后,去实现一个共同的梦想。
现在,我就是我自己的光。
发布会结束后,我在后台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
然后,一个沙哑的、陌生的声音响起。
“林蔚……是我。”
我愣了一下。
是陈朗。
他的声音,和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有事吗?”我问。
“我……我看了你的发布会。”他声音很低,“你……你很厉害。”
“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还有……祝贺你。”
说完,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能听到他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嗯。”我应了一声。
“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站了很久。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看了一场很长的电影,现在,终于散场了。
走出大楼,我的法国老板,丹尼尔,捧着一束香槟玫瑰在等我。
“祝贺你,我的天才小姐。”他笑着,把花递给我,“为了庆祝,今晚可以赏光,跟我共进晚餐吗?”
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笑意。
我接过了花,笑着说:“我的荣幸。”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的人生,才刚刚启航。
这一次,掌舵的,是我自己。
来源:温柔花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