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就来和大家梳理一下从“勾股定理” 到 “费马大定理”的3000年数学远征。在众多数学定理中,勾股定理不仅有其简洁的形式更有着深远的影响。它不仅是一块基石,更是灯塔,指引我们迈向一个又一个更为抽象的数学高峰。
你有没有想过,初中课本里那个简单的勾股定理,其实是一条连接古代智慧与现代数学的桥梁?
今天就来和大家梳理一下从“勾股定理” 到 “费马大定理”的3000年数学远征。在众多数学定理中,勾股定理不仅有其简洁的形式更有着深远的影响。它不仅是一块基石,更是灯塔,指引我们迈向一个又一个更为抽象的数学高峰。
公元前1700年:古巴比伦和古埃及的“经验的萌芽”
数学来源于日常的实践生产活动。大约在公元前1700年,古巴比伦人就已经在实践中掌握了勾股定理的奥秘。现藏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普林顿(Plimpton) 322号泥版,就是一份惊人的证据。这块泥版上记载了15组勾股数。这些数字可不是(3,4,5)、(5,12,13)这样的简单组合,它甚至包括了(12709, 13500, 18541)这样复杂的数组。这些数字这强烈表明,巴比伦人可能不仅仅知道勾股定理特例,而且很可能已经掌握了一种计算勾股数的通用方法。
大约在同时期的在古埃及,当时的土地测量员被称作“拉绳人”。他们将绳子通过打结,分成12等份,然后按照3、4、5的比例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虽然,一些数学历史的研究人员指出,这一方法“从未在任何埃及文件上得以证实”。但这个传说一直流传至今。
克莱因对此评价道:“埃及人和巴比伦人只是把几何作为实用工具,他们只是把算术和代数用来解有关面积、体积及其他几何性质的问题”。总体而言,巴比伦和埃及对勾股定理的认识主要停留在经验性和实用性的层面。他们知道“怎么做”,但似乎没有深入追问“为什么是这样”。 他们播下了种子,但尚未让它长成参天大树。
公元前1100年:古代中国的“形数统一”
在中国,最古老的记载见于《周髀算经》。虽然这本书约成书于公元前1世纪,但记载了更早的对话。书中提到,公元前11世纪的周公与大夫商高对话。商高说:“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这明确提出了直角三角形三边比例为3:4:5的特例。因此,勾股定理在中国又被称为“商高定理”。
《周髀算经》中还有另一段记载:“若求斜至日者,以日下为勾,日高为股,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斜至日”。这清晰地表述了勾股定理的普遍形式。这表明,中国人对勾股定理的认识,早已超越了特例,上升到了一般规律。
真正的突破是随后对其完整的证明。中国数学史上,第一个对勾股定理进行完整证明的人是三国时期的数学家赵爽(约公元3世纪)。他在为《周髀算经》作注时,写下了《勾股圆方图说》,并附上了著名的“赵爽弦图”。这个证明,是数学史上最优雅的证明之一,至今仍被全球各地的数学教材所采用,被誉为“无声的证明”的经典案例。他的证明思路清晰而美妙,如下图:
就这样,通过精妙的图形分割和简单的代数运算,定理得到了完美的证明。这体现了中国古代数学“形数统一”的核心思想:将几何图形与代数运算紧密结合。
数学家吴文俊对此高度评价:“在中国的传统数学中,数量关系与空间形式往往是形影不离地并肩发展着的……十七世纪笛卡儿解析几何的发明,正是中国这种传统思想与方法在几百年停顿后的重现与继续。”
公元前570年: 古希腊,毕达哥拉斯与演绎证明的诞生
在西方,这一定理与哲学家毕达哥拉斯(约公元前570–495年)的名字紧密相连。据传说,他在发现这一定理后,兴奋地宰杀了一百头牛来庆祝。因此,这个定理在西方也被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或戏称为“百牛定理”。
然而,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证明早已失传。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最早的完整证明,来自另一位希腊几何学巨匠——欧几里得。在他的不朽著作《几何原本》第一卷的第47命题中,他给出了一个纯粹几何的证明。欧几里得的证明方法与赵爽截然不同,证明过程中利用了全等三角形、和面积性质等几何知识,欧几里得的证明是在一个严谨的演绎体系之内完成的,里边的逻辑推理都是基于他创建的公理体系。
从比较视角看,各个古代文明对勾股定理的认知各有特点:
发现时间:巴比伦最早(约前1700年),其次是中国(商高,约前11世纪;陈子,约前6-7世纪),古希腊稍晚(毕达哥拉斯,前6世纪)。证明贡献:中国和古希腊独立给出了勾股定理的证明,而巴比伦和古埃及仅停留在经验和应用层面数学思维:中国数学强调“寓理于算”和“形数统一”,几何与算术紧密结合;古希腊则强调基于公理体系的演绎证明,几何与算术相对分离;巴比伦和埃及没有给出证明。证明方法:赵爽的“弦图”证明基于面积割补法,直观易懂;而欧几里得的证明则建立在公理体系和演绎逻辑上。中国的赵爽和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通过欧几里得)分别给出了这一定理的严格证明,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数学传统,但都达到了理论层面的抽象。证明才是数学的本质,这也是为什么数学史家只将完整的贡献归功于中国和古希腊的原因。对特例的发现和经验性的应用,与将其作为一般性定理并给出严格证明,是两种不同层次的数学成就。
勾股定理目前有超过400多种证明方法, 这些方法构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数学博物馆,而其中一些历史名人的证明尤为引人入胜。印度数学家婆什迦罗、文艺复兴巨匠达·芬奇、美国前总统詹姆斯·加菲尔德,爱因斯坦等等。即使到了现在,人们对于发现新的证明方法也是乐此不疲。2024年,两位美国高中女生Ne’Kiya Jackson和Calcea Johnson在《美国数学月刊》上发表了勾股定理的五个全新证明,这些证明基于三角学,与已知的400多种证明都有明显不同。这些证明不仅解决了几何问题,更折射出不同时代的数学思想和创新精神。每一种证明都是一扇窗口,让我们看到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数学思考方式。
勾股定理的证明史告诉我们,同一个真理可以通过多种路径抵达,这种多样性正是数学丰富性和生命力的体现。从这些证明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几何定理的多种证法,更是人类理性探索的壮丽画卷——跨越时空,连接古今,永不停息。
多领域的开拓
勾股定理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几何上的。在代数,解析几何,相对论中,都能看到勾股定理的身影。
在关于勾股定理影响深远的众多领域和问题中,有一个不得不提,它就是费马大定理。
1637年: 此处的空白太小,写不下
前文已经叙述了,很早之前,人们就已经发现,存在无穷多组像(3,4,5)这样的正整数,能满足 a² + b² = c²。这些数组被称为“勾股数”(在西方称为“毕达哥拉斯三元组”)。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甚至在《几何原本》中给出了生成勾股数的一般公式:选取两个正整数 m > n > 0,那么 a = m² - n², b = 2mn, c = m² + n² 就构成一组勾股数。这个公式清晰地表明,方程 x² + y² = z²拥有无穷多组正整数解。
一个自然而深刻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指数不是2呢?方程 xⁿ + yⁿ = zⁿ,当 n > 2 时,是否也存在正整数解?
1637年,法国数学家皮埃尔·德·费马在阅读古希腊数学家丢番图的《算术》时,对勾股数问题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思考勾股定理的推广形式时,费马在书页边缘写下了那段名垂青史的批注:“不可能将一个立方数写成两个立方数之和,或者将一个四次幂写成两个四次幂之和;总的来说,不可能将一个高于二次的幂写成两个同次幂之和。”
用现代数学语言表述,费马断言:当整数n > 2时,关于x,y,z的方程 xⁿ + yⁿ = zⁿ 没有正整数解。这就是著名的费马大定理(Fermat's Last Theorem)。
费马在批注中还俏皮地写道:“我发现了一个真正美妙的证明,但此处的空白太小,写不下”。这句话成为了数学史上最著名的悬念,激发了无数数学家的探索热情。
350年的集体智慧
费马的“空白”折磨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长达358年。为了证明这个看似简单的断言,数学家们发展出了一整套全新的数学工具。这场征途上的关键人物和里程碑数不胜数:
欧拉(1707-1783):这位18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为 n=3 和 n=4 的情况提供了证明。但他使用“无穷递降法”的证明中,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漏洞,这预示了这个问题的极端复杂性。索菲·热尔曼(1776-1831):在女性被排斥在学术圈外的时代,她化名与高斯通信,提出了“热尔曼素数”的概念,证明了对于一类特定的素数 n= p时候,方程 xⁿ + yⁿ = zⁿ 没有解。她是这个领域真正的先驱。谷山丰、志村五郎(20世纪50年代):日本数学家提出了一个革命性的猜想(谷山-志村猜想)。它看似与费马大定理毫无关系,指出:每一个椭圆曲线(一种代数结构)都可以与一个模形式(一种极为对称的复函数)相关联。这个猜想将两个完全不同的数学领域联系了起来。最终的突破,来自英国数学家安德鲁·怀尔斯。他从小就被费马大定理迷住,并在成年后秘密地投入了这个问题的研究。经过七年孤独而专注的努力,他于1993年在一个学术会议上宣布了证明。
然而,审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怀尔斯又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几乎绝望之际,与他的学生理查德·泰勒合作,最终修补了这个漏洞。1994年,完整的证明正式发表。
怀尔斯的证明长达130页,其核心正是证明了谷山-志村猜想对于一类半稳定的椭圆曲线成立。通过一个精妙的逻辑链条,他证明了:如果费马大定理不成立(即存在反例),那么就会构造出一个不符合谷山-志村猜想的椭圆曲线。因此,证明了谷山-志村猜想的相关部分,就等于证明了费马大定理。
这个证明运用了20世纪最前沿的数学工具——模形式、伽罗瓦表示、椭圆曲线等。这些概念在费马的时代根本不存在。这也让绝大多数数学家相信,费马当年声称的“美妙证明”即使存在,也一定是错误的或不完整的。他或许有一个巧妙的思路,但绝不可能预见三个多世纪后的数学发展。
从勾股定理到费马大定理,这是一场跨越三千年的数学远征。它始于巴比伦的泥版,经过赵爽的弦图和欧几里得的几何演绎,在费马的一个旁注中升华为一个终极难题,最终在怀尔斯的手中得以解决。最深刻的数学问题,往往源于最朴素的观察。勾股定理这个源自测量土地的实际问题,最终指引数学家走向了现代数论和代数几何的辉煌殿堂。这条道路,展现了人类数学思维的多样性与统一性。
中国古代的“形数统一”,是一种综合的、实用的智慧。古希腊的“演绎证明”,是一种分析的、追求绝对理性的智慧。而现代数学对费马大定理的攻克,则体现了合作与传承的智慧。它不是一个人的胜利,而是无数天才跨越时空的接力。科学史家戴维·林德伯格的话,为此做了最好的注解:“我们必须尊重先辈们研究自然的方式,承认这种方式尽管与现代方法相去甚远,却仍是重要的,因为它是我们现代人理智生活的先驱。这才是理解我们现在之所以是这个样子的惟一合理途径。”
当怀尔斯在1994年最终完成证明后,他感慨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感到了些许失落,这样一个漫长的探索终于结束了。但是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这种探索的满足感,正是数学永恒魅力的最佳证明。而下一个“费马大定理”,或许正隐藏在某本古老书籍的空白处,等待着下一个痴迷的灵魂。
Maor, E. (2007). *The Pythagorean Theorem: A 4,000-Year Histor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详细梳理了勾股定理的全球历史)克莱因, M. (2002). 《古今数学思想》.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提供了关于各文明数学特点的权威观点)Singh, S. (1997). _Fermat's Enigma: The Epic Quest to Solve the World's Greatest Mathematical Problem_. Walker & Company. (中文译本《费马大定理:一个困惑了世间智者358年的谜》,生动讲述了证明历程)Wiles, A. (1995). Modular elliptic curves and Fermat's Last Theorem. _Annals of Mathematics_, 141(3), 443-551. (怀尔斯的原始证明论文)吴文俊. (1987). 《吴文俊论数学机械化》. 山东教育出版社. (阐述了中国古代数学的思想特色)维基百科条目:Plimpton 322, 勾股定理, 费马大定理, 安德鲁·怀尔斯. (用于交叉验证事实和日期)勾股定理证明-A091,2013LI Chao,One New Study for First Proving of the Pythagorean Theorem,2006爱因斯坦相对论证明勾股定理?还上了人教版数学教材?,2020陈政雄,关于勾股定理证明中代数与几何证明的探究,2017约翰·史迪威,《证明的故事:从勾股定理到现代数学》,2025美国高中女生因数学竞赛,发现勾股定理新证明!,2024来源:叙数谈化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