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腿脚不便,一个刚出月子身子虚,动起手来,倒也真是棋逢对手,谁也占不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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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腿脚不便,一个刚出月子身子虚,动起手来,倒也真是棋逢对手,谁也占不到便宜。
我听着林婆子学来的消息,心里熨帖得很。
打吧,打得越热闹越好,最好是两败俱伤。
至于林文斌,他倒是会躲清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做着他那科举翻身的春秋大梦。
可惜啊,梦总有醒的时候。
一年后,他再也掏不出下一年的束脩,灰头土脸地被藏泷书院扫地出门。
说句公道话,林文斌在读书上,确实有几分悟性。
若不是我暗中阻止,凭他的资质,藏泷书院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惜才的先生,愿意拉拔他一把,指望他日后金榜题名,回报师恩。
偏偏,他是我的儿子。
他走投无路,自然想起了家里那几间破屋和几亩薄田。
可等他回到林家村才发现,没了男人撑腰,又少了进项,黄氏和吴秀梅早就把能卖的地都卖得七七八八了。
至于房契,也不知被那两个女人中的谁藏了起来,任凭林文斌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松口。
书读不成了,家也快败光了。
林文斌索性破罐子破摔,赖在家里,整日使唤着腿脚不便的祖母和刚缓过劲儿的继母伺候自己,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
有时候,我也会有些恍惚。
原来,当我不再是他们的儿媳、妻子、娘亲之后,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竟是这般容易。
从那以后,林家的那些人和事,便渐渐淡出了我的心思。
我在松竹院的日子,越发充实忙碌起来。
院子里的女孩子,一批批地来,一批批地走。
学得好的,被弄影姑娘或是其他人接走,奔赴各处,去为公主效力。
但松竹院从未冷清过,总有新的面孔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带着懵懂和期盼。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女孩子怯生生地叫我“老师”。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家似乎都默认了,我便是这松竹院的管事,是她们的主心骨。
就连公主那边派来送东西、传话的人,对我也是日渐恭敬。
文秀也长大了,她学得很好,性子沉稳,颇有几分我的利落。
她十五岁那年,行过及笄礼后,我决定送她离开。
公主正是用人之际,她也该去闯荡属于自己的天地了。
我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陈星辰。
我盼着她能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璀璨夺目,浩瀚无垠。
临行前夜,星辰抱着我的胳膊,眼圈红红的,想让我跟她一起走。
我心里何尝舍得这个我失而复得的女儿?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比起羽翼渐丰的星辰,这松竹院里,还有更多需要我的小树苗。
在这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陈玉敏活着的价值。
送星辰离开松竹院的那天,阳光正好。
谁也没想到,会在书院门口,撞见一个不速之客。
是林文斌。
几年不见,他早已没了当初那点读书人的样子。
衣衫褴褛,头发油腻打结,形容猥琐,和街头的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听说黄氏前两年病死了,吴秀梅也卷了家里最后一点东西,带着那个摔断胳膊的孩子跑了,不知去向。
没了人管束,林文斌彻底混成了烂泥。
他看见我和星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
“娘!妹妹!我是文斌啊!"
他像条饿疯了的野狗,猛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星辰反应极快,侧身一躲,随即抬腿,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
林文斌踉跄着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你这叫花子是哪儿来的?别乱认亲!"星辰的声音冷得像冰。
昨晚,我们母女抵足而眠,我将自己重活一世的经历,都告诉了她。
此刻,她望着地上那个曾经名义上的兄长,心里翻涌的只有恨意。
“要找娘,去找你自己的娘去!"
星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娘可生不出你这种连乞丐都不如的腌臢货色!"
她说着,又补上几脚,毫不留情。
上一世伙同林升等人将星辰卖了的林文斌,如今在星辰带着恨意的拳脚下,竟像个破布娃娃,毫无还手之力。
他蜷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了动静。
我心头一紧,赶紧拉住还想上前的星辰:“够了。”
俯身,指尖凑近林文斌鼻下,那微弱的气息拂过,还好,只是昏死过去。
我轻轻舒了口气。
我的星辰,前程似锦,不能让林文斌这种烂泥,污了她的手,在她的人生里留下任何污点。
旁边早围上来看热闹的几个地痞,也是林文斌平日里的狐朋狗友,见状缩了缩脖子,大约也是欺软怕硬惯了。
他们不敢招惹我和星辰,只七手八脚将昏迷的林文斌拖走了。
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消失在街角,我才带着星辰离开。
送走了星辰,看着她奔向自己天地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才转身返回松竹院。
刚走到藏泷书院那熟悉的台阶下,却见一个人影瘫坐在那里。
是林文斌。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一张脸青青紫紫,肿得像个猪头,嘴角还挂着血丝。
可他偏偏咧开嘴,冲着我笑,露出森森白牙,那模样说不出的怪异瘆人。
我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朝我走近几步,又踉跄着跌坐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我明明是秀才公……你明明是个沿街乞讨的臭婆子……"
“哈哈……哈哈哈……我是秀才啊,我马上就要考恩科了……"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做梦……可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疼……好疼啊……"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我,那浑浊的眼珠里透出一种疯狂的光。
“娘,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对不对?告诉我!"
心头一凛,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就在刚才,他和我一样,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来了。
这个人,绝对留不得。
南面的水库正在修堤坝,缺人手得很。
我朝身后阴影处打了个手势,一个穿着短打、面容普通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送他去水库工地,清淤泥。"我吩咐道。
林文斌脸上血色褪尽,惊恐地瞪大眼:“我伤得这么重!你送我去服徭役?清淤泥?你是要我的命啊!"
“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你看看你现在!通身的气派!你若好吃好喝供着我,往后我给你养老送终,给你披麻戴孝!我可以不计较你这些年对我的不闻不问!"
“你想清楚!林文秀,不,陈星辰她是个女人!早晚要嫁出去!泼出去的水!"
“你能指望的,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儿子!"
我看着他这副丑态百出的样子,反而笑了,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不行啊,"我声音轻快,“有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儿子,太丢人了。"
“你若真还有那么点良心,就该自己早点死了干净,别出来碍眼。"
林文斌身子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他想起了上一世,他对我说的那些刻薄话。
“那不是梦……"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是真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任凭他如何指天骂地,恶毒诅咒,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走了。
两天后,水库那边传来消息。
林文斌死了。
据说是清淤泥的时候,自己脚滑,一头栽进了深水坑里,等捞上来,人早就没气了。
光阴似水,松竹院的春秋一季季淌过。
星辰在京中果然做得风生水起,屡立功勋。
信里说,她置办了自己的宅子,小小的,却终归是她自己的方寸天地。
她三番两次捎信来,字字句句都盼着我能去京城依靠她。
可我,只是摇了摇头。
这松竹院里,还有太多稚嫩的脸庞,她们更需要我。
曾经那些不见天日、如同牲畜般被迫生养的日子,想起来依旧像一场噩梦。
如今能在松竹院,看着这些女孩子,才觉得真正活过来了。
后来,听说皇上病重,外头渐渐乱了起来,刀兵四起的消息隐约传来。
星辰便不再提接我去京城的话,只每隔三月准时寄来一封信,寥寥数语,报个平安。
捏着那薄薄的信纸,心才能稍稍落回肚子里。
松竹院因有公主的庇护,倒成了这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我只日复一日,做着当初应允她的事。
那位曾经的爱容公主,终究还是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了大雍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她的登基大典,我也去了。
接到传召时,我还有些恍惚。
那是我重活一世后,头一回踏出林家镇的地界。
京城,金銮殿,真是气派得晃眼。
她站在丹陛之上,龙袍加身,威仪天成。底下乌压压跪着的,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她扫视着殿内众人,声音清越,传遍大殿:
“孤做公主时,名讳静贤,父皇母后亲自为孤起的,他们希望孤能做个安静贤惠的公主。"
“孤的封号是容爱,皇兄赐的,他希望孤能得到夫君的包容爱怜。"
她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难言的意味。
“可比起这些,孤觉得,还是做皇帝更好。"
这话,字字句句敲在我心上,怦怦直跳。
是啊,做什么公主,都不如做皇帝来得痛快!
这条路她走了多久,吃了多少苦,我不敢想。
只觉得,值!太值了!
女帝登基,雷厉风行。
先是休弃了那位碍眼的宁安侯,随即册封了一批女官,我女儿星辰的名字,赫然在列。
紧接着,便是震惊天下的旨意——广设女子学堂,开女子恩科!
我带着满心的激荡回了林家镇。
一个月后,松竹院那扇常年紧闭的偏门被拆除,换上了崭新的正门,门楣上,是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松竹书院。
许多年后,人们说起女帝治下那辉煌的七十年,总会提到从松竹书院走出的那些女子,她们为那段历史添上了浓墨重彩。
而正是我,陈玉敏,亲手将“松竹书院”的牌匾挂了上去。
看着院中那些或懵懂、或坚毅的年轻脸庞,我拿起了一支新笔。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