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裴珩和离后,我因父被发配燕州,自此,这位前夫平步青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3 04:00 1

摘要:“郡主”这一封号听着风光无限,说到底不过是份用来慰藉人心的恩典罢了。太后见我年纪轻轻便没了爹娘——父亲在战场上战死,母亲因过度忧虑染病,早早离开了人世,只留我孤零零一人在世。

与裴珩和离后,我因父被发配燕州,自此,这位前夫平步青云,可五年后我重返京城,他竟亲自来堵我

第1章

从昔日尊贵的贞宁郡主,沦为燕州一名普通百姓,五年的时光如同指间沙,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郡主”这一封号听着风光无限,说到底不过是份用来慰藉人心的恩典罢了。太后见我年纪轻轻便没了爹娘——父亲在战场上战死,母亲因过度忧虑染病,早早离开了人世,只留我孤零零一人在世。

于是她把我接进皇宫,亲自照料我的起居,对我关怀得无微不至。

等到我十五岁及笄那年,太后老人家为我挑选了一门亲事,将我许配给了当朝的探花郎裴珩。

其实以裴珩当年的才学和声望,就算是迎娶公主也完全够格。

可太后把我许配给他,不过是经过一番权衡后做出的安排。她觉得裴珩能保护我平安无事,而皇帝则借着这门亲事来牵制裴珩的势力。

谁能料到,等他辅佐太子登上皇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奏朝廷,请求与我和离。

他甚至不惜把我父亲当年的旧案翻出来做文章。

我们做了两年夫妻,他每天在我面前说着温柔体贴的话,原来都只是逢场作戏。

其实我早就不愿意再踏进京城一步了。只是从前的好友宋韵最近喜得贵子,一次又一次写信来邀请我,实在是不好推辞。

当年我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宋韵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四处奔波为我求情,这份情谊我不能辜负。

本以为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已经像风一样消散了,可临近京城,心里还是泛起了几分失意与怅然。

阿絮刚睡醒,就掀开马车的帘子,嘴里哈着白气说道:“这雪又下起来了,京城这地方哪儿都比不上燕州,冷得人心里都发闷。”

她是我在燕州开茶坊时雇的伙计,性格直爽,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我也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附和着说:“确实特别冷,我们在这儿待两天就走。”

“娘子您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呢?您从小就在这京城长大,难道就不想去以前熟悉的地方走走看看吗?”

我淡淡地笑了笑:“都过去五年了,再熟悉的地方也变得陌生了,没什么值得逛的。而且茶坊刚有了点起色,不能关太久。”

更何况雇马车、请车夫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耽误的时间越久,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价钱只会一天比一天高。

我正想着这些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带着惊慌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不知道是哪位贵人要出城,排场竟然这么大,而且走的还是这边的小门……”

马车帘子被掀开,车夫缩着脖子站在外面,寒冷的风夹着雪花一下子扑了进来:“娘子,咱们得下车给贵人让让路,得退到一边去,让贵人先过去。”

我心里一下子绷紧了,这么晚还出城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绝对是有钱有势的贵人,绝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

按道理说,这些贵人都该走城东的正门,没想到今天竟然走小门,我心里一紧,赶紧拉着阿絮下车,准备行礼避让。

谁知道,前方那辆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马车竟然也缓缓退到了一边,守城门的士兵走上前来,恭敬地向我行礼:“虞娘子安好,首辅大人请您先入城。”

“谁?”

我心里猛地一跳,脚下一阵发软,幸好阿絮扶住了我,我才没从车上摔下来。

透过漫天风雪,我隐约认出了那辆马车上的徽记——毫无疑问是裴家的。我猛地退回了车里。

他来这里做什么?就算现在他已经当上了首辅,也还是不放心我吗?怕我回到京城会对他不利,特意来这里震慑我?如今我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他竟然还这么提防我?

我手脚冰凉,浑身僵硬,五年前在诏狱里经历的阴冷与残酷,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雪下得越来越大,我们的马车缓缓向前走,和那辆气势威严的马车擦肩而过,我们进了城,那队人马却没有动。

我紧紧攥着掌心,压抑了五年的恨意像冲破茧壳的藤蔓,疯狂地蔓延开来。

阿絮看到我这样,赶紧掰开我的手:“别再掐了,手心都红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对她笑了笑:“没事,等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可是我看街上冷清得很啊。”

我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街道两旁果然比平时冷清了不少。

到了鲁国公府,宋韵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我来了,她快步走上前,来不及寒暄,一把拉住我的手:“裴珩那个疯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她性格急躁,拉着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松了口气:“皇后的生辰快到了,全城都在戒严,没有令牌不能随意通行。我本来要去接你的,却被裴珩的人拦了回来。他现在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阿韵向来话多,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我轻轻拉住她的手:“好了,别再提他了,外面天这么冷,咱们先进去再说。”

五年前我在诏狱里病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那时候她哭得双眼通红,哽咽着把太后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我,同时递给我一道太后留下的懿旨——陛下终于答应放我出狱了。

我接过懿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这一生漫长,也算得上圆满,唯独虞贞这孩子,让我寝食难安。希望陛下念在我身边没什么亲人的份上,放这个姑娘一条生路,把她贬为平民,发配到燕州,了此残生。”

太后膝下没有儿子,陛下虽然孝顺,却并不和她亲近。她一辈子都守着礼数,侍奉皇室,到了临终的时候,却还在为我求情。

我捧着那道懿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阿韵说,太后临终前神志不清,望着厅堂前的书桌喃喃自语:“贞儿读书读累了,该给她端碗甜浆喝了。”

她和我一样,都是皇城里没有亲人的孤女,她独自走过了大半辈子,只为了护住我。

其实我对父母并没有太多的记忆。父亲长年驻守在边关,当年明明是皇子轻敌冒进才落入敌人的圈套,却把罪名安在了我父亲头上。

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战死在了沙场上。不久之后母亲也病逝了,听太后说,那时候我才刚学会走路。

如今,他们又用我父亲早就不存在的罪名来压制我。

诏书下达的时候,我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执念,承认了罪名,接受了惩罚,被贬为平民,发配到了燕州。

第2章

夜色浓重,和阿韵一番长谈之后,我的思绪翻江倒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红烛轻轻晃动的夜晚。

那天,我身披红色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心跳得像擂鼓一样。我坐在新房里,心里又紧张又不安。京城里有名望的人家的女儿多得是,我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更别说能在他的仕途上帮上什么忙了。

这门亲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我很清楚,这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房门被缓缓推开,脚步声轻柔地靠近,我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盖头被轻轻掀了起来,我抬起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又带着笑容的脸庞。

他曾经是京城里人人称赞的探花郎,我远远地见过几次,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神情严肃,不怎么爱笑。可此刻,他竟然笑得这么温柔,风度翩翩,就像春风拂过脸颊一样舒服。

裴珩的目光热烈而专注,眼里带着几分羞涩和喜悦。他从衣袖里摸索了一会儿,竟然掏出两串晶莹透亮的葡萄来:“这是从南方进贡来的稀罕东西,我特意留了一份,带过来给你尝尝。虽然皇宫里也不缺这些,但这是我亲手送来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拘谨,时不时挠挠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穿着嫁衣,双手捧着那两串葡萄,望着他,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心里泛起了一丝甜蜜。

夏天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蝉在外面不停地鸣叫着。我们并肩坐在窗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小声地聊天。晚风吹从窗外吹进来,裴珩皱了皱眉,稍微想了一下,就从对面的座位挪到了我左边,用自己的身子为我挡住了那缕凉风。

葡萄又甜又多汁,放进嘴里让人感觉心神舒畅。他时不时侧过头来看我,笑容温柔,目光柔和得就像春天的阳光一样。

那时候的我,只觉得我们就是世间最普通的小夫妻。他真心对待我,我也毫无保留地回应他的心意。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地安稳过下去。

可如今再回头看,那些刚刚好的温柔,那些看起来不经意的体贴,那些让我心动的笑容,难道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感觉就像一场短暂的美梦还没做完。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过了很久都没能平复下来。

我坐起身,心里一片空落落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那一夜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感到害怕。我怕一闭上眼睛,又会回到那个阴冷黑暗的诏狱里,看不到一点阳光,只有冰冷的铁链和斑驳的血痕陪伴着我。

我心神不宁,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任由思绪在记忆里飘来飘去。

第3章

鲁国公府的百日宴席上,红灯高悬彩绸缠绕,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我独自坐在角落偏僻的位置,目光在喧闹的厅堂间缓缓游移,看着宋韵在人群中穿梭忙碌,热情地招呼着往来宾客,脸上虽挂着得体的笑容,眉宇间却难以掩饰那抹淡淡的疲惫。

阿絮则乖乖坐在餐桌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显然早已按捺不住想吃的念头。

“娘子,咱们今天下午就要动身走吗?能不能等吃完晚膳再走呀?到了燕州,可就再也吃不到这么丰盛的好菜了。”

阿絮眼巴巴地望着我,语气里满是恳求。

“早点出发,雇佣车马的费用能便宜些。”

我轻声回应道,声音平缓无波。

这话其实不过是敷衍阿絮的借口罢了,真正让我急于离开的原因,是我生怕在京城多停留一日,就会多一分无法预料的变数。如今的我,早已不是过去的身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再也经不起任何风雨波折了。

正说话间,厅堂中原本喧闹嘈杂的宾客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府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仔细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正是宋韵的。

“我可没邀请你来,鲁国公府也招待不起你这位尊贵的大人!你若是真有心想来赴宴,也该遵守规矩,别让我这般为难!”

宋韵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清晰地传进厅内。

我心头猛地一紧,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微微泛白。宋韵的话音还未落下,府门口便出现了一道熟悉得让我心头一颤的身影——裴珩。他身披一件玄色长袍,神色冷峻如冰,稳稳地立在门槛之上,那双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刃一般,直直地朝着我的方向望来。

宋韵仍在一旁怒气冲冲地斥责,鲁国公却已连忙起身拦住女儿,快步上前,满脸殷勤地迎向裴珩,恭敬地请他入席。厅堂中的宾客见状,也纷纷起身向裴珩行礼,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

我迅速低下头,脊背绷得笔直,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清晰地浮现眼前:那天我被官兵押着游街示众,而他正与长公主并肩骑马而行,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缓缓滑落,耳边只听得鲁国公依旧在殷勤地邀请裴珩入座。

片刻之后,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袭玄色大氅缓缓落在我身旁的空位上,他竟然就这般坦然自若地坐了下来,仿佛这个位置原本就该属于他一样。

阿絮顿时愣住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饭菜停在口中,一双眼睛在我和裴珩之间来回转动,满是困惑与不解。

裴珩身边的随从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解下身上的大氅,一缕熟悉的兰花香悄然飘来,那清淡的香气瞬间将我拉回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阿贞,刘大人今天又在朝堂上炫耀他娘子给他做的香包了,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呀?”

“那我就给你做一个绣着兰花的吧,你看好不好?”

“那我也给你做一根玉簪,你可要天天戴在头上,不许摘下来。”

“好呀!我肯定天天戴着!”

这些零碎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具体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我却早已记不清了。

我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现在根本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时候,我必须尽快想清楚该如何脱身才好。

我悄悄往阿絮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想要离裴珩远一些,可同桌的一位夫人却突然主动找我搭起了话。

“哎呀,裴大人身上这香包真是精致别致,这上面绣的兰花栩栩如生,看着就像是能闻到兰花的香气似的。”

那位夫人笑着夸赞道,目光落在裴珩腰间的香包上。

裴珩侧过脸,旁边一人轻轻笑了笑,语气温和了些许,开口回道:“这是我娘子亲手做的。”

这话一出,刚才说话的那位夫人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首辅大人裴珩一生只娶过一位妻子,而且还是他当年亲自上奏请旨,最终和离的那位。如今他再次提起“娘子”,反倒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谁。

我依旧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茶盏,身体一动不动,装作此事与我毫无关系的样子。

那位夫人自觉面子上挂不住,又转头看向我,笑着问道:“这位娘子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京城哪位官家的千金小姐呀?”

即便没有抬头,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裴珩那道灼热的目光正紧紧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多谢夫人关心,我只是宋家的旁支亲戚,家住在燕州,并非京城人士。”

我轻声回答,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哎哟,燕州那地方可远得很呢,难得来京城一趟,不如多留下来几日,好好在京城逛逛,看看京城的景致。”

那位夫人热情地劝说道。

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不便在此久留,家中还有亲人在等着我回去呢。”

京城的贵妇们个个心思玲珑、精明过人,听到我的话后,她脸上先是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又笑着夸赞道:“瞧娘子这气度不凡的样子,想必夫君在燕州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仕途定然十分顺畅吧。”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只因坐在我身旁的裴珩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我依旧神色平静地回道:“夫君只是个做些小买卖的平民百姓,我也不希望他去做什么大官,只要我们两人能安稳平淡地过日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我根本没有所谓的夫君,说出这些话,不过是想让裴珩明白,过去的恩怨纠葛我早已放下,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争执和牵扯。

整整五年了,这五年来,我一直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只希望他也能彻底放下我,不要再打扰我如今平静的生活。

我的话音刚落,身旁的裴珩便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溅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宴席间的众人见状,纷纷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大家都不知道这位平日里沉稳冷静的首辅大人,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失态。

第4章

宴席刚一结束,我便立刻拉着阿絮躲进了鲁国公府的后院,压低声音催促她赶紧回房收拾行李,动作越快越好。

我必须尽快去找宋韵,跟她说明我们要提前离开的事,免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宋韵听完我的决定后,果然气得不行,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都怪那个裴珩!当初我就劝过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他一个庶出的出身,家里家底又薄,结果为了往上爬,竟然去巴结长公主!我听说之前长公主出事后,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前程罢了!”

我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了。我现在只担心他会故意为难我,所以想早点离开京城,避免节外生枝。”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韵也不再坚持挽留我,她转身从箱子底部翻出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城门的腰牌递给我,又连忙张罗着给我准备了一大堆路上用的东西,从充饥的吃食到御寒的衣物,每一样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离开宋韵的住处后,我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赶去,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在宴席上见过的夫人。我身体一个踉跄,连忙伸手扶住她,她也顺势伸手稳住了我的身形。

那位夫人笑着向我赔了个不是,目光却在我抬起手臂的瞬间突然停顿了下来。我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原来是里衣袖口处,不小心露出了一截绣着兰花图案的袖摆。她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截绣着兰花的袖摆,心里一阵发虚,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此刻再多解释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匆匆向她告辞,快步离开。

傍晚时分,我和阿絮终于坐上了返回燕州的马车。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而且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故意要阻拦我们离开的脚步。

“这雪下得这么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咱们恐怕走不了多远,就得找家客栈停下来歇脚了。”

阿絮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靠在车厢的角落,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尽量往前赶。”

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就算今天天上下刀子,我也必须尽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口,我们排在出城的队伍中,耐心等待放行。终于轮到我们时,我将宋韵给我的鲁国公府腰牌递给守门的官兵,希望能顺利出城。

那名守门的守备接过腰牌,仔细看了又看,却没有立刻放行,而是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走去,似乎是要向什么人请示。

片刻之后,一个满脸堆笑的官员快步走了过来,语气客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这位娘子,实在对不住,您今天恐怕不能出城了。”

我强压住心头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这是鲁国公府的腰牌,若是您不相信,大可派人去鲁国公府确认一下,核实我的身份。”

他依旧笑着,语气却没有丝毫松动,依旧客气却坚决地说:“实在是因为雪下得太大了,路况不好,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娘子还是请回吧。”

我皱紧眉头,追问道:“为何不能出城?其他百姓不也照样可以出城吗?为何偏偏拦着我?”

他又是一笑,抬手朝着前方指了指,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是首辅大人的命令,鲁国公府的人,今天一个都不准出城。娘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跟首辅大人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熟悉的黑色马车正静静地停在城门前方不远处,车帘半掩着,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沉默而危险的气息。

第5章

裴珩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向来是想到便做。

可这一次,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为难我,显然是有意要逼我,让我不得不直面他的存在,无法再逃避。

我让阿絮留在马车上等候,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朝着他的马车走去,心里早已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马车的车厢宽敞又明亮,裴珩端坐在车厢内,神情肃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料到我会主动前来找他。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没见,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像是生了重病,又像是身上受了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我先向他行了一礼,语气恭敬而疏远地开口:“民女拜见裴大人。”

他静静地凝视了我片刻,目光复杂难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示意我坐下,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这么着急出城,是要回去见你的情郎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压抑的怒意与隐忍的情绪,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平静地回答:“是,若大人肯高抬贵手,放我出城,民女感激不尽。”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阿贞,你还是不会说谎。你一撒谎就喜欢下意识地绕手指,这个小动作,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以前你生病不想喝药的时候,也是这样偷偷骗我,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并没有因为被他拆穿谎言而感到羞恼,也没有心情跟他回忆过去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我彻底冷下心来,那些被我刻意压抑了许久的怨恨,如同积压已久的潮水般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裴珩,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始终不肯放过我?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怔怔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用尽身上仅存的力气,继续说道:“我这次回京城,真的只是为了参加宋韵孩子的百日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那从前呢?”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情绪,语气中满是痛苦,“你就不恨我吗?你不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吗?毕竟,我们曾经也那么相爱过啊。”

“从前……”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中越发觉得他可笑至极。

我这样一个早已一无所有、对过去毫无留恋的人,都已经不再执着于过去的恩怨,而他如今权势滔天,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何还偏偏放不下过去,不肯放过我?

“恨又能怎么样?恨也不能让我过得好一些,所以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当年的原因了。至于‘相爱’?裴珩,你难道连自己都骗吗?你真的觉得我们曾经是相爱过的吗?”

我看着他,语气中满是嘲讽与失望。

砰!他猛地抬手掀翻了面前的矮几,桌上的茶杯、点心散落一地。紧接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拉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我,语气激动地喊道:“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凭什么不恨我?难道我在你心里,连一丝位置都没有了吗?连一丝恨意都不肯分给我吗?”

说着,他的眼眶竟微微泛红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感觉到手腕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低头一看,竟是鲜红的血,从他的掌心不断渗出,蜿蜒地流到我的手腕上。

“你……你受伤了。”

我一边提醒他,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却抱得更紧了,死活不肯松开我,嘴里喃喃地说着:“你以前梳妆台上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亲自擦拭,一点灰尘都不敢留下;你养的那盆茉莉,哪怕只是掉了一片花瓣,我都心疼得不行。可你呢?你连恨都不肯给我,你心里根本就从来没有过我!从来都没有!”

车外的护卫听到车厢内的动静,连忙在车外急声禀报:“虞娘子,今日大人为了去鲁国公府见您,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罚了他三十鞭。他刚受完刑,连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急着来找您了,请您多担待些,不要与大人计较。”

我凭什么要担待他!我被他逼得彻底没了耐心,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车厢内响起,他终于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他捂着脸,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料到我会打他,随即却突然不怒反笑,眼神偏执而疯狂:“你是恨我的,对不对?你打我,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打我能让你解恨,那就多打几下吧。等你不恨我了,是不是就能重新爱我了?”

“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怒斥道,看着他偏执的模样,心中满是厌恶,“陛下当初怎么不打死你!”

宋韵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疯子,一个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择手段的疯子。

裴珩却只是偏执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满足:“就算被打死,我也要来找你……就算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放手……”

第6章

那一句“就算粉身碎骨,我也绝不会放手”裹挟着风雪,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不待我反应,裴珩便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对车外沉声下令:“回府。”

“裴珩!你放开我!”

我奋力挣扎,手腕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掌心的血迹已经干涸,黏腻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疯狂与我的无力。

马车在风雪中疾驰,车厢内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鞭伤剧痛难忍,可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到底想怎样?”

我声音发颤,既是愤怒,也是恐惧,“强掳民女,首辅大人就是这般知法犯法吗?”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声音沙哑:“在你心里,我早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再多一条罪状,又何妨?”

马车最终驶入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我被半请半押地带进一间布置雅致却处处透着冷清的院落。房间里的陈设,竟隐隐透着几分熟悉的影子,像极了我们当年在裴府居住的院落布局。

“你好生休息。”

他松开我,脚步有些踉跄,却仍强撑着站定,“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这个院子。”

“你要软禁我?”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回头,嘴角扯出一抹近乎惨淡的笑:“是。阿贞,我别无他法。”

院门被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阿絮不知被他们安置到了何处,我独自被困在这方天地里,焦灼和愤怒如同野火般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傍晚时分,有侍女送来膳食,我一口未动。夜幕降临,我推开房门,想在院中透透气,却意外发现隔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裴珩不在,许是去处理伤口或是应付宫中的事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书房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兰草香,书案整洁,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我的目光扫过书架,忽然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眼熟的锦盒。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当年我用来放些小首饰的盒子,和离时,我以为它早已被丢弃了。

我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安然躺着一支素银簪子,几颗浑圆的珍珠,还有……我当年随手给他绣的那个,被他嫌弃针脚歪斜的兰花香包。

不止这个盒子。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书架上有我翻旧了的诗集,多宝阁里摆着我把玩过的玉貔貅,甚至连窗边小几上那盆茉莉……都像极了我当年养的那一盆。

他是什么意思?把这些当作战利品收藏吗?证明他当年如何成功地欺骗了一个傻子?

愤怒和屈辱让我气血上涌,我失控地四处翻找,想找出更多他虚伪的证据。直到我无意间触碰到书案下方一个隐秘的机关,一个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

里面没有公文密信,只有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册子。

我深吸一口气,将它拿了出来。册子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我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满纸凌厉却又带着几分仓促的笔迹,写满了我的名字——“贞宁”、“阿贞”、“虞贞”……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心跳如擂鼓。里面断断续续记录着一些零碎的句子。

“今日见她了,在长街。清减了许多,穿着粗布衣裳,在卖茶。心口疼得厉害。”

“燕州来信,说她茶坊生意尚可,略安心。只恨不能亲身护她周全。”

“陛下今日又提及联姻之事,拒之。此生除她,再无他人。”

“听闻她病了,夜不能寐。若她在身边……”

“五年了,她可还恨我?”

字字句句,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结痂的心。这不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这更像是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囚徒,绝望的独白。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墨迹较新,只有一行字,却让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贞儿,若知今日,当初宁可与你同死。”

第7章

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一缩,册子险些脱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这和他当年毫不留情将我送入诏狱、与长公主并肩而行的冷酷,截然不同。

我抱着那本沉重的手札,跌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页页,一字字,重新细读。那些我曾以为是虚伪表演的温柔瞬间,在他的笔下落了地,成了小心翼翼珍藏的宝贝;那些我曾认定是权衡利弊后的决绝舍弃,在这里,竟成了字字泣血的不得已。

他写:“太后薨逝前夜,召我入宫,言及陛下已对虞家起杀心,唯我与之切割,或可保她一命。我跪泣整夜,终是接了那道旨意。”

他写:“送她入诏狱那日,我远远跟着囚车,见她回头望,几乎要冲上前去。然则不能,一步错,满盘皆输,她必死无疑。”

他写:“长公主非我所愿,乃陛下监视之举。并肩同行那日,知她在街边看着,心如刀绞,却不敢回望一眼。”

天光渐亮,烛火燃尽。我坐在那里,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片混乱。恨了五年,怨了五年,支撑我在燕州艰难求生的,便是这刻骨的恨意。若这一切都是错的……若他并非无情,而是……

房门被轻轻推开,晨曦微光中,裴珩站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目光落在我手中那本摊开的手札上,身形微微一僵。

“你都看到了。”

他声音低沉,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我抬起头,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丝毫作伪的痕迹。“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缓缓走进来,在我面前站定,却没有靠近。“真假于你,还重要吗?”

他扯了扯嘴角,“你已认定我是薄情寡义之徒。”

“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猛地站起身,手札“啪”地掉在地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一边说着温柔的话,一边把我推进深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因为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路!”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嘶哑,“陛下登基,根基未稳,急需立威。你父亲旧案是现成的借口!你与我,与太子一党牵连太深!太后在时尚能庇护一二,太后一去,你就是众矢之的!”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以为我愿意写那封和离奏章?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被削爵贬为庶民,流放燕州?虞贞,那诏狱再冷,也比掉了脑袋强!”

我踉跄着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书架,浑身都在发抖。“所以……你就替陛下做了这把刀?用我的尊严和性命,换你的前程?”

“前程?”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里满是苍凉,“若只为前程,我何须如此!我娶你,本就是陛下和太后博弈的结果,我若只想保全自身,大可在你入狱后彻底撇清,甚至……亲自了结你,向陛下表忠心!”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所有的认知。是啊,若他真如我所想那般冷酷,我根本活不到离开京城。

“我留着你‘父亲’的罪名,是为了让陛下安心,让他觉得你已无威胁,让我……还能有一个暗中看顾你的借口。”

他声音低下去,带着无尽的涩然,“阿贞,这五年来,我无一日不在悔恨,无一日不在担心你的安危。我知道你恨我,我宁愿你恨我,至少……这证明你还活着,你还记得我。”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痛苦和深情的眼睛,筑了五年的心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恨意仍在,却混杂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心疼,困惑,还有一丝……不敢深想的可能。

“为什么……”

我喃喃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

他苦笑,“告诉你,让你陪我一起担惊受怕?让你在诏狱里还心存幻想,最后可能死得更快?阿贞,那时的我,护不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决绝的方式,把你推离风暴中心。”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札,轻轻拂去灰尘,动作珍重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你受的苦是真的,我给你的伤害也是真的。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再装作不认识我,别再把我于你的心门之外。”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让我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的声音隔着门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大人!宫里的张公公来了,带着陛下的口谕,宣您即刻入宫!”

裴珩身形一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

他上前一步,将手札塞回我手中,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语调快速说道:“阿贞,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猛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拉开门扉的前一刻,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沉重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话——

“若我此次回不来,书房东侧第三块地砖下,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第8章

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却将那句话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心上。寒意顺着脊椎攀爬,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陛下突然召见,刚受完鞭刑的他……此行凶险难测。

我几乎是扑到东侧墙边,手指颤抖地摸索着地砖。第三块,略有松动。我用力掀开它,下面是一个扁平的铁盒,没有上锁。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份用明黄绸布包裹的……懿旨?我首先展开那卷懿旨,是太后的笔迹,却并非我之前见过的那道保我性命的旨意。这道懿旨更早,内容竟是嘱托裴珩,在她身故后,无论如何要护我周全,哪怕……与皇权相悖。末尾太后的印鉴旁,竟还有一个极淡的,属于我父亲的私印痕迹。

我的心猛地一沉,急忙展开那些信件。是裴珩与他在边关军中心腹的密信往来,时间跨度正是我父亲战死前后,以及我被定罪的那段时间。信中的内容触目惊心——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我父亲当年的案子,所有的证据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结论:当年轻敌冒进、导致战局失利,事后又需要替罪羊的,并非只是某个皇子,而是……当今陛下!是他当年为了争夺军功,一意孤行,才酿成大错!我父亲,不过是权力倾轧下被牺牲的棋子!

裴珩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他翻出我父亲的旧案,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查明真相?

最后一封信,日期就在太后薨逝前几日。信中心腹催促裴珩,证据链即将完整,但陛下似已有所察觉,恐狗急跳墙,劝裴珩暂避锋芒,尤其要保护好我。

所以,太后知道真相,所以她临终前死死护着我。

所以,裴珩知道真相,所以他只能用最决绝的方式把我推开,既是为了平息陛下的疑心,也是为了……保护我这个“罪臣之女”,不被陛下借口铲除?

他所谓的“投靠”新帝,所谓的“翻旧案”,很可能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是为了获取信任,潜入核心,寻找最终扳倒陛下的机会?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凉,又有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百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五年来,背负着骂名,在虎狼环伺的朝堂上步步为营,该是何等艰难?

我攥着那些信纸,指节泛白。恨了五年,原来恨错了人?怨了五年,原来他一直在深渊里独自挣扎?

不,不全对。他或许有苦衷,但他的方式,他的隐瞒,他带给我的那些实实在在的伤害和绝望,就能一笔勾销吗?

我在冰冷的书房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外面风雪更疾。裴珩还没有回来。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不能就这样等着。宋韵!对,去找宋韵,鲁国公府在朝中亦有势力,或许能打听到消息。

我拉开门,却发现院门并未像往常一样紧锁,看守的护卫也不见了踪影。府内气氛诡异,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我凭着记忆小心地往外走,却在穿过一处回廊时,听到了两个躲在角落里的丫鬟压低声音的交谈:

“听前头当值的小柱子说,大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不是吗?宫里传来消息,说大人竟在金殿上当面顶撞陛下,拿出了什么……谋害忠良的证据!”

“陛下当场就掀了御案,怒斥大人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直接押入天牢了!”

“哎呀,那我们府上……”

后面的话我已听不清,“天牢”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头顶炸开。他真的走了这一步!为了我父亲的案子,他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直面君王之怒!

那个偏执的,疯狂的,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和深情的裴珩,此刻正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我站在原地,风雪从廊外吹入,冰冷刺骨,却远不及我心中的寒意。我该恨他的,可为什么此刻心口会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为什么脑海里全是他苍白着脸说“若我回不来”的样子?

我握紧了袖中那枚从铁盒里一同发现的,雕刻着兰花的旧玉簪——那是我们新婚不久,他许诺要送我,却最终未曾送出的那支。

原来,他一直留着。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不再试图出府,而是朝着府邸深处,裴珩平日处理机密事务的书斋快步走去。我不能慌,不能乱。铁盒里的证据,或许还不够,我必须找到更多。裴珩,你等我。

第9章

书斋内一片狼藉,显然已被宫中派来的人搜查过。书籍、卷宗散落一地,桌椅倾倒,如同飓风过境。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动作竟如此之快!

我不敢点灯,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在混乱中艰难翻找。裴珩心思缜密,他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个地方。我回想他平日的习惯,目光扫过靠墙的那个巨大的紫檀木书架——那是他最喜欢驻足的地方。

我摸索着书架边缘,指腹感受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用力一按,书架侧面竟无声地滑开一道窄缝,露出一个暗舱。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摞更厚的信札和几本账册。

我快速翻阅,心跳如鼓。这些是裴珩这些年暗中收集的,关于陛下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甚至与敌国暗中往来牟利的铁证!其中清晰记录了陛下如何构陷我父亲,以及事后如何打压知情人。每一笔银钱往来,每一次密会时间地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与铁盒中的证据相互印证,形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他竟隐忍筹谋了如此之久!

就在这时,书斋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我浑身一僵,迅速将证据塞入怀中,闪身躲到厚重的帷幔之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潜入。他并未翻找,而是径直走向书架暗舱的位置,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咒骂。

是宫里的内应?还是陛下派来销毁证据的人?

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我藏身的帷幔上。他一步步逼近,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匕首!

我屏住呼吸,冷汗浸湿了内衫。就在他伸手欲掀开帷幔的刹那——

“砰!”

书斋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另一道身影迅疾如电般闯入,与那持匕之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黑暗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后来者身手明显更高,几招之内便夺下匕首,将其制服,用膝盖死死抵在地上。

“虞娘子,您没事吧?”

一个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裴珩的那个贴身护卫!

我惊魂未定地从帷幔后走出。“我没事……他……”

“是陛下安插在府里的眼线。”

护卫快速说道,手下用力,将那昏死过去的细作捆缚结实,“大人入宫前料到府中会生变,命属下暗中保护娘子,并设法取得这些证据。”

他将一枚小小的令牌递给我,“大人吩咐,若他身陷牢笼,让属下护送娘子,带着证据前往城西青柳巷的‘墨韵斋’,将其交给一位姓苏的先生。他自有办法将证据送抵该去的地方,联合朝中清流,扳倒……那位。”

我握紧那冰冷的令牌,又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证物。裴珩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他将最后的生机,押在了我的身上。

“他……在天牢怎么样了?”

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护卫沉默一瞬,低声道:“情况不妙。陛下震怒,已下令三司会审,怕是……动了杀心。”

动了杀心。

三个字,像三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口。那些恨,那些怨,在生死面前,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脑海里只剩下他为我挡风的身影,他递来葡萄时羞涩的笑容,他手札里字字泣血的思念,还有他离去时那句沉重的嘱托。

他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自己背负所有,也要为我劈开一条生路。

“娘子,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护卫催促道。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变得坚定。“好,我们走。”

不是为了原谅,不是为了破镜重圆。只是为了一个真相,为了我枉死的父亲,也为了……那个在深渊里独自挣扎了五年,或许真心爱过我的男人。

风雪夜,我和护卫悄无声息地潜出裴府,身影没入漆黑的巷道,朝着那个未知的,却承载着唯一希望的“墨韵斋”奔去。

第10章

青柳巷深,墨韵斋的招牌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护卫叩响门环,三长两短。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一个清癯的中年文士探出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

“苏先生,大人嘱托。”

护卫低语,将我让至身前。

我取出令牌和怀中以油布包裹严实的证据,递了过去。苏先生接过,并未立即查看,而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早已认识我。“虞娘子,请进。”

斋内温暖,墨香氤氲。苏先生快速翻阅着证据,脸色愈发凝重。“裴兄……竟真的做到了。”

他长叹一声,“有此物在,便是雷霆之怒,亦能争得一线生机。”

“先生,他……会死吗?”

我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不敢想的问题。

苏先生沉默片刻:“陛下不会轻易让这些证据公之于众,那等于自承其罪。最可能的结果,是私下交易。裴兄性命或可保全,但首辅之位,乃至一身功名,恐怕……”

我懂了。裴珩用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赌一个真相大白,赌我的平安,也赌陛下投鼠忌器。

“我能做什么?”

“等。”

苏先生看着我,“也或许……需要你出面。”

接下来的两天,我在墨韵斋后堂焦灼等待。外面风声鹤唳,首辅裴珩下狱的消息震动朝野,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宋韵通过苏先生的人递来了消息,她和鲁国公也在暗中联络故旧,施加影响。

第三天夜里,苏先生带来了最新消息:“陛下松口了,同意重审虞将军旧案,但条件是,裴珩辞去所有官职,交出所有证据副本,永不入朝。”

我的心猛地一紧。“他……答应了吗?”

“他没有选择。”

苏先生叹息,“而且,他加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保你安然返回燕州,此后,皇室及朝中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打扰你的生活。”

我怔在原地,喉头哽咽。到了这一步,他还在为我谋划。

天牢探视被特许。在阴暗潮湿的牢房深处,我见到了裴珩。他穿着囚服,身上带着新的伤痕,靠在墙角,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在我出现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来了。”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看着他那双依旧清亮,却盛满了疲惫的眼睛,五年的恨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复杂。

“值得吗?”

我问,“为了一个可能早已不恨你,也可能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人,赔上你的一切。”

他笑了笑,目光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夏夜。“阿贞,从决定娶你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值不值得。以前护不住你,是我不够强。后来用错了方式,伤了你的心,是我的过错。如今,能用这身不由己换来的权势,换你一个清白自在,于我而言,便是值得。”

他顿了顿,低声道:“那支玉簪,你看到了吗?本来……是想在你生辰时送你的。”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蹲下身,与他平视,隔着冰冷的栅栏。“裴珩,我不恨你了。”

他眼中骤然迸发出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那……?”

“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

我如实相告,心口闷痛,“我们之间,隔了太多……需要时间。”

他理解了,眼中虽有失落,却更多是释然。“好。时间……我们都有。”

他伸出手,穿过栅栏的缝隙,轻轻握了握我冰凉的手指,一触即分。“回燕州去,阿贞。开你的茶坊,过你想过的日子。若你……若你有一天愿意回头,我会一直在你能找到的地方。”

探视时间到了。我起身离开,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一直在身后望着我。

走出天牢,风雪已停,天空露出一角湛蓝。我握紧了袖中那支兰花玉簪。

恨已消,爱未明。前路漫漫,或许终有重逢日,或许此生不复见。

但我知道,我们都自由了。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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