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听说了吗?花轿里这位,可不是原来定下的苏家二小姐,是那位常年养在江南的大小姐苏浅月!”
我,江南首富之女,嫁的是那位权倾朝野、却重伤瘫痪的镇北侯。
京城都在笑我,一个商贾之女。
大婚当晚,我那传闻中性情暴戾的夫君冷着脸与我约法三章:
“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待时机成熟,予你和离书,还你自由。”
我欣然应允。
后来,他大权在握,荣耀加身,却反悔了。
01
初春的京城,尚带着几分料峭寒意,镇北侯府却是一片刺目的红。
锣鼓喧天,宾客如云,只是那喧嚣之下,潜藏着难以忽视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花轿里这位,可不是原来定下的苏家二小姐,是那位常年养在江南的大小姐苏浅月!”
“啧啧,商贾之女,就算富可敌国,这身份……也忒低了些。”
“谁说不是呢?若非镇北侯半年前在北疆重伤,据说……废了双腿,性情大变,这等好事,哪轮得到一个商贾之女?”
“唉,也是可怜。好好的侯爷,战功赫赫,如今却……苏家也是狠心,拿个女儿来填这火坑。”
“嘘!慎言!侯府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
议论声被淹没在喜乐声中。
盖头下的苏浅月,指尖微微蜷缩,又缓缓松开。那些话语,她听得断断续续,心头却是一片澄明。
火坑么?
或许吧。
总好过让天真烂漫的妹妹跳进来。更何况,苏家这艘看似华丽的大船,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急需镇北侯府这门姻亲作为浮木。父亲涕泪交加的恳求,家族存亡的压力,最终让她这个自幼离家、几乎被遗忘的长女,披上了这身不属于她的嫁衣。
“侯爷到——”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
喧闹的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苏浅月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并非想象中病弱颓唐,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即使隔着盖头,也让她脊背下意识地挺直。
她被人搀扶着,完成了所有繁琐的仪式。
整个过程,她身侧的新郎,镇北侯墨北辰,未曾发出一言。只有那木质轮椅碾过地面的轻微声响,以及偶尔压抑的低咳,提醒着他的存在。
交杯酒亦是如此。他被人扶着抬手,与她手臂交缠,一饮而尽,动作干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与不耐。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种清苦的药味,扑面而来。
“送入洞房——”
苏浅月被喜婆和丫鬟簇拥着,送往主院的新房。
身后,那些压抑的议论再次响起。
“瞧见没?侯爷连盖头都没掀……”
“怕是连洞房都不会进吧?娶个商女,不过是碍于圣意和苏家的‘诚意’罢了。”
“这苏大小姐,往后在这侯府的日子,难喽……”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红烛高燃,锦被绣帐,处处彰显着皇恩浩荡与侯府尊荣。只是,这富丽堂皇之下,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
喜婆和丫鬟们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留下苏浅月一人。
确认脚步声远去,苏浅月一把掀开了沉重的盖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凤冠霞帔压得她脖颈酸疼。
她环顾四周,目光冷静地扫过房间的每一处细节。紫檀木雕花拔步床,黄花梨木梳妆台,博古架上摆着珍玩玉器……确实气派,远胜江南老家的闺阁。
“饿了。”她喃喃自语,走到铺着大红桌布的圆桌前。上面摆满了象征吉祥的果品点心。
她拈起一块精致的芙蓉糕,小口品尝,又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动作优雅,不见丝毫局促。
填饱肚子,她起身,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开始更仔细地打量这个可能她要待很久的地方。行至窗边,指尖拂过冰凉的窗棂,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致,只是在这暮色中,显得有些深沉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并非轮椅,而是稳健的行走声。
苏浅月迅速坐回床边,将盖头重新盖好。
门被推开,一股更浓郁的药味夹杂着清冽的气息涌入。
“都退下。”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不容置疑的男声响起。
丫鬟仆役应声退去,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静默在蔓延,只有红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苏浅月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比在礼堂时更加直接,带着审视与探究。
良久,那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盖头,自己掀了吧。”
苏浅月微微一怔。这不合礼数,但她并未犹豫,依言抬手,掀开了阻碍视线的红色。
烛光下,她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夫君——镇北侯墨北辰。
他并未坐在轮椅上,而是斜倚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中。身着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容有些苍白,却难掩其棱角分明的俊朗。眉峰如刀,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此刻正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他看起来并非传言中那般形销骨立,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倦怠,但那眼神深处的锐利,却如蛰伏的鹰隼,让人心惊。
墨北辰也在看她。原以为商贾之女,必是满身铜臭或怯懦小家子气。然而眼前的女子,云鬓花颜,肤光胜雪,一双明眸清澈如水,此刻正平静地回望着他,不见半分惧色与羞怯,反而带着一种……审视?
他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苏浅月?”他开口,语气笃定。
“是,侯爷。”苏浅月起身,敛衽一礼,姿态无可挑剔。
墨北辰移开目光,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嫌麻烦:“既然圣旨已下,你入了这侯府,有些话,需说在前面。”
“侯爷请讲。”苏浅月声音平和。
“第一,侯府规矩重,安分守己,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第二,没有本侯允许,不得踏入书房与本侯的寝居半步。”
“第三,”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你我虽有夫妻之名,但不会有夫妻之实。待时机合适,本侯会予你和离书,许你归家,届时另备厚礼,保你苏家富贵。”
苏浅月安静听完,眸中非但没有泪光或委屈,反而极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她再次福身:“侯爷安排周全,浅月并无异议。”
这下,轮到墨北辰意外了。他设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哭泣、哀求、不甘,唯独没料到是如此平静的接受,甚至……乐见其成?
“你,愿意?”他忍不住确认。
苏浅月抬眼,烛光在她眼中跳跃,竟显出几分灵动:“侯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无意娶,我亦非愿嫁。如今阴差阳错,能得侯爷如此承诺,保全各自清静,将来还能全身而退,于浅月而言,已是最好局面。”
墨北辰凝视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虚伪,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澄澈。他冷哼一声:“你倒识趣。”说罢,他扶着椅背,似乎想要起身,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僵滞。
“侯爷。”苏浅月唤住他。
墨北辰动作一顿,眉头蹙起,不耐地看向她。
苏浅月指了指内间那张宽大华丽的拔步床:“这新房……侯爷可需用?若您需要,浅月可另寻住处。”她语气真诚,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寻常物品的归属。
墨北辰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不必!你好生待着吧!”说完,不再看她,略显艰难地转身,步履虽慢却稳地离开了新房。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
苏浅月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才缓缓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重新斟了杯茶。
茶水微凉,入口带着涩意,她却缓缓勾起了唇角。
表面夫妻,互不干涉,还有比这更好的开局吗?
不用应付难缠的夫君,不用履行繁琐的妻职,在这侯府深院,她反而能得一方天地,徐徐图之。
只是……这位镇北侯,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简单。他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他离开时的步伐,也绝非全然无力。
苏浅月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这镇北侯府的水,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无妨。
她既然来了,总要在这潭深水里,走出自己的路来。
夜色渐深,红烛泪淌。
镇北侯府的新婚之夜,新郎独宿书房,新娘安卧婚床,各自相安。
翌日,天光微亮。
苏浅月起身,自行梳洗。侯府派来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名唤春桃,一个名唤夏荷,态度算不上恭敬,带着几分打量与怠慢。
“夫人,按规矩,您今早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不过老夫人常年礼佛,不见外人,这礼就免了。”春桃一边不甚熟练地帮她绾发,一边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苏浅月透过铜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夏荷捧来衣物,是寻常的锦缎衣裙,并非新妇该穿的正红。“夫人,今日穿这身可好?”
苏浅月目光扫过那身略显素净的衣裙,微微一笑:“入府时,我带的箱笼里,有一套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取那套来。”
夏荷一愣,似有些为难:“夫人,那云锦过于华丽,怕是……”
“怕是什么?”苏浅月转身,眸光平静地看着她,“不合我这商贾之女的身份?还是觉得,我不配穿?”
她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夏荷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低下头:“奴婢不敢。”
“既如此,便去取来。”苏浅月语气依旧平淡,“另外,我院里的小厨房,今日起启用。早膳我想用鸡丝粥和江南的小点心,食材若府中短缺,可派人去我陪嫁的铺子里取。”
她随手从妆奁里取出一块小巧的令牌,放在桌上。那是苏家在京中产业的信物。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这位新夫人,并非她们想象中的软柿子。
“是,夫人。”两人应声退下,态度明显谨慎了许多。
用过早膳,苏浅月便在院中散步,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将院落布局、往来仆役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所在的“锦兰院”位置尚可,但仆从似乎多是些不得力的,或是他人眼线。
行至院角,她注意到一丛长势不佳的兰草,叶片泛黄,根部似有异样。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蹙。
“夫人,这脏污之地,还是莫要沾染了。”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走过来,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带着阻拦之意。
苏浅月起身,拍了拍手,看向那婆子:“你是院里的管事?”
“老奴姓钱,蒙侯爷信任,打理锦兰院杂事。”钱婆子微微躬身。
“钱管事,”苏浅月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这兰草,是用了什么肥?为何根部有股腐坏之气?”
钱婆子脸色微变,强笑道:“夫人说笑了,就是寻常花肥,许是前几日雨水多了些。”
“是么?”苏浅月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寒意,“可我闻着,倒像是掺了东西,坏了根本。花草尚且如此,不知这人待久了,会不会也伤了根本?”
钱婆子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不敢与苏浅月对视:“老奴……老奴不知……”
“不知?”苏浅月轻笑一声,“那便去查清楚。今日之内,将这院中所有花草查验一遍,凡有异样的,连根拔除,换上新土。另外,我院中仆役的名册、份例用度,午时之前送到我房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仆役:“我虽出身商贾,却也知规矩二字。既入了侯府,便是侯府的主子。安分守己、用心当差的,我自有赏赐;若有那吃里扒外、阳奉阴违的……”
她没再说下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回了房。
钱婆子僵在原地,半晌才抹了把冷汗。这位新夫人,眼神太毒,手段也利落,绝非善茬!
午后,名册和账本送来了。苏浅月仔细翻看,发现用度被克扣得厉害,仆役中也多有背景复杂之人。她不动声色,只将几处明显的错漏圈出,让钱婆子自己去补齐,并未立刻发作。
傍晚时分,她借口需要些安神的药材,列了张单子让春桃去府中药库取。单子上除了寻常药材,还夹杂了几味性温但略偏门的药材。
春桃回来后,面色有些古怪:“夫人,药库的管事说,有几味药不常用,库房里没有。”
苏浅月接过单子,看了眼被划掉的那几味,眸色深了深。那几味药,恰好是对某些特定内伤或毒素有辅助排查作用的。
“无妨。”她淡淡道,“没有便算了。”
看来,这侯府里,不想让她接触到某些东西的人,动作很快。
夜里,苏浅月熄了灯,却并未入睡。她换上一身深色简便衣裙,悄无声息地潜出房间,如同暗夜中的狸猫,避开巡夜的护卫,朝着白日里记下的侯府布局中,主院的方向潜去。
她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座府邸,也关于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墨北辰。
夜色浓重,镇北侯府静悄悄的,只有风声穿过廊庑。
苏浅月身形灵巧,借助阴影和廊柱遮掩,很快接近了主院“擎苍院”。与锦兰院的疏于管理不同,擎苍院外松内紧,暗处似乎有视线扫过。
她不敢靠得太近,寻了一处假山石后隐匿身形,仔细观察。
主院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是坐在桌案前。
就在这时,她耳廓微动,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巡夜护卫的脚步声。那声音来自另一侧,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书房窗户。
苏浅月屏住呼吸,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瘦小身影,如同壁虎般贴在墙根下,手中似乎拿着什么管状物,正小心翼翼地向窗内吹送。
迷烟?还是毒?
苏浅月心念电转。她与墨北辰虽有约定,但若他此刻出事,她这新妇必然首当其冲,苏家也会受牵连。于公于私,都不能坐视不理。
她目光扫过地面,捡起一颗小石子,运足内力,屈指一弹!
“咻——”
石子并非射向那黑衣人,而是打在了不远处的一丛竹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黑衣人受惊,猛地收回工具,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房内的灯光瞬间熄灭,人影消失。
黑衣人见行迹可能败露,不敢停留,身形一窜,便欲逃离。
苏浅月岂能让他轻易逃走?她早已看准他退走的路线,又是一颗石子弹出,这次精准地打向他的膝弯。
“呃!”黑衣人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
就在这瞬间,书房门猛地打开,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出,直扑那黑衣人!动作之迅猛,哪里像双腿残疾之人?
黑衣人见势不妙,扬手撒出一把白色粉末,趁乱几个起落,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那道黑影——正是墨北辰,他在粉末散开前已屏息后退,并未追击。他站在院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如电,扫过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又缓缓移向苏浅月藏身的假山。
苏浅月心头一紧,知道自己恐怕也被发现了。
墨北辰并未立刻过来,而是先在黑衣人方才停留的地方仔细查看了一番,似乎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才迈步,不疾不徐地走向假山。
苏浅月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月光下,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对视。
墨北辰已换下喜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他看着她,眼神深邃难辨,带着审视与冰冷的杀意。
“解释。”他开口,声音比昨夜更加冰冷。
苏浅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我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靠近书房,便用石子惊扰了他。”
“恰好?”墨北辰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小姐好雅兴,新婚第二夜便‘恰好’逛到本侯的书房附近?还身怀不俗的武艺?”
苏浅月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家父常年行商,恐遇匪人,故请师傅教过浅月一些粗浅功夫防身。至于为何到此……侯爷既允我留在府中,我总需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周遭是人是鬼。”
她顿了顿,补充道:“方才那人所用,似是江湖上下三滥的迷魂香,剂量不大,但若长期吸入,会令人精神萎靡,产生幻觉。”
墨北辰眼神微动,她竟能分辨出迷魂香?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截未被燃尽的香头:“你懂这个?”
“略知一二。”苏浅月谨慎道,“家中生意也涉及药材,耳濡目染罢了。”
墨北辰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他周身的杀意缓缓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今晚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分。”
“浅月明白。”苏浅月从善如流。
“回去吧。”墨北辰转过身,语气淡漠,“记住你的本分。下次若再‘恰好’走到不该来的地方,后果自负。”
苏浅月看着他挺拔却隐隐透出孤寂的背影,福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直到回到锦兰院,关上房门,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墨北辰果然是在伪装!他的腿伤或许是真,但绝未到瘫痪的地步。而且,这侯府之内,危机四伏,有人正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对付他。
她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另一颗更小的、被她悄悄捡起的香灰残粒。这迷魂香里,似乎还掺了点别的东西……
看来,她这“表面夫君”的麻烦,比她预想的还要大。而她自己,似乎也已经不知不觉,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苏浅月安分地待在锦兰院,整顿内务,敲打仆役,将自己带来的几个心腹丫鬟安插进关键位置。锦兰院的风气为之一清,下人们再不敢怠慢这位看似温和,实则手段凌厉的新夫人。
钱婆子被敲打后,办事也尽心了许多,至少明面上的份例再无人敢克扣。
这日午后,苏浅月正在窗前翻阅一本医书,春桃进来禀报:“夫人,侯爷身边的墨侍卫来了,说侯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苏浅月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墨北辰主动找她?还是去书房?
她放下书,整理了一下衣裙:“知道了。”
再次来到擎苍院,心境与那夜截然不同。白日的擎苍院更显肃穆,守卫森严。
书房内,墨北辰坐在书案后,依旧是一身玄衣,气色比前几日似乎好了一些。那名唤墨影的侍卫肃立一旁。
“侯爷。”苏浅月行礼。
墨北辰抬眸看她,目光依旧审视,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杀意。“坐。”
苏浅月依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姿态端庄。
“那夜的香,你看出什么了?”墨北辰开门见山。
苏浅月心中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回侯爷,那迷魂香中,掺入了少量‘幻蛛草’的粉末。此物单独使用无害,但与迷魂香混合,长期吸入,会逐渐侵蚀神智,令人产生依赖,最终变得痴傻。”
墨北辰眼神一凛,看向墨影。墨影微微点头,证实了苏浅月的说法。
“你如何得知?”墨北辰问。
“浅月说过,家中经营药材。幻蛛草生于南疆瘴疠之地,极为罕见,我曾在一位来自南疆的行商手中见过图册,记得其性状。”苏浅月解释道,“此物气味极淡,混入香料中难以察觉。侯爷若不信,可寻可靠的大夫验证。”
墨北辰沉默片刻,手指轻叩桌面:“你既懂药材,可通医理?”
“略知皮毛。”苏浅月谦逊道,却并未否认。
“本侯的腿伤,”墨北辰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太医断言,经脉受损,此生无望站立。你,可能看出什么?”
苏浅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侯爷若信得过,可否让浅月一观?”
墨北辰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对墨影使了个眼色。墨影上前,卷起了墨北辰的裤腿。
小腿肌肉因为长期缺乏运动显得有些萎缩,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几处狰狞的旧伤疤,尤其是膝盖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虽然愈合,但颜色依旧暗沉。
苏浅月起身,走近仔细查看,甚至伸出指尖,在不同穴位轻轻按压,询问墨北辰的感觉。
她的动作专业而专注,没有丝毫男女之防的扭捏,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器物。
墨北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眼神复杂。
片刻后,苏浅月收回手,沉吟道:“侯爷的伤势确实沉重,腿部主要经脉受损严重,但……并非全然断绝。尤其是……”她指了指膝盖上方一处穴位,“此处似有生机未绝。太医断言无法站立,或许是因为某些毒素或暗伤未清,阻碍了经脉复苏。”
墨北辰瞳孔微缩!她竟然说中了!太医院院正曾私下暗示,他体内可能有余毒未清,但查遍典籍也无法确定是何种毒素,故而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断定难以复原。
“你可能治?”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浅月摇摇头:“浅月不敢妄言能治。但若侯爷允许,或可尝试为侯爷调理,先清除体内淤积的毒素和药性,再辅以针灸、药浴,或有一线希望刺激经脉复苏。只是过程漫长,且需侯爷全力配合,更要绝对保密。”
书房内陷入沉寂。
墨北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着。他在权衡。这个女子,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但她展现出的医术见识,远超寻常大夫,甚至看出了太医院正都未能完全确定的关窍。她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可能帮他摆脱困境的人。
风险与机遇并存。
良久,他抬眸,目光如炬:“苏浅月,本侯可以信你一次。”
苏浅月心中微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但,这不是无偿的。”墨北辰继续道,“本侯需要你在府中扮演好侯夫人的角色,稳住内宅,迷惑外界。更需要你,用你的医术和……你的眼睛,助本侯找出这府内府外的魑魅魍魉。”
“作为交换,”他看着她,“在本侯能力范围内,可保你在侯府地位,护你苏家安稳。待事成之后,和离书与厚赏,依旧作数,并许你一个承诺。”
这是明确的合作邀请。
苏浅月几乎没有犹豫。她需要镇北侯府作为暂时的庇护所,也需要借助墨北辰的力量查清一些事情,比如谁在暗中对付他,这是否与苏家近年遇到的麻烦有关联?
“好。”她干脆利落地应下,“侯爷爽快,浅月必当尽力。只是,合作期间,望侯爷能给予浅月必要的信任和方便。”
“可以。”墨北辰点头,“墨影会配合你。府中库房、药库,你可凭此令牌调取所需之物。”他递过一枚玄铁令牌。
苏浅月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
合作关系,就此确立。
“那么,便从今日开始。”苏浅月收起令牌,神色认真,“请侯爷先将平日所用的药方、饮食清单,以及近身物品,让墨侍卫送一份到我院中。我需要先确定,阻碍您恢复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眼前瞬间进入状态的女子,墨北辰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或许,这场被迫的婚姻,并非全然是坏事。
至少,他得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盟友。
而镇北侯府的棋局,因为苏浅月的加入,开始走向了未知的方向。
合作既定,苏浅月便开始着手履行她的“职责”。
墨影很快送来了墨北辰近半年的用药记录、膳食单子,以及一些常用物品的清单。苏浅月闭门研究了整整一日,结合那夜发现的“幻蛛草”,心中有了计较。
这日,按规矩是府中侧夫人柳氏掌管中馈,各院管事需去她那里汇报事务、支取份例。苏浅月作为新任主母,按理也该去露个面。
柳姨娘年纪不到三十,风韵犹存,是已故老侯爷一名部将的孤女,因无人依靠,便被老侯夫人收养在府中,后来开了脸放在墨北辰房里。墨北辰长年征战,并未给她名分,直到他重伤回府,府中无人主事,才由老夫人做主,抬了她做侧夫人,暂管庶务。
苏浅月带着春桃来到柳姨娘处理事务的“锦瑟院”花厅时,里面已坐了几位管事嬷嬷,柳姨娘正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翻着账本。
见苏浅月进来,柳姨娘放下账本,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相迎:“哎哟,夫人来了!快请坐。本该是妾身去给夫人请安的,只是府中琐事繁多,一时抽不开身,还望夫人勿怪。”话虽客气,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倨傲。
“柳姨娘打理府务辛苦,是我该来瞧瞧。”苏浅月微微一笑,在主位另一侧坐下,姿态从容。
几位管事嬷嬷纷纷起身见礼,态度恭敬中带着观望。
柳姨娘重新坐下,叹了口气:“夫人新来,可能不知。咱们侯府看着风光,实则开销巨大,侯爷的汤药、各院的用度,还有人情往来,哪一样不要银子?偏生近年田庄铺子的收成也不太好,妾身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她说着,拿起一本账册递给苏浅月:“这是上个月的账目,夫人过目。如今夫人来了,这管家之责,按理也该交还给夫人,只是怕夫人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反倒受累。”
这话听着是交权,实则是甩包袱加下马威。账目必然做得漂亮,但内里的亏空和麻烦肯定不少。
苏浅月并未去接那账本,只淡淡道:“姨娘辛苦了。我初入府,确实诸事不明,还需姨娘多担待些时日。不过,既为侯府主母,也不能全然不管。这样吧,日后各院大项开支和采买事宜的账目,每月抄送一份到我那里,我也好学学。”
她不要实权,但要知情权。柳姨娘脸色微僵,随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负责采买的管事上前,面露难色:“姨娘,夫人,库房里给各院制备夏衣的料子,尤其是锦兰院和擎苍院的云锦和苏缎,前几日清点时发现受潮霉坏了不少,恐怕……不够了。若要重新采买,这银子……”
柳姨娘皱眉:“怎会受潮?库房是如何管理的?”她看向苏浅月,为难道,“夫人您看,这……临时要支取这么一大笔银子,账上一时也周转不开。要不,先委屈夫人和侯爷,用次一等的杭绸顶一顶?待下个月……”
“受潮霉坏?”苏浅月打断她,语气平和,“不知是何时发现的?负责看守库房的是何人?可查明了受潮原因?是屋顶漏雨,还是人为疏忽?”
她一连串问题抛出,条理清晰,那采买管事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柳姨娘忙打圆场:“许是前阵子春雨连绵,看守的下人疏忽了。妾身已经责罚过了。只是这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苏浅月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体己,先垫上,务必按原样采买最好的云锦和苏缎。侯爷与我的份例,关乎侯府颜面,马虎不得。”
柳姨娘和众管事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位商贾出身的夫人如此阔绰,直接自己掏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让夫人破费……”柳姨娘脸色有些难看。
“无妨。”苏浅月摆摆手,“只是,库房管理如此松懈,这次是衣料,下次若是更贵重的东西出了问题,谁来担待?柳姨娘,我看需要好好整顿一下库房了。不如就从彻查此次衣料受潮一事开始?若真是下人疏忽,必要严惩;若是其他原因……”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姨娘一眼,“也得查个水落石出,以儆效尤。”
柳姨娘被她看得心头一慌,强笑道:“夫人说的是,妾身一定严查。”
“既如此,便有劳姨娘了。”苏浅月起身,“我还有些琐事,先回去了。”
她带着春桃离开,留下柳姨娘和一众管事面面相觑。这位新夫人,不仅有钱,还有手段,不好糊弄!
当日下午,苏浅月便听说柳姨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库房的下人,并自掏腰包补上了苏浅月垫付的银钱,衣料也很快重新采买到位。
经此一事,府中下人再不敢小觑这位新夫人。而柳姨娘,也彻底将苏浅月视为了眼中钉。
几天后,柳姨娘设下一个小宴,请苏浅月过去品茶,说是得了些新茶,请夫人尝尝鲜。
苏浅月心知宴无好宴,但还是带着夏荷去了。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点心也精致。席间,柳姨娘言语亲热,不断奉承苏浅月出身富贵,见识广博。
饮过两杯茶后,苏浅月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腹中隐隐作痛。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暗中扣住腕间穴位,同时运气抵抗。
“夫人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柳姨娘关切地问,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苏浅月强忍不适,目光扫过桌上的茶点,最后落在自己用的那个茶杯上。杯沿似乎残留着一点极细微的异样粉末。
她心中冷笑,原来是这种手段。
她猛地起身,装作眩晕站立不稳,手臂一挥,直接将那杯茶打翻在地!
“哎呀!”茶水溅了柳姨娘一身。
“姨娘恕罪!”苏浅月扶着额头,声音虚弱却清晰,“许是昨夜贪凉,有些不适,竟失手打翻了茶盏……咦?”她目光“无意”地扫过地上碎裂的茶杯和泼洒的茶水,“这茶水的颜色……似乎不太对?”
柳姨娘脸色骤变。
苏浅月不等她反应,立刻对夏荷道:“夏荷,快去请府医!再让人把地上收拾了,这茶水……先别动,让府医看看。”
柳姨娘慌忙阻止:“不必了!一点小事,何必惊动府医!夫人既然不适,快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苏浅月坚持,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我是在姨娘这里用的茶后不适,若不清不楚地走了,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姨娘名声?还是查清楚的好,也免得有人怀疑姨娘暗中做了手脚。”
她句句在理,字字诛心。柳姨娘骑虎难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府医很快来了,查验了地上的茶水残渍,果然发现里面掺了少量能令人腹泻头晕的药物,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当众出丑。
证据确凿,柳姨娘百口莫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自己是被人陷害。
苏浅月没有穷追猛打,只淡淡道:“看来是有人想借姨娘的手害我,或是想挑拨你我关系。姨娘管理内宅,竟让这等小人混入,实在不该。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但望姨娘日后严加管束下人,莫再让类似事情发生。”
她以受害者的身份,轻轻放过,既显得大度,又坐实了柳姨娘管理不善的罪名。
经此一事,柳姨娘在府中威信大损,而苏浅月则彻底立威。墨北辰得知后,并未多说,只是让墨影又送来了些珍贵的药材,态度不言而喻。
合作的第一步,苏浅月赢得漂亮。
初夏,宫中设百花宴,邀请皇室宗亲及勋贵重臣携家眷赴宴。
镇北侯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这是苏浅月成为侯夫人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亮相。京城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想看看这个商贾之女,如何在贵人云集的宫宴上出丑。
出发前,墨北辰看着盛装打扮的苏浅月。她穿着一身正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戴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妆容精致,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丝毫不见商贾之女的局促与小气。
“不必在意他人眼光。”他难得开口嘱咐,“你是我镇北侯府的主母。”
苏浅月微微一笑,从容不迫:“侯爷放心,浅月省得。”
马车抵达宫门,换乘软轿入内。宴设御花园,姹紫嫣红,香气馥郁。
墨北辰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由墨影推着。苏浅月则跟在一旁。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轻蔑。
“那就是镇北侯新娶的夫人?苏家的女儿?”
“模样倒是不错,可惜了……”
“商贾之女,能有什么见识?今日这场合,怕是要闹笑话。”
议论声隐隐传来。
苏浅月恍若未闻,面带得体的微笑,姿态优雅地跟在墨北辰身边,向帝后行礼。皇帝对墨北辰颇为关怀,问了伤势,又勉励了几句。皇后则淡淡地夸了苏浅月一句“模样齐整”,便不再多言。
席位安排上,镇北侯府的位置还算靠前。刚落座不久,便有不速之客上门。
来的是安王妃和她的女儿柔嘉郡主。安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素来与墨北辰有些政见不合。柔嘉郡主曾一度属意墨北辰,求而不得,如今见他娶了个商女,心中更是憋着火。
“这位便是苏夫人吧?”安王妃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果然……与京中闺秀气质不同。”
柔嘉郡主掩口轻笑:“听闻苏夫人娘家是江南首富?想必对金银珠宝甚是了解。不知夫人今日这身行头,价值几何?可抵得上边关将士几日粮草?”这话已是十足的挑衅与羞辱。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苏浅月身上。
墨北辰眼神一冷,正要开口,苏浅月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抬眸,看向柔嘉郡主,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清亮逼人:“郡主说笑了。浅月虽出身商贾,却也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家父常年奔走,亦是为朝廷税赋、民生经济尽绵薄之力。至于这身衣物,”她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乃陛下钦赐诰命服制,代表的是皇恩浩荡与侯府荣光,其价值,在于尊荣,岂是金银可以衡量?倒是郡主,莫非认为陛下赐下的荣光,可用钱粮计价?”
一番话,既抬高了自家格局,又巧妙地将问题引向对皇权的解读,扣了一顶大帽子回去。
柔嘉郡主被噎得脸色涨红:“你……你强词夺理!”
安王妃脸色也不好看。
苏浅月却不理会她们,转而从身后侍女手中取过一个锦盒,对皇后方向恭敬道:“皇后娘娘,臣妇初次入宫,备了一份薄礼,乃江南巧匠所制‘百鸟朝凤’缂丝屏风一套,手艺粗陋,聊表敬意,望娘娘笑纳。”
早有太监接过锦盒,呈到皇后面前。打开一看,只见六扇屏风上,用各色丝线缂出百鸟姿态,围绕中央金凤,栩栩如生,在光线下流光溢彩,精美绝伦!这等工艺,宫中绣娘也未必能及。
皇后眼中闪过惊艳,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苏夫人有心了,这屏风甚合本宫心意。早就听闻江南苏家缂丝乃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帝也抚须点头:“嗯,巧夺天工。苏家有此能工巧匠,于社稷亦是贡献。”
帝后金口一开,谁还敢再质疑苏浅月的出身和这份礼物的价值?
安王妃和柔嘉郡主只得悻悻退下。
经此一役,苏浅月非但没有出丑,反而凭借机敏的应对和一份恰到好处的厚礼,赢得了帝后的青睐,也让在场众人见识到了这位侯夫人的不凡。
席间,甚至有几位宗室夫人主动与苏浅月攀谈,态度友善。
墨北辰坐在轮椅上,看着身旁从容周旋、光芒初绽的女子,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与柔和。
回府的马车上,墨北辰难得主动开口:“今日,做得不错。”
苏浅月靠在车壁上,略显疲惫,闻言笑了笑:“总不能丢了侯爷的脸。”
她闭上眼,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宫宴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浪,恐怕还在后面。今日她算是彻底站到了台前,那些暗中窥伺的目光,只会更加锐利。
不过,无妨。
她既已入局,便无所畏惧。
宫宴之后,苏浅月在京城贵妇圈中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无人再敢明着嘲讽她的出身,镇北侯府内部,因柳姨娘受挫,也暂时安稳了一段时日。
苏浅月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为墨北辰的治疗上。
她以调理身体为由,每日为墨北辰进行药浴和针灸。药浴用的是她精心调配的方子,旨在温和地拔除体内沉积的毒素和药性。针灸则更为凶险,需以内力辅佐金针,刺激他受损萎缩的经脉。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墨北辰却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淋漓的冷汗,显露出他正承受着何等煎熬。
苏浅月心中亦是不忍,但为了打通那些淤塞的经脉,不得不狠下心来。每一次施针,她都全神贯注,耗费极大的心神。
成效也是显著的。不过半月,墨北辰感觉双腿的麻木感减轻了许多,偶尔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刺痛和热流。他体内那种常年缠绕不去的沉重与滞涩感,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日晚间,苏浅月刚为墨北辰做完针灸,正准备收拾药箱离开。
突然,墨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外,声音急促低沉:“侯爷,有情况!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高手潜入,来者不善!”
墨北辰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猛地从榻上坐起,动作虽仍有些僵硬,却已不见平日的虚弱。“多少人?实力如何?”
“不少于十人,皆是好手,配合默契,像是……军中路子。”墨影语气凝重。
苏浅月心头一紧。军中路子?是谁按捺不住,要下死手了?
“护好夫人。”墨北辰对墨影下令,自己则迅速从轮椅暗格中取出一柄软剑,眸光冷冽,“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本侯继续‘病’下去了。”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几声闷响,是守卫被解决的声音。
“砰!”书房门被猛地撞开,数道黑影如狼似虎般扑入,手中兵刃寒光闪闪,直取墨北辰!
墨北辰冷哼一声,软剑如灵蛇出洞,迎了上去。他虽腿脚不便,只能倚着桌案对敌,但剑法精妙,内力深厚,一时间竟与数名刺客斗得旗鼓相当。
墨影也挥刀加入战团,护在墨北辰侧翼。
苏浅月被墨影护在身后,她不会武艺,但临危不乱,目光迅速扫过战场,寻找脱身或帮忙的机会。
刺客人数众多,且配合极佳,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看出墨北辰下盘不稳,攻击多向下三路招呼。墨北辰既要对敌,又要稳住身形,渐渐落了下风,左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侯爷!”苏浅月惊呼。
就在这时,一名刺客觑准空档,避开墨影,手中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直刺墨北辰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苏浅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了墨北辰与匕首之间!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苏浅月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温热的血液瞬间浸湿了衣衫。
“婉……浅月!”墨北辰目眦欲裂,反手一剑格开刺客,另一只手揽住软倒的苏浅月。看到她后背晕开的血色,他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暴怒!
“你们,都该死!”
他不再保留,体内被苏浅月连日来疏导开的内力轰然爆发,手中软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光大盛!他竟不顾腿伤,强行站起,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刺客之间,剑招狠辣凌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此时的墨北辰,仿佛回到了那个叱咤北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刺客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骇人气势所慑,阵脚大乱。
墨影精神大振,攻势也更加猛烈。
不过片刻,闯入书房的刺客尽数伏诛,血腥气弥漫开来。
墨北辰拄着剑,喘息粗重,强行站立的双腿微微颤抖,但他顾不得这些,立刻蹲下身查看苏浅月的伤势。
匕首刺入不深,未伤及脏腑,但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流脓血,显然匕首上淬了剧毒!
“浅月!撑住!”墨北辰声音嘶哑,立刻封住她伤口周围穴道,防止毒素扩散,同时朝墨影吼道,“快!拿我的令牌,去请陈太医!要快!”
他小心地将昏迷的苏浅月抱起,放到内间的榻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后背狰狞的伤口,心如刀绞。
这个傻女人,为何要替他挡这一下?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吗?
可那一刻她毫不犹豫扑过来的身影,却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墨北辰紧紧握住苏浅月冰凉的手,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后怕。
“查!”他对墨影下令,声音冰冷刺骨,“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给本侯揪出来!”
他低头看着苏浅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冰冷的心湖中,彻底改变了。
陈太医是墨北辰的心腹,医术高明,尤其精于解毒。他连夜被墨影“请”来,看到苏浅月的伤势和所中之毒,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侯爷,此毒名为‘碧落黄泉’,乃是南疆奇毒,中毒者若十二个时辰内不得解,便会经脉萎缩,武功尽失,若是寻常人……则可能终身瘫痪。”陈太医语气沉重,“幸好夫人中毒不深,且侯爷封穴及时。”
墨北辰脸色铁青,周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可能解?”
“能解,但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其中‘七星莲’和‘冰魄草’极为罕见,太医院也未必有存货。”陈太医写下药方。
“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墨北辰下令,墨影立刻领命而去。
或许是苏浅月体质特殊,或许是墨北辰输入的内力起了作用,她在后半夜悠悠转醒。背后剧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别动。”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墨北辰一直守在床边,眼底带着血丝。
“侯爷……”苏浅月声音虚弱,“您没事吧?”
都这个时候了,她先问的竟是他?墨北辰心中最坚硬的一角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抿紧薄唇,放柔了声音:“我没事。你中了毒,别说话,保存体力。”
苏浅月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身体的麻痹感,心中明了。她缓了口气,轻声道:“侯爷,我随身的荷包里,有一个白色小瓷瓶,里面的药丸,或许能暂时压制毒性。”
墨北辰立刻在她换下的衣物中找到荷包,取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白色药丸。他看向陈太医,陈太医接过闻了闻,眼中露出惊异之色:“这是……‘清灵丹’?能解百毒,虽不能完全克制‘碧落黄泉’,但压制三五日绝无问题!夫人从何得来此等灵药?”
苏浅月服下药丸,感觉一股清凉之意散开,身体的麻痹感减轻了许多。她低声道:“家母……祖上曾与南疆有些渊源,留下些许傍身之物。”她并未多说,但墨北辰和陈太医都明白,这位苏夫人,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他们少。
有清灵丹争取时间,墨影终于在次日傍晚,动用了所有暗线,凑齐了解毒所需的药材。陈太医连夜配制解药,为苏浅月解毒。
解毒过程同样痛苦,但苏浅月咬牙硬撑,一声未吭。墨北辰始终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闷哼,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三日后,苏浅月体内的毒素终于清除干净,伤口也开始愈合,只是失血过多,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静养。
这期间,墨北辰雷厉风行地清洗了侯府内部,借着刺客入侵的由头,揪出了好几个隐藏的眼线,其中甚至包括柳姨娘身边的一个心腹嬷嬷。柳姨娘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墨北辰院外哭求,声称自己毫不知情。
墨北辰没有动柳姨娘,但彻底收回了她掌管中馈的权力,将府务交给了苏浅月带来的一个得力嬷嬷和苏浅月远程掌管。柳姨娘被变相软禁在了锦兰院。
与此同时,对刺客身份的追查也有了进展。那些刺客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标识,但他们的兵器和配合方式,经过墨北辰和墨影的确认,确实带有北疆军中某些特殊部队的影子。而“碧落黄泉”这种南疆奇毒,也指向了与南疆有所勾结的势力。
“北疆……南疆……”墨北辰站在书房窗前,眼神冰冷,“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想让我彻底消失,好接手北疆军权。”
苏浅月靠在软榻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她沉吟道:“侯爷当年在北疆,可曾与什么人结下死仇?或者,挡了谁的路?”
墨北辰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北疆势力盘根错节,军方、朝廷、甚至……皇室,都有人不愿见我康复,重掌兵权。”他走到榻边,坐下,“此次刺杀,规模、手段,非一般人能策划。朝中,有能力且有意愿这么做的人,不多。”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安王,一直对北疆军权虎视眈眈。他与南疆某些部落,也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苏浅月想起宫宴上安王妃和柔嘉郡主的刁难,心中了然。这不仅仅是私怨,更是权力斗争。
“侯爷,我苏家在江南和各地行商,消息还算灵通。或许,可以从商路着手,查探南疆与京城,乃至与北疆之间的异常资金和货物往来。”苏浅月提议道,“尤其是药材、矿石这类战略物资。”
墨北辰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欲动兵,先积粮草器械。若安王真与南疆勾结,意图北疆军权,必然有大量的钱财和物资流动。官方渠道或许隐秘,但民间商路,只要动了,就难免留下痕迹。”苏浅月分析道,苍白的脸上因专注而泛起一丝红晕。
墨北辰深深地看着她。这个女子,不仅有胆识,有医术,更有如此敏锐的头脑和格局。她一次次地让他意外。
“好。”他点头,“此事,便交由你苏家的商路去查探,需要什么,尽管告诉墨影。”
他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她,已是极大的信任。
苏浅月心中一暖,郑重应下:“浅月必当尽力。”
接下来的日子,苏浅月一边养伤,一边通过加密的渠道,调动苏家的人脉和商业网络,暗中调查与安王府、南疆相关的异常交易。同时,她也正式接手了侯府的中馈,将府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很快便赢得了大部分下人的敬重。
墨北辰的腿伤在她的精心治疗下,恢复速度加快。他已经可以不用轮椅,依靠手杖短时间行走,内力也恢复了大半。为了麻痹外界,他依旧大部分时间坐在轮椅上,偶尔在擎苍院内活动。
两人白日里各自忙碌,晚间苏浅月为他治疗,时常会交流查到的信息和朝中动向。一种无形的默契和信任在两人之间滋生。
这日,苏浅月收到江南来的密信,看完后,她眉头紧锁,来到书房寻墨北辰。
“侯爷,有消息了。”她将密信递给墨北辰,“近半年,有三批从南疆出发,打着贩卖香料和药材旗号的大商队,最终的目的地都指向了安王封地附近的几个大仓库。而且,资金流向显示,安王府名下几个看似亏损的产业,近期有大笔不明资金注入。”
墨北辰看着密信上的详细记录,眼神越来越冷:“数量如此巨大……绝非寻常商贸。”
“还有,”苏浅月补充道,“我查到,当年您在战场上重伤,并非意外,而是因为一份错误的军情,导致您孤军深入……那份军情的来源,似乎也与安王麾下的一名参军有关。”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安王!
墨北辰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杀意凛然:“果然是他!”
“侯爷,现在证据还不充分,切莫打草惊蛇。”苏浅月提醒道。
墨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看向苏浅月,目光复杂:“浅月,这次多亏了你。”若非她的商业网络,他很难查到这些隐藏在正常商贸下的蛛丝马迹。
苏浅月摇摇头:“我们是合作,不是吗?”她顿了顿,轻声道,“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侯爷被奸人所害。”
她的话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墨北辰的心尖。
他看着烛光下她清丽的侧脸,因为伤病略显消瘦,却更添了几分坚韧与动人。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边的手。
苏浅月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掌心传来他干燥的温度,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有些粗糙,却莫名让人安心。
“浅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待此事了结……”
他的话未说完,但苏浅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去。
窗外月色朦胧,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和之间那悄然滋长、心照不宣的情愫。
真相虽未完全明朗,但方向已定。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中,悄然越过了最初约定的界限。
证据线索逐渐指向安王,但仅凭商路往来的间接证据,尚不足以扳倒一位权势滔天的亲王。墨北辰与苏浅月深知,必须等待一个能将安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的时机。
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边境传来急报,北狄小股部队频繁骚扰边境线,似有异动。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争论不休。安王一派力主和谈,并暗示墨北辰伤势未愈,不宜再掌兵权,提议由其心腹将领暂代北疆防务。
“他想趁机夺权!”墨北辰在书房内,将朝堂情况告知苏浅月,眼神冷冽。
苏浅月沉吟片刻,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侯爷,这是一个机会。安王既然想夺权,必然有所动作。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
“侯爷可对外宣称,因上次遇刺,伤势加重,旧毒复发,危在旦夕。”苏浅月缓缓道,“同时,我会让苏家商队,故意在通往安王封地的要道上,‘意外’泄露一批我们伪造的,关于侯爷您……通敌叛国的‘证据’。”
墨北辰眼神一凝:“引蛇出洞?”
“不错。”苏浅月点头,“安王觊觎北疆军权已久,若以为您重伤将死,又拿到能彻底钉死您的‘证据’,他必定会迫不及待地在朝堂上发难,力求迅速接管北疆。届时,我们只需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拿出他勾结南疆、构陷忠良、意图不轨的铁证,便可反将一军!”
此计虽险,却可毕其功于一役。
墨北辰看着苏浅月,眼中满是激赏。这个女子,不仅医术超群,谋略胆识亦不输任何男子。
“好!”他当机立断,“便依你之计!”
计划迅速展开。
次日,镇北侯府便传出侯爷病情恶化,昏迷不醒的消息,府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陈太医频繁出入,面色凝重。京城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暗流汹涌。
与此同时,一支苏家商队在途经安王封地附近的官道时,遭遇“山匪”,混乱中丢失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箱子。箱子几经辗转,最终“恰好”落在了安王密探的手中。箱内,是几封伪造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墨北辰与北狄贵族的“密信”,以及一些“赃物”。
安王得到这些“铁证”,大喜过望,确认墨北辰已无翻身可能,立刻联合朝中党羽,在下次大朝会上发难。
金銮殿上,安王义正词严,痛心疾首地呈上“密信”与“赃物”,指控镇北侯墨北辰通敌叛国,勾结北狄,意图颠覆朝廷,请求陛下即刻下旨,剥夺墨北辰爵位兵权,抄家问斩,并由其接管北疆防务,以御外敌。
一时间,朝堂哗然。部分不明真相的大臣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皇帝看着那些“证据”,面色阴沉,并未立刻表态。
“陛下!”安王乘胜追击,“墨北辰罪证确凿,其心可诛!请陛下速速决断,以安军心民心!”
就在安王党羽纷纷附议,形势一边倒之际——
“安王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殿门处,墨北辰身着朝服,腰佩长剑,身形挺拔如松,步履稳健地踏入大殿!他面色红润,目光锐利如电,哪有一丝一毫病入膏肓的模样?
在他身后,苏浅月亦是一身诰命服制,端庄肃穆,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
“墨北辰?!你……你怎么……”安王脸色骤变,如同见了鬼一般。
墨北辰走到御前,躬身行礼:“臣,墨北辰,参见陛下。臣身体已然康复,劳陛下挂心。”他直起身,目光如刀般射向安王,“至于安王殿下指控臣通敌叛国之罪,纯属子虚乌有,构陷忠良!”
“你胡说!证据确凿!”安王强自镇定。
“证据?”墨北辰冷笑一声,从苏浅月手中接过那叠文书,“陛下,臣这里,才有真正的证据!”
他朗声道:“安王赵弘,多年来与南疆部落暗中勾结,贩卖朝廷禁运之战略物资,牟取暴利!半年前,更是与南疆巫医合谋,以‘碧落黄泉’之毒,暗害于臣,致使臣重伤难愈!此次,更是伪造臣通敌之证据,意图夺我北疆兵权,其心可诛!”
墨北辰将苏浅月通过商路查到的资金往来、货物清单、以及抓获的南疆巫医口供、还有那名传递错误军情的参军画押证词,一一呈上。
人证物证俱在,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
安王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指着墨北辰:“你……你血口喷人!陛下,他这是诬陷!”
“是否诬陷,陛下与诸位大臣一看便知!”苏浅月上前一步,声音清越,“我苏家商队,无意中截获安王府与南疆往来密信及账册,其中记录之详实,触目惊心!安王殿下,您封地内那几座仓库里囤积的兵甲粮草,又作何解释?”
早有准备的皇帝,立刻派心腹禁军前往查抄,果然在安王封地查获大量来路不明的兵甲、粮草,以及与南疆往来的密信原件。
铁证如山!
“赵弘!你还有何话说!”皇帝勃然大怒,将证据狠狠摔在安王面前。
安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墨北辰与苏浅月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如释重负与胜利的曙光。这一局,他们赢了!
安王勾结南疆、构陷忠良、意图不轨之事震动朝野。皇帝下旨,削去安王爵位,圈禁宗人府,其党羽或斩或流,彻底肃清。
经此一役,墨北辰不仅洗刷了冤屈,其隐忍多时、一举扳倒权王的智谋与实力,更是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皇帝对其更加倚重,当即下旨,命其重掌北疆兵权,全力备战,以御北狄。
镇北侯府门前,再次车水马龙,但墨北辰一律称病谢客,府内依旧戒备森严。
夜色如水,擎苍院书房内却温暖如春。
墨北辰的腿伤在苏浅月的精心调理下,已好了七八成,行动与常人无异,只是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巅峰。
苏浅月正为他进行最后一次重要的针灸,疏通最后几条淤塞的细微经脉。
金针捻动,内力缓缓渡入。墨北辰闭目凝神,感受着腿部传来久违的酸麻胀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浅月亦是全神贯注,指尖稳定,气息绵长。
终于,最后一根金针取出。苏浅月长舒一口气,用丝帕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水。
“好了。侯爷再调息半月,辅以药浴,腿伤便可痊愈,武功也能尽复。”
墨北辰缓缓睁开眼,感受着双腿充盈的力量感,心中激荡难平。他看向眼前眉眼间带着疲惫,却依旧难掩清丽姿容的女子,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是她,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回;是她,在他最危难时以身相护;是她,与他并肩作战,智斗权王……
过往的冷漠、疏离、约定的和离书,在此刻看来,是如此可笑。
他伸手,握住了她尚未收回的手腕。
苏浅月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烛光下,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情感,专注而灼热,让她心尖发颤。
“浅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吗?”
苏浅月心头一跳,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那份和离书……”他顿了顿,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我后悔了。”
苏浅月猛地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眸中。
“我墨北辰,此生从未求过什么人。”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但现在,我求你,留下来。不是作为合作的盟友,而是作为我墨北辰名正言顺的妻子,与我携手,共度余生。”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话语太过直白,苏浅月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如擂鼓。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外表冷漠、内心却坚韧重情的男子,情根深种。那份合作的约定,早已名存实亡。
“我……”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羞涩,“我若留下,侯爷可能保证,此生唯有我一人?我苏浅月,虽出身商贾,却也不愿与人共享夫君。”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墨北辰闻言,非但没有不悦,眼中反而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生。他举起手,神色肃穆:“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墨北辰在此立誓,此生唯苏浅月一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古人重誓,尤其像墨北辰这般身份,立下如此重誓,心意之坚,可见一斑。
苏浅月眼中泛起氤氲水汽,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展颜一笑,如繁花盛放,明艳不可方物。
“好。”她轻声应道,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字之中。
墨北辰心中狂喜,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苏浅月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幸福。
“那……我们这表面夫妻的戏,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她在她怀中,闷声笑道。
墨北辰低笑,胸腔震动,手臂收得更紧:“早就该结束了。从今往后,只有真心,没有戏言。”
窗外月色皎洁,见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半月后,墨北辰伤势彻底痊愈,武功尽复,甚至因祸得福,内力更显精纯。他正式接掌北疆军务,整顿军纪,调配粮草,准备迎击北狄。
苏浅月则正式成为镇北侯府的女主人,将府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并未困于后宅,而是利用自己的商业才能,将苏家产业与北疆的军需供应巧妙结合,以合理的价格、最快的速度为边关将士提供优质的粮草、药材和御寒衣物,极大地提升了边军后勤保障。
皇帝得知后,龙心大悦,特旨嘉奖,封苏浅月为一品诰命夫人,盛赞其“贤德淑慧,忠勇可嘉,于国有功”。
一年后,北狄大举入侵。墨北辰挂帅出征,运筹帷幄,连战连捷,最终在雁门关外大败北狄主力,迫使其签订城下之盟,纳贡称臣,换得边境十年安宁。
墨北辰凯旋回朝,封赏无数,威望达到顶峰,但他却主动上交部分兵权,只保留北疆镇守之职,表明忠君爱国之心,更深得皇帝信任。
镇北侯府,锦兰院内,已是春暖花开。
苏浅月坐在亭中,看着在花园中蹒跚学步的胖娃娃,眉眼温柔。她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又有了身孕。
墨北辰下朝回府,径直来到花园,先是俯身亲了亲儿子的脸蛋,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然后走到苏浅月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今日感觉如何?小家伙可还安分?”他语气温柔,与外界传闻中冷面杀神的形象判若两人。
“都好。”苏浅月靠在他身上,享受着这静谧的温馨,“朝中无事?”
“无事。”墨北辰看着妻儿,心中满是餍足,“如今四海升平,我也乐得清闲,多陪陪你们。”
阳光暖暖地洒在一家三口身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苏浅月想起几年前,她替嫁入府时的场景,恍如隔世。那时,她只求一方安稳,换取家族平安与日后自由。
而今,她不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荣与地位,更拥有了挚爱的夫君、聪慧的孩子和美满的家庭。她用自己的智慧、胆识和真心,赢得了墨北辰全部的尊重、信任与爱重,成为了与他并肩站立、共享荣光的唯一之人。
“北辰,”她轻声唤他。
“嗯?”墨北辰低头,看着她。
“还记得你当初说,待事成之后,许我一个承诺吗?”她笑问。
墨北辰挑眉:“自然记得。你想要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法子给你摘来。”
苏浅月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望向远处嬉笑的孩子,声音柔和而坚定:“我什么都不要。只愿与你,携手此生,荣辱与共,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墨北辰心中动容,将她搂得更紧,在她发顶落下一吻,郑重承诺:“好。携手此生,荣辱与共。我墨北辰,绝不负你。”
来源:栀子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