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天前，我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把每月给我七千八的公公送回了老家。
「方叔，您还是搬回去住吧，我们小两口需要点空间。」
我以为这句话说完，生活就能回到我想要的轨道。
七天前，我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把每月给我七千八的公公送回了老家。
三天前，我兴高采烈地把亲妈接进了公公住过的房间。
此刻，我站在超市货架前，浑身僵硬得像座雕塑。
邻居刘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我手里的购物篮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转动——我对公公做了什么？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观看）
01
方父是个话不多的人。
自从婆婆去世，他搬来跟我们住已经一年零三个月。
说起来，当初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老房子太空了，我一个人住着心慌，想跟你们住一起。」
那时候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包，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当时答应得很痛快，毕竟他承诺每月给七千八的生活费。
七千八，对我们这种普通工薪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
够付房贷，够日常开销，甚至还能攒点钱。
方父的生活习惯挺规律，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自己去菜市场转一圈。
回来会把早餐做好，然后安安静静地把家里收拾干净。
他不抽烟不喝酒，晚上八点准时回房间，连看电视都把音量调到最小。
整个人就像空气一样，存在感极低。
可时间久了，我开始觉得这种"低存在感"让我浑身不自在。
「苏晴，你看爸又把拖鞋摆门口了。」
某天下班，方宇指着玄关那双整整齐齐的布鞋，语气里透着无奈。
我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鞋柜就在旁边，他非要放外面，存心让我看着别扭。」
方宇叹口气，弯腰把鞋收进柜子。
这只是开始。
方父吃饭的习惯让我特别不舒服——他总是先把菜拨到碗边，米饭吃得一粒不剩，最后才夹菜。
我看着就觉得别扭，好像他在无声地指责我们浪费粮食。
他洗碗时水龙头开得特别大，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看电视时声音调得低得可怜，我每次路过客厅都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在放什么。
这些小事单独看没什么，但日复一日地累积，就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心口。
我开始觉得，家里多了个人，就少了份自在。
不能穿着睡裙在客厅晃悠，不能随意地瘫在沙发上，不能跟方宇旁若无人地打闹。
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即使那双眼睛从来没有恶意。
「方宇，你爸是不是该回老家了？」
某个周五的深夜，我躺在床上终于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方宇正在刷手机，听到这话手指顿了顿，抬头看我：「怎么突然这么说？爸住得挺好的啊。」
「好什么好？你看他每天闷不吭声的，跟个木头人似的。家里气氛都被他搞得死气沉沉的。」
我语速很快，把憋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再说了，他老家不是有房子吗？一个人住多自在，想干啥干啥。」
方宇皱起眉头：「爸那老房子破得不像样了，而且他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他又不是小孩子！」
我声音拔高了几度。
「你还有个堂弟方磊在老家呢，让他照应着不就行了？」
方宇沉默了。
方磊确实在老家，但两家关系一般，指望他照顾方父根本不现实。
「苏晴，爸每月给咱七千八，你也花得挺开心的吧？」
方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顿时火了：「什么意思？那是他的退休金！他给我们是应该的！我们伺候他吃喝拉撒，难道不值这点钱？这钱能买来我的清净？」
方宇看我情绪激动，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叹口气翻身睡了。
那晚我们不欢而散。
但我的决心已定。
02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气氛"。
方父在客厅看报纸时，我故意把手机外放开到最大，播放综艺节目的笑声。
或者跟方宇大声讨论一些"只有我们俩才懂"的话题，制造一种把他排除在外的感觉。
方父总是默默起身，拿着报纸回房间。
看着他那微驼的背影，我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觉得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周末跟闺蜜们聚会，我也忍不住抱怨。
「哎，你们不知道，家里多个人真的太压抑了。」
我端着咖啡杯，一脸委屈。
「我公公就是那种，你做什么他都在看，虽然不说话，但那眼神就让你浑身难受。我现在连睡衣都不敢随便穿。」
闺蜜小雅是独生女，立刻表示理解：「对啊，谁不想有自己的空间呢？要是我早受不了了。」
另一个朋友婷婷比较理性：「可他不是每月给你七千八吗？这钱也不少了，忍忍就过去了。」
我冷笑：「钱是钱，清净是清净。况且我们养他也要花钱啊，买菜做饭水电煤气，哪样不要钱？算起来我们也没占什么便宜。」
我故意把话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
姐妹们听完纷纷点头，这让我更坚定了想法。
回家后，我开始跟方宇进行更直接的"谈判"。
「方宇，你爸在家，咱俩的生活都受影响了。」
我坐在床边，语气认真。
「你不想跟我过二人世界吗？咱俩多久没一起去旅游了？就因为家里有个长辈，总觉得不方便。」
方宇被我说得有些动摇。
他确实是个孝子，但他更爱我，也确实渴望我们的小日子能更甜蜜。
「可爸能去哪儿？」
方宇还在犹豫。
「他有老房子啊！虽然旧点，但收拾收拾也能住。或者咱们给他租个小公寓，离咱们近点，你也能常去看他。」
我早就想好了说辞，说得头头是道。
「这样既让他有自己的空间，咱们也有自己的自由，两全其美不是吗？」
方宇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他在做思想斗争。
他是个老实人，孝顺刻在骨子里。
但我的软磨硬泡，加上他自己也确实渴望的二人世界，让他开始松动。
最终，某个周日下午，他终于妥协了。
「那……你跟爸说说吧。但他要是不同意，你别逼他。」
方宇语气里充满愧疚和不确定。
我心里一喜，立刻抱住他：「放心吧老公，我会好好跟他说的，让他理解咱们的难处。」
其实，我压根没打算"好好说"。
我只想速战速决。
第二天，趁方宇上班，方父在客厅看报纸，我走过去开门见山。
「爸，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方父放下报纸，抬起头看我，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平静无波。
「您在咱家也住了一年多了，我们小两口也想多点私人空间。」
我一口气说完，语气虽然平静，但字字都透着不容置疑。
「您老家不是有房子吗？要不您还是搬回去住吧？方宇说可以把老房子重新装修，或者给您租个小公寓，离我们近点，您住着也舒服。」
方父听完，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表现出惊讶、愤怒或不舍。
他只是静静听着，然后缓缓拿起报纸，重新戴上老花镜。
「嗯，知道了。」
声音沙哑。
他的反应让我意外，也让我不舒服。
我以为他会争辩，会挽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坏人"。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接受了。
这让我觉得，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们？
是不是早就想走了？
03
方父那句「嗯，知道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我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预想中的争吵，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反应，让我莫名烦躁。
难道在他心里，这个家真的只是个临时落脚点？
当天傍晚，方宇回家，我把方父的反应告诉他。
方宇听完，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愧疚和担忧。
「爸他……真的什么都没说？」
方宇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是嘛，就说了句'知道了'，然后继续看报纸。」
我语气里带着怨气。
「你说他是不是早就不想跟咱们住了？早就不耐烦了？」
方宇没回答，径直进了方父的房间。
我站在客厅，隐约听到父子俩低声说了几句，但听不清内容。
没多久，方宇出来了，脸色更沉重。
「爸说，他明天就走。」
方宇声音沙哑。
我心里一跳，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来得这么快还是让我措手不及。
「这么急？老房子还没收拾呢。」
我故作惊讶。
「他说先去方磊家住几天，让方磊帮他收拾老房子。」
方宇眼神复杂，有对父亲的愧疚，也有对我的无奈。
我心里松了口气。
去方磊家？
那倒省事了。
方磊在老家，离得远，我们也不用频繁照应。
「那也好，省得咱们操心。」
我强颜欢笑，拍拍方宇的肩膀。
「你别想太多，爸年纪大了，可能也喜欢清静。这样对他也好。」
方宇没回应，默默回了房间。
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但他没责怪我，这让我庆幸。
第二天一早，方父就起来了。
他简单收拾了个小行李箱，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
他没吃早餐，只是在厨房转了一圈，把所有碗筷放进消毒柜，然后把台面擦得一尘不染。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毫无波澜。
甚至觉得，他这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让我看到他的"辛劳"。
「爸，吃点早饭再走吧。」
我象征性地说了句。
方父摇摇头，走到玄关穿鞋。
「方宇还没起，您不跟他说一声？」
我问。
「不用，他上班辛苦，让他多睡会儿。」
方父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打开门,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慌。
我甚至觉得，那眼神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深意。
「那我走了。」
他说。
「嗯，路上小心。」
我机械地回答。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家里的空气仿佛都变清新了，阳光也格外明亮。
我走到客厅，习惯性地看了眼方父常坐的沙发，空荡荡的。
厨房也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终于，属于我们的世界了。」
我心里默念，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跑到卧室，推醒还在睡的方宇：「老公，快起来！你爸走了！」
方宇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我的话瞬间清醒。
他迅速起身跑到客厅，发现方父真的不在了。
「他……真走了？」
方宇语气里带着失落。
「是啊走了！你看，家里是不是清净多了？」
我拉着方宇的手，兴奋地在客厅转了一圈。
「以后咱们想干嘛干嘛，不用再顾忌谁了！」
方宇看着我兴奋的样子，勉强笑了笑，但眼底的忧愁怎么也掩盖不住。
04
接下来两天，我沉浸在"自由"的喜悦里。
我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番，把方父用过的东西都收起来，换上新装饰。
我甚至买了几套性感睡衣，准备跟方宇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然而，方宇的情绪一直很低。
他下班回来总坐在沙发上发呆，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什么。
「怎么了？还在想你爸？」
我有些不满。
方宇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爸一个人在外面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有方磊照顾吗？再说他自己有手有脚，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我心里烦躁，觉得方宇破坏了我的好心情。
「方磊他……也挺忙的。而且爸他……」
方宇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
我打断他。
「咱们好不容易清净下来，你别扫兴！」
第三天，我做了个"重要决定"。
我给老家的妈妈打了电话。
「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要不来我这儿住几天？正好公公回老家了，家里空着房间呢。」
我语气里满是期待。
我妈周美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平时对我管教严，但心里特别疼我。
自从我嫁人，她就一直念叨着想来城里看看。
「真的？你公公回去了？太好了！我早就想去看你了！」
妈在电话那头特别高兴。
当天下午，我就去火车站接到了妈。
「妈，路上累不累？快上车！」
我热情地迎上去，挽着她胳膊。
妈满脸笑容：「不累不累！一想到能住你这儿，我就精神！」
回到家，妈看着宽敞明亮的房子，不住地赞叹。
「哎呀苏晴，你这房子真大真好！比咱们老家那小破房强多了！」
我心里得意极了。
「妈，这间是您的房间，我特意收拾出来的。您看，床单被套都是新的，舒服吧？」
我指着方父之前住的房间，现在已经焕然一新。
妈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阳台看窗外风景。
「城里就是好啊，连风景都比乡下漂亮！」
妈的到来，让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她不像方父那样沉默，她喜欢说话，喜欢听我讲工作趣事，也喜欢给我做家乡菜。
方宇下班回家看到妈，也总是笑脸相迎，气氛确实比方父在时活跃多了。
「苏晴，你这几天气色都好了。」
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
我心里美滋滋的：「是啊妈，家里清净了，我心情也好了。」
妈点点头：「就是嘛，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生活。老人家还是回老家待着舒服。你公公也真是的，非跑你们这儿来，这不是添麻烦吗？」
我听了妈的话，心里更认同自己的决定。
看吧，连我妈都觉得方父是麻烦。
「妈，您不知道，他那人特别闷。在家就跟木头桩子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我每天看着都觉得压抑。」
我趁机向妈抱怨。
妈拍拍我的手：「行了别说了，都过去了。现在好了，妈在这儿陪你，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想去哪儿妈陪你去。咱俩好好享受享受！」
我开心地抱住妈：「妈，还是您最好！」
妈的到来确实带来很多便利。
她把家务活都包了,每天早早起来给我们做早餐，晚上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下班回家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不用再为家务操心。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些小问题渐渐浮现。
「苏晴，你这衣服怎么又乱扔沙发上？说多少次了，穿过的要放洗衣篮，没穿过的要挂好！」
妈指着我随手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语气有些严厉。
「你看看你，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我心里一堵。
方父在的时候，我偶尔也会随手乱放，他从来不说。
「妈，就一件衣服，等下我再收。」
我有些不耐烦。
「什么叫等下？习惯不好就得改！你这样以后怎么教育孩子？」
妈不依不饶。
我只好乖乖把衣服收好。
还有一次，我跟方宇在客厅看电影，妈突然过来把电视调到她爱看的戏曲频道。
「妈，我们正看电影呢！」
我有些不满。
「看什么电影？整天就知道看这些没营养的！多听听戏曲，陶冶情操！」
妈理直气壮。
方宇连忙打圆场：「妈，要不您回房间看？我们这儿快看完了。」
妈却不高兴了：「怎么？我就不能在客厅看电视？这家里我还没地儿待了？」
我和方宇只好无奈地换到卧室看电影。
这些摩擦虽然不大，却让我心里感到不适。
我开始怀念方父在的时候。
虽然他沉默寡言，但他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从不指责我，更不会抢电视看。
他就像个影子，虽然存在，却不影响我们的行动。
妈的"关爱"开始让我感到沉重。
她总有各种小要求——饭菜要合她口味，电视节目要她爱看的，甚至连我跟方宇说话声音大了点，她都会说我们吵。
五天，转瞬即逝。
05
这天，我下楼去超市买菜，正好碰到邻居刘姨。
刘姨是个热心肠，平时和方父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在小区花园下棋。
「苏晴啊，好久没见你公公了，他去哪儿了？」
刘姨笑呵呵地问。
我笑着说：「哦，他回老家住了，说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刘姨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回老家了啊……那可真是……」
刘姨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我心里一动，觉得有些奇怪。
「刘姨，您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刘姨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我，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那句话，像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我。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她那句话在耳边回响。
我彻底呆住了，呆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苏晴啊，你公公他……不是回老家享清福的，他是为了给你们腾地方，才不得不走的啊。」
刘姨叹口气，眼神里充满怜悯和一丝责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他那每月给你的七千八，可不是什么退休金，那是他卖了老房子的钱，本来是打算给你们留着以后买学区房用的。」
这句话像尖刀，狠狠扎进我心脏。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耳鸣阵阵，周围超市里嘈杂的人声瞬间变得遥远模糊。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卖了老房子……买学区房……」
这几个字在我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我的神经。
我呆呆地看着刘姨，渴望从她脸上看出这只是玩笑、恶作剧。
但刘姨的表情那么认真，那么痛惜。
「你不知道吧？」
刘姨见我呆滞的模样，以为我真的毫不知情，语气里带着愤怒。
「你公公就是个老好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那老房子虽然旧，但也是他和你婆婆一辈子攒下的心血。」
「去年年底，你们不是说想换学区房，但首付还差一截吗？」
「你公公知道后，一声不吭就把老房子卖了。卖的钱除了留一部分养老，大头都给了你们，就说是他的退休金，每月给你打过去，生怕你们不收。」
「他就是怕你们有负担，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刘姨的话，每一句都像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向我。
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世界，我那建立在"清净"和"自由"之上的虚假幸福，正在轰然倒塌。
「不对……不可能……」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带着绝望的否认。
「他……他没跟我说过……方宇也没提过……」
刘姨看着我，眼神更复杂了。
「你公公说了，不能跟你们说。他怕你们心里有负担，怕你们觉得亏欠他。」
「他就是想悄悄帮你们一把。至于方宇……他可能知道一部分，但你公公肯定也叮嘱他别告诉你。」
「唉，这傻老头,一辈子就想着别人。」
傻老头？
我脑海中浮现出方父那佝偻的背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
我回想起他每次给我银行卡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回想起他离开时那句沙哑的「那我走了」和回头那一瞥的深意。
原来，那不是冷漠，不是不在乎。
那是隐忍，是无私，是深沉的爱！
而我呢？
我做了什么？
我嫌他是累赘，嫌他占用我的空间，嫌他打扰我的清净。
我甚至为了把他"请"走，不惜跟方宇争吵，不惜用各种方式排斥他。
我把他赶出家门，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房间腾给我妈，还得意洋洋地向我妈抱怨他。
我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我踉跄了一步，扶住身旁的货架，才勉强稳住身体。
「刘姨，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声音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刘姨认真地点头。
「当然是真的。这事小区里不少老邻居都知道。你公公卖房子时，手续都是托我们帮忙跑的，我们当然清楚。」
「他还特意嘱咐我们，别跟你们年轻人说，怕你们多想。唉，谁知道你竟然把他给……」
刘姨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站在原地，超市里的人流在我眼前穿梭。
他们的笑声、交谈声，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和无知。
我感到巨大的羞耻感和悔恨，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烧着，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扇了几耳光。
原来，那每月七千八，不是他孝敬我的生活费。
而是他牺牲了半生积蓄，为了我和方宇、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悄悄做出的巨大付出。
原来，我以为的"累赘"，竟是一个如此深爱我们的长辈，用他沉默的方式，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我回想起自己对方父所有的不满——
嫌他拖鞋乱放，嫌他看电视声音小，嫌他吃饭习惯，嫌他沉默寡言……
这些在我看来是"累赘"的表现，现在却成了他小心翼翼、不愿打扰我们的证明。
他努力融入我们的生活，却又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不制造麻烦。
而我，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
泪水，无声无息地涌出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手里的购物篮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只知道，我对不起那个老人。
对不起那个为我们倾尽所有，却被我当成负担赶走的老人。
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做什么来弥补？
这一刻，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0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脚步机械，眼前一片模糊。
刘姨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每重复一次，就像有人拿刀在我心上狠狠捅一刀。
推开门的瞬间，我看到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方宇在厨房忙活。
这个我曾经渴望的"完美画面"，此刻看起来却刺眼得让我想逃。
「苏晴回来啦？菜买好了吗？」
妈转过头，看到我空着手，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回事？叫你买个菜都能忘？你这孩子，越来越不靠谱了！」
我站在门口，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宇从厨房探出头，看到我的表情，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苏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他快步走过来，想扶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方宇，你知道吗？」
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知道那七千八是怎么来的吗？」
方宇的脸瞬间僵住了。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我的声音拔高，带着歇斯底里。
「你知道那是你爸卖房子的钱，你知道他是为了我们才卖掉老房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把他赶走？」
方宇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妈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满地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卖房子？」
我转过头，看着我妈，突然觉得很陌生。
「妈，您知道吗？您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方叔用他卖老房子的钱换来的。」
我一字一句地说。
「他每个月给我们的七千八，不是什么退休金，是他卖了和奶奶一辈子住的老房子，留给我们买学区房的钱。」
「而我，把他当成累赘，赶出了家门。」
妈愣住了，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方宇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愧疚。
「苏晴，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爸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知道了会有负担。」
「负担？」
我惨笑出声。
「对啊，我会有负担，所以他就自己扛着，默默地把自己的家卖了，把钱分成一份一份给我们，还要被我嫌弃，被我赶走？」
眼泪终于决堤。
我捂着脸，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方父每次递给我银行卡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在家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打扰到我们。
他离开时回头那一眼，平静却藏着深意。
原来那不是冷漠，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对儿媳最深沉的爱。
而我，用最冷漠的方式，把这份爱践踏了。
方宇蹲下来，想抱我，我用力推开他。
「别碰我！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冲他吼。
「你明明知道真相，却眼睁睁看着我犯错！你怕我有负担，可你想过你爸的感受吗？他卖了房子，被赶出家门，他的负担呢？」
方宇的眼眶也红了，他抓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很痛苦。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爸他回老家也挺好，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打断他。
「你以为他一个老人，一个人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或者寄人篱下住在方磊家，会比跟我们在一起更好？」
方宇说不出话了，只是用力地捂着脸。
妈站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
她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苏晴，这……这事儿确实是你做得不对。」
妈的语气难得软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人家老人家对你们这么好，你不该那么对他。」
我苦笑。
连我妈都觉得我做错了。
我站起来，擦干眼泪，语气变得冷静而坚定。
「我现在要去找方叔，把他接回来。」
方宇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我拒绝了他。
「是我把他赶走的，就该我去把他接回来。你在家等着，我会把爸接回来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07
我冲出家门，直奔小区外的出租车站。
坐在车上，我给方磊打了电话。
方磊是方宇的堂弟，两家关系一般，但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
方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方磊，我是苏晴，方宇的老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方叔在你那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说我堂叔？他没在我这儿啊。」
方磊的回答让我心里一沉。
「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要去你家住几天吗？」
「我也不知道啊，他没来过我这儿。」
方磊语气里带着疑惑。
「我前几天确实接到过他的电话，说让我帮忙收拾老房子，我还以为他要回老家住呢。但他没说要来我家，我也没见到他。」
我的手开始发抖。
方父没去方磊家。
那他去哪儿了？
「那老房子呢？他回老房子了吗？」
我急切地问。
「老房子早就卖了啊，两年前就卖了。」
方磊说。
「堂叔当时说是手头紧，要卖房子周转，我还帮他找的买家呢。后来房子就过户了，现在住着别人。」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方父卖了老房子。
他没有地方可去。
他说去方磊家，可能只是个借口，不想让我们担心。
那他这几天到底住在哪里？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身上能有多少钱？
会不会……
我不敢往下想。
「苏晴姐，怎么了？是不是堂叔出什么事了？」
方磊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我勉强稳住心神：「没事，可能是我弄错了。如果你看到方叔，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挂断电话，我立刻给方宇打了过去。
「方宇，方叔不在方磊那儿，老房子也早就卖了！」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方宇同样慌乱的声音。
「什么？不在方磊那儿？那他能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都怪你！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真相，如果你不让我把他赶走，他怎么会现在下落不明？」
方宇在电话里说：「我马上出来找，你先别急。我给爸打电话试试。」
我挂断电话，直接让司机调头回小区。
回到家，方宇已经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脸色很难看。
「关机，爸的手机关机了。」
他放下手机，整个人看起来很慌乱。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措。
妈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脸忧心。
「这可怎么办？老人家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点什么事……」
「别说了！」
我打断她。
我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万一」这两个字。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看着方宇。
方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先想想，爸可能会去哪儿。」
他掰着手指分析。
「老房子卖了，方磊那儿他也没去。他在这个城市应该没有其他亲戚朋友了。」
「会不会住旅馆？」
妈提议。
「或者找个便宜的出租屋？」
这倒是个可能。
我立刻说：「我去小区周围的旅馆找找，你去派出所问问，看能不能查到他的住宿登记。」
方宇点点头。
我们立刻分头行动。
我跑遍了小区周围所有的小旅馆，一个个前台问过去。
「您好，请问有没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姓方，前几天来住过？」
「没有。」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最近没有这个年纪的客人。」
「您看看登记记录，求您了，这是我公公，他走失了……」
一家又一家，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我的心越来越凉。
太阳渐渐西斜，天色开始暗下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方宇也回来了，同样一无所获。
「派出所说近一周没有姓方的老人登记住宿。」
方宇沮丧地说。
「我也把附近的旅馆都找遍了，都没有。」
我瘫坐在沙发上。
我们就这样失去了方父的踪迹。
妈端来一杯水递给我：「先喝口水，别太急。老人家可能只是想清静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我知道不会的。
方父不会主动回来。
他被我伤得那么深，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对了，刘姨！」
我突然想起来。
「刘姨跟方叔关系好，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立刻冲出家门，跑到刘姨家按门铃。
门打开，刘姨看到我满脸泪痕的样子，叹了口气。
「进来吧。」
坐在刘姨家的客厅，我迫不及待地问：「刘姨，您知道方叔可能去哪儿了吗？他离开后有没有跟您联系过？」
刘姨摇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公公之前跟我提过一次，说他有个老战友在郊区开了个养老院，关系很好。」
养老院！
我眼睛一亮。
「哪个养老院？」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叫什么夕阳红养老院，在南郊那边。」
刘姨努力回忆。
「你公公以前说过，等老了就去那儿住，跟老战友做个伴。」
我立刻站起来：「谢谢您，刘姨！」
冲出刘姨家，我立刻上网搜索南郊的养老院。
夕阳红养老院。
找到了！
我记下地址，立刻拉着方宇就往外走。
「我们现在就去！」
08
南郊离市区很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路上，方宇一直沉默着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期待的是，也许真的能在养老院找到方父。
忐忑的是，如果真的找到了，我该怎么面对他？
我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
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太苍白？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我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我想起方父第一次来我们家的场景。
那时候他拎着个旧帆布包，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住进来吗？」
我当时笑着说：「当然可以，这也是您的家。」
可后来，我却用行动告诉他：这不是你的家，你不属于这里。
我想起他每次给我银行卡时的表情。
他总是有些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期待，又带着担忧。
现在我明白了，他是在期待我能看穿他的隐瞒，能主动拒绝这笔钱。
但我接得理所当然，甚至还嫌少。
我想起他离开时，站在门口回头看我的那一眼。
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有失望，有心疼，有无奈，还有深深的爱。
而我当时只觉得他在装可怜。
我到底有多蠢，多自私，多冷血？
「到了。」
方宇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眼前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外墙刷着淡黄色的漆,门口挂着「夕阳红养老院」的牌子。
我们停好车，快步走进去。
前台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正在整理文件。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我深吸一口气：「您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姓方的老人？七十多岁，大概一周前来的。」
前台工作人员想了想：「姓方的老人……」
她翻开登记簿。
「有的，方建国，72岁，五天前入住的。」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他在哪个房间？我们是他的家人，想去看看他。」
前台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有些犹豫。
「这个……方老先生入住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他不想见我们。
他不想见我。
方宇急切地说：「我是他儿子，真的，我们有急事找他。求您了，让我们见见他吧。」
工作人员看到我们焦急的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
「好吧，他在二楼203房间。但我得提醒你们，方老先生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你们说话注意点。」
精神状态不太好？
我的心揪得更紧了。
我们快步上楼，在203房间门前停下。
我抬起手，想敲门,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我不敢敲。
我不知道门打开后，会看到什么样的方父。
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冷漠？
方宇看出了我的犹豫，轻轻握住我的手。
「一起。」
他说。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用颤抖的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像敲在我心上。
房间里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一次,稍微用力了些。
「谁？」
终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方父的声音。
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爸,是我,方宇。」
方宇出声说。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方父出现在门后,隔着门缝看着我们。
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眼窝深深地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看到我们,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宇先开口了：「爸,我们来接您回家。」
方父摇摇头：「不用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们回去吧。」
说完,他就要关门。
我急忙伸手抵住门：「爸,对不起！」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您,我不该把您赶走！」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跟我回家吧,以后我再也不会……」
「够了。」
方父打断我。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苏晴,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想走的,跟你没关系。」
「不是的！」
我急着解释。
「刘姨都跟我说了,我知道那七千八是怎么来的,我知道您卖了老房子……」
方父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知道了啊。」
他轻声说。
「知道了也好,省得你心里有负担。」
「爸……」
方宇的声音也哽咽了。
「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方父苦笑了一下：「说了又怎么样？让你们觉得亏欠我？让你们背上负担？」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是个老头子,没什么用了。能在走之前为你们做点事,我心里高兴。」
「可是我……」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把您当成累赘,把您赶出了家门……」
「你没有错。」
方父摇摇头。
「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我以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没想到反而成了你们的负担。是我该走,不是你赶我走。」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如刀绞。
我宁愿他骂我,打我,也不愿意他这样平静地说这些话。
因为这种平静背后,是彻底的心死。
「爸,不是这样的！」
方宇急切地说。
「您不是负担,从来都不是！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太自私,没有珍惜您的付出！」
「行了,别说了。」
方父挥挥手。
「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自己想多了。」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我不会回去了。我在这儿挺好的,有老战友照顾,每天也有人说说话。你们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轻轻地,但坚决地关上了门。
我和方宇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比任何责骂都更让我难受。
他不恨我,他只是心死了。
他对我们彻底失望了。
09
我们没有立刻离开。
方宇跟养老院院长沟通,院长是方父的老战友,叫张明。
在院长办公室里,张明给我们倒了两杯茶。
「你们别太自责了。」
张明叹了口气。
「老方他这个人啊,一辈子都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想换个环境住住。」
「后来我慢慢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些话,才知道他把老房子卖了,把钱都给了你们。」
张明摇摇头。
「我当时就说他傻,自己没地方住了,还替你们操心。他却说,年轻人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我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还说……」
张明顿了顿,看着我。
「他说他知道你嫌弃他,觉得他碍事。但他不怪你,年轻人想要自己的空间,这很正常。」
「他说他理解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捅进我心里。
他理解我。
他被我伤得那么深,他却说他理解我。
「他还说什么了？」
方宇的声音也在颤抖。
张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你们的孩子出生。他说他想在走之前,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帮你们买套学区房,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可他没想到,自己连这点小心愿都成了别人的负担。」
我彻底崩溃了。
我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
方宇也红着眼眶,握紧了拳头,却无能为力。
「你们想让他回去,我也帮不了你们。」
张明说。
「老方他现在心里有道坎过不去。你们得给他时间,也得用实际行动证明,你们是真的想让他回家,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同情。」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家。」
我抬起头,擦干眼泪。
「我明白了。」
我站起来,眼神变得坚定。
「我会证明给他看的。我会让他知道,他不是负担,他是我们的家人。我们需要他,不是因为那七千八,而是因为他是爸爸。」
张明看着我,点了点头。
「这样最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老方这几天身体不太好,老毛病犯了,血压一直很高。医生说让他好好休养,别受刺激。」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严重吗？」
「暂时还好,但要注意。」
张明说。
「所以你们最近别再来刺激他了,让他先静养几天。等他情绪稳定了,你们再来。」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很想立刻带方父回家,但我知道不能急。
这一次,我要用对的方式,把他接回家。
从养老院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我靠在座椅上,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方父憔悴的样子。
他平静却心死的眼神。
张明说的那些话。
「方宇。」
我突然开口。
「我想清楚了。我要把爸接回家,真正的接回家。」
方宇看了我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要让他知道,他不是负担,他是我们的家人。」
我认真地说。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需要他,不是因为他的付出,而是因为他本身。」
「我要用余生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方宇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
回到家,妈还在等我们。
看到我们回来,她立刻迎上来。
「找到了吗？」
我点点头:「找到了,在南郊的养老院。」
「那怎么没接回来？」
妈疑惑地问。
我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了妈。
妈听完,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苏晴,这次是妈也有错。」
我抬起头看她。
「我当时不该说那些话,不该怂恿你赶走你公公。」
妈的眼眶也红了。
「老人家对你们这么好,我却只想着自己舒服。是我不对。」
「妈……」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妈打断我。
「明天我就回老家。这个房间,应该是你公公住的。我不该占着。」
「妈……」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等你把你公公接回来,我再来看你们。」
妈拍拍我的手。
「这次,你要好好的,把人家老人哄回来。」
我用力点头。
10
第二天,我送妈去了火车站。
站台上,妈临上车前回头叮嘱我：「苏晴,对老人好点。人家把你当女儿,你也得把人家当爸。」
我点头:「我知道了,妈。」
送走妈,我回到家,开始着手准备。
我要把方父的房间重新布置回原样。
我把妈用过的新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换上方父之前用的那套浅蓝色的。
我把他的拖鞋摆在门口,就像他在的时候那样。
我把他爱看的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茶几上。
我把他的老花镜擦得干干净净,放在床头柜上。
我要让他知道,这个家一直在等他回来。
方宇下班回来,看到我做的一切,眼眶又红了。
「苏晴……」
「我会把爸接回来的。」
我坚定地说。
「不管多久,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他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去养老院。
虽然方父不愿意见我,但我还是会去。
我会在门外坐着,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爸,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特别暖和。」
我隔着门说。
「您记得吗？您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那天您做了您拿手的红烧肉,方宇说好吃得不得了。」
「其实我也觉得特别好吃,只是我当时……我当时没说出来。」
门内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在听。
「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该那样对您,不该把您当成负担。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而我……我却用最冷漠的方式对待您。」
「我不求您原谅我,我只希望您能回家。那是您的家,一直都是。」
我每天都会来,每天都会说这些话。
有时候张明会出来跟我聊几句。
「老方的身体好些了,血压降下来了。」
他告诉我。
「但他还是不愿意见你们。他说他需要时间想想。」
「我可以等。」
我说。
「只要他愿意回来,我可以一直等。」
一周过去了。
两周过去了。
我依然每天去养老院,坐在方父的门外。
有时候我会带些东西去。
他爱吃的核桃酥。
他爱看的军事杂志。
他穿着舒服的棉布鞋。
我把这些东西放在门口,然后离开。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东西都不见了。
我知道,他收下了。
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第三周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去养老院。
坐在门外,我轻声说:「爸,您知道吗？方宇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
「他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您的房间,看您的东西还在不在。」
「他说他对不起您,说他不是个好儿子。」
「他说,如果您不回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也一样。」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您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
「我梦到您病了,没人知道。我梦到您……」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突然,门开了。
方父站在门口,看着我。
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进来吧。」
他沙哑地说。
「外面冷,别着凉了。」
我愣住了,然后眼泪更加汹涌。
我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父转身走进房间,我跟在后面。
房间很简朴,但很整洁。
我带来的核桃酥在桌上,旁边是那本军事杂志,翻开着。
棉布鞋放在床边。
他收下了我带来的所有东西。
「坐吧。」
方父指了指椅子。
我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他。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方父才开口。
「苏晴,这三周,你每天都来。」
「我知道,我都听到了。」
他说。
「你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到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一些,脸上有了些血色。
但眼神里,还是带着深深的疲惫。
「爸……」
我开口,声音颤抖。
「对不起。」
方父摇摇头:「别说对不起了。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
「我确实太自作多情了。我以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没想到反而成了你们的负担。」
「您不是负担！」
我急切地说。
「您从来都不是！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太愚蠢……」
「听我说完。」
方父打断我。
他看着窗外,目光悠远。
「这些天我在这儿,每天看着其他老人跟家人团聚,心里其实很羡慕。」
「我想,如果我的儿子儿媳也能这样想我,该多好。」
「但我又想,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去打扰。」
他转过头看我。
「所以,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
「爸……」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跟我回家吧。好吗？」
方父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说。」
「你来接我回家,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的需要我？」
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怔。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思考过。
我为什么要接方父回家？
是因为愧疚吗？
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觉得亏欠他吗？
我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愧疚。」
我诚实地说。
「但这三周,我每天来这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看着方父的眼睛。
「我想让您回家,不是因为那七千八,不是因为您为我们做了什么。」
「而是因为,家里没有您,就不完整。」
「这三周,我每天回到家,看到您的房间空着,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我会想起您做的早餐,想起您在客厅看报纸的样子,想起您把拖鞋摆在门口。」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碍眼的细节,现在都成了我最想念的画面。」
「我才明白,原来您一直在用您的方式爱我们,而我却从来没有珍惜。」
我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爸,跟我回家吧。不是因为您是方宇的父亲,而是因为您是我们的家人。」
「家里需要您,我也需要您。」
「我想有个爸。」
说完最后这句话,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这三周的压抑,这三周的自责,这三周的煎熬,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感到有人轻轻拍我的肩膀。
抬起头,方父正看着我,眼眶通红。
「傻孩子。」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一直都在啊。」
那一刻,我知道,他原谅我了。
方父最终同意回家了。
但他提了一个条件。
「我回家可以,但我不要那七千八了。」
他说。
「那些钱,你们留着自己用。我在养老院住得挺好,每个月的费用我自己有退休金,够用了。」
「不行！」
我立刻拒绝。
「那些钱本来就是您的,是您卖房子的钱。」
「我知道,但我想清楚了。」
方父摆摆手。
「我卖房子,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帮你们,是因为我愿意,不是为了换取什么。」
「所以,那些钱你们留着。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提前给孙子的礼物吧。」
我还想说什么,方父却笑了。
「怎么?不想让我回去了？」
「不是！」
我急了。
「我当然想！」
「那就这么说定了。」
方父站起来。
「走吧,回家。」
我帮他收拾东西,心里又酸又甜。
酸的是,方父经历了这些,却依然这么为我们着想。
甜的是,他终于愿意回家了。
我们走出养老院,方父回头看了一眼。
张明站在门口,冲他挥手。
「老方,常回来看看啊！」
「会的！」
方父大声回应。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我们的家。
路上,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爸,您当时为什么要卖房子?」
我轻声问。
「您完全可以跟我们说实话,我们会想办法的。」
方父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怕你们有负担。」
他说。
「我知道你们买房压力大,但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欠我的。」
「我想着,如果每个月分开给,你们就会觉得这是我的退休金,不会有心理负担。」
「我只是想,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为你们做点什么。」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爸,以后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扛。」
「好。」
方父点点头。
「一家人,一起扛。」
车子在黄昏的夕阳下前行,车窗外的光影交错,就像我们这段时间的经历。
有阴暗,有迷茫,但最终还是看到了光明。
我看着方父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一次,我会好好珍惜。
因为,家人不是负担,家人就是家人。
而家,是任何时候,都应该为彼此敞开的地方。
车子驶进小区,远远地就看到方宇站在楼下等着。
他看到我们的车,立刻迎上来。
「爸！」
方宇拉开车门,看到方父,眼眶瞬间就红了。
「您总算回来了！」
方父拍拍他的肩膀:「回来了,回来了。」
我们一起上楼,打开家门。
家里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方父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
拖鞋在门口,报纸在茶几上,老花镜在床头柜。
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方父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眼眶慢慢红了。
「这是……」
「这是您的家。」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一直都是,以后也是。」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吃了一顿久违的晚饭。
方父做了他拿手的红烧肉,方宇买了他最爱吃的核桃酥。
我做了汤,虽然味道一般,但方父还是喝了两碗。
「苏晴的手艺见长啊。」
他笑着说。
我也笑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爸,以后我天天给您做。」
「好,好。」
方父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慈爱。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群人。
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而我差点,就亲手毁掉了这个家。
好在,还来得及。
好在,他还愿意回来。
好在,我们还有机会,好好珍惜彼此。
窗外,夜色渐深。
但家里的灯光,却温暖明亮。
就像方父回归后,我们的生活。
虽然经历了黑暗,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光明。
而这光明,值得我用余生去守护……
来源：小爱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