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亚历山大·尼古拉耶вич·雅科夫列夫,就是那个在心里默念了几十年“不”的人。
一个庞大帝国的轰然倒塌,有时并不需要千军万马。
它可能始于某个核心人物,在心里悄悄说了一句“不”。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вич·雅科夫列夫,就是那个在心里默念了几十年“不”的人。
当他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声音说出来时,整个克里姆林宫的墙壁都随之震动。
大家看苏联最后那几年,目光全钉在戈尔巴乔夫那张带有地图胎记的脸上。
他确实是台面上的主角,签字、握手、演讲,忙得不可开交。
可真正给他写剧本、递台词的,很大程度上是雅科夫列夫。
外面的人称他为“改革的总建筑师”,这个头衔没错,只是他设计的这栋建筑,终点站不是翻修一新的大厦,而是一片瓦砾。
故事得从头说起,雅科夫列夫的人生开局,简直是苏维埃模范青年的标准模板。
1923年,他出生在雅罗斯拉夫州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民家庭,成分绝对过硬。
二战爆发,国家一召唤,18岁的他就上了前线,在沃尔霍夫沼泽地里跟德军死磕。
战斗打得那叫一个惨烈,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腿,让他落下终身残疾。
可这条瘸腿,没成他的绊脚石,反而成了他的敲门砖,挂在胸前的那枚红星勋章,让他直接走进了苏共中央的大门。
在那个讲究出身和考验的年代,雅科夫列夫这样根正苗红、上过战场流过血的年轻人,是组织最放心的培养对象。
他聪明、能干、笔杆子硬,对党的理论吃得透。
正是这份信任,给了他一个彻底改变自己,也最终改变国家的机遇。
1958年,他作为第一批被派去跟资本主义死对头交换学习的尖子,踏上了美国的土地,目的地是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
这一年,对他来说,不亚于一次精神上的核爆炸。
你想想,一个习惯了莫斯科排队凭票购物、一切按计划来的苏联干部,突然被扔进曼哈顿。
时代广场的广告牌亮得人睁不开眼,超市货架上的香肠和奶酪能从这头排到那头,颜色多得让他眼花缭乱。
课堂上更不得了,学生敢站起来跟教授掰扯,什么理论都能拿出来质疑,这在他过去的生活里是不可想象的。
这种物质上的富足和思想上的自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过去三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仰上。
后来很多人说,雅科夫列夫就是在那时候被中情局“策反”了。
这事儿没法证实,捕风捉影的成分居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美国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审视的眼光,回头看自己那个他曾经准备为之献出一切的祖国。
他看到了苏联宣传画背后的真实:商店的空货架、人民脸上的疲惫,以及那种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敢说真话的沉闷。
他按时回国了,但他的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脑子了。
回到莫斯科,雅科夫列夫凭着自己的才华,在苏共中央宣传部干得风生水起,一度被看作是主管意识形态的未来之星。
可他脑子里的“杂音”越来越藏不住了。
到了1972年,他捅了个大篓子。
他写了篇叫《反对反历史主义》的文章,公开批评当时越来越盛行的那种吹捧沙皇俄国、搞大俄罗斯民族主义的调调。
在他看来,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叛。
但在当时勃列日涅夫那个思想僵化的年代,这就是公开叫板。
文章一发,立马炸了锅。
高层那帮老头子们被彻底激怒。
一夜之间,雅科夫列夫从云端跌到谷底,所有职务一撸到底,被发配到天寒地冻的加拿大当大使。
这明着是外交任命,实际上就是流放,让他离莫斯科的权力中心越远越好。
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在渥太华的十年,对他的政治生命来说是冰冻期,但对他思想的成熟来说,却是黄金期。
远离了莫斯科的政治斗争和没完没了的会议,他有大把的时间读书、观察和思考。
他把西方那些在苏联被列为禁书的政治学、经济学著作翻了个遍。
他看到的西方,不再是苏联报纸上那个“腐朽、没落、濒死”的资本主义,而是一个充满活力、不断自我纠错的复杂社会。
时间就这么流淌,直到1983年5月,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当时还是苏共中央农业书记的戈尔巴乔夫,到加拿大考察农业。
按照外交礼节,雅科夫列夫这个大使全程陪同。
就在加拿大一望无际的农场边上,两个心里都对苏联现状憋着一股劲儿的人,找到了知音。
他们从加拿大的农业机械化,聊到苏联集体农庄的低效率;从农民的积极性,聊到整个社会的死气沉沉。
雅科夫列夫十年来的观察和思考,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对西方社会的深刻理解,对苏联体制弊病的犀利剖析,让戈尔巴乔夫听得入了迷。
这次“农场漫步”,后来被证明是苏联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戈尔巴乔夫找到了他未来改革的理论操盘手,而雅科夫列夫,也终于等到了那个能让他重返舞台中央的人。
两年后,戈尔巴乔夫上台,成为苏联的最高领导人。
他做的第一批事,就是把雅科夫列夫从加拿大火速调回莫斯科,直接任命为中央宣传部长,很快又进入了政治局,主管全党的意识形态。
雅科夫列夫终于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手术刀,而整个苏联,成了他的手术台。
他一回来就没打算修修补补,他要干的是彻底的结构改造。
他动手的地方非常精准,一共三刀,刀刀都切在维系这个庞大国家机器运转的神经和血管上。
第一刀,砍向思想。
他借着戈尔巴乔夫提出的“公开性”(Glasnost)这杆大旗,干脆利落地撬开了舆论的阀门。
过去那些只能在厨房里偷偷说的怪话,现在可以登在报纸上了。
他亲自坐镇,把《莫斯科新闻》等一批报刊杂志,变成了揭露社会阴暗面的先锋。
今天揭发个贪官,明天报道个环境污染,后天就开始讨论斯大林时期的冤案。
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几十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负面新闻”,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种做法,在短期内确实释放了社会压抑已久的情绪,但长期看,它系统性地摧毁了人民对党和政府几十年如一日的信任。
思想一旦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第二刀,砍向历史。
雅科夫列夫心里清楚得很,任何一个政权的合法性,都建立在它对自己历史的叙述上。
你要想让大家觉得你现在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你过去一直都不行。
于是,他主持成立了一个专门委员会,重新审查苏联历史上的政治案件。
首当其冲的就是斯大林。
在他的推动下,报纸、电视、书籍,开始连篇累牍地描绘“大清洗”的恐怖,把斯大林时代定义为一部血腥的暴政史。
紧接着,从斯大林否定到列宁,再到十月革命的合理性,一步步往前推。
他们甚至公开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里划分东欧势力范围的秘密附录,这等于承认苏联的建立和扩张,并不像过去宣传的那么光彩。
这么一搞,整个苏共七十年的历史,从根子上就被刨松了。
一个连自己的过去都说不清、甚至被证明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党,还怎么要求人民相信它的未来?
第三刀,也是最狠的一刀,直接砍向了组织本身。
思想搞乱了,历史搞臭了,最后就该对党这个实体动手了。
雅科夫列夫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想法:把共产党一分为二,一部分是坚持传统路线的共产党,另一部分是效仿西方模式的社会民主党。
这等于是在一个大家庭里公开鼓动分家。
同时,他利用自己主管干部的权力,大力提拔了一批思想上亲西方的“改革派”学者和官员,把他们安插在宣传、媒体、教育和外交等要害部门。
这些人成了他在各条战线上的代理人,不遗余力地执行他的理念,从内部架空和瓦解党的领导力,最终为叶利钦等人彻底抛弃苏共领导地位铺平了道路。
就这么短短几年,三刀下去,一个曾经拥有近两千万党员、控制着世界三分之一土地的超级政党,变成了一个思想上精神分裂、组织上四分五裂、民心尽失的空壳。
到1991年,党员退党就像退个俱乐部会员一样随便,两年内跑掉了两百多万人。
大厦的承重墙,就这么被他一根根地拆掉了。
1991年8月,在决定苏联命运的政变发生时,雅科夫列夫选择了公开与旧体制决裂,宣布退出苏联共产党。
苏联解体后,他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失落或愤怒,他成了一家基金会的主席,继续整理历史档案。
在他晚年接受采访时,他毫不掩饰地说:“我们摧毁了20世纪的主要威胁——苏联共产主义。”
他用了一个词,是“摧毁”,而不是“改革”。
参考文献:
Yakovlev, Alexander N. Russia's Century: A History of the Last Hundred Year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
Kotkin, Stephen. Armageddon Averted: The Soviet Collapse, 1970-2000.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Archie, Brown. The Gorbachev Factor.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雅科夫列夫, A.N. 《一杯苦酒:俄罗斯的布尔什维主义和改革运动》. 陆南泉等译. 新华出版社,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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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漫长历史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