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月初,北方的天已经凉了。树叶黄得透亮,像老家院子里晒干的玉米皮儿,一层一层地脱落。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背上老相机,独自坐上了去太原的火车。目的地是平遥,那个让我惦记了多年、却一直没去成的古城。
十月初,北方的天已经凉了。树叶黄得透亮,像老家院子里晒干的玉米皮儿,一层一层地脱落。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背上老相机,独自坐上了去太原的火车。目的地是平遥,那个让我惦记了多年、却一直没去成的古城。
这几年,身边不少朋友跟我说,平遥不像别的地方,这地方像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活得比人还明白。我心里犯嘀咕,什么叫“有高人”?是说规划得好,还是说保留得真?这趟秋日之行,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座传说中的古城,到底是怎么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的。
从太原坐高铁到平遥古城站,不到一个小时。出站后我没急着进城,沿着小路慢慢走过去。秋天的阳光里带着一点麦秆味儿,地里还有人割苞米,门口晒着辣椒和高粱杆,一派北方的老农景象。
平遥古城的轮廓从远处看去像一只卧着的乌龟,城墙是壳,四个角是瓮城,南门是头,北门是尾。一进城门,那股子历史的味儿就扑面而来,砖缝里都是风霜雨雪的痕迹。
我住在城里一家老宅改的客栈,老板姓贾,是本地人,说话带着山西味儿:“您住这屋,前头院子是我爷爷当年开的油坊,后院是灶房,现在改成了客房,您看看还中不?”我点点头,这屋子不豪华,但舒服,有味道,有根儿。
白天的平遥,说实话,的确热闹得有些过了。明清街上人头攒动,商铺林立,卖牛肉的、卖醋的、卖香囊的,一个比一个起劲。我绕着古城墙走了一圈,六公里多,脚底发麻,可心里踏实。
到了傍晚,太阳西斜,游客慢慢散去,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站在城头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像极了老家的炊烟。城外是现代的喧嚣,城内却像是另一重时空。我忽然明白,有人说“穿越”不是看见什么新奇,而是看见时间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青砖灰瓦之间。
晚饭后,我不去热闹的街上,钻进小巷子里走。巷子里有老太太在纳鞋底,有老汉蹲在门口抽旱烟,还有孩子追着一只猫跑。这不是表演,是生活,是这座城还保留着的真正魂魄。
第二天,我去了日升昌票号。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中国第一家银行的前身。导游是个年轻小伙子,说得挺好,但我更爱自己溜达。地下金库的门厚得吓人,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毛笔字,一页一页翻着,像是听见了旧时掌柜吆喝的声音。
我坐在票号后院的一角,看着墙上那些刻着“诚信”“义利”的匾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年头,讲“诚信”的人越来越少了,但你说晋商凭什么能“汇通天下”?靠的就是这一口气,一身骨。
我想起年轻时做记者跑西北,遇见一个老账房先生,跟我说:“老于,做买卖不是靠聪明,是靠信得过。”那时候不懂,现在明白了,聪明是人的本事,诚信才是做事的根儿。
有人说平遥牛肉贵,我说贵也得吃。可你别在明清街上吃,那是给游客准备的。我是一个东北胃,爱吃咸香硬实的主食。贾老板推荐了南门里一个小面馆,店不大,炕上坐着几个当地人。
我点了一碗栲栳栳,再来一盘平遥牛肉。牛肉切得薄,颜色红亮,入口咸香回甜。栲栳栳像缩小版的猫耳朵,蘸着蒜醋吃,越嚼越香。这一顿饭,不贵不惊艳,但实在,像是小时候在姥姥家吃的手擀面。
饭后我跟店里老板娘唠了几句,她说:“现在游客多了,钱是好挣,可有些老味道也守不住了。”我问她后悔不?她笑着摇头:“不后悔,咱还在这儿做,味儿就还在。”
平遥之所以让人感慨,不是它有多新奇,而是它没忘记自己是谁。城墙没拆,街道没改,老百姓还活在城里,不是演员,是生活本身。
我早晨五点起床,在南门附近遛弯,碰上一个老头在练太极。我们聊了会儿,他姓乔,祖上就是票号里跑腿的。他说:“年轻时候我也嫌这地儿破,后来出去转了圈,才知道,世界上好多地方都有高楼大厦,但像咱这儿这样的‘老根子’,少。”
我点头,这哪是地方,是镜子,照见的不是别的,是人心。
我待了三天,没赶景点,全靠脚走。有人问我,平遥是不是有“高人指点”?我说,有,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是一代代人把这城护住了。
不是说没有商业化,也不是说它完美无缺。可在这城里,你还能看到老墙、老街、老味道,甚至老人的背影和孩子的笑脸。那是一种传承,是活着的历史,不是躺在博物馆里的标签。
我回到客栈,坐在院子里写日记。阳光洒在青砖上,墙角有只猫跳上跳下。贾老板给我倒了一杯热茶,说:“老于,您是东北人,能看得懂这地方,不容易。”
我笑了笑,说:“人老了,爱看慢的、旧的、真的。平遥这地儿,值。”
临走那天,天阴了,风里带着点土的味儿。我拖着行李,走过古城的石板路,路边的梧桐叶一片片掉下来,像是跟我挥手。
我回头望了望那座城,它没说话,可我觉得它看着我。这不是一次旅行,是一次对话,一次与过去、与文化、与自己对话的过程。
人这一辈子,总得找个地方,让你相信,岁月不是只带走了什么,也留下了什么。
平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它告诉你,真正的“高人”,不是站在高处的人,而是懂得如何守住根、活出魂的人。
来源:阿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