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被推开的时候,我和季风正坐在沙发上,他抱着个枕头,眼眶还是红的。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和季风正坐在沙发上,他抱着个枕头,眼眶还是红的。
玄关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那是陆沉下班的专属信号。
季风像只受惊的兔子,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局促地站在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心里咯噔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陆沉,你回来了。”
陆沉的视线越过我,落在了季风身上,然后是季风脚边那个大得夸张的行李箱。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平静地换了鞋,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整齐地搭在臂弯里。
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个……我跟女朋友吵架了,闹分手,没地方去,就在乔安这儿借住几天。”
季风的声音干巴巴的,透着一股心虚。
陆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绕过我们,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碰到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轻响。
我跟了进去,压低声音解释,“他实在太可怜了,大半夜被赶出来,我就寻思着家里客房也空着……”
“我知道。”
陆沉打断了我,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应该的。”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我心里发慌。
我认识的陆沉,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嘴上不说,但每次我和季风走得近一点,他眼里的那点不悦,我都能捕捉到。
可今天,他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不生气?”我试探着问。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深,看不透里面藏着什么,“为什么要生气?你做得对。”
说完,他放下水杯,转身走进了卧室。
我松了半口气,又提起半口气。
季风凑过来,小声问我,“陆沉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他可能就是累了。”我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打碎了我的自我安慰。
陆沉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也拖着一个行李箱,是那个我们蜜月旅行时买的银色箱子。
箱子不大,但看起来装得满满当当。
他走到玄关,开始换刚才脱下的鞋。
我彻底懵了,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陆沉,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说客房空着吗?”
他慢条斯理地系着鞋带,头也没抬,“现在不是空出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你什么意思?你为了这点事就要走?”我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疏离。
“乔安,别闹得太难看。”
他说,“我累了。”
说完,他轻轻甩开我的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季风站在我身后,一脸的不知所措,“乔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马上就走。”
他说着就要去拖自己的行李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陆沉。
“我在维景酒店订了间房,长期的。家里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
我看着那条短信,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闹脾气。
他是认真的。
他默默地订了五星酒店,就再也没打算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接下来的三天,陆沉真的没再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声音永远是那句,“我在忙,晚点说。”
然后就没有晚点了。
我发微信给他,问他在哪家维景,我去把话说清楚。
他回我:“不用了,都冷静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憋得我快要爆炸。
而季风,成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存在。
他好几次都说要走,都被我拦下了。
“你走了,不就显得我更心虚了吗?”
我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面花花绿绿的,我什么都没看进去。
“可是乔安,陆沉他明显是误会了,我留在这儿,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季风坐在我对面,一脸的愧疚。
“他不是误会,”我摇了摇头,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拿你当个借口,一个离开这个家的借口。”
结婚三年,我自认为了解陆沉。
他是个内敛的人,情绪从不外露,但他的底线和原则,比谁都清晰。
我们的家,就是他的底线。
我让季风住进来,无疑是踩了他的雷区。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反应也太过了,过到不正常。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直接打包走人,还订了长期的酒店。
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这是在直接放弃我们的婚姻。
“都怪我,”季风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当时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不关你的事,”我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算没有你,可能也会有别的事,他早就想走了吧。”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心里某个角落的怀疑,就这么轻易地被我说了出来。
是啊,他是不是早就想走了?
最近这半年,陆沉变得越来越沉默,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问他公司是不是很忙,他总说还好。
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日常的“早安”“晚安”“饭吃了没”,就再也找不出别的话题。
夫妻生活,更是从上个月开始就停了。
我以为是老夫老妻的平淡期,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平淡,分明是冰山消融前的死寂。
“乔安,你别胡思乱想,”季风试图安慰我,“陆沉很爱你,我们都看在眼里。”
“爱我?”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爱我就是一句话不说就走,把我跟一个烂摊子扔在家里?”
“他肯定是一时生气,男人嘛,都要面子。”
“他不是那种人。”我打断他。
陆沉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面子。
我烦躁地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和他一起挑选的。
墙上的挂画,沙发上的抱枕,阳台上的绿植……
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可他的人,却不在了。
这种感觉,比直接吵一架还要折磨人。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我停下脚步,眼神坚定下来。
“你想干什么?”季风问。
“我要去找他,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想怎么样。”
说完,我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就往外冲。
我不知道他在哪家维景,但我知道他公司在哪。
我就在他们公司楼下等,我就不信等不到他。
季风想拦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说了一句,“路上开车小心。”
我一路飙车到了陆沉公司楼下。
正是下班时间,写字楼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
我靠在车边,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口。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深色的衬衫,身姿挺拔,正和旁边一个同事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
原来离开我,他过得这么轻松,还能笑得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朝他走过去。
“陆沉。”我喊他。
他看到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对旁边的同事说了句什么,同事便识趣地先走了。
他朝我走过来,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像是对待一个不太熟的朋友。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陆沉,我们谈谈。”
“好。”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去那儿吧。”
我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争吵,或者是一场痛哭流涕的质问。
可都没有。
我们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像两个谈判的生意伙伴。
“你想谈什么?”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眼皮都没抬。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抖,“就因为季风吗?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放下勺子,终于看向我。
“乔安,我说过,不关季风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我有些失控地拔高了音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因为我累了,乔安。跟你在一起,我很累。”
“累了?”
这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疼得我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我看着陆沉,他的脸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我认识他五年,结婚三年,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个“累”字。
他永远是那个沉稳可靠,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接我,只为了让我能早点回家休息。
他会默默记下我随口一提的喜好,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给我一个惊喜。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现在却告诉我,他累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涩,“你把话说清楚,陆沉。”
“意思就是,这段婚姻让我觉得疲惫,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他垂下眼眸,避开我的视线。
“不合适?”我气笑了,“陆沉,我们结婚三年了,你现在才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当初是我考虑不周。”
“考虑不周?”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那这三年算什么?都是假的吗?”
“是真的。”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真的开心过,也是真的……累了。”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追问。
他摇了摇头,“你很好,乔安,是我的问题。”
又是这种话。
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看似体贴,其实是最残忍的拒绝。
他连一个可以让我去恨,去改正的理由都不给我。
他就这样单方面地,宣判了我们感情的死刑。
“所以,季风的事,只是个导火索,对吗?”我忽然明白了。
“是。”他承认得很快。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我还在纠结他是不是因为季风而生气,原来人家早就想好了要离开。
季风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顺理成章的借口。
“陆沉,你真行。”我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些钱,密码是你的生日。房子……留给你吧,我净身出户。”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觉得无比讽刺。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对我的伤害吗?
我伸手,把那张卡推了回去,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要你的钱,陆沉。既然你觉得累了,想离婚,可以,我成全你。”
我说得决绝,心里却在滴血。
“乔安……”他似乎想说什么。
“别叫我!”我打断他,“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们办完手续之前,你能不能……先别告诉爸妈他们?”
我怕他们担心,怕他们承受不住。
陆沉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答应。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
那天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
一进门,就看到季风坐在客厅,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怎么样?谈得怎么样?”
我没说话,径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烧着我的心。
“他要离婚。”我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季风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
“不因为你,”我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说,他累了。”
我把和陆沉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季风。
季风听完,沉默了。
“乔安,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跟你没关系,”我摆了摆手,“是我自己没用,留不住他。”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
我拉着季风,说了很多胡话。
我说起我和陆沉刚认识的时候,他是怎么追我的。
我说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我说起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哭得像个孩子。
那些甜蜜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季风就静静地听着,偶尔给我递一张纸巾。
最后,我喝得不省人事,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
季风已经做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了门口。
“乔安,我还是走吧,”他说,“这个时候,我再待在这里不合适。”
我看着他,没有再挽留。
“也好。”
他走了,这个家,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空荡荡的房子,安静得可怕。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翻出陆沉的微信。
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那句“不用了,都冷静一下”。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也就是他离开家的那天。
上面只有一张图,是他办公室窗外的夜景,配文是:
“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什么尘埃落定?
是我们的婚姻,终于在他精心的策划下,走向了终结吗?
我反复看着那条朋友圈,试图从那片深邃的夜色中,解读出他更深层的情绪。
可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只觉得,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变得无比陌生。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疯狂地搜寻他想要离开的蛛丝马迹。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角落,试图找到一些我从未发现过的秘密。
他的书房,我以前很少进去。
他总说里面都是些枯燥的商业文件,不让我碰。
现在,我推开了那扇门。
书房收拾得很整洁,一如他的人。
书架上的书,按照类别和作者名字的首字母排列得整整齐齐。
办公桌上,除了一台电脑,一个笔筒,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文件合同,还有一些杂物。
我一格一格地翻找,心里不抱什么希望。
陆沉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秘密,又怎么会轻易让我发现。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在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这个盒子我见过,是很多年前,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说,你可以把最宝贵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当时他笑着问我,“最宝贵的东西不就是你吗?我怎么把你放进去?”
我记得,我把钥匙交给了他。
可是现在,钥匙在哪里?
我把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钥匙。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一定要打开这个盒子,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是别的女人的照片?还是他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我找不到钥匙,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我从工具箱里找来一把锤子和一把螺丝刀,对着那个小小的锁孔,又撬又砸。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锁终于被我撬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照片,没有情书,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出轨的证据。
里面只有一沓厚厚的……医疗单据。
我愣住了,一张一张地拿起来看。
缴费单,化验单,影像报告……
上面的名字,是陆沉。
就诊的医院,是市肿瘤医院。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些白纸黑字上的医学术语,我一个也看不懂。
但我认识那两个字——“肿瘤”。
我一张一张地往下翻,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直到我翻到最后,看到了一张诊断证明。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胃癌,晚期。”
时间,是三个月前。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开了。
手里的单据散落一地,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在我眼前纷飞。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胃癌……晚期……
怎么可能?
陆沉他身体一直很好,每年都体检,怎么会……
我拼命地摇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人。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我一个在市肿瘤医院当护士的同学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喂,小敏,你……你帮我查个人,陆沉,就是我先生,你帮我查查,他……他最近是不是在你们医院看过病?”
“乔安?你怎么了?声音怎么抖成这样?”
“你别管,你快帮我查查!”我几乎是在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乔安……”小敏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重,“我查到了,陆沉他……确实是我们科的病人。”
“什么科?”我颤抖着问,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消化道肿瘤内科。”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我挂了电话,手机从手里滑落,摔在地板上,屏幕碎成一片蛛网。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不是不爱了,不是累了,不是想离婚了。
他是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在逼我离开他。
他不想拖累我。
这个傻瓜,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他凭什么一个人,就决定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我哭得撕心裂肺,把这几天的委屈,不解,怨恨,全都化作了眼泪。
我恨他的自作主张,更心疼他的故作坚强。
难怪他最近那么沉默,那么疲惫。
难怪他瘦了那么多,我却蠢到只以为他是工作太累。
原来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那个上锁的铁盒子,装的不是他的秘密,而是他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他把所有的痛苦都锁了起来,然后用最冷漠的方式,把我推开。
陆沉,你真狠。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后,眼睛又干又涩,嗓子也哑了。
我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擦干眼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必须找到陆沉。
我冲出家门,开着车,像个疯子一样,在城市里寻找。
维景酒店,本市一共有三家。
我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第一家,前台告诉我,没有叫陆沉的客人。
第二家,同样没有。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当我开车去往最后一家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飞速后退,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伤口。
我把车停在最后一家的维景酒店门口,却没有立刻下车。
我害怕。
我害怕这里依然没有他,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我也害怕,在这里找到他,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是该质问他,还是该抱着他痛哭?
我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
最终,理智战胜了恐惧。
我推开车门,走进酒店大堂。
“您好,请问,有没有一位叫陆沉的先生住在这里?”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前台的女孩微笑着查询了一下电脑。
“有的,女士。陆先生住在1808房。”
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谢谢。”
我快步走向电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电梯门打开,我走了进去,按下了18层的按钮。
数字在跳动,我的心也在煎熬。
终于,电梯在18楼停下。
我走出电梯,根据门牌号,找到了1808房。
我站在门口,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我能想象到,他看到我时,会有多惊讶。
我该怎么开口?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陆沉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垃圾袋,像是准备出门扔垃圾。
他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比我上次见他时,又瘦了一些,眼窝深陷,脸色苍白。
可他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是那样的平静,只是平静之下,藏着一丝慌乱。
“你……怎么来了?”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手里的那份诊断证明,举到了他面前。
“这个,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他的视线落在诊断证明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个?”
“你别管我怎么找到的,”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陆沉,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你累了,说我们不合适,就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说话啊!陆沉!”我冲上去,捶打着他的胸口,“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这样是为我好吗?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我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捶打和哭喊上。
他任由我打着,一动不动。
最后,我打累了,哭累了,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终于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乔安。”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我头顶响起,“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看着我,眼眶红得厉害。
“我怕,乔安。”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哽咽,“我怕你看到我化疗掉光头发的样子,怕你看到我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我不想让你陪着我受苦,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我宁愿你恨我,怨我,然后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我希望你以后的人生,是轻松快乐的,而不是守着一个病人,耗尽你所有的青春和精力。”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所以,季风住进我家,正好给了你一个机会,是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是。我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太好了,这样你以后,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这个傻瓜,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唯独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了他,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我们在房间门口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陆沉先妥协了。
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了房间。
酒店的套房很宽敞,也很冷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可这屋里,却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一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诊断书。
他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去给我倒了杯热水。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他把水杯递给我,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我的手,冰凉一片。
我接过水杯,捧在手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意。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声音沙哑。
“三个月前,公司体检发现的。”他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与我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尽管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个病……不太好治。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不乐观是什么意思?”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医生建议我做姑息治疗,尽量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
姑息治疗。
这四个字,我懂。
就是放弃了根治的希望,只是进行一些保守的治疗,来减轻痛苦。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所以,你就打算一个人扛着,然后把我推开,让我去找别人?”我看着他,觉得又气又心疼。
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陆沉,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幸福吗?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你会的,乔安。”他抬起头,眼神异常认真,“时间会冲淡一切。你会遇到一个健康的人,他会陪你很久很久。”
“我不要!”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只要你!我不管你生病还是健康,我只要你!陆沉,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同甘共苦,你凭什么剥夺我陪你吃苦的权利?”
他看着我激动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乔安,你值得更好的。”
“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陆沉,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们去看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有希望的。”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手背上,滚烫。
他看着我,眼里的坚冰,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化。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傻瓜。”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如释重负。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他告诉我,他刚拿到诊断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觉得天都塌了。
他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整夜,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我们的未来,想到了我们的父母,想到了如果他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他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他怕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会过得很苦。
所以,他开始计划着离开我。
他开始刻意地疏远我,减少和我的交流,就是想让我们的感情慢慢变淡,等到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不会那么痛苦。
可季风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也加速了他的离开。
“我看到季风在你身边,其实心里是有点安慰的,”他说,“他认识你那么多年,比我还了解你。有他在,至少你不会那么孤单。”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那几天,我是怎么过的?”我问他,“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他伸出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以后不会了。”
我们聊到深夜,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我没有回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而是留在了酒店。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地抱着彼此。
我能感觉到他清瘦的身体,硌得我有些疼。
结婚三年,我第一次发现,他原来这么瘦。
“陆沉,”我在黑暗中开口,“明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他在我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我们去把季风找回来,我要跟他道歉。”我说。
“好。”
“然后,我们一起去见医生,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好。”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一早,我和陆沉就退了房。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看起来还是很疲惫,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我许久未见的光彩。
回到家,推开门,屋子里的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少了一个人,也少了一份令人窒息的尴尬。
我给季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他睡意惺忪的声音,“喂?乔安?”
“是我。你现在在哪?”
“在我姐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瞬间清醒了。
“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和陆沉,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风才说,“你们……和好了?”
“嗯。”
“那就好,那就好。”他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道歉就不用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能和好,比什么都重要。”
“不行,必须当面说。”我的态度很坚决,“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们现在过去找你。”
季风拗不过我,只好把地址发了过来。
我和陆沉收拾了一下,买了些水果,便开车去了季风姐姐家。
开门的是季风,他看到我们俩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
“快进来。”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最终,还是陆沉先开了口。
“季风,对不起。”他看着季风,眼神诚恳,“前几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拿你当了借口,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
季风连忙摆手,“别这么说,陆沉。我也有错,我不该在那个时候,不考虑你的感受,就跑到你们家去。换做是我,我可能比你反应还大。”
“不,你没错。”我看着季风,认真地说,“你是我的朋友,在我心里,你跟家人一样重要。在我家有困难的时候,收留你,是理所应当的。是我想得太简单,没有处理好这件事,让你和陆沉都受了委屈。”
“是我们对不起你。”我说。
季风看着我们,眼眶有些发红。
“你们俩就别争着道歉了,”他笑了笑,带着一丝释然,“看到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乔安,你不知道,那天你哭成那样,我心里有多难受。我真怕你们因为我,就这么散了。”
“不会的。”陆沉握住了我的手,语气坚定,“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那一刻,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
所有的误会,隔阂,怨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把陆沉生病的事,简单地跟季风说了一下。
季风听完,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陆沉,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积极治疗。”陆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我已经联系了京城那边的专家,下周就过去会诊。”
“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
“够的,你别担心。”陆沉打断了他,“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跟你女朋友,好好聊聊,别因为我,把你们俩的事也耽误了。”
季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季风家出来,我和陆沉都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你什么时候联系的京城专家?”我问。
“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他说,“我查了很多资料,那个专家是这方面的权威。”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
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陆沉,”我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他,“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他看着我,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我紧紧地揽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做出承诺。
下周,我们就要去京城了。
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
但我知道,只要我们手牵着手,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因为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去京城的前一天,我们回了一趟各自的家。
我们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只是找了个借口,说陆沉工作上有一个去京城长期深造的机会,我也跟着一起去。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怎么这么突然?要去多久啊?”
“可能一两年吧,不确定。”我笑着说,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那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陆沉。”我妈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往我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堆吃的和常用药。
我爸则把陆沉拉到一边,像个老父亲一样拍着他的肩膀,“乔安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有点小脾气,你多担待着点。到了那边,两个人要相互扶持,有什么困难就跟家里说。”
陆沉一一应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只有我知道,他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大的压力和不舍。
从我家出来,我们又去了他家。
公公婆婆也是一样的反应,震惊,然后是不舍。
婆婆拉着陆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就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就那么重要吗?”
“妈,是个好机会,我想去试试。”陆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看着两边父母担忧的眼神,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我们撒了一个谎,一个善意的,却也沉重无比的谎言。
我不知道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当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天,他们该如何承受。
但现在,我们只能这么做。
我们不想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还为我们担惊受怕。
离开父母家,回程的路上,车里一片寂静。
“陆沉,”我开口,打破了沉默,“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们吧。”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好。”
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家,我开始收拾最后的行李。
我把陆沉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文件袋里,贴身收好。
陆沉则在书房里,处理着工作上的交接事宜。
我看到他给助理打着电话,条理清晰地交代着每一项工作,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累了吧?”
“还好。”他拍了拍我的手,“都处理完了。”
“陆沉,公司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请了长假。”他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几年我攒了一些,加上保险,足够我们撑一阵子了。”
他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心里酸酸的。
“以后,家里的事,我来操心,你什么都别管了。”我说,“你就安安心心地,负责养病,好不好?”
他转过身,把我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好。”
第二天,我们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飞机。
飞机穿过云层,窗外是无尽的蓝天和白云。
我靠在陆沉的肩膀上,心里出奇地平静。
我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手是强大而可怕的病魔。
我们可能会输,甚至会输得很惨。
但我们不会放弃。
飞机降落在京城机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空气。
陆沉提前联系好的朋友来接我们,把我们安顿在医院附近的一间公寓里。
公寓不大,但很温馨,阳光可以从窗户洒满整个客厅。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那位专家。
专家看了陆沉的报告,又安排了一系列更详细的检查。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
陆沉反倒比我镇定,他每天拉着我出去散步,带我去吃京城的小吃,像是在旅游一样。
他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我笑着点头,眼泪却在心里流。
终于,到了看结果的那一天。
我们坐在专家的办公室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专家看着我们,表情严肃。
“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是……”他又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我们团队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靶向药结合免疫疗法的方案,在一些晚期患者身上,看到了不错的效果。虽然还在临床阶段,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尝试一下。”
“我们愿意!”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紧紧握住了陆沉的手。
陆沉也看向我,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走出医院,阳光刺眼。
我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他瘦削,苍白,却依然是我心中最坚实的依靠。
我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也不知道那束光,会不会只是短暂的幻象。
但我想,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正走在同一条路上,向着同一个方向。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