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说着,门帘被掀开,王建国走了进来。少年们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站好。王建国的目光落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收音机上,停顿了一下,只是平淡地问:“声音清楚吗?”“清楚!特别清楚!”王卫华用力点头,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有时候晚上信号更好,能收到更多……有用的
朋友们好,以下是连载故事——《胡同往事》,带您重温那个年代的烟火气,喜欢的朋友可以关注更新,感谢您的阅读。
1
王家小屋里,王卫华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那台矿石收音机。李小明和赵卫国几个小伙伴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卫华!快,再试试!我打听到了,这几天晚上有个节目,专门播送《科学知识讲座》,介绍很多前沿的科技动态!”李小明压低声音,分享着这个发现。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王建国走了进来。少年们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站好。王建国的目光落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收音机上,停顿了一下,只是平淡地问:“声音清楚吗?”“清楚!特别清楚!”王卫华用力点头,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就是……就是有时候晚上信号更好,能收到更多……有用的讲座。”
王建国“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似乎要出去,却在门口停住,背对着他们说:“晚上听,别影响邻居休息。电线收拾利索,别绊着人。”说完,便掀帘出去了。
当晚,王家小屋的窗户被厚布帘遮得严严实实。几个脑袋凑在收音机旁,屏息凝神。王卫华缓缓转动旋钮,杂乱的电流声中,忽然传出一个清晰、洪亮且条理分明的声音:“……下面播送《科学知识讲座》特别节目:‘神奇的电磁波’。我们都知道收音机靠电磁波传递声音,但电磁波的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广阔。它在空中以光速传播,能够承载信息,跨越千山万水……现代通讯技术,正是建立在理解和利用电磁波的基础上……未来,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甚至可以实现更快速、更遥远的信息传递,让天涯若比邻不再是诗句里的想象……”
王卫华听得入了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模拟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波。他迅速抓过纸笔,借着昏暗的台灯光,记录下“电磁波”、“光速”、“信息传递”、“通讯技术”这些对他来说充满魔力的词语。
“记这个干嘛?听着跟天书似的。”李小明有些不解。“你懂什么!”王卫华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纸上的词汇,仿佛在看什么宝藏,“这是科学!是未来!有了这些知识,说不定……说不定以后咱们真能用它来解决实际问题,不只是听听声音!”
一种关于“探索”而不仅仅是“接收”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
几天后的傍晚,王建国下班回来,看到小儿子又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纸上满是各种电路符号和刚学来的新名词。
“这又是什么名堂?”王建国主动问道。 王卫华解释着:“爸,我在想收音机为啥能听见那么远的声音。广播里说了,是靠一种叫‘电磁波’的东西,跑得跟光一样快,什么都能穿过……”
他尽力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描述着,眼神发亮。王建国听着那些陌生的词汇,看着小儿子专注的神情,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厂里那些越来越精密的设备,其核心原理恐怕也离不开这些基础的科学。他不太明白“电磁波”具体是什么,但他看懂了儿子眼中那种熟悉的、专注于探索未知的光芒。
“嗯,”王建国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既然感兴趣,就多听听正经的知识。别半途而废。”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你哥在陕北那边远,要是真有那能更快传信的法子,倒真是件好事。”
父亲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王卫华脑海中的迷雾。科学知识,不仅仅是满足好奇心,更可以成为改变现实、连接远方的力量! 哥哥在那么远的陕北,如果能利用这些原理……这个想法让他激动不已。
2
拐峁村那片曾经的“挂画地”,如今已被一道道新砌的石埂规整成层层梯田。新栽的柠条和沙棘已然成活,嫩绿的枝叶在春风中摇曳,与田里长势喜人的玉米苗和豆苗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希望的画卷。
这份生机,也感染着永丰县水利局的办公室。副局长指着桌上的一份材料,对前来汇报工作的王卫东笑道:“卫东啊,你这份 《拐峁村‘挂画地’综合治理试点总结报告》 写得很好,数据详实,结论清晰!刚才公社刘书记来局里开会,还特意提到了你们拐峁的成果,说是要在全公社推广‘生物埂’经验! 这可是实实在在干出来的成绩!”
王卫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神色一正,将手里另一份更厚的文件放到副局长办公桌上:“副局长,感谢组织的肯定。这正是我今天想向您深入汇报的。基于拐峁试点的成功经验,并结合了省里郑工的建议,我初步形成了 《关于‘乱石头沟’流域分期治理的规划设想》。”
副局长一听“乱石头沟”,身体立刻坐直了,神情专注起来:“哦?快说说!”
“我们发现,”王卫东翻开两份文件,手指在关键数据和结论间移动,“在拐峁‘挂画地’治理中成功的‘工程与生物措施结合’模式,其核心原理——稳住沟头、守住沟坡、节节拦蓄,完全适用于‘乱石头沟’这类更大规模的治理。
在拐峁验证过的柠条埂、沙棘护坡和小型谷坊技术,可以直接作为‘乱石头沟’一期工程的 ‘技术模板’ 和 ‘成本核算依据’。可以说,拐峁这个由您亲自批准经费的试点,圆满完成了它为更大项目‘蹚路子、摸经验’的战略任务。”
副局长目光灼灼,在两份文件间来回审视,脸上渐渐露出极为赞赏的神色。他没想到,王卫东不仅完美完成了试点任务,更已经高屋建瓴地将一个点的成功经验,系统性地总结并推广到了一个面的规划设想上。
“好!好一个‘技术模板’!”副局长兴奋地一拍桌子,“卫东,你这个总结汇报得太及时了!能把一个点上的突破,迅速转化为整个面上的战略资源,这非常好!”
他拿起钢笔,在王卫东带来的工作总结上签了字,语气果断而充满期望:“拐峁试点,你打得漂亮!接下来,‘乱石头沟’的规划要抓紧深化,这可是咱们县下一步水利建设的重点!”
就在这时,副局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神色变得更为郑重:“卫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的表现,组织上都看在眼里。无论是拐峁的试点,还是对‘乱石头沟’的深入思考,都证明了你的实践能力和培养潜力。经过局里和县里共同研究,决定推荐你去省水利学校深造,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与培养。”
王卫东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副局长看着他,语重心长:“让你去学习,不是因为你工作做得不好,恰恰是因为你做得好,看到了更大的责任!‘乱石头沟’这样的硬骨头,需要更系统的知识和更先进的技术才能啃下来。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学成归来,为咱们永丰县的水利事业挑起更重的担子!你的意见如何?”
王卫东没有任何犹豫,挺身应道:“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培养!我愿意去!我一定努力学习,将来回来更好地工作!”
从县水利局出来,王卫东回到拐峁村。他独自走上东侧的山梁,望着这片倾注了心血的梯田。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上大学,意味着暂时离开。但他心中无比清晰:他的离开,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量的归来。“乱石头沟”的蓝图和这片黄土地的呼唤,将永远是他归来的号角。
3
六月的北京纺织工学院,梧桐树已是亭亭如盖。对于即将升入大四的王援朝而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此刻,她刚结束一场针对毕业设计的开题评审会。她的选题《基于运行数据的细纱机传动系统可靠性研究与长效维护机制构建》,赢得了评审老师们的认可。
这份认可,源于她过去近三年在课堂与车间之间反复穿梭所积累的底气。带着这份初步通过的开题报告,她没有停留于校园,而是再次回到了棉纺二厂,这个她理论联系实践的主战场。
在厂技术科的会议上,她呈现的不再是一个需要试点验证的“方案”,而是一份体系化的《03型细纱机预防性维护制度(建议稿)》。这份建议稿包含了完整的维护流程、标准操作法、以及基于统计分析的部件寿命预测。
保守的钱副科长这次没有直接质疑方案的繁琐,而是提出了更深层的问题:“援朝同志,这套制度很系统,但全面推行的话,对保全工的技术理解能力和责任心要求很高啊。”
王援朝对此早有准备,她沉稳地回应:“钱科长,您说得对。所以这份建议稿里,包含了一套与之配套的、针对保全工的分级培训与认证考核设想。我们可以先从骨干开始,让他们先掌握,再带动全体。”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老师傅们,“而且,很多判断标准,本身就是赵大锤师傅这些老师傅宝贵经验的总结和固化。”
赵大锤师傅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更多的肯定:“援朝这话在理!这东西是把俺们脑子里的‘感觉’,变成了大家都能看懂的‘尺子’!好规矩不怕细,我支持!”
4
傍晚时分,红星胡同里比白日更添了几分热闹。下班归来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空气中飘散着各家各户准备晚饭的香气。
王家院门斜对面,李秀兰的“主食加工互助小组”临街窗口前,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窗口旁新支起的小木板摊位已经收摊,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黄瓜、西红柿的清新气息。窗口里,新出笼的“金银馒头”热气腾腾,混合着豆包和糖三角的甜香,构成了胡同里最具生命力的烟火图景。
“秀兰,给我来四个豆包,俩糖三角!”前院的赵大妈递过钱和粮票。“哎,给您挑刚出锅的!”李秀兰利落地用草纸包好,笑容满面地递出去。她身上系着干净的围裙,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明亮有神。这小小的窗口,不仅补贴了家用,更让她找到了被需要、被认可的价值。
“秀兰大姐,明天咱那杂粮份额还能跟上吗?”排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媳妇问道。“能!街道刘主任帮忙协调好了,往后啊,咱们这杂粮供应更稳当了!”李秀兰声音响亮地回答,语气里带着踏实和自豪。这消息让排队的人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王建国推着自行车从厂里回来,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饭盒。他走到院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支好车子,就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忙碌的妻子。夕阳的金光洒在李秀兰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看着她麻利的动作、和邻居们熟稔的交谈,以及脸上那份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光彩,王建国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了一会儿,才推车进院。刚把车停稳,就看见小儿子王卫华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用旧木板和铁丝捣鼓成的、怪模怪样的小玩意儿。“爸,您回来了。”王卫华见到父亲,下意识想把东西藏到身后。“拿的什么?”王建国一边放好饭盒,一边随口问。“……就是试着做的个小装置,想试试能不能让收音机的收听效果更好点……”
要在以前,王建国多半会皱眉头,觉得他不务正业。可现在,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天线”,说了句:“弄可以,别耽误正事,也别瞎拆东西。”
王卫华连忙应了一声,抱着他的“发明”溜回了屋。王建国摇摇头,嘴角却向上弯了一下。这小子,那股钻劲儿,倒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影子。
晚饭桌上,李秀兰说起街道刘主任的表扬,王建国安静地听着,扒拉着碗里的饭,最后说了句:“挺好。你受累。”
夜里,王建国和李秀兰躺在炕上,窗外月色朦胧。“援朝今天回来,说起厂里要试点她的维护制度。”李秀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母亲独有的牵挂,“这孩子,越来越能扛事了。”
“嗯,像她哥。”王建国应道,声音沉稳。他想起女儿在饭桌上谈起工作时那双发亮的眼睛,心里是满意的。
“卫东也有些日子没来信了,不知‘乱石头沟’那摊子顺不顺利……”李秀兰翻了个身,面朝丈夫,“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在外头忙,都有了自己的路。就是他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往外飞,心里头既为他们高兴,又总觉得……这家里,越来越静了。”
王建国沉默了一会儿。胡同里传来隐约的虫鸣,更显得夜静谧。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树大分枝,人大离家。他们路走正了,翅膀硬了,是好事。咱们把咱这摊子守好,把身子骨养好,就是给他们最大的支持。”
李秀兰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欣慰终究多过了感伤。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静谧的胡同里,洒在王家小院那棵愈发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也洒在这一方小小的、却始终充满生机与温情的天地间。
5
王卫东从县水利局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份盖着红戳的正式通知。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他心里却比这阳光更加明澈。
刚才在副局长办公室里,谈话进行得严肃而郑重。“王卫东同志,”副局长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推荐你上大学的材料,公社和县里都已经通过,上报地区了。组织上综合考虑了你在拐峁村的突出表现,特别是在‘乱石头沟’这类复杂项目上展现出的规划能力和将点上的经验成功扩展到面上的思路,认为你是‘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优秀人才’,符合推荐条件。”
王卫东站起身,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通知,上面清晰地写着推荐他的院校和专业——省水利学校,农田水利工程。
“谢谢组织信任!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组织的培养!”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紧绷。副局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乱石头沟’的规划草案你做得很好,为我们下一步工作打下了基础。去学校系统学习理论,正是为了将来能回来,主持完成这类更复杂、更大型的工程。”
从县里回到拐峁,王卫东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带着一叠厚厚的资料,独自走上了东侧的山梁。这里是他战斗了五年的地方。
夕阳正缓缓沉向远方的地平线,给层层叠叠的梯田、郁郁葱葱的柠条和远处村庄的窑洞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恢弘的金红色。新修的梯田里,玉米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点头。
山下,依稀传来收工乡亲的吆喝声,女人唤孩子吃饭的声音。这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黄土地,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如同掌纹,每一寸变化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将手里那叠资料放在膝上。这里面,有他已经整理完毕的“乱石头沟”一期工程规划设计草案,有拐峁试点项目的全面总结报告,还有他写给接替工作的技术员的详细注意事项。他承诺,在离开前会尽全力做好交接,并在上学后仍会通过书信关注项目的每一个进展。
上大学,这意味着暂时离开。离开这片焕发生机的土地,离开这些待他如亲人般的乡亲,离开他熟悉的汗水和劳作。一丝不舍像晚风一样掠过心头。
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和坚定。他想起了李支书那句“你不能一辈子就窝在咱这山沟沟里”,想起了马老汉“等你学成回来干更大的事儿”的期盼,想起了弟弟卫华寄来的那些充满好奇与探索的“科学知识”,想起了妹妹援朝在技术革新道路上的坚定步伐,也想起了父亲那句朴素的“路走正了就好”。
他的离开,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量的归来。“乱石头沟”的蓝图还在他脑中盘旋,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知识和能力,还不足以真正驾驭它。他需要更系统的理论,更广阔的视野,更强大的工具。
他深吸一口气,黄土高原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踏实的力量。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暮色中沉静而博大的土地,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山下走去。脚步坚定,目标清晰。
晚上,在煤油灯跳动的光晕下,他铺开信纸。先给父母和妹妹写了报喜信,语气尽量平静,详细说明了情况,让家人放心。然后,他拿出另一张信纸,笔尖在纸上略一停顿,便开始流淌出更真实的思绪,这是写给陈默的:
陈默: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县水利局的副局长代表组织找我谈了话,说是基于我在拐峁试点和‘乱石头沟’项目前期工作中的表现,经公社和县里共同研究,决定推荐我作为工农兵学员,到省水利学校学习农田水利专业。我心里高兴,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而坚定的责任感。
有时候想想,这片黄土地就像一所更大的学校,教会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我去水利学校,是为了把实践里摸爬滚打的经验和书本上的道理结合起来,把根扎得更深。
无论走到哪里,拐峁村、这片高原,永远是我心里最踏实的地方。这里的乡亲,这里的沟沟峁峁,都需要我们继续奋斗。
卫东
信写完了,夜已深。王卫东吹熄油灯,窑洞里陷入黑暗。然而,他的心中却亮着一簇火,一簇名为希望、名为责任、名为更大梦想的新火,正与窗外高原上的点点星光交相辉映,坚定地照亮着脚下这条通往山外、也必将回归高原的前路。
未完待续……
来源:一叶知秋一点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