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梦里，我和姜涛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租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小单间里。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做着一个美梦。

梦里，我和姜涛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租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小单间里。

窗外是握手楼，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洒进来，照得他眉眼都在发光。

他把手里最后一根烤肠喂到我嘴里，笑着说：“林林，等我以后挣了大钱，给你买个大房子，再买个带天窗的车，天天带你出去兜风。”

那时的姜涛，眼睛里有星星。

可现在，只有被生活磨砺后的疲惫和算计。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我烦躁地摸过来，看都没看就划开接听。

“喂？”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林啊，还没起呢？太阳都晒屁股啦！”

婆婆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像一把钝刀子，瞬间划破了我的美梦，也割开了现实。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全无。

“妈，什么事？”

“什么事？你这孩子，装糊涂是不是？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姜涛。

他睡得正沉，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也被电话吵到了。

今天，是姜涛三十岁的生日。

我当然记得。

为了这个生日，我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了。

在城里最有名的那家法式西餐厅订了位子，那家餐厅靠窗的位置，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预订。

我托了朋友才加塞进去的。

我还给他订了一个他念叨了很久的机械键盘，以及一个他最喜欢的球队的限量版球衣。

蛋糕，我也选了全城最好吃的那家，订了他最爱的黑森林口味。

我计划着，晚上我们俩过一个浪漫的二人世界，就像回到热恋时那样。

可婆婆这个电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妈，我记得呢。我跟姜涛都安排好了，晚上出去吃。”我耐着性子解释。

“出去吃？出去吃多浪费钱啊！”婆婆的声调立刻拔高了八度，“再说了，一家人过生日，哪有往外跑的？在家里吃，热热闹not！我跟你爸，还有你小姑子一家，今天都过来，给你搭把手。”

我眼前一黑。

搭把手？

是来“搭伙”的吧。

每次都这样，只要是我和姜涛有点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他们全家就会像闻着味儿的苍蝇一样，嗡嗡地飞过来。

美其名曰“热闹”，实际上就是来打秋风，薅羊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愤怒。

“妈，餐厅我已经订好了，钱也付了，不去就浪费了。”

“退了不就行了？那点定金能有多少钱？总比你们俩出去吃一顿大几百的强吧？”婆婆的语气理直气壮，不容置喙。

“再说了，你小姑子都把菜点好了，她说想吃你做的可乐鸡翅、红烧排骨、糖醋里脊，还有上次你做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水煮鱼！她说你做的比外面的馆子还好吃！”

我气得说不出话。

这是把我当成免费的厨娘了？还是五星级酒店那种，随点随到的？

我转头看向姜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推了他一把，“姜涛，你听见没？你妈要把你全家都叫来，让我伺候着。”

姜涛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接过我的手机。

“妈，是我，林林她……”

我死死地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如果敢答应，今天这生日就别想过了。

姜涛对着电话“嗯嗯啊啊”了半天，脸上的表情从为难变成了顺从。

最后，他挂了电话，转头对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老婆，别生气嘛。我妈也是一番好意，想给我热闹热闹。”

“热闹？”我冷笑一声，“是想让你老婆累死，好给他们全家改善伙食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妈呢？她就是节俭惯了。”姜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再说了，不就是做顿饭吗？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

“一家人？”我反问，“姜涛，你搞清楚，这是你的生日，不是你全家的家庭聚餐！我凭什么要牺牲我的休息时间，去给你那帮只知道吃现成的家人当牛做马？”

“林林，你怎么说话呢？”姜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是我爸妈，我妹妹！他们来给我过生日是看得起我！你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情味？”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我的人情味，就只配在厨房里给你们家当厨子是吗？姜涛，你别忘了，我也是要上班的！我辛辛苦苦一周，就盼着周末能休息一下，凭什么要被你家人这样理所当然地压榨？”

“就这一次，行不行？就当是为了我。”姜涛开始放软姿态，伸手想来抱我。

我一把推开他。

又是这句话，“就当是为了我”。

结婚三年，这句话我听了不下八百遍。

为了他，他妈可以随时拿着钥匙开我们家的门，翻我们的冰箱，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为了他，他妹妹可以隔三差五地来我们家蹭吃蹭喝，临走还要打包，顺便“借”走我的口红、包包，并且从来不还。

为了他，他爸生病住院，我要请假去陪床，他和他妹却说工作忙走不开。

每一次，当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他都会用这句话来道德绑架我。

而我，每一次，都因为心软，因为还爱着他，选择了妥协。

可妥协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他们的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那个眼里有星星的少年，如今已经被他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原生家庭，彻底同化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姜涛的妹妹，姜莉。

我直接按了免提。

“喂，嫂子！我妈跟你说了吧？我们今天过去哈！菜我都想好了，除了我妈说的那些，我还要一个清蒸鲈鱼，一个蒜蓉粉丝扇贝，对了，再给我外甥做个土豆泥，他爱吃你做的那个。”

姜莉的声音轻快又理所当然，仿佛她不是在提要求，而是在对自家的保姆下指令。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姜涛。

姜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想去抢手机，被我躲开了。

电话那头的姜莉还在喋喋不休：“嫂子，你早点去买菜啊，买新鲜点的。我们大概中午十一点到，到了就要开饭的哦，我儿子饿得早。”

“好啊。”我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电话那头的姜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

“那太好了！嫂子你最好了！那我挂了啊，我们准备出发了！”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姜涛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老婆，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

他走过来想抱我，脸上是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躲开他，走进洗手间。

对着镜子，我看着里面那个脸色憔E悴、眼圈发黑的女人。

这还是那个曾经骄傲、明媚的林林吗？

我有多久没有为自己活过了？

通情达理？去他的通情达理！

我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不通情理”！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挑了一件我最喜欢的连衣裙，又配上了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当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姜涛看我的眼睛都直了。

“老婆，你……你今天真漂亮。”他由衷地赞叹道。

“是吗？”我对着镜子，满意地转了一圈，“我也觉得。”

“你这是……准备出门买菜？”他试探地问。

“买什么菜？”我拿起我的包包，“我约了朋友。”

姜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约了朋友？今天……今天不是我生日吗？我妈他们都快到了。”

“是啊。”我点点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生日，你妈他们来给你过。人齐了，挺好的。你们好好过，我就不打扰了。”

“林林！你什么意思？”姜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耍我？”

“我耍你？”我笑了，“姜涛，到底是谁在耍谁？是你，用你的生日绑架我，让你全家来压榨我。现在，我只是不想配合了而已。”

“你……你不可理喻！”姜涛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不可理喻了。你不是喜欢当孝子贤孙吗？那你自己当去吧。你妈点的菜，让你妹点的菜，你自己做给他们吃。我，不奉陪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向门口。

“林林！你给我站住！”姜涛在我身后怒吼，“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就……”

“我们就怎么样？”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离婚吗？好啊。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去办。”

姜涛被我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也知道，离婚，他离不起。

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房贷我们俩一起还。

车子，是我婚前的财产。

他一个从农村出来，全靠自己打拼的凤凰男，一旦离婚，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他那点工资，除了还房贷，每个月还要雷打不动地给他爸妈寄生活费，偶尔还要接济他那个游手好闲的妹夫。

他离了我，连现在的生活水平都维持不了。

看着他那张憋得通红的脸，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哀。

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没再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砸东西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走出小区，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掏出手机，打给了我的男闺蜜，陈阳。

“喂，大设计师，今天怎么有空临幸我啊？”电话那头传来陈阳调侃的声音。

陈阳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是个汽车发烧友，自己开了个小有名气的汽车改装工作室。

“陈阳，”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陪我去看车吧。”

“看车？大小姐，你那辆小mini不是才开了两年吗？又想换了？”

“我想买一辆……能带我离开这里的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你。”陈阳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半小时后，陈阳的骚红色野马停在了我面前。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陈阳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包纸巾，然后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

车子在城市里穿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想好了？真要买车？”陈天一边开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嗯。”我点点头，“想买一辆SUV，空间大一点，底盘高一点，以后……可以去很多地方。”

“一个人？”

“嗯，一个人。”

陈阳没再说话，只是把车开得更稳了。

我们逛了好几家4S店。

我其实对车没什么研究，但陈阳很专业。

他会仔细地给我讲解每款车的性能、优缺点，甚至连后期保养的费用都帮我算得清清楚楚。

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我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陈阳，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

大学的时候，陈阳追过我。

但他太耀眼了，家境好，长得帅，性格又开朗，身边总围着一群莺莺燕燕。

而我，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有点自卑，有点敏感。

相比之下，来自农村、勤奋上进的姜涛，让我更有安全感。

我觉得，他会更懂得珍惜。

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陈阳用手肘碰了碰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在想，幸好有你这个朋友。”

“那当然。”陈阳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我跟你说，朋友比男人靠谱多了。尤其是像我这么帅，这么有才，还这么讲义气的朋友。”

我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一些。

我们最后看中了一辆白色的国产SUV。

外形硬朗，空间也足够大。

销售热情地介绍着：“美女，您真有眼光，这款车是我们今年的销量冠军，搭载了最新的智能驾驶辅助系统，长途旅行特别省心。而且现在订车，还有优惠……”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刷了卡，付了定金。

当我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辆车，不仅仅是一辆代步工具。

它更像是我给自己买的一份底气，一个承诺。

一个告别过去，重新开始的承诺。

从4S店出来，天已经黑了。

陈阳看了看表，“饿了吧？想吃什么？哥请客。”

“不用了，你送我回家吧。”我摇了摇头。

“回家？回那个让你受气的家？”陈阳皱起了眉。

“有些事，总要解决的。”我说。

陈阳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不过说好了，他要是敢对你动手，你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保证三分钟之内赶到，把他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我笑了，“知道了，陈超人。”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

我解开安全带，对陈阳说：“今天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陈阳摆摆手，“记住我的话，别自己硬扛。”

“嗯。”

我下了车，看着那辆骚红色的野马消失在夜色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上了楼。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我打开灯，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的抱枕被扔在地上，茶几上的果盘也翻了，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看来，我走之后，姜涛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没心情收拾，径直走到餐桌旁。

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子。

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那个我精心挑选的黑森林蛋糕，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小块，插着一根歪歪扭扭的蜡烛。

旁边还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吃剩下的蛋糕和奶油痕迹。

看样子，是给我留的。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他的父母和妹妹一家，在家里等不到我做的“大餐”，最后只能悻悻而归。

而他，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默默地吃掉了自己的生日蛋糕。

这场景，光是想想，就透着一股子凄凉和委屈。

换做以前，我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心软，会内疚，会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然后，我会去哄他，去道歉，去加倍地补偿他。

但今天，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块蛋糕，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姜涛，你也会有今天？

你不是最喜欢扮演那个被不懂事的老婆和难缠的家人夹在中间的“受害者”吗？

今天，这个“受害者”的剧本，你自己演得还满意吗？

我绕过餐桌，走到卧室门口。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我推开门，姜涛正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走过去，把我的包扔在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动了一下，但没回头。

“回来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哭过。

“嗯。”我应了一声，开始脱掉我的高跟鞋。

“玩得开心吗？”他又问，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开心。”我回答得干脆利落，“车都订好了。”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

“林林，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我想怎么样？”我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姜涛，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让我一辈子给你那个家当保姆，当提款机，当受气包吗？”

“我没有！”他大声反驳，“我只是想……想兼顾两边。”

“兼顾？”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姜涛，你所谓的兼顾，就是牺牲我，去满足他们。你所谓的兼顾，就是让我受尽委屈，去换取你那个家的和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嫁给你，不是为了给你当丫鬟的！我也有我自己的父母，我自己的事业，我自己的生活！凭什么到了你家，我就得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尊严的附属品？”

“我给你买衣服，买手机，你说我乱花钱，不如给你妈买件金首饰。我爸妈来看我们，你全程黑着脸，嫌他们打扰了你的二人世界。你妹来我们家，把我的化妆品当成免费试用装，你让我大度一点，别跟她计较。姜涛，你的心是偏的！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你的家人！”

姜涛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隐忍、顾全大局的妻子。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

“我……我妈她们今天……很生气。”他小声说。

“是吗？”我冷笑，“她们生气，是因为没吃到我做的免费大餐。那你呢？你生气，是因为我没让你在你家人面前挣够面子。说到底，你们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不是我高不高兴，累不累。”

“不是的，林林，我在乎你……”他急切地想解释。

“在乎我？”我打断他，“在乎我，你就会在我婆婆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拒绝她。在乎我，你就会在你妹妹把我当成佣人的时候，告诉她什么叫尊重。在乎我，你今天就不会为了你所谓的面子，逼着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姜涛，你不是不在乎我，你只是……更在乎你自己，更在乎你那个原生家庭。”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也刺向我自己。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姜涛才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

“林林，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

“但是，他们是我爸妈，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跟他们断绝关系吧？”

又是这套说辞。

孝顺，不是愚孝。

孝顺，更不是没有底线地纵容和牺牲自己的小家庭。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很无力。

跟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讲不通道理的。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姜涛，我今天很累，不想吵了。”我转身准备去客房。

“你去哪？”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我去客房睡。”

“不许去！”他固执地拉着我，“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陪那个陈阳出去了一整天，你把他当什么？把我当什么？”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纠结我跟谁出去，而不是反思他自己错在哪里。

“陈阳是我朋友，是我的男闺蜜。他今天陪我去看车，给我当参谋，有问题吗？”

“男闺蜜？”姜涛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孤男寡女，在我生日这天，出去鬼混一整天，你管这叫男闺蜜？”

“姜涛，你说话注意点！”我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我跟陈阳认识多少年了？我们俩要是有点什么，还轮得到你吗？”

“那你为什么偏偏挑今天？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报复我！”他嘶吼道。

“对！我就是故意的！”我也豁出去了，“是你逼我的！是你和你那一家人，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你满意了吗？”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

为了安全，也为了偶尔看看家里的猫，我在客厅装了一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

角度正对着餐桌和沙发。

我忽然很好奇，在我走后，这个家里到底上演了一出怎样的大戏。

我甩开姜涛的手，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监控APP。

姜涛看我突然不吵了，反而低头玩起了手机，一脸莫名其妙。

“你看什么呢？”

我没理他，直接把时间线拉到中午十一点左右。

画面开始播放。

很快，门开了。

婆婆一马当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公公，小姑子姜莉，还有她那个胖乎乎的儿子。

“人呢？小林呢？饭做好了没？”婆婆的大嗓门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来，依然那么刺耳。

他们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和冷冰冰的厨房，脸色都变了。

姜涛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脸的尴尬和无奈。

“妈，小林她……她公司有点急事，出去了。”他撒了一个蹩脚的谎。

“急事？什么急事比你过生日还重要？”婆公立刻就不乐意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给我们做饭！”

“就是！”姜莉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架子越来越大了。不就是个小白领吗？真当自己是豪门阔太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姜涛打着圆场，“她可能真有事。要不……我们出去吃？”

“出去吃？你知道外面多贵吗？再说，我都饿了！”姜莉的儿子开始在地上打滚哭闹。

一家人顿时乱作一团。

婆婆黑着脸在沙发上坐下，指挥着姜涛：“你去，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随便做点。”

姜涛一脸为难地走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端着几包泡面出来了。

“家里……没什么菜了。”

“什么？”婆婆的眼睛都瞪圆了，“她连菜都没买？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当？她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老公？”

姜莉更是直接冲到冰箱门口，拉开门一看。

冰箱里空空如也。

除了几个鸡蛋和一瓶牛奶，什么都没有。

“天哪！哥，你看看！你老婆就是这么过日子的？这是存心想饿死我们啊！”

我看到这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我当然是故意的。

昨天我就把冰箱里能吃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家人围着那几包泡面，开始互相埋怨。

婆婆骂我不孝，姜莉怨姜涛没用，管不住老婆。

公公则在一旁唉声叹气，说自己命苦。

最后，还是姜涛认命地去烧水泡面。

画面里的他，围着我那条粉色的hellokitty围裙，手忙脚乱地样子，显得滑稽又可悲。

他们几个人吃泡面的时候，还在为谁多加一个鸡蛋而争吵不休。

吃完泡面，似乎还是没吃饱。

姜莉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的蛋糕盒上。

“哥，要不我们先把蛋糕吃了吧？”

“这……等晚上吧。”姜涛有些犹豫。

“等什么晚上啊！嫂子都不知道回不回来呢！再说了，我儿子想吃了。”姜莉说着，就自顾自地打开了蛋糕盒。

“哇！好漂亮的蛋糕！”她夸张地叫了一声。

然后，她拿起刀，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切了一大块，几乎是整个蛋糕的四分之一。

婆婆和公公也立刻围了上来，一人分了一大块。

最后轮到姜涛这个“寿星”，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小角。

他们吃蛋糕的样子，简直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奶油抹得到处都是，蛋糕屑掉了一地。

姜莉的儿子更是直接用手抓着吃，弄得满脸满手都是。

吃完蛋糕，这家人似乎终于心满意足了。

他们看了看时间，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婆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饼干屑。

“行了，涛子，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说说你媳妇，这日子不能这么过。哪有媳妇这么不把婆家当回事的？”

“就是，哥，你也硬气一点。不能什么都听她的。”姜莉附和道。

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留下姜涛一个人，对着一屋子的狼藉，和那个被瓜分得不成样子的蛋糕。

监控画面里，姜涛默默地收拾着桌子上的残局，把他们吃剩下的盘子和叉子扔进水槽。

然后，他坐回到餐桌旁，看着那仅剩的一小块蛋糕，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他拿起那个盘子，把那一小块蛋糕拨到盘子里，插上蜡烛，给自己留下了那张“罪证”。

然后，他才把剩下的，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小角蛋糕，默默地吃掉了。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且，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原本以为，监控里会是姜涛一个人，孤单地、悲伤地、充满仪式感地吃掉整个蛋糕，以此来向我无声地控诉。

那样的画面，或许真的会让我感到一丝愧疚。

可我万万没想到，现实竟然是这样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家庭闹剧。

他不是什么悲情的男主角。

他只是一个被自己原生家庭压榨得连块蛋糕都吃不完整的，可怜虫。

他留下的那块蛋糕，也不是为了控诉我。

而是为了掩盖他被家人“欺负”了的真相，为了在我面前，继续维持他那个“被辜负”的受害者形象。

真是，太可笑了！

我的笑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姜涛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你笑什么？你疯了？”他恼羞成怒地看着我。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看你的好妈妈，好妹妹，是怎么给你过生日的。”

姜涛疑惑地接过手机。

当他看到监控回放里的那一幕幕时，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疑惑，到震惊，到尴尬，再到羞愤。

尤其是看到他妹妹理直气壮地切走最大一块蛋糕，而他自己只能分到最小的一角时，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家人，在他背后，就是这样对待他的。

他更想不到，他企图用来博取我同情和愧疚的“证据”，竟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手机里的画面还在播放着。

婆婆临走前的“教诲”，妹妹的“劝告”，一字不落地传了出来。

姜涛的手开始发抖，他猛地按下了暂停键，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

“够了！”他低吼道，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

我停止了笑声，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我对他，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怨恨。

只剩下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姜涛，”我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现在，你看到了吗？”

“你所谓的家人，他们根本不爱你，也不尊重你。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无限索取的工具人。”

“他们在外面，仗着你的名义，对我作威作福，把我当成免费的保姆。可是在你面前，他们连一块蛋糕都舍不得多分给你。”

“你为了维护他们，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委屈我。你觉得你是在尽孝，是在维系亲情。可实际上，你只是在用我的付出去填补他们永不满足的欲望，用我的尊严去成全你那可悲的虚荣心。”

“你看看你自己，你活成了什么样子？在他们面前，你是个没有脾气的好儿子，好哥哥。在我面前，你又想当一个有理有据的好丈夫。你不累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整个卧室，安静得能听到他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满是泪痕。

“林林，”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我错了。”

这是结婚三年来，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真诚地说出这三个字。

不是敷衍，不是为了平息我的怒火。

而是发自内心的，忏悔。

“我一直以为……我只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念我的好，也会对你好。我以为我只要多付出一点，这个家就能和和美美。”

“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懊悔。

“我今天……我妈他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我真的……特别难受。”

“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我气我自己没用，连自己的生日都过不好，连自己的老婆都留不住。”

“我看到那块蛋糕，我就想，你看到了一定会心疼我，一定会回来。我就是这么……这么卑鄙。”

他把自己的不堪，血淋淋地剖开给我看。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不心疼是假的。

毕竟，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但是，心疼，不代表可以原谅。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抹去。

“姜涛，”我深吸一口气，“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好。”

“但是，一句对不起，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今天去看车，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气你。”

“我是真的觉得，我们的生活，需要一些改变了。”

他紧张地看着我，“林林，你……你还是要跟我离婚吗？”

“离不离婚，不取决于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取决于你。”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为你那个家，付出一分一毫。不管是钱，还是精力。”

“你爸妈要生活费，你自己给。你妹妹要借钱，你自己想办法。他们要来我们家，可以，作为客人，我欢迎。但想让我伺候他们，门都没有。”

“这个家，是我们的家。不是你的扶贫中转站，也不是他们的免费食堂和旅馆。”

“如果你能做到，并且让他们也接受这个事实，那我们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如果你做不到，或者他们继续无理取闹，那你也别怪我。”

我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

“我买的那辆车，下周就能提。我的行李，随时可以收拾好。”

“姜涛，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让你去处理你和你原生家庭的关系。你失败了。”

“现在，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的话，像是一份最后通牒。

没有给他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震惊，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或许，他自己也早已被这段畸形的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的决绝，反而给了他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却比他以往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让我感到安心。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的。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姜涛已经做好了早餐。

简单的白粥，和煎得金黄的鸡蛋。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我不太会做饭。”

我没说话，默默地坐下来，喝了一口粥。

味道，很一般。

但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在早上吃到他亲手做的饭。

吃完早饭，他主动把碗筷收去洗了。

我在阳台上浇花，听到他在厨房里，给他妈打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

“妈，以后，你们别再不打招呼就过来了。林林她工作也忙，没时间天天在家里做饭招待你们。”

电话那头，婆婆的声音立刻尖锐起来。

“什么意思？嫌我们烦了？是不是林林又在你面前吹耳边风了？我告诉你，姜涛，你可不能当妻管严，忘了本！”

“妈！”姜涛的声音陡然提高，“这跟林林没关系！这是我的意思！”

“这个家，是我和林林两个人的家。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以后，你们要来，提前打个电话。我们有空，欢迎。没空，你们也别挑理。”

“还有，以后别再让姜莉找林林要这要那了。她是我媳妇，不是你们家的保姆！她也没有义务去满足姜莉那些无理的要求！”

“我每个月给你们的生活费，不会少。但其他的，你们也别再想了。”

“我成家了，我要对我自己的小家负责。”

姜涛一口气说了很多。

条理清晰，态度坚决。

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强硬。

电话那头，婆婆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镇住了。

她在那边破口大骂，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个不孝子。

姜涛没有再跟她争辩，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妈，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尊重我的妻子。”

然后，他挂了电话。

厨房里，传来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有多艰难。

他是在割裂自己过去三十年的人生。

过了一会儿，他从厨房里走出来，眼圈有点红。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

“林林，我跟他们说了。”

“嗯，我听到了。”我点点头。

“他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没关系。”我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看着我，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讨好，没有算计。

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没有推开他。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那个根深蒂固的原生家庭，不会那么轻易就改变。

我们之间，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慢慢磨合。

但是，至少，我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这个男人，在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终于开始学着，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丈夫。

一周后，我的新车到了。

是一辆很漂亮的白色SUV。

我去提车那天，姜涛特意请了假陪我。

他仔仔细细地帮我检查了车子的每一个细节，比我自己还要上心。

回家的路上，是他开的车。

他开得很慢，很稳。

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城中村里，把最后一根烤肠喂给我的少年。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那个笑容里，没有了疲惫和算计。

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眼睛里，曾经有过的星星。

“老婆，”他忽然开口，“等周末，我带你出去兜风吧。”

“去哪？”

“去哪都行。只要我们俩在一起。”

我笑了。

“好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我知道，这辆车，或许永远都不会载着我一个人离开。

但拥有它，让我拥有了随时可以离开的底气。

也让我拥有了，选择留下的，勇气。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童话。

它是一场漫长的，需要不断去修正和经营的，修行。

而我和姜涛，才刚刚开始。

来源：淡定菠萝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