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唐武周年间,江山在一位女子的手中运转,连带着那偏远的小山村,也仿佛浸染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村中有一户寻常人家,生了个女儿,取名讨禄儿。名字虽俗,却寄托了父母盼她将来福禄双全的朴素愿望。讨禄儿长到十三四岁,并未显出什么惊人美貌,却生就一副玲珑心肝,一张巧嘴甜
大唐武周年间,江山在一位女子的手中运转,连带着那偏远的小山村,也仿佛浸染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村中有一户寻常人家,生了个女儿,取名讨禄儿。名字虽俗,却寄托了父母盼她将来福禄双全的朴素愿望。讨禄儿长到十三四岁,并未显出什么惊人美貌,却生就一副玲珑心肝,一张巧嘴甜得像浸了蜜,见人便笑,言语讨喜,村里人都颇为喜欢她。
这一日,春和景明,讨禄儿挎着小竹篮,信步到村后的山峦间采摘野花。山风拂面,野芳幽香,她正低头寻觅着那些不知名的娇嫩花朵,忽见草丛一动,一只野兔竟不怕人,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后腿直立而起,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澄澈地望着她,口吐人言:
“嗨,你看我像什么?”
寻常人若见野兽能言,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讨禄儿却只是微微一怔,她心思灵动,常听村中老人说起山精野怪讨“口封”的故事,心下便猜到了几分。她满脸堆笑地蹲下身来,非但不躲,反而伸出小手,轻柔地抚摸着野兔头顶柔软的绒毛,声音甜甜地说道:
“兔子姐姐,我看你呀,毛色雪白,眼神灵动,就像那月宫里的玉兔一般,仙气飘飘呢!”
在她想来,月宫玉兔乃是天下兔子的极致尊荣,这般夸赞,对方必定欢喜。哪知,那野兔听了,眼中竟闪过一丝明显的懊恼与不悦,头一扭,灵活地躲开了讨禄儿的抚摸,气嘟嘟地,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回了一句:“你像嫦娥!” 说罢,也不等讨禄儿反应,后腿一蹬,化作一道白影,迅速隐没在深密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讨禄儿的手还僵在半空,心中满是困惑与不解。她不明白这野兔为何听了“玉兔”的称赞反而不高兴。但野兔最后那句“你像嫦娥”,却像一颗蜜糖,在她心间缓缓化开。嫦娥是谁?那是月宫中的仙子,美貌冠绝三界,是无数女子心中遥不可及的梦。自己若真能像嫦娥一般美丽,岂不是天大的福气?
她越想越觉得欣喜,走到山涧边,俯身掬水欲饮。清澈的溪水如镜,映出她稚气未脱的脸庞。许是心理作用,她越看越觉得水中倒影眉眼舒展,肌肤似乎也更莹润了些,仿佛真的沾染了一丝仙气。她禁不住心头雀跃,对着溪水哼起了轻快的山村小调,将那野兔的怪异反应抛到了脑后。
奇妙的转变,便从这一日开始。讨禄儿的容貌,果真一日胜过一日地明艳起来。原本只是清秀的眉眼,渐渐长开,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肌肤欺霜赛雪,身段窈窕婀娜。到了十五六岁年纪,已是出脱得花容月貌,粉妆玉砌一般,一颦一笑,皆具风致。在这小小山村,她便如一颗蒙尘的明珠被骤然拭亮,光华难以遮掩。见过她的人,无不惊为天人,她的美名便如长了翅膀,越过山峦,传遍了四里八乡,最终,竟传到了郡城里一位权势熏天的王爷耳中。
这位王爷富贵已极,尤爱搜罗天下美人。闻听山村有此绝色,当即点了车马仪仗,带着大批随从护卫,浩浩荡荡地亲临这偏僻之地,欲一睹芳容。
当布衣荆钗却难掩国色的讨禄儿被带到王爷面前时,饶是见惯美色的王爷,也如遭电击,怔在当场。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清丽绝伦,那份纯净中初绽的风情,与他府中那些浓妆艳抹的姬妾截然不同。在他眼中,这分明就是不慎滴落凡尘的月宫嫦娥!王爷心中狂喜,当即命人留下大量金银珠宝作为聘礼,不顾讨禄儿父母的惶恐与微弱的反对,执意要将她带回王府。
入了王府,王爷对讨禄儿极尽宠爱。因其容貌酷似传说中的嫦娥,竟破格封她为“广寒妃子”,地位仅在正牌王妃之下,而在其他几位侧妃之上,尊荣无比。为博佳人一笑,王爷更是不惜耗费巨资,大兴土木,在王府花园的僻静之处,仿照传说中的月宫模样,建造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亲自题名为“广寒次宫”,专供讨禄儿居住。
自此,讨禄儿便成了这广寒次宫唯一的女主人。王爷几乎日日流连于此,与她饮酒作乐,赏舞听曲,沉溺在温柔乡中。这座宫殿成了王府中的禁地,外面的人未经许可不得踏入半步,里面侍候的宫女宦官也不得随意出入,一切用度皆有专人从外送入。讨禄儿仿佛真的被金屋藏娇,与世隔绝。
然而,浮华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这般专宠,早已引来王府内外无数嫉妒与怨恨的目光。王妃与诸位侧妃的敌意,下人们背后的窃窃私语,都像无形的针,刺穿着这看似完美的牢笼。
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光景,原本身体强健的王爷竟一病不起。病势缠绵,在王府中调养了数年,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御医们束手无策,只说是“沉疴难起”。
讨禄儿依旧住在她的广寒次宫里,锦衣玉食,侍女成群,地位尊贵如昔。但王爷病重,不再能来陪伴她,这座华丽的宫殿,愈发显得空旷而冷清。夜深人静时,巨大的寂寞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望着雕梁画栋,却只觉得四面是高墙;听着更漏声声,却只感到长夜漫漫。她开始失眠,常常独自一人,倚着冰凉的玉石栏杆,望着夜空发呆。
这一夜,恰逢月中,一轮皓月当空,清辉遍洒,将广寒次宫的琉璃瓦映照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讨禄儿依旧倚在栏边,仰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头百感交集,不由得喃喃自语:
“月宫里的嫦娥啊……你是天上的嫦娥,我是人间的‘嫦娥’。我在这金玉堆砌的牢笼里,半点也不快活。你呢?你在那清冷的广寒宫中,亘古长存,可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吗?”
念头一转,她随即想到,自己在人间拥有如此多的物质享受尚且感到孤苦,那天上的嫦娥,独守空寂月宫,身边只有一只捣药的玉兔,千年万年,她的孤独又该是何等彻骨?纵有倾世之貌,又能美给谁看?长生不老,若意味着无尽的寂寞,又何尝不是一种最残酷的刑罚?
想到这里,讨禄儿幽幽地叹息一声,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忽然,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了许多年前,山中那只向她讨口封的野兔!当时它问“你看我像什么?”,自己回答它“像月宫里的玉兔”,它为何那般生气?如今想来,那哪里是仙缘,分明是……一种隐喻,一个诅咒!
“我明白了……”讨禄儿低声自语,心中豁然开朗,却也更添悲凉,“玉兔虽在月宫,听着尊贵,实则日复一日地捣着那永远捣不完的药,陪伴着永远寂寞的仙子,它的生活有何乐趣可言?它向往的,或许是山林间的自在奔跑,是寻常兔子的烟火生活,生儿育女,享受天伦。它不愿做那看似风光的仙兔,所以我夸它像玉兔,它才那般恼怒。它回我一句‘你像嫦娥’……并非夸赞,而是将同样的孤独命运,‘赐’给了我啊!”
想通了这一节,讨禄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往事的恍然,对野兔的歉疚,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悲哀。她这“广寒妃子”的生活,不正像极了月宫里的嫦娥吗?华美而孤寂,尊贵而冰冷。这份认知,让她心中的郁闷更深了。
又过了两年,王爷终究没能熬过病痛,撒手人寰。临终前,他似乎也有所感悟,或许是忆起了讨禄儿那双日益忧郁的眼睛,特意派人去广寒次宫询问她的意愿。是愿意留在王府,还是另做打算?
讨禄儿没有丝毫犹豫,她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愿舍弃一切荣华,回归故里,做一个寻常妇人,嫁人生子。王爷在病榻上听闻,默然片刻,最终应允了,并叮嘱继任者与子女,不可为难于她。
王爷薨逝后,讨禄儿脱去了绫罗绸缎,摘下了珠翠首饰,如同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她带着一些简单的积蓄,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山村。父母早已年老,见她归来,悲喜交加。不久后,经人撮合,她嫁给了一位家境清贫却心地善良、勤勉上进的读书人。
婚后的生活,与王府相比,堪称清苦。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侍女成群,她需要亲自操持家务,洗手作羹汤。但她的心却一日日地充盈、温暖起来。丈夫的敬重体贴,儿女的绕膝嬉戏,邻里间的温情往来,柴米油盐中的琐碎踏实,都让她感受到了真实活着的滋味。她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那是由心而发的满足与安宁。昔日的“广寒妃子”早已被人们淡忘,她只是山村里一个美丽温婉的普通妇人,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时光荏苒,又是十几年过去。讨禄儿的儿女已渐次长大,她的眼角也添了细纹,但那份从容与平和,却让她别具风韵。这一日,她再次上山,不为采花,只为采摘些时令野果给孩子们尝鲜。
行至山深处,旧日记忆涌上心头。正恍惚间,忽见草丛又是一动,一只野兔跳将出来,毛色灰褐,眼神纯净,竟也如当年那般,后腿立起,怯生生却又充满期待地问道:
“你看我像什么?”
讨禄儿心中一震,时光仿佛倒流。她看着眼前这只充满生命活力的小生灵,眼中流露出温柔而了然的笑意。她缓缓蹲下,如同多年前一样,轻柔地抚摸着野兔的头,声音温和而坚定地说道:
“你不像什么神仙,也不像什么精怪。我看你呀,就像一只最漂亮、最健康、最可爱的兔子。愿你无病无灾,在山林间自在奔跑,觅得佳偶,繁衍后代,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这,便是最好的模样了。”
那野兔听了,眼中顿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它欢喜地原地蹦跳了两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朝着讨禄儿点了点头,转身敏捷地窜入草丛,消失在山野的自由气息之中。
讨禄儿站起身,望着野兔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山风送来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她挎着盛满野果的篮子,一步步沉稳地向山下走去,走向她那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的家。
浮华一梦,终不及人间烟火;广寒清冷,怎比得俗世温情。讨禄儿最终用自己的选择,破除了那句无心的“诅咒”,在平凡中寻得了真正的“福禄”。
来源:故事大王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