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陇南的黄渚镇,可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你要是九十年代路过,估计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南方经济特区——麻雀虽小,摊子却摆得挺大,门口那排摩托、裤兜里揣着大哥大的矿老板,一个个可神气着呢。但事情总得有起有落,风头再劲,也挡不住命运偶尔来个回马枪。
陇南的黄渚镇,可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你要是九十年代路过,估计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南方经济特区——麻雀虽小,摊子却摆得挺大,门口那排摩托、裤兜里揣着大哥大的矿老板,一个个可神气着呢。但事情总得有起有落,风头再劲,也挡不住命运偶尔来个回马枪。
老一辈讲起黄渚镇,常爱叹上一句:这地方啊,风水真不赖。当初几个县的交界,东边来个人,西边去一趟,碰头都搁这儿。小镇四周被黄土高坡一圈圈围着,日头还没爬上来,老矿工们已经蹲在巷口抽旱烟袋。谁能想到,八十年代一纸批文下来,白银有色的车队就隆隆驶进了镇子,在这旮旯里掘出了第二大铅锌矿,排着队等着上岗的壮劳力,连县里都羡慕。
其实,最先风闻消息的,还不是镇上的人。倒是在成县读书的娃娃们,放学就叽叽喳喳嚷嚷——说听老汉子讲,厂坝那边要开矿了,明年铁饭碗砸下来,好日子得来了。说来也怪,消息总是传得比政策快。黄渚的巷口,三两天就多出了外乡人口音。徽县那边的,也不忸怩,家里小子年纪轻轻,兜里揣包干粮就来了。镇上的红砖瓦房,许多是那几年新砌的。
鼎盛那阵,黄渚的小饭馆挤满了赶场的汉子,甚至连外地的小姑娘也爱往这边跑,说不定就能找个矿里的对象,好安家。那年头,人讲究的是“铁饭碗”。在厂坝铅锌矿上班的工人,月头一领工资,媳妇在家数着钱,心里有底。
不过,有底也有累。别看矿工下班回家,手里拎着一包油条,背后能听见小孩喊爹,可大伙心知肚明,掏矿石不是轻省活。黑洞里一待十几个小时,脸上沾的都是灰,手脚酸得散了架。谁家男人不下矿,邻里就有点瞧不起:“那你这家,以后还指啥?”可真有点风光的另一方面,就是命天天悬在矿井里。那点小富足,多少挤兑出来了血汗和运气。
其实老街上那些老头子比谁都明白这事。平日里唠嗑谈笑,但有时候晚上散步,走过灯影斑斑的厂坝工业区,叹气的声音里,都是懂行人的心事。说白了,谁都盼着孩子别再下矿,去外地读书,去城里谋生。但轮到自己,还是认命地拎铲干活。
黄渚最不缺的,就是故事。镇里人分得很清楚:哪家去年发了票子(分红),哪家矿工伤了腿,连集市卖馍馍的小贩都晓得门道。年轻人觉得日子有奔头,老一辈却总在算账:“这矿能挖几年?”没人敢问出口,心里却都打鼓。
九十年代末的黄渚,一下子像装上了翅膀。县里修了新公路,电线一根根拉到家门口,那些“外头来打工的”慢慢变成了镇上的新住户。最有意思的是,那些年结婚的热闹劲,外人都开玩笑:黄渚的小香港,可不止生意红火,连婚礼都铺张。桌上能摆上的糖果,花样品种光顾照顾到外地亲戚的口味。
可盛世往往也是转折的前夜。等新世纪的风刮过来,矿坑越来越深,石头越来越难采,黄渚人的笑容渐渐少了起来。镇上的大喇叭也不怎么播奖状了。工人一天要分三班倒,工资隔上三五个月才到手。老厂子前的广场依旧准时下棋的那些人,也开始聊起打工去南方的路数。
有天清晨,厂坝矿区的锅炉房冷冷清清,没人再喊“按时开饭!”女人们拎着篮子,路过废弃的老公房,也不再多看一眼。矿业公司的宿舍,墙皮剥落,门口的桑树也蔫巴了,人们搬走的搬走,留下的就像守着一块陈年老糖,嘴里含着,回味着甘苦。
说到底,小镇和人一样,总有它起高楼的日子,也有拆了楼的夜晚。曾经一天到晚闹腾的黄渚老街变得有些萧条——晾衣杆上挂着褪色的工服,偶尔还能听见搬家卡车开过,扬起一地积尘。小饭馆的招牌掉漆了,老板娘还守着锅台打盹,仿佛还在等那些一脸倦容的矿工下班回来。
许多年后,外地人再走进黄渚镇,也许只剩下一些空旷的宿舍楼,和公园一角残存的秋千。老一辈坐在巷口纳凉,有时会给孙儿讲过去的热闹:你奶奶当年挑水去厂里食堂,人得排到外面马路上;你爷爷夜里下班,一身煤灰,后面跟着半宿星光。
故事说到这,其实还远。矿脉枯了,生活还得继续。小镇不声不响地归于平淡。外出的人会不会偶尔想起家门口的那口老井,和早晨煮面的烟火气?黄渚镇的日子,也像手上的茧子,慢慢磨平了。
我们常说,时代的洪流太猛。可无论多少风吹雨打,人的日子得过下去。只是,哪个小镇不在变呢?转头一看,那些曾经呼啸而过的热闹和寂寞,终归都成了回不去的昨天。
来源:溪边欢畅打水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