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参加1977年的高考,可他根本就是碰运气,但人各有命,他好命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30 04:49 1

摘要:这话我奶奶说得最多,一边说,一边拿那种老旧的、边缘都磨得起了毛的布鞋底,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

我们家的人都说,三叔能考上大学,是祖坟冒了青烟。

这话我奶奶说得最多,一边说,一边拿那种老旧的、边缘都磨得起了毛的布鞋底,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

那声音,啪,啪,沉闷,又带着点儿尘土飞扬的实在感。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眯着,望向窗外那棵老槐树,好像那青烟就从树梢上袅袅升起,一直飘到天上神仙的鼻子底下,神仙闻着高兴,大笔一挥,我三叔的名字就从一堆废纸里跳了出来,金光闪闪地落在了录取名单上。

那是1977年。

一个在我听来,像是从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年份。

空气里都带着一种冰碴子初融的、既冷冽又混着泥土腥气的味道。

高考恢复了。

这三个字,在当时我们那个小小的县城,不亚于平地惊雷。

我爸,我大伯,家里所有读过几天书的年轻人,眼睛里都重新燃起了火。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突然见到一丝光亮,拼了命也要扑上去的火。

只有我三叔,像个没事人。

他整天捣鼓他那些破铜烂铁,手上永远是黑乎乎的机油,洗都洗不掉,像是长在了皮肤的纹理里。

我爷爷不止一次,把手里的旱烟袋往桌上重重一磕,烟灰震得到处都是,冲着三叔的背影吼:“你个没出息的!你哥你弟都在看书,你看你,跟个收破烂的有什么区别!”

三叔不吭声,只是把手里的一个半导体零件,用小镊子夹起来,对着光,眯着眼,看得比看自己的命还仔细。

他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味道,是松香、机油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闻,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味道。

可是在那个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一张考卷上的年代,这种味道,就等同于“不务正业”。

家里人都觉得,三叔完了。

这辈子,大概就是个修修补补的命。

我奶奶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天天在我三叔耳边念叨:“老三啊,你好歹也去报个名,去考场上坐坐,也算是对得起你读过的那些书。”

三叔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手里的活儿却一点没停。

他好像对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考试,真的没有半点兴趣。

他所有的兴趣,都在那些吱吱呀呀的机器零件里。

谁家的收音机不出声了,谁家的手电筒不亮了,甚至谁家的自行车链子掉了,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我三叔。

他也不要钱,也不要东西,人家给个烤红薯,他就乐呵呵地揣怀里,一边暖手一边啃。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脑子里好像缺根弦,一根叫“为自己着想”的弦。

可最后,他还是报名了。

是被我爷爷拿着鸡毛掸子,硬逼到报名点去的。

我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三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缩着脖子,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脸上都写着紧张、渴望,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

只有他,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天上的云,一会儿又蹲下去,研究别人自行车上的一颗螺丝。

他就是去凑数的。

我们全家,包括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从报名到考试,那几个月,我们家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

我爸和我大伯,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

吃饭的时候,碗旁边都放着书。

晚上,两间屋子的灯,总是亮到后半夜。

那灯光,是昏黄的,像两颗疲惫却不肯闭上的眼睛。

而三叔的房间,早就熄了灯。

但我知道,他没睡。

他经常半夜,悄悄地爬起来,摸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继续捣鼓他那些宝贝。

有时候,是给邻居张奶奶家的那台老掉牙的“红灯”牌收音机换个电子管。

有时候,是给村头李大爷磨剪子。

那“锵锵”的磨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我奶奶总是在夜里叹气,说:“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没长在正地方。”

可我总觉得,三叔的心,就在最正的地方。

考试前的一个月,发生了一件事。

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姓张。

张老师是个文化人,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可那几年,他过得不好。

儿女不在身边,老伴也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个小院子。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张老师家的屋顶,是老式的瓦房,被雪一压,漏了。

雪水混着泥,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屋里跟水帘洞似的。

张老师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只能干着急。

是三叔第一个发现的。

他那天正好去给张老师送两个热乎的窝窝头。

一进门,看到那场景,二话不说,把窝窝头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回家拿工具去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三... ...

三叔几乎是长在了张老师家的房顶上。

我爸和我大伯,眼睛都红了,劝他:“老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你哪怕临时抱佛脚,多看两页书呢!”

三叔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沾满泥浆和沥青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憨憨地笑笑。

他说:“张老师一个人,不容易。”

那半个多月,三叔白天在房顶上敲敲打打,晚上,就坐在张老师家的小马扎上。

张老师屋里冷,他就生个小火盆。

火光跳跃着,映着他年轻的脸,也映着张老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张老师眼睛不好,看不了书。

三叔就从自己那堆“废纸”里,翻出几本皱巴巴的课本,一字一句地念给张老师听。

他说:“张老师,您听听,我念得对不对,就当帮我复习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哪里是为了复习。

他就是想找个法子,陪陪这个孤单的老人。

张老师听着听着,浑浊的眼睛里,就会泛起泪光。

他会给三叔讲那些文字背后的故事,讲历史,讲文学,讲那些他珍藏了一辈子的知识。

三叔听得入了迷。

他不像我爸他们,是为了考试而学。

他是在听故事。

听一个老人,用尽生命最后的热情,讲述着一个他所热爱的世界。

我常常在夜里,隔着窗户,看那间小屋里透出的微弱火光。

那火光,那么小,却又那么暖。

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复习”。

是在复习,怎么去做一个人。

高考那天,是我送三叔去的考场。

天还没亮,我奶奶就煮了两个鸡蛋,硬塞到三叔手里。

“吃了它,考个双百。”奶奶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期盼。

三叔剥开一个,分了一半给我。

鸡蛋还烫手,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考场设在县城的中学,一栋灰扑扑的苏式小楼。

门口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相似的表情。

三叔把我送到门口,揉了揉我的头,说:“回去吧,冷。”

我看着他的背影,混入那片黑压压的人潮里。

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工装,背挺得不直,走起路来,有点儿晃。

我突然鼻子一酸。

我觉得,他就像一艘没想好要去哪儿的小船,被命运的浪潮,硬生生推向了一片未知的大海。

他会沉没吗?

还是会,侥幸地,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不知道。

那两天,家里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压抑。

我爸和我大伯考完一门,回来就对答案,长吁短叹。

只有三叔,考完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钻进他的小屋,继续捣鼓他那个半导体。

收音机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呓语。

我问他:“三叔,考得怎么样?”

他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焊着一个电路板,嘴里含糊地说:“就那样呗,会写的写了,不会写的……蒙了。”

我爷爷气得又想拿烟袋锅子敲他。

可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又把手放下了。

或许,连爷爷都觉得,对他,不该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等待发榜的日子,是漫长的煎熬。

每一天,都像在油锅里滚。

邮递员那身绿色的制服,成了全县城最让人心惊肉跳的颜色。

他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谁的心上敲了一下。

终于,有一天,那铃声停在了我们家门口。

我第一个冲了出去。

邮递员从那个大大的绿色帆布包里,掏出三封信。

是的,三封。

我爸一封,我大伯一封,我三叔……也有一封。

那三封信,薄薄的,却又重得像三块石头。

全家人都围了过来,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爷爷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先拆了我爸的。

不是。

信封里,只有一张冷冰冰的落榜通知单。

我爸的脸,瞬间就白了,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纸。

然后,是我大伯的。

也不是。

同样的结果。

我大伯是个要强的人,他没说话,转身就回了屋,我听到门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空气里,只剩下绝望的味道。

我奶奶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最后,只剩下三叔那封信。

没有人再抱希望了。

连我爷爷,都只是机械地,用颤抖的手,撕开那个信封。

他甚至都没想过,里面会是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让这场残忍的仪式,快点结束。

信封被撕开。

一张红色的纸,从里面滑了出来。

那红色,在那个灰暗的午后,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眼睛。

是录取通知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我三叔的名字。

还有一所大学的名字,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名校,但在当时,那四个字,就代表着天堂。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院子里的风停了,树叶不响了,连我奶奶的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张红纸。

是三叔。

那个所有人都放弃了的,不务正业的,脑子里缺根弦的三叔。

他考上了。

我爷爷拿着那张纸,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哇”的一声,哭了。

一个一辈子都没掉过几滴眼泪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拍着自己的脸,嘴里反复念叨着:“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

而我三含... ...

我三叔,那个故事的主角,他当时在哪儿呢?

他正在屋里,聚精会神地,给张老师那台“红灯”牌收音机,做最后的调试。

当那张录取通知书被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愣住了。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红纸,翻来覆去地看。

那表情,不像惊喜,更像是……困惑。

好像在说,这玩意儿,怎么会是我的?

他用那只沾着松香和机油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的字,然后,抬头问我爷爷:“爹,这是不是……寄错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人各有命”。

我爸和我大伯,他们拼尽了全力,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那场考试上。

他们的人生,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只为了弹出那一个音符。

可弦绷得太紧,就容易断。

而我三叔,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这个。

他的人生,是松弛的,是散漫的,是充满了各种“不务正业”的杂音的。

他只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去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去修复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物件。

他所有的付出,都不求回报。

可命运,偏偏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回报了他。

后来,我听人说起那年的高考作文题。

题目是,《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一个多么宏大,多么激昂的题目。

我爸和我大伯,都写了自己如何刻苦学习,如何与命运抗争。

写得文采飞扬,慷慨激昂。

而我三叔呢?

他后来喝多了,跟我聊起过。

他说,他看到那个题目,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了半天,自己这一年,战斗过什么呢?

好像没有。

他没跟谁战斗过。

他只是在修东西,修房顶,修收音机,修人心。

最后,他写了张老师。

他写了那个漏雨的屋顶,那个冬夜里的小火盆,那个老人眼中闪烁的泪光。

他写了自己,如何一字一句地,为老人读那些他自己也看不太懂的课文。

他写了收音机里传出清晰的歌声时,老人脸上那如同孩子般的笑容。

他写,他觉得,战斗,不一定非要是惊天动地的。

把一个漏雨的屋子补好,让一个孤独的老人感到温暖,这也是一种战斗。

与生活的艰难战斗,与人心的冷漠战斗。

他的文字,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像他的人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篇作文,打动了阅卷老师。

据说,那份卷子,被几个老师传阅,都觉得,这才是那个时代,最真实,也最宝贵的精神。

三叔的“好命”,从这里开始了。

他去了那座离家很远的城市,读了大学。

他学的,是无线电专业。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把他那些“不务正业”的爱好,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学问。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一家国营大厂,成了一名工程师。

他依然是那个样子,不爱说话,整天穿着一身蓝布工装,埋头在车间里。

手上的机油,换成了更高级的,但那股熟悉的味道,没变。

他靠着那股子钻研劲儿,解决了很多技术难题,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后来,改革开放的浪潮来了。

很多人下海经商,一夜暴富。

也有人劝三叔,凭他的技术,自己开个厂子,肯定比现在挣得多。

三叔摇摇头,说:“我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让我管人,管钱,我头疼。”

他一辈子,都没发过大财。

住的,还是厂里分的福利房。

开的,是一辆骑了十几年的旧自行车。

但他过得很快乐。

厂里谁家电器坏了,还是第一个找他。

他依然是那个乐呵呵的三叔,提着个工具箱,随叫随到。

我爸和我大伯,后来也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我爸成了一个小干部,我大伯做生意,挣了些钱。

但他们每次提起三叔,眼神里,都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羡慕,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他们说,三叔是“傻人有傻福”。

可我知道,三叔不傻。

他只是比我们,更早地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一个被别人需要的人。

有一年过年,我们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

酒过三巡,我爸突然举起杯,对着三叔,说:“老三,这杯,我敬你。”

三叔愣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

我爸眼睛红红的,说:“当年,我们都觉得你没出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这些人,忙活了一辈子,其实,都没你活得明白。”

三叔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那样子,还跟几十年前那个不爱说话的少年一样。

他说:“哥,你说啥呢,我就是运气好。”

是啊,运气好。

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凭空而来的好运气呢?

所有的好运,不过是你曾经积攒下的善良和人品。

就像张老师。

三叔去上大学前,特意去跟他告别。

张老师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

他说:“孩子,你不是运气好。是你该得的。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老天爷,是不会亏待他的。”

后来,张老师是在三叔的怀里走的。

走得很安详。

三叔把他所有的后事,都办得妥妥当当,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张老师的儿女从外地赶回来,对着三叔,长跪不起。

这些事情,三叔从来没跟我们炫耀过。

他只是默默地做。

就像他默默地修好了我们家那台用了几十年的黑白电视机,默默地给我换掉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链条,默默地在每一个需要他的瞬间,出现在我们身边。

我后来也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小县城。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见过聪明绝顶的,也见过手眼通天的。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活得很成功,但很少有人,活得像我三叔那样……踏实。

他的世界很简单。

一个电路板,一个螺丝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他把这些简单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于是,他的人生,就变得不再简单。

前几年,三叔退休了。

他没有像别的老人一样,去跳广场舞,去钓鱼。

他在我们小区的门口,支了个小摊子。

免费,修家电。

一把椅子,一个工具箱,一个写着“义务维修”的牌子。

风雨无阻。

很多人不理解,说他图什么。

三叔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

他的摊子,成了小区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每天都有人围着他,有拿来坏了的电饭煲的,有抱着不出声的收音机的。

三叔一边修,一边跟他们聊天。

聊家长里短,聊柴米油盐。

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背也越来越驼了。

但那双摆弄零件的手,依然那么稳,那么巧。

那双手,曾经在1977年的冬天,为一位孤独的老人,修补过漏雨的屋顶。

那双手,也曾经在决定命运的考场上,写下过一篇关于善良的作文。

那双手,最终,为他自己,修补好了通往另一种人生的道路。

有时候,我会坐在他的小摊子旁边,看他修东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他专注的样子,和几十年前,我在那个冬夜里,隔着窗户看到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三叔没有去帮张老师修房子,而是像我爸他们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读。

他会考上大学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就算考上了,他的人生,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他会像现在这样,快乐,而又富足吗?

我说的富足,不是指物质。

而是一种,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富足。

因为他先温柔地对待了世界。

所以,三叔的好命,真的只是碰运气吗?

我想,不是的。

那不是运气。

那是一种选择。

在那个所有人都朝着独木桥蜂拥而去的年代,他选择了,先去扶起身边跌倒的人。

他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为自己的命运,埋下了一颗种子。

后来,那颗种子,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参天大树。

为他遮蔽了人生的风雨。

这就是我三叔的故事。

一个关于1977年高考的故事。

一个关于“好命”的故事。

一个,关于善良的故事。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年份,那个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冬天。

在那个宏大的历史叙事里,有太多关于拼搏和奋斗的激昂篇章。

而我三叔,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他没有留下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创造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他只是,像一颗沉默的螺丝钉,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和热。

可就是这样一个注脚,却让我觉得,比任何宏大的篇章,都更加动人。

因为它让我相信。

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力量,它超越了知识,超越了智商,甚至超越了努力。

那种力量,叫做善良。

它也许不会让你走得最快,但它一定,会让你走得最远,最稳。

就像我三叔。

他一辈子,都在“修”。

修的是物件,暖的是人心,最终,成就的,是他自己那看似平淡,却无比丰盈的人生。

这,或许就是他“好命”的,全部秘密。

我记得三叔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下午,整个院子都沸腾了。

邻居们都涌了进来,道贺声、赞叹声、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混成一片。

我奶奶把那张红色的通知书,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了三层,锁进了她陪嫁的那个樟木箱子里,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爷爷破天荒地,拿出了一瓶藏了多年的高粱酒,给每个来道贺的男人都倒了满满一碗。

他的脸喝得通红,拉着每一个人的手,重复着同样的话:“我儿子,我儿子考上大学了!”

那骄傲,那喜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只有我爸和我大伯,躲在屋里,没有出来。

我悄悄地走到他们门口,听到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那种沉寂,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碎。

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得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痛苦。

我只是觉得,我们家,好像被分成了两个世界。

院子里,是热火朝天的喜剧。

屋子里,是无人问津的悲剧。

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是三叔。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了那间沉寂的屋子。

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把面条放在桌上。

我爸和我大伯,都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三叔没有说那些“明年再努力”之类的安慰话。

他只是笨拙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哥,先吃饭吧。面……要坨了。”

然后,他就退了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三叔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不务正业的弟弟。

他成了这个家,一个可以依靠的,沉默的支柱。

他去上大学那天,是全家一起送他去的火车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

一个黑色的、喘着粗气的钢铁巨兽。

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

哭声,叮嘱声,响成一片。

我奶奶把一个布包,塞到三叔怀里,里面是她连夜烙的几十张饼,还有几件新做的棉衣。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三叔的手上。

三叔的眼睛也红了。

他挨个拥抱了我们。

抱我爸的时候,他说:“哥,家里的事,你多担待。”

抱我大伯的时候,他说:“哥,别灰心,你的生意经,比我念得好。”

最后,他蹲下来,抱了抱我。

他身上的机油味,混着新棉花的味道,还有离别的味道,一起钻进我的鼻子里。

他说:“好好念书,以后,也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火车的汽笛,拉出一声长长的、嘶哑的鸣叫。

三叔上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我们挥手。

火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铁轨的尽头。

我奶奶,哭得瘫倒在我爷爷怀里。

我看着那个黑点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我们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那列火车,永远地带走了。

三叔走了以后,家里安静了很多。

再也听不到他半夜在院子里“锵锵”的磨刀声,也闻不到他小屋里那股熟悉的机油味了。

他会定期给我们写信。

信纸,是那种很薄的、印着红色横格的纸。

他的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像一群站不稳的小兵。

但信的内容,很实在。

他会说学校的伙食,说老师讲的课,说他又帮同学修好了一个收音机。

他从来不说自己有多苦,多累。

但他每个月,都会把省下来的助学金,寄回家里一多半。

信封里,那几张崭新的、带着油墨香的钞票,被他用纸包得整整齐齐。

我爷爷每次收到信,都会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完一遍,又读一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和钱,锁进那个樟木箱子。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三叔的大学生活,我们都是从那些信里拼凑出来的。

我们想象着,他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课,在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看书。

我们觉得,他一定过得像个真正的“天之骄子”。

直到很多年后,他当年的一个大学同学来我们家做客,我们才知道,三叔的大学,过得有多么“寒酸”。

那位同学说,三叔是他们班里,最“土”,也最“穷”的一个。

他永远只有那两件换洗的蓝布工装。

他从来不去食堂吃炒菜,每天都是两个馒头,一碗免费的汤。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实验室和图书馆里。

别人谈恋爱,看电影,他就在拆装学校报废的机器。

他把那些没人要的零件,一个个地拆下来,擦干净,分门别类地放好。

他说,这些都是宝贝,扔了可惜。

他还利用课余时间,在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帮人修理各种东西。

收音机,录音机,甚至还有老师家里坏了的电视机。

他挣来的钱,除了寄回家,剩下的,都买了专业书和电子元件。

他的床底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件和书籍,像个小型的仓库。

那位同学说:“我们当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不合群。现在想想,我们那会儿,都太浮躁了,只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要的,不是虚名,不是享受。

他要的,就是把他喜欢的事情,做到最好。

大学四年,他拿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

毕业的时候,他是全校唯一一个,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并且可以直接分配到国家重点单位的学生。

这个消息传回家里的时候,我们家又一次沸腾了。

那一天,我爷爷,又喝醉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你三叔,有出息了。我们老X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我看着爷爷那张被岁月和酒精染红的脸,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我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想起了那个漏雨的屋顶。

想起了那个在微弱火光下,为老人读书的少年。

我总觉得,那缕所谓的“青烟”,不是从祖坟里冒出来的。

而是从那个冬夜的小火盆里,升起来的。

三叔工作后,我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他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给爷爷奶奶买营养品,给我和哥哥姐姐们买新衣服和文具。

他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最坚实的后盾。

我爸和我大伯,在他的影响和帮助下,也渐渐走出了落榜的阴影。

我爸在单位里,工作越来越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成了受人尊敬的领导。

我大伯,则用三叔寄回来的第一笔“巨款”,做起了小生意。

他脑子活,人也勤快,生意很快就走上了正轨。

我们家,就像一棵慢慢舒展开枝叶的大树,越来越繁茂。

而三叔,就是那最深,最沉默的根。

他很少回家。

因为他的单位,保密级别很高,工作也很忙。

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

他还是那个样子,穿着朴素,不爱说话。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沉稳和自信。

他会给我们带很多新奇的玩意儿。

最新款的收音机,可以录音的砖头录音机,甚至,在我们县城还很少见的时候,他就给我们家,扛回来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安好的那天,我们家院子里,挤满了人,比过年还热闹。

黑白的光影里,那些从未见过的人和事,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所有人都羡慕我们家。

羡慕我们家出了一个大学生,一个工程师。

可我,却常常会怀念起以前的日子。

怀念那个虽然贫穷,但一家人挤在一起,听着三叔修好的收音机里传出“沙沙”声的夜晚。

我觉得,那时候的快乐,更纯粹,也更温暖。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叛逆。

成绩一落千丈,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爸气得要打我,我妈天天以泪洗面。

谁劝我,我都不听。

我觉得,读书有什么用?

考上大学又怎么样?

还不是像三叔一样,一辈子当个“修理工”。

就在我快要滑向深渊的时候,三叔回来了。

他没有骂我,也没有跟我讲大道理。

他只是带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一个真正的大工厂。

高大的厂房,轰鸣的机器,还有穿着一样工装的工人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炽热的、金属的味道。

三叔带我去了他的实验室。

那是一个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和图纸的房间。

他指着一个看起来很复杂的机器,对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说:“这是我们国家自己研发的通讯设备的核心部件。里面有上万个零件,每一个,都不能出差错。”

然后,他拿起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零件,放在我手心。

他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这些小东西打交道。确保它们,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出任何问题。”

我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零件,突然觉得,它重逾千斤。

三叔说:“你觉得,我的工作,没意思,对吗?就是个修理工。”

我没说话,脸有点红。

他笑了笑,说:“其实,你说的也对。我就是一个修理工。只不过,我修的,不是收音机,不是电视机。我修的,是这个国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我们做的每一个零件,发的每一份电波,都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活。”

“这份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名字。”

“但是,每当我看到,我们研发的设备,被送到边防,送到海岛,送到那些最需要它们的地方,我就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读书,考大学,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人上人,也不是为了让你赚多少钱。”

“是为了让你,有能力,去选择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一件,能让你自己,觉得骄傲的事。”

那天,三叔跟我说了很多。

我第一次,真正地理解了他的世界。

那是一个我从未触及过的,宏大,而又具体的世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叛逆过。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

因为我知道,我想成为一个像三叔那样的人。

一个,能为这个世界,修补点什么的人。

后来,我如愿考上了大学,读了我喜欢的专业。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记者。

我用我的笔,去记录这个时代的变迁,去讲述那些普通人的故事。

我写过很多人。

有成功的企业家,有著名的学者,有光鲜的明星。

但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位置,是留给我三叔的。

我觉得,他才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

他的一生,没有波澜壮阔的传奇。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执着,守护着自己的初心。

他相信,把一件小事做好,就是了不起。

他相信,对身边的人好,就是对世界好。

这种信念,在1977年的那个冬天,为他赢来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也在后来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为他构建起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精神家园。

几年前,我回老家,整理旧物。

在那个樟木箱子的最底层,我找到了三叔当年写回来的那些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

我还找到了那张,改变了我们全家命运的,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那红色,经过岁月的冲刷,依然那么鲜艳,那么滚烫。

我把这些东西,拿给三叔看。

他已经退休了,每天就在小区门口,守着他的那个免费维修摊。

他戴着老花镜,一张一张地,仔细地看着。

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他布满老人斑的手上。

那双手,依然那么巧。

只是,多了很多风霜的痕迹。

他看着看着,笑了。

那笑容,还和几十年前一样,憨憨的,暖暖的。

他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个贫穷的,压抑的,却又充满了希望的年代,过去了。

那些关于高考的,疯狂的,悲喜交加的记忆,也过去了。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过去的。

比如,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一个年轻人,为一个孤独的老人,修补屋顶的温暖。

比如,那个寂静的深夜,收音机里,重新响起歌声的喜悦。

比如,一种叫做善良的东西,它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为你的人生,打开一扇最明亮的窗户。

我把这些故事,写了下来。

我想告诉我的孩子,也想告诉更多的人。

关于我三叔的故事。

关于1977年,那场特殊的高考。

关于命运,关于选择,也关于善良。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这个“修理工”,能为这个世界,修补的一点点东西吧。

三叔的维修摊,后来成了我们那一片的“名人”。

甚至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采访他。

记者问他:“大爷,您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收费呢?开个店,肯定能挣不少钱。”

三叔一边用小螺丝刀,拧着一个电吹风的螺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要那么多钱干啥?够吃够喝就行了。人啊,活的是个乐呵。”

记者又问:“那您图个什么呢?”

三叔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想了想,笑了。

他说:“图个念想。”

“我这辈子,就爱跟这些零件打交道。一天不摸,手就痒痒。”

“再说了,街坊邻居的,东西坏了,拿来我给看看,修好了,他们高兴,我也高兴。这不挺好吗?”

那期节目播出后,三叔彻底“火”了。

很多人,慕名而来。

有的是真的来修东西,有的,就是想来看看这个“怪老头”。

三叔的摊子,比以前更热闹了。

但他还是老样子。

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该修东西修东西,该聊天聊天。

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精密的电路,和一张张朴实的笑脸。

有一年,我带着我的儿子,回老家过年。

儿子正是调皮的年纪,把一个新买的遥控汽车,给摔坏了。

哭着喊着,让我给他修。

我哪会修那个。

最后,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到了三叔的摊子上。

三叔接过那个四分五裂的“残骸”,没说别的,只说:“放这儿吧,我看看。”

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那辆遥控汽车,已经完好如初地,摆在了摊子上。

不仅外壳修好了,连里面的马达,三叔都给换了个动力更足的。

儿子高兴得又蹦又跳。

我拿出钱,要给三叔。

三叔把脸一板,说:“给自家孩子修个玩具,还要什么钱?拿回去,拿回去!”

我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儿子问我:“妈妈,为什么三爷爷,什么都会修啊?”

我摸着他的头,说:“因为,三爷爷有一双会魔法的手。”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我想说的是。

三叔会的,又何止是修理。

他这一生,都在用他的方式,修补着这个世界。

他修补过漏雨的屋檐,也修补过邻里间的关系。

他修补过冰冷的机器,也修补过一颗颗失落的人心。

他用他的善良和执着,把自己活成了一束光。

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他周围的一小片天地。

而我们这些,有幸被他照亮过的人,也因此,变得更加温暖。

这就是我三叔,一个1977年的高考生。

一个被我们家,乃至被很多人,都认为是“好命”的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

他的好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是他用一辈子的善良,一点一点,为自己“修”来的。

人各有命。

但命,其实,就握在自己的手里。

你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这个道理,是三叔,用他那平淡,却又闪光的一生,教给我的。

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来源:faen y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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