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我悄悄许下了一个心愿。我渴望寻得一位既俊美又英武,且对我忠贞不渝的夫君。不知是这愿望许得不够灵验,还是太过灵验,我回到厢房准备梳洗就寝,刚挑开帘子,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捂住嘴巴,整个人被扯到墙边紧紧按住。
谁承想,他竟在成亲前夕奇迹般地归来了。
我手捏着红盖头,声音细若蚊蚋地问道:
“表哥,我……我能不能回家啊?”
他猛然间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搂着腰肢,狠狠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
“等三日回门,我亲自陪你回去。”
不,我内心暗自嘀咕,这并非我的本意。
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我悄悄许下了一个心愿。
我渴望寻得一位既俊美又英武,且对我忠贞不渝的夫君。
不知是这愿望许得不够灵验,还是太过灵验,我回到厢房准备梳洗就寝,刚挑开帘子,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捂住嘴巴,整个人被扯到墙边紧紧按住。
眼前的男子俊美非凡,却透着一股冷冽之气,他眸色深沉地盯着我:“小丫头,别出声!”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我见他一身布衣,风尘仆仆,料想他定是遭遇了匪徒的少侠,连忙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
他微微松开了手,我赶忙长舒一口气,随后问道:“少侠,你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他松开了我,侧身倚靠在冷硬的墙面上,闭上了眼睛:“我被贼人追杀,逃到此处,多有打扰。你若有伤药,麻烦帮我上一些。”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颤颤巍巍地解开他的布衣,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好身材!
啊,不对,是好多伤!
少侠的胸膛上布满了伤痕,虽然已经经过包扎,但仍有鲜血渗出。
我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更未曾见过如此多的伤痕,只能拿着随身携带的外伤药粉,小心翼翼地往上撒。
少侠原本闭着眼睛,任由我摆弄,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见我这般磨蹭,不由得嫌弃道:“这么点药,随便撒撒就行了。”
我虽不情愿,但还是将药瓶里的药粉全部倒了出来,又去包袱里找了一件干净的中衣,剪开为他包扎。
他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冷声道:“小丫头,你发什么呆?”
我吞吞吐吐地说道:“哥哥,我还没出阁呢,这就看了你的身子,是不是要对你负责啊?”
少侠生得极为好看,俊眉修眼,身形颀长,等我为他处理好伤口,换上柜子里那件宽大的道袍,俨然成了一位极其俊朗的美男子。
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俊美夫君吗?
少侠愕然一惊:“你想让我以身相许?”
我急忙去捂他的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他声音这么大,万一招来仇家怎么办。
少侠微微一侧身,便躲过了我的手,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别说,这江湖中人的皮肤还能如此细腻柔软,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见我摸着他的脸不放,少侠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放开,等着我摸回来?”
我赶忙收回手,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少侠并未过多停留,只是淡淡地对我道了声谢,便离开了,那身脏污的血衣也被他一并带走。
我有些伤感,少侠虽然长得好,但脾气太坏,当夫君还是有些凶悍。
刚回到家,我便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皇上赐婚,将谢家女赐给安平侯傅暄为妻,且婚期临近。
由于嫡姐外出办事未归,婚期又如此紧迫,这桩婚事只能由我来承担。
傅暄是京城中有名的美男子,持身稳重,不近女色,二十三岁仍未娶妻纳妾。
如果我嫁过去,定是唯一的嫡妻,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倒不是因为多么相信傅暄的人品,而是前些日子京城已经传遍了,安平侯镇守北疆,不幸殒命。
由此,我得到了一个经验教训:许愿时不要忘记最基本的条件。
就像我,要的是一位俊美英武、不会变心的夫君,老天爷确实满足我了。
但我忘记说要“男的,活的”,导致了我即将嫁的男人,他并非一个大活人。
给安平侯守寡,对于普通勋贵女子来说,并非一件好事,这意味着没有夫君的疼爱和夫家的撑腰。不过在我看来,即便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算太坏。
安平侯府没有长辈,只有安平侯一个人勉力支撑,若是我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
我性子软弱,很容易被人拿捏,阿娘从前一直忧心我嫁人以后会过得不好,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所以在父亲唉声叹气、嫡母忧心忡忡、阿娘以泪洗面的情况下,我倒是成了府里心态最好的一个。
父亲不好对我说什么,嫡母便拉着我的手,安慰道:“傅家人丁稀少,只剩下我们几个出嫁女,但窈窈放心,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傅家的姑母,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阿娘是嫡母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亲厚,被抬作妾室也是嫡母的意思。阿娘生下了我和弟弟,嫡母只有阿姐一个女儿,彼此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傅暄的父亲在世时,还给我和弟弟送过生辰礼物。
另一位出嫁的傅氏女子,是嫡母的姐姐,傅贵妃。我正在家里绣嫁衣的时候,傅贵妃召我进宫。
“窈窈十七了,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傅贵妃不似嫡母那般直爽,性子端庄,说话也温柔。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谦虚了几句。
傅贵妃与我不算特别亲厚,但她为人和善,做事周全,不仅为我添妆,还嘱咐我以后要多到宫里来陪她。
“三郎和容容都长大了,我又没有女儿,你既然嫁了傅暄,便如同我傅家的姑娘一般。日后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还有你母亲说。”
三郎是傅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容容是我阿姐谢容,都是和傅贵妃血脉相亲的子侄,她贵为皇妃,愿意和我说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有疼惜。
我乖巧地应了,不管怎么说,有嫡母和傅贵妃两位在,我总不会被欺负。
傅贵妃和我说了傅暄年少时的趣事,眼中闪烁着盈盈泪花,我不忍破坏她的惦念,下定决心日后定要打理好侯府,再过继个孩子为傅暄嗣子,不让傅家血脉断绝。
在宫中待了一整天,傅贵妃赐了饭食,才派人送我回去。日光渐落,我跟着宫女往外走,她说要去方便一下,请我在花园内等候。
这一等不要紧,直接让我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阿姐的死对头,朝华郡主姜云蕊。
阿姐出身不凡,容颜明丽动人,性格飒爽且开朗,为人处世进退得宜,向来是京中诸多长辈交口称赞的佳人。
姜云蕊同样出类拔萃,只是她一直活在阿姐的光环之下,无论做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火候。久而久之,她心里便对阿姐暗暗生出了厌烦之意,连带着我这个时常跟在阿姐身边的小跟班,也免不了被她冷言冷语地刺上几句。
我始终觉得姜云蕊本性并不坏,不过是性子娇纵了些,说话不太中听罢了。直到今日,我才算是真正领教了她的刻薄。
“谢窈,你跟着谢容这么多年,他们居然狠得下心让你嫁给一个死人?你可真是听话,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姜云蕊皱着眉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弱弱地反驳道:“你不能这么说我表哥,他是大英雄,轮不到你我来评头论足。”
姜云蕊有些生气了:“我说这些是为了谁?你自己都不为自己考虑,我也懒得再管你。”
我不服气地回道:“你要是为我好,就更不应该这么说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在这繁花似锦的花园里吵了起来。她觉得我们家对我不够好,而我则认为她对傅暄不够尊重。
吵来吵去,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老话。这时,小宫女还没回来,却听到树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和姜云蕊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容貌俊逸,气质清冷,嘴角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笑意。
竟是那日我在道观中碰到的那位少侠。
原来他并非江湖少侠,而是能够自由出入宫廷的武将吗?
姜云蕊面色不善,说道:“阁下居然还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
我也赶忙跟着点头附和,虽说我和姜云蕊关系不算融洽,可毕竟是他先失了礼数。
少侠冷冷地嗤笑一声:“我本来就在这儿,是你们两个小姑娘说话声音太大,我才不得不现身。”
我看了看少侠那略显凶狠的模样,觉得他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于是,我便对姜云蕊说:“是啊,姜姐姐,那咱们先出宫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接着吵。”
姜云蕊气呼呼地走到我面前,点了点我的脑门:“谢容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笨蛋妹妹!”
我委屈地捂着额头:“我不笨,是你先说我的,你才是坏蛋。”
眼看着我和姜云蕊又要吵起来,少侠哥哥提高了音量:“行了,你们俩都别吵了。再吵下去,宫门都要落锁了,到时候谁都出不去,只能在宫女房里睡大通铺。”
呜呜呜,他好凶啊。
我拉着姜云蕊就想跑,结果跑错了方向,还被她在脑门上弹了一下。我暗暗记仇,心想等阿姐回来,再让她帮我吵回来。
迎亲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之后,嫡母和阿娘一同上阵,帮我绣制嫁衣。
我并不擅长女红,她们只给我留了一个红盖头让我自己绣,还偷偷在背后说我手艺不佳。
我也很是苦恼,以前阿姐在家的时候,她们总是逼着阿姐学这学那,我则乐得逍遥自在。如今阿姐不在家,我就成了她们关注的焦点。
弟弟谢穹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听说我要成婚,也回到家里帮忙。只是他的想法和长辈们的担忧完全不同,居然搜罗了一些傅表哥的“遗物”来送给我。
“这是表哥当年在书院里的课业,姐姐你可以睹物思人。”谢穹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沓写满字的纸张。
我满心狐疑地翻了翻,没忍心告诉他这种东西傅家多的是,只是暗暗嘱咐他身边的小厮,要管着他,别让他乱花钱。
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开始焦虑起来。我从未当过家,即便是在府里管着这么一小块地方,也是照着葫芦画瓢。我没有嫡母和阿娘那么聪慧,也不如阿姐那般要强,独自撑起一个家恐怕很难。
烛火微微摇曳,我正对着厚厚的一摞嫁妆单子,绞尽脑汁地核对,却听到窗外“啪”的一声,似乎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我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打开窗户,正对上一双幽深的凤眸。
妈呀,是少侠哥哥!
夜风轻轻吹拂,吹起了窗边的一沓纸,我赶忙用镇纸去压,但终究还是有几张飘落了下来,少侠哥哥长臂一伸,直接将它们拿了过去。
“这是……傅暄的字?”少侠哥哥眼神复杂,晦暗不明。
我尴尬得满脸通红,就算我将要嫁给表哥,但收集他过往的东西也显得太过痴情了,都是谢穹害我!
我定了定神,扬起下巴,虚张声势地说道:“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少侠哥哥冷笑一声:“前些日子还吵着嚷着要我以身相许,眼下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痴心一片,谢窈,你可真行。”
我和表哥怎么能算素未谋面呢,我们小时候也是见过的。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嫡母和阿娘都说过,一见表哥,我就拽着他不松手,当时大家还开玩笑说要把我送到傅家当童养媳呢。
我们家不像那些冷漠无情的高门大户,嫡庶之间界限分明,互相争斗。嫡母和阿姐对我和弟弟都很好,我们和阿娘也是真心敬重嫡母的,所以我和弟弟都把傅暄当成自家的表哥。
他一强硬起来,我就软了下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啊,可是姐姐志向远大,要是让她被困在宅子里,她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到傅家无非就是换了个宅子,连夫君都没有,也不会吃什么亏。
少侠哥哥叹了口气:“若是你不愿意嫁,我拼了命也会帮你的。”
虽说只有几面之缘,但少侠哥哥真的很讲义气。而且他说的不是要带我走,而是要帮我离开,这说明他并非单纯觊觎我,想要和我私奔,更多的是想成全我。
他能够出入宫中,装束又像是校尉,想来还是有些能力的,可我却不想连累他。
“放心,我没有不愿意。表哥人很好的,他会保佑我的。少侠你是个好人,多谢你啦!”我努力朝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忙里偷闲研磨的药粉,便从匣子里拿出几个小瓶子递给他。
“少侠,这药你拿着,对外伤恢复很有帮助的。”
他是武将,也许会受伤,我没别的本事,只会一点医术,若是能帮得上他就好了。
或许对于少侠哥哥,我是有几分见色起意,可我有我的责任,不能轻易抛下。若是傅表哥没事就好了,这么好的婚事可就轮不到我了,他是少年英雄,自然会有更美更好的女子与他相配。
如此一来,我便能央求我爹,让他把我许配给少侠哥哥。
我心里头泛起一丝惆怅,少侠哥哥也静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竹篓递给我,语气淡淡地说:(既然你已拿定主意,就安心待嫁吧。我从北边来的商贩那里买了些甜瓜,顺道给你带了几个过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眷恋。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背影中竟看出几分萧索之意。
老天爷也真是爱捉弄人,为何要让我先遇上如此出众的郎君,之后却又给我安排了别的婚约呢。
下次去庙里进香的时候,我非得把那香烛吹灭不可。
不管家里家外对这桩婚事持何种看法,婚期终究还是如期而至了。
我没见过别人配阴亲、当望门寡是什么情形,至少我和傅表哥的三书六礼,都是依照正常的习俗来办的,迎亲那天亦是如此。
心灵手巧的喜嬷嬷为我绞面、上妆,还有交好的闺中密友前来添妆助嫁。虽说比不上平日里婚礼那般热闹,但也颇有几分喜庆的氛围。
凌晨时分我就起了床,困得要命,一边眯着眼睛打盹,一边听着小姐妹们谈论京中的八卦趣事,心情倒也不算沉重。
让我没想到的是,阿姐居然回来了。她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好在并未折损她的美貌。
(蜀中那边发生了地震,我安顿好百姓后,才知道窈窈要成婚,回来得有些仓促。还好窈窈及笄时我就备好了嫁妆,不然还真来不及。)
阿姐看着我,满眼慈爱地捏了捏我的脸蛋,递给我一个首饰匣子。
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对花丝镶嵌的鎏金簪子,流光溢彩的喜鹊登梅图案精致又大气。底下还垫着几张契纸,是京城之外的一些铺子。
姜云蕊看到簪子,也是一惊:(好啊,谢容,当初跟着匠人学手艺的时候你说没学会,结果自己偷偷做了给你的妹妹,还做得这般精美!)
阿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姜姐姐虽说嘴上不饶人,上次她还百般劝说我不要嫁,如今我成婚她还是不计前嫌地来了,还送了我好几样首饰,都是她和家里姐妹亲手做的。
我美滋滋地把首饰递给梳头嬷嬷,正好我头上的凤冠有些单调,加上阿姐的簪子寓意也好。
不管别人怎么想,今天到底是我大喜的日子,嫡母说请了一位傅家旁支的兄弟来替表哥接亲。
我并不在意是哪位兄弟,不过是替代罢了,最好不是我认识的,免得见了尴尬。
可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竟是傅表哥本人!
传话的丫鬟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小姐,方才门前来了个披红挂彩的英俊郎君,大家都蒙了,替人接亲的哪有穿喜服的!可那郎君一上来就表明身份,说自己是安平侯,把门房和守卫都惊呆了。三皇子还有几位郡王也来了,都说侯爷有福气,回京就有了大喜事呢!)
几位姐妹,包括房中的嬷嬷丫鬟也都顿时笑开了,叽叽喳喳地向我道喜,姜云蕊更是直白:(这下好了,我们窈窈不用独守空房喽!)
我也十分高兴,傅表哥没死,还精神抖擞地来接亲。阿姐也回来了,这桩婚事是不是就可以恢复原样了呢?
我心里还是有点惦记着那位少侠哥哥的,当时以为自己没了希望,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如今这种情形,不知道能不能让嬷嬷给阿姐再换上嫁衣?
我用眼睛扫了一圈,阿姐不知道去哪了,我也不敢声张,实在不行,等到了侯府我再和表哥细细说明,相信他一定能帮我们换回来的。
府上并未准备那些为难新婿的小游戏,表哥他们畅通无阻地进来了,姐妹们急急忙忙关了屋门,要表哥作诗催妆。
表哥虽是武将,却也通晓诗书,信手拈来几句小诗不在话下。
在大家的笑声和祝福声中,谢穹背起了我。红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一小片地面和他的肩膀,他边走边嘱咐我:(到了傅家,若是姐夫欺负你,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帮你打回去。)
……你个文弱书生,还敢挑衅人家战功赫赫的武将,真是不要命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放心啦,表哥要是欺负我,我就去告状。)
这话音刚落,我便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里直打鼓,该不会是说表哥坏话被他听见了吧。
从房间走到府门口,即便谢穹放慢了速度,也很快就到了。他正要将我放在轿子上,忽然我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稳稳地送入花轿当中。
(当心。)是傅表哥。多年未见,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虽说还有些沙哑,但好在中气十足,并不虚弱。
我蚊子哼哼般地应了下来。待我一坐稳,迎亲队伍便吹吹打打地起步前行。
周围的议论声、喜乐的吹奏声仿佛都离我很远很远,我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这些天头一次有了真正出嫁的感觉。
如果前方高头大马上的是我那位俊美英武的少侠哥哥,我必定会心痒难耐,想去偷看他的背影,心情也会起起伏伏的。可如今,新郎是我那重获新生的传奇表哥,我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或许少侠哥哥也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当街将花轿拦下抢亲。
不,不会的。我已经和少侠哥哥说清楚了,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定然不会让我为难。只是等我和傅表哥说清楚了以后,让阿姐换回亲事,我再央求父亲仔细寻找他。
婚仪不算繁琐,只是拜天地、拜父母宗祠。大概是因为表哥的突然出现,上门的宾客突然多了很多,丫鬟嬷嬷忙得不可开交。
身边的丫鬟是从我府里带出来的,我闷在盖头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她在旁边语气欢快地说:(小姐,侯爷待您真好呢,这么匆忙还给您准备了吃食茶点。)
我暗自在心里嘀咕,这分明都是管家精心操办的,哪里用得着新郎官亲自操心。不过,内心深处确实涌起几分疑惑:表哥是和阿姐一样,今日才突然归来吗?还是他早就悄悄返回,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京中的人并不知晓?
我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便索性不再去想。我本就不是个喜欢为琐碎小事烦恼的人,反正等一会儿表哥来了,一问便知。
宾客众多,熙熙攘攘,等到表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漆黑如墨,婚礼流程也到了入洞房的关键时刻。表哥让屋内的人都退出去,他说掀盖头和喝合卺酒这两件事,他自己来就好。
盖头下,我唯一能瞧见的,是一双干净利落的皂靴。表哥想必身材高大,他微微弯腰,正要拿起喜秤挑开盖头时,我捏住了盖头的一角,声音微弱地说:(表哥,我是替阿姐嫁过来的,她如今已经平安归家,我们是不是应该换回来,我可不可以回家啊?)
表哥明显一怔,随即说道:(我娶的是你,和你阿姐有何关联?)
说完,他放下喜秤,直接抬手从后面将盖头掀开。我垂着眼睛,不敢直视他,却被他一把揽过了腰肢,在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亲完,他说道:(等三日回门,我亲自陪你去。)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正好对上他那双含笑的凤眸,那目光无比熟悉。
(少侠哥哥?)我喃喃自语道。
继我那“战死沙场”的夫君活着回来之后,老天爷又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惊愕更多,还是喜悦更多。我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那位少侠哥哥,竟然就是和我定了亲事的傅暄表哥!
我顿时傻眼了,傅暄也没料到我会如此迟钝,他抬手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笑道:(傻姑娘,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就是你的夫君。没想到,竟要等到新婚之夜才揭晓。)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那原本冷硬疏离的眉眼,此刻笑意盎然,显得无比俊美。他见我还没回过神来,又在另一侧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说道:(怎么,高兴得愣住了吗?)
我闷闷地说道:(你骗我,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却还夜入府上,说要帮我离开。)
傅暄冷哼一声,说道:(我何时说过要帮你离开了?只是怕你太过郁闷,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我便再求皇上取消了这婚约。)
我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再?)
傅暄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想娶谢容吧?明明是你说要我以身相许,我才去求皇上赐婚的,没想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说什么要换回来,真是怕我不生气啊!)
我小声嘟哝道:(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表哥,我还想你要是真喜欢我,今天就会来抢亲呢。)
傅暄咬牙切齿地说道:(对对对,我现在就要抢亲了。我掀了你的盖头,就是你的夫君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还不快快与为夫入洞房。)
洞房是不可能真的洞房的。
我和傅暄各自洗漱完毕,并排躺在了床榻之上。
外间的龙凤喜烛光晕摇曳,他侧过身来,手臂轻轻搭上了我的腰:(别紧张,今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磕磕绊绊地说道:(不,没有紧张。)
上首传来了他的闷笑:(好,不紧张。我们聊聊天吧。)
我来了兴致,高兴地抬起头来:(可以吗?表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回来的吧!)
傅暄却绷着脸说道:(还叫表哥?)
我爽快改口:(郎君,夫君,好哥哥,你告诉我嘛。)
傅暄这才松了神色,握紧了我的腰,娓娓道来:(我当时被奸细出卖,身负重伤,好在仗已经打赢了,只剩扫尾工作。于是我让人散布我已经死去的消息,放松那奸细的戒心,暗中潜伏回京向皇上禀告。)
我“啊”了一声:(你的伤怎么样了?上次看还很严重呢。)
说着,我就要去解他的中衣,傅暄没作声,任由我动作。
好在他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想必是经过了精心的治疗。想想也是,到了京城,自然有最好的医师来救治他。
我摸了摸他的胸口,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身体时最深的一道口子,若是再偏一些,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我鼻子一酸,心里闷闷的,主动靠了过去:(夫君,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等我明日起来调配药粉,将你身上的疤都除了去。)
陈年旧伤或许不能完全去除,但新添的这些应该能根治。
傅暄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拍拍我的背:(男人有些疤痕也没什么。窈窈,多谢你心疼我。以后,我们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两个人了。)
我深以为然。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公婆早早离世,他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哪怕有老军侯之子、贵妃之侄的身份,也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助力。他只能凭借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
说是少年天才,实际上功劳背后的血和伤又有谁会在乎呢。
从现下起,我便是傅暄的妻子了,我会心疼他,照顾他的。
眼角湿湿的,我有些困倦,伏在他怀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因是赐婚,翌日一早我和傅暄夫妇二人便要去宫中谢恩,傅暄也拿出了圣旨给我看。
(皇上赐婚是要问清女方家世、排行,和姓名的,又怎么会生出替嫁这一荒谬事的?)傅暄点了点我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我哪敢说话,心里暗自嘀咕,话本子真是害人不浅。
嫡庶姐妹替嫁和真假千金的情节是多么受人青睐的恶俗剧情啊。
不过这也让我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傅暄是因为我才想娶亲的,我们合该是夫妻。
进了宫,傅暄去前朝找皇上,而我来到了皇后这里。
从前见皇后时离得很远,只是知道这位出身不高的女子很是端庄,如今仔细接触才知其妥帖和气。傅贵妃也在一旁作陪,不时说些俏皮话逗皇后开心。
按理说,谢恩是不该留在宫里用膳的,没过多久,傅暄就过来接我。
眼见我要离开,傅贵妃紧紧拉住我的手,细细地叮嘱道:“窈窈,阿宣这孩子,性子有些古怪,脾气也大。你该管束就管束,若是实在管不了,他要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就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做主。”
性子古怪,脾气大?
我转头看向一旁那位长身玉立、气质冷冽的青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姑姑,夫君他不会欺负我的。”
谢贵妃这才放心地让他带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恰好经过了那日我和姜云蕊发生争执的花园。此时春去夏来,百花争奇斗艳,愈发繁茂艳丽。
傅暄见我看得入神,轻轻捏了捏我的手,问道:“你可有喜欢的花?方才我向陛下求了个恩典,准许我摘花给你簪戴。”
我不可置信地侧过头去看他:“你还会去求花?”
这也不怪我惊讶,傅暄虽是儒将,但终究是个心思不算特别细腻的大男人,竟然还能想到向陛下求这种小事。
傅暄垂下眼眸,没有看我,说道:“上次你和姜云蕊出去的时候,你不是说御花园打理得很好吗。我便想着,最近牡丹开得正艳,可以摘几朵给你戴。”
他的耳根渐渐红了,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指了指角落里一株含苞待放的凤丹花,说道:“那我要这个。”
傅暄给我簪花的时候,靠得很近。明明我们已经同床共枕,是夫妻了,可我还是有些羞涩,急急忙忙地拉下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外走,说道:“好了,我们快回家吧。”
傅暄被我牵着走,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走反了。”
三天回门的时候,傅暄果然陪着我一起回去了。
阿姐又离开了,嫡母和娘亲拉着我的手,询问我和傅暄是否相处和睦。
我这才知道,傅暄回京的事情,也一直瞒着嫡母,害得她白白哭了好几场。
“傅暄这个小崽子,一向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嫡母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年我就反对他上战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和他长兄交代。结果他连我也给骗了。”
我笑道:“母亲,夫君好歹回来了,皇上处置了那些奸细,还说北疆已经安定,要给夫君封赏,以后他就在皇城司做事了。”
皇城司有守护京畿的重任,傅暄在京中身份尊贵,又是皇城司的统领,起码比面对北疆的蛮子要安全多了。
嫡母摸了摸我的头,感叹道:“好在他回来了,窈窈也有人疼了。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两个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娘亲在一边也点头称是。
对于傅暄这个姑爷,她们俩是极其满意的,说是知根知底。
父亲更是满意,和他聊了许多。我问他们聊了些什么,傅暄却死活不肯告诉我。十有八九是朝堂上的那些事情。
我才不管呢,当务之急是要把傅暄这身皮肉养好,不能留下疤痕。
“留疤了你就不喜欢了,是不是,小花痴?”傅暄面上没什么表情,绷着脸问道。
我现在已经明白他在我面前不过是只纸老虎,才不在意这些,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以身相许,你的身体自然属于我,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是真雷厉风行,说要以身相许,就绝不含糊,真的身体力行地“许”了。
二十三岁的青年男子,正是最健壮、最英俊的年纪,经过我的悉心调养,他身上的伤疤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俨然又是一个俊朗不凡的公子哥。
府中人少,事情也少,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偶尔会去自己的嫁妆药铺里练练手,给人配配药。偶尔也当一回坐堂的大夫,治好了不少人。
所以,当傅暄再次领旨出征,在床榻间哄了我之后,我笑眯眯地告诉他:“我会和你一起去。”
傅暄耐心地劝我:“乖,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去了不安全。而且军纪森严,领军的将士更不应该带女眷。”
我从枕头下拿出了道诏令,说道:“可皇上已经任命我当军医了。傅将军,你要是贿赂贿赂我,我可以给你走后门哦。”
我嫌户部采买的药材不够好,自己又添钱备了不少,等着战事过半再往前线送。
而傅暄的想法显然和我不同:“我家钱财都是夫人管的,没什么能拿出来贿赂军医你的。要不我以身相许?”
今儿也许,明儿也许,动不动就以身相许,你干脆许一辈子算了!
完结
来源:湖边惬意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