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故事：求雨

摘要：一九六二年夏，那场全国性的大饥馑刚过，我们石岩村又一次面临饿死人的危险____一春无雨，夏粮绝收。到了六月天，仍不见一颗雨滴儿。赤日炎炎，山上的野草都被晒死了。老天再不下雨，玉米、谷子这些秋作物无法播种。不但秋粮收不了，连野菜都没处寻。村里饿死的人会比前年更多

一九六二年夏，那场全国性的大饥馑刚过，我们石岩村又一次面临饿死人的危险____一春无雨，夏粮绝收。到了六月天，仍不见一颗雨滴儿。赤日炎炎，山上的野草都被晒死了。老天再不下雨，玉米、谷子这些秋作物无法播种。不但秋粮收不了，连野菜都没处寻。村里饿死的人会比前年更多。

村长赵老瞎急得在屋子里驴拉磨般地转圈儿。赵老瞎并不瞎，他是先天性高度近视眼，看啥东西都捂在眼上看，就被人送了这么个绰号。他的大名倒被人给忘了。我们这些晚辈人喊他“瞎叔”或是“瞎爷”。

赵老瞎吃过晚饭，去找村西的黄四爷。黄四爷识文断字，还会合婚看相。虽然瘫在床上四年了，走不了道儿，脑子却不糊涂，他老人家是村里的诸葛亮。村里人有事都来问他。

赵老瞎在黄四爷的床边刚坐下，黄四爷就点着他的脑袋骂他：“老瞎你个龟孙，真要把村里人都饿死才算完哪！”

赵老瞎谦恭地答：“四爷，我这不是找您老问计来了么？我相信有您老在，咱村就不会绝户！”

赵老瞎这顶高帽子给黄四爷一戴，黄四爷就笑了。黄四爷说：“现在的人呵祖骂佛，神佛怎能不降罪于人。召集人给龙王上供忏悔，去淇河黑龙潭求雨吧！” 赵老瞎一怔，半天才悄声说：“我可没这个胆儿，现在上头不兴搞封建迷信，传出去可是犯条例啊！”

别看黄四爷一年四季在床上躺着，世事却都清楚。老人家沉吟半天，说：“万事皆可变通。不动男丁，这次来个寡妇求雨。就是上头知道了，问起来，就说是一帮老娘们儿瞎胡闹哩。”

赵老瞎年轻时参加过求雨，都是一帮汉子们上淇河的黑龙潭去跪求，可寡妇求雨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黄四爷不和他啰嗦，说：“你是干部，不宜出面。你暗里通知下去，一家兑上二斤麦子，把用项收齐就行。你去把王玉花找来，她民国十八年组织过寡妇求雨，各项规矩都熟，她来了我给她安排。”

赵老瞎他三婶玉花十七岁嫁到赵家，嫁来三天，丈夫便被国民党军队拉了壮丁。从此一去不归。玉花为丈夫守身如玉，年轻时从不与男性搭话，一辈子没任何人说过她的闲话。老太太最看不起改嫁的寡妇。五三年村里的寡妇老白改嫁到山外，让黄四爷写婚书，黄四爷说不能在屋里写，在谁家里写，对谁家不利。最后是在山坡上给老白写的婚书。写过婚书的笔黄四爷扔了，说给寡妇写过婚书的笔上晦气重，不敢再用。男方来娶老白的马车是下午到的，娶姑娘是上午接人，娶寡妇得天黑办事。接亲的牛车车厢板子要翻过来，让老白脸朝后坐在车厢板上，不许往前看。说坏了这规矩，这挂牛车今后就容易翻车滚坡。一路上车把式还恶声恶气地骂牛。其实不是骂牛，是骂寡妇。随行的女人对老白说你别介意，他不骂，自己今后会遭晦气。再嫁的寡妇简直成了灾星。

在黄四爷的安排下，玉花老太太在村里选了五个寡妇。连她自己一共六个人。六个寡妇里有老太太，有五十多岁的半老婆子，也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寡妇。村南头赵老憨去年才娶的媳妇，今年春上赵老憨炸石头时被炸死了。他媳妇是新寡。

玉花老太选的这五个寡妇，都是清白贞节的。村里王华他妈也是个寡妇，也想参加求雨。玉花老太不许她参加，说她那年在淇河里洗澡时被一帮过路的男人看过身子，不贞节。

六月初九，这是黄四爷看好的日子。玉花老太带着五个寡妇来到淇河的黑龙潭。淇河这时已经旱得断流了，这一段河道里只有三个深水潭里还有水，依次是上游的黄龙潭，中间的黑龙潭，还有下游不远的白龙潭。

黄四爷说，黄龙潭的龙王性子烈，不能求他的雨。他的雨倒是大，但往往夹带着冰雹。民国十八年，村里求了黄龙潭的雨，雨下来一柱香的功夫，就夹着冰雹往下砸。玉米苖都给砸个稀烂，且雨下得太大，将堤堰冲毁不少；下游白龙潭龙王的雨也不能求。白龙潭龙王太小气，他的雨下湿地皮就停了。只有黑龙潭的龙王最亲民，下透墒就停。既解决了旱情，还不会冲垮堤堰。

黑龙潭边上，六个寡妇摆了香案，案上是供奉龙王的大供：猪头猪尾加上四个猪蹄子，算是全猪；羊头羊尾加四个羊蹄子，算是全羊。一只鸡，一只鸭。一壶烧酒，四盘白蒸馍。

六个寡妇一字排开，点了香烛，在案前跪了，咚咚咚咚连磕四个响头。老寡妇玉花开始祷告：“猪羊鸡鸭，您老享用；吃饱喝足，快救民命！行云布雨，解我旱情……”玉花老太喊一声，五位寡妇应和一声。虔诚又凄切的祷告声，在河道里传出老远。寡妇们的眼里，渐渐蓄了泪水。六个寡妇的家属，在一边看着，也湿了眼睛。

一群老少寡妇在布满河卵石的河道里跪着，祷告了一柱香燃尽。起身时，年老的寡妇是被人架着胳膊拖起来的。在炎炎烈日下，这群老少寡妇分别拿出一条新毛巾，在黑龙潭里沾了水，再拧干。手拿毛巾作擦拭状，开始围着黑龙潭转圈儿。以老寡妇玉花为首，念叨着千年传下来的口诀：“擦你门，擦你窗，擦到龙王大殿上。擦你笔，擦你砚，擦擦龙王龙书案。龙王你不把雨下，六个寡妇全改嫁……”

她们以自毁名节的决心，来求得龙王的慈悲。

这群老少寡妇，从清早开始，顶着大太阳，围着黑龙潭一圈圈地转，一圈圈地念。玉花老太走不动了，两个青年过来，架着她走。第二天是给龙王喂食。六个寡妇将供桌上的猪肉羊肉切成小块儿，将馍掰开，围着水潭一面念着祷词，一面往水里扔。太阳火烤一般，六个寡妇被晒得发晕，但仍一丝不苟地按玉花老太的指挥运作着。

一条三尺长的鲤鱼跃出水面，吞了一块寡妇们扔在水里的馍，玉花老太欣喜不已，高声祷告：“鲤鱼大仙你吃饱，龙王面前多说好……”

一只磨盘大的老鳖将头伸出水面换一口气，叼了一块肉翻身入水。玉花老太兴奋得嘴唇发颤，高声颂道：“老黾将军威力大，快求龙王把雨下；龙王行雨保万民，莫让寡妇改了嫁。”

寡妇们早喊哑了嗓子，被晒得头昏脑胀。若非为全村人求雨的信念支撑着她们，她们早就倒下了。这群寡妇祷告到第三天，一股凉风顺着河道吹来，寡妇群里最年轻的赵老憨媳妇往西一看，西天边一片片黑云正往头顶飘来。老憨媳妇禁不住一声喊：“来云彩了啊！” 玉花老太此时已是浑沌半昏迷的状态。老太哑着声申斥老憨媳妇：“不敢往别处看啊，不能散了心。快向龙王祷告！”

稍时，黑云笼照了大地，雷鸣电闪，一场大雨下来了。一群老少寡妇跪在香案前任雨水浇身，不敢起来。黄四爷说了：不等下透墒，谁也不敢起来。

两个年轻人用一块油布给玉花老太遮雨，其它寡妇，跪在大雨中任雨水浇着身体。为了全村人，为了自己的亲人，她们一个个跪得整整齐齐。

次日，黄四爷让儿孙用小床抬着自己分别去到六个寡妇家，他要给六个寡妇一个个磕头。他瘫着身子，只是在床上作揖，点头。感动得六个寡妇泪水长流。

那一年，石岩村没有饿死一个人。这年秋罢，乡亲们吃上新鲜玉米面饼子时，黄四爷将赵老瞎招来，说：“我们得龙王恩泽，得知恩图报。你是村里的头人，咱们去答谢一下龙王吧。”

夜里，赵老瞎背着黄四爷来到黑龙潭边，跪下说了一番感谢的话。赵老瞎起身时，见黄四爷身子歪在了地下，晕了过去。忙上去扶起。老人家很久才吐出一口气，说：“刚才龙王爷嘱我说，乡下生计艰难，无男丁的寡妇更是不易，今后可任她们择夫再嫁，家属不得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