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子沈煜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以铁血手腕清洗了整个东宫。所有曾怠慢、欺辱过林晚的宫人,全部被杖毙或发配边疆。德安因失察之罪,被重责一百廷杖,奄奄一息。
下篇
第十一章 血偿
东宫一夜之间,风云变色。
太子沈煜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以铁血手腕清洗了整个东宫。所有曾怠慢、欺辱过林晚的宫人,全部被杖毙或发配边疆。德安因失察之罪,被重责一百廷杖,奄奄一息。
紧接着,一道道雷霆般的命令从东宫发出。
封锁所有通往北境的关隘,全力缉拿叛国细作苏念瑶及其同党。苏家以通敌叛国之罪,被满门抄斩,血流成河。朝堂之上,与苏家过往甚密、或有勾结嫌疑的官员,纷纷落马,罢官下狱者不计其数。
沈煜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冷酷,也更加勤政。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处理政务,亲自督军,重新部署边防,以雷霆之势反击北狄因情报泄露而发起的几次试探性进攻,将其狠狠击退。
他不再踏入后宫一步,也绝口不提立妃之事。只是每日处理完政务,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那座已然空置的揽月轩。
他命人将这里保持着林晚生前的模样,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不许移动分毫。那几盆早已枯萎的红山茶被他亲手移走,换上了林晚生前似乎颇喜欢的、清冷的绿萼梅。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她曾经坐过的窗边,一坐就是一夜。有时,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说着朝中趣事,或是边关军报,仿佛她还在听着。有时,他只是沉默地摩挲着她留下的一支素银簪子,或是她抄写的那一沓字迹清秀的经文。
悔恨与思念,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他遣散了所有试图劝谏他保重身体、另择良媛的臣子,甚至不惜以强硬手段压下所有非议。
他动用了一切力量,搜寻名医、奇药,试图找到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渺茫希望,尽管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
他恨透了苏念瑶,恨透了北狄,更恨透了自己。
第十二章 梅落
冬去春来,又一年寒冬。
距离林晚去世,已近一年。沈煜以铁腕整顿朝纲,边境在他的强力打压下也暂时恢复了平静。但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暖意,只剩下一副冰冷坚硬的躯壳。
揽月轩的绿萼梅开了,冷香幽幽。
沈煜站在梅树下,仰头看着那疏落有致的玉白花瓣,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清冷的身影,站在这里,安静地凝视着花朵。
“晚晚,”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梅花又开了,你……看到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穿过梅枝的、凛冽的风声。
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风雪交加的午后,死去了。
他缓缓闭上眼,一滴冰冷的泪,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迅速消失在衣襟里。
他知道,他这一生,都将活在对她的愧疚和思念里,永世不得解脱。
第十三章 遗珠
就在沈煜以为余生都将在这无尽的悔恨与孤寂中度过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线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云舒,林晚的贴身侍女,在林晚去世后便被沈煜妥善安置在京郊一处皇庄里。这日,她不顾一切地闯到东宫外,跪求见太子一面。
“殿下!殿下!求您见奴婢一面!是关于良娣的事!”云舒哭喊着,声音凄厉。
沈煜本不欲见任何人,但听到“良娣”二字,心脏还是猛地一缩。他宣了云舒进来。
云舒跪在殿下,泣不成声:“殿下!奴婢……奴婢之前一直不敢说……良娣去世前……已……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轰——!!!
如同又是一道惊雷劈下!
沈煜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说什么?!”
“是真的!殿下!”云舒磕着头,“良娣自己发现的……她本想过些时日,等胎象稳了再……再告诉殿下……可是……可是后来苏小姐回京,殿下您……良娣便一直没说……她去世前那段时间,精神不济,时常呕吐,奴婢问过,她只说是风寒和旧伤引起的……奴婢愚钝,当时未曾深想……直到……直到良娣去了,奴婢整理遗物,才发现她藏在枕下、用来安胎的药方……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云舒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利刃,将沈煜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凌迟。
孩子……
他们的孩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怀了他的骨肉!在她独自承受着他的冷落、苏念瑶的挑衅、宫人的怠慢时,在她病痛缠身、旧伤复发时,她默默地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而他,他这个刽子手父亲,亲手扼杀了这个孩子生的希望,甚至……间接害死了他!
难怪……难怪她饮下毒酒前,笑容那般惨烈而嘲讽。她不仅是在嘲笑他的愚蠢,更是在用他们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对他进行最残酷的审判!
“啊——!!!”沈煜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蟠龙柱上,骨节碎裂,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口的痛,早已超越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以为他对她的亏欠已经足够多,多到穷尽一生也无法偿还。却原来,还有更深的罪孽,等他来背负。
第十四章 追寻
孩子的事情,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煜,也让他从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生出了一丝偏执的疯狂。
既然这世上有如此奇毒,有如此诡谲的阴谋,那是否……也存在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想起了林晚那个神秘的外祖父。当初林晚嫁入东宫前,他曾隐约调查过,只知那位老人早年离京,行踪成谜,似乎与一些隐世的医道宗门或江湖异士有所关联。林晚去世后,他也曾试图寻找,却一无所获。
如今,这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暗卫、江湖势力、甚至边境的探子,不惜一切代价,搜寻任何可能与“起死回生”、“奇门医术”相关的线索,寻找那位神秘外祖父的踪迹。
朝政被他以更高效的方式处理,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浸在各种搜集来的古籍秘闻、江湖传言之中,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朝臣们私下议论,太子殿下因良娣之死,怕是已然疯魔了。但无人敢当面置喙,因为他处理政务依旧冷酷精准,大靖的国力在他的治理下,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盛。只是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和眼底深不见底的悲凉,让人望而生畏。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就在希望逐渐渺茫之时,派往南疆的暗卫,终于带回了一个模糊的消息——南疆深处的迷雾山谷中,隐居着一位被称为“鬼医”的奇人,据说有逆天改命之能,但性情古怪,从不轻易救人,且踪迹难寻。
沈煜没有任何犹豫。
他将朝政暂时托付给几位心腹重臣,留下严密的布置后,便只带着一小队最精锐的暗卫,悄然离京,奔赴那希望渺茫的南疆迷雾山谷。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去试一试。
为了晚晚,为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也为了……赎他永世难安的罪。
第十五章 鬼医
南疆,湿热瘴疠之地。迷雾山谷更是终年被毒瘴笼罩,危机四伏。
沈煜一行人历经艰险,折损了近半人手,才终于根据线索,找到了山谷深处一处依山傍水的竹楼。
竹楼前,一个穿着南疆服饰、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悠闲地喂着笼子里的几只色彩斑斓的毒虫。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求见鬼医前辈。”沈煜放下所有太子的尊荣,躬身行礼,声音因长途跋涉和内心焦灼而沙哑不堪。
老者头也没抬,慢悠悠地道:“这里没有鬼医,只有个等死的老头子。阁下请回吧。”
沈煜直接跪了下来。身后的暗卫见状,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前辈,晚辈沈煜,恳请前辈救一个人。”沈煜将头深深低下,“她已去世一年有余,是因鸩毒……”
“死了一年多?”老者终于抬起头,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死人如何能救?更何况是鸩毒?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一具化作白骨的尸身!滚吧,别打扰老头子我清静。”
沈煜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起身,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心保管的锦囊,双手奉上:“前辈,这是她生前所用之物,或许……或许留有一丝气息。晚辈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前辈一试!”
老者本不耐烦地挥手,目光扫过那锦囊时,却微微一顿。他接过锦囊,打开,里面是一缕用红线系着的、微微泛着枯黄的青丝,还有一小块她抄写经文时用的、带着淡淡墨香和药香的残纸。
老者将残纸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又拿起那缕青丝,在指尖摩挲感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异。
“这墨香……混合了‘凝魂草’的味道?还有这发丝……”他喃喃自语,再次看向沈煜时,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小子,你这亡妻,生前可是精通药理?或者,接触过什么特殊的方子?”
沈煜一愣,想起林晚随军医官的身份和外祖父的可能传承,急忙道:“她……她略通医术。她的外祖父,似乎……并非寻常人。”
老者沉吟片刻,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些:“若是如此……或许,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在沈煜骤然亮起希望的目光中,老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但你要想清楚!即便她因某些特殊原因,魂魄未完全消散,有一线生机被强行留住,但这‘逆命’之法,凶险异常,乃逆天而行!需以至亲血脉心头精血为引,辅以无数珍稀药材,布下聚魂大阵。施术者……也就是你,需承受噬心刮骨之痛,且成功率不足一成!一旦失败,不仅她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你也会精血耗尽,修为尽毁,甚至当场毙命!即便如此,你还要试吗?”
沈煜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试!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晚辈也绝不放弃!”
为了她,死又何妨?
第十六章 逆命
竹楼深处,一间布置诡异的静室内。
中央地面上,用朱砂和某种不知名的银色液体绘制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阵法,阵法核心,摆放着那缕青丝和残纸。四周点燃着七盏造型古怪的油灯,火焰呈现出幽蓝色,将室内映照得一片诡谲。
林晚的遗体已被沈煜想方设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秘密运到了此地,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阵法中央,面容依旧苍白,仿佛只是沉睡。
沈煜**着上身,盘膝坐在阵法边缘。鬼医手持一柄寒气森森的玉刀,神色肃穆。
“小子,最后问你一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鬼医沉声道。
沈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林晚最后的笑容,闪过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闪过无尽的悔恨与爱恋。
“请前辈,动手。”
鬼医不再多言,玉刀快如闪电,在沈煜左胸心脏位置轻轻一划!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和生命本源的心头精血,被逼了出来,悬浮在空中。
与此同时,鬼医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滴心头血仿佛受到牵引,缓缓飞向阵法中央,最终滴落在林晚眉心的位置,渗入肌肤,留下一个淡淡的红点。
“呃啊——!”
就在精血离体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心脏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猛地席卷了沈煜全身!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全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更多声音,强行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不让自己倒下。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噬心刮骨之痛,名不虚传。
阵法开始运转,七盏幽蓝灯火无风自动,剧烈摇曳起来。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庞大的能量在汇聚、震荡。躺在阵法中央的林晚,身体周围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点,如同萤火,缓缓向她汇聚。
鬼医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显然维持这阵法对他消耗极大。他不断将各种准备好的珍稀药粉、矿石投入阵法特定方位,引导着那股庞大的能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
沈煜承受的痛苦越来越强烈,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他全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弃!为了晚晚!一定要撑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阵法中央,林晚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第十七章 苏醒
沈煜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恢复意识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竹榻上,浑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疼痛无力,尤其是心口处,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修为更是十不存一。
“醒了?”鬼医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他坐在一旁,正在整理着药材,“算你小子命大,也算你那亡妻……哦不,现在或许该叫未亡人了,命不该绝。”
沈煜猛地撑起身子,不顾牵动伤势的剧痛,急切地看向房间另一侧。
那里,另一张竹榻上,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躺着,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
是林晚!
她……她活过来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沈煜的理智,他挣扎着想要下榻,却因虚弱和伤势差点栽倒在地。
“急什么?”鬼医没好气地按住他,“她魂魄初定,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离真正醒过来还早着呢!而且,逆天改命,岂能没有代价?”
沈煜心中一紧:“什么代价?”
鬼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晚,叹了口气:“她昏迷太久,又历经生死,记忆受损严重,能记得多少,全看天意。或许会忘记所有前尘往事,或许……只会记得最深刻的一些碎片。至于你,”他顿了顿,“心头精血损耗,修为大跌,寿元……至少折损二十年。这便是逆天的代价。”
忘记……所有前尘往事?
沈煜愣住了。忘记他们的相遇,忘记他们的婚姻,忘记他的伤害,也忘记……他们之间那短暂却真实的、或许曾存在过的温情时刻吗?
折损寿元,修为大跌,他毫不在意。可若她忘了他……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庆幸,有苦涩,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
忘了也好。
忘了那些痛苦,忘了他的不堪。
只要她活着,就好。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煜挣扎着,对着鬼医深深一拜。
鬼医摆摆手:“不必谢我。是你自己的决心和她命中的一线生机,造就了这番奇迹。好好照顾她吧,等她身体调养好些,再带她离开。这山谷灵气充裕,于她恢复有益。”
第十八章 陌路
接下来的数月,沈煜拖着并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寸步不离地守在林晚榻前。
他亲自为她煎药,喂她服下,用温水为她擦拭手脚,笨拙地梳理她渐渐恢复光泽的长发。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一点点恢复血色,看着她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鬼医偶尔会来查看,调配新的药方。他看着沈煜那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的模样,只是摇头叹息,却也不再说什么。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林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如墨玉般漆黑,却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与茫然,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她看着陌生的竹楼顶,眨了眨眼,然后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守在榻边、因疲惫和伤势而显得憔悴不堪的沈煜身上。
沈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晚……晚晚?你……你感觉怎么样?”
林晚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是全然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张了张嘴,声音因长久未言而有些沙哑微弱:
“你……是谁?”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这三个字,亲眼看到她眼中那纯粹的陌生时,沈煜还是感觉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记得那些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和:“我……我叫沈煜。你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很久,是鬼医前辈救了你。”
“沈……煜……”林晚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依旧茫然,但那份警惕似乎消散了些许。她看了看四周,轻声问:“这里是……哪里?我……我又是谁?”
“这里是南疆。你叫林晚。”沈煜小心翼翼地回答,每一个字都斟酌着,生怕惊扰了她,“你……不小心从山崖上跌落,伤到了头,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
他选择了隐瞒。那些沉重的过去,就让他一个人背负吧。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希望能给她一个全新的、没有伤痛的人生。
林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她似乎很疲惫,很快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沈煜坐在榻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她是林晚,却又不再是那个承载着与他所有记忆的林晚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名为“遗忘”的鸿沟。
从此,他是她的陌路人。
第十九章 归途
在林晚身体稍微好转,能够下地行走后,沈煜便决定带她离开迷雾山谷。
鬼医并未阻拦,只是给了沈煜大量的调理药方,并叮嘱林晚身体仍需长期温养,切忌情绪大悲大喜,亦不可再受重创。
离开山谷的路,依旧不好走。沈煜修为大损,身体也未完全恢复,但他始终小心翼翼地护在林晚身边,搀扶着她,为她挡开横生的枝桠,留意着脚下的湿滑。
林晚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本能似乎还在。她学东西很快,性子也依旧是沉静的,只是这份沉静里,少了过往那份化不开的哀愁,多了几分懵懂的好奇和对这个“陌生”世界的观察。
她对沈煜,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感激他的照顾,却又因失去记忆而无法全然信任和亲近。她偶尔会看着他出神,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但最终总是徒劳。
沈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酸涩,却也只能接受。
他带着她,没有立刻返回京城,而是去了江南一处风景秀丽的别院。那里远离朝堂纷争,气候宜人,适合她休养。
他对外宣称太子妃旧疾复发,需长期静养,谢绝了一切探视。朝政则通过心腹和加密渠道远程处理。
在江南的日子,平静而缓慢。沈煜放下了所有太子的架子,像一个普通的富贵公子,陪着林晚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他教她辨认花草,带她泛舟湖上,给她讲一些无关痛痒的趣闻轶事,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触及她过往的话题。
林晚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脸色红润,眼神也渐渐有了光彩。她开始会对着一池新荷微笑,会因为他笨拙地烤糊了一条鱼而掩口轻笑。
那些笑容,纯粹而明亮,是沈煜记忆中从未拥有过的珍宝。他贪婪地看着,既感到无比的幸福,又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愧疚与心痛。
他知道,这份宁静与美好,是建立在她遗忘的痛苦之上,是用他折损的寿元和修为换来的。但他甘之如饴。
只要她好好的,他愿意永远活在这偷来的时光里,以陌生人的身份,守护着她。
第二十章 新生
一年后的上元灯节。
江南别院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沈煜陪着林晚在庭院中赏灯。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映得她容颜愈发清丽动人。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外面罩着雪白的狐裘,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兔子灯,仰头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璀璨烟花,眼中闪烁着孩童般欣喜的光芒。
“真好看。”她轻声赞叹,侧过头,对沈煜展露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
那一瞬间,沈煜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尚未经历一切苦难、本该如此明媚鲜活的少女。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酸楚。
“嗯,很好看。”他低声回应,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烟花落尽,夜空重归寂静。林晚似乎有些累了,微微靠在廊柱上。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寒意。沈煜下意识地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为她披上。
就在披风即将落在她肩头时,林晚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抬起头,看着沈煜,那双恢复了神采的墨玉眸子里,带着一种沈煜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全然的懵懂,似乎多了些……了然与平静。
“沈煜,”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的伤,早就好了。”
沈煜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通透,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隐藏的狼狈与深情。
“记忆……或许还没有完全回来,”她继续说道,语气平和,“但有些感觉,有些……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是忘不掉的。”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他僵硬的脸,望向那轮清冷的明月,声音带着一丝飘渺:
“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或许……并不愉快。”
沈煜的心沉了下去,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
她……她感觉到了?
然而,林晚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她转回头,再次看向他,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破开坚冰的暖阳,“谢谢你,没有强迫我想起来。也谢谢你……这一年来,陪在我身边。”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轻轻说道,像是叹息,又像是解脱,“无论是痛苦,还是遗憾。”
她接过他手中那件犹带着他体温的披风,自己披在了肩上,拢了拢。
“我们……重新开始吧。”她看着他,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历经生死、看透世情后的平和,以及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未来”的微光。
“不是作为太子和良娣,只是作为……沈煜,和林晚。”
沈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包容了一切、也放下了一切的眸光,看着她披着他给的披风,站在灯火阑珊处,对他伸出手。
巨大的震撼和汹涌的情感冲击着他,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他永远失去了她,永远只能活在悔恨和弥补中。
却原来,上天,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
一次真正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如同握住了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握住了他余生的救赎。
“好。”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庆幸与承诺,“我们……重新开始。”
夜色温柔,灯火璀璨。
前尘往事,爱恨痴缠,皆随着那杯鸩酒,那道箭疤,那场逆命的阵法,化作云烟。
从此,他只是沈煜,她也只是林晚。
在江南的烟雨里,书写属于他们的,新生。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