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东人,去了趟新疆阿克苏后发现:维吾尔族人跟其他地方的_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29 00:30 1

摘要: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往后退,先是济南西站那个巨大的、有点晃眼的顶棚,然后是灰蒙蒙的楼,最后,就只剩下些看不出名堂的田地和矮房子。

我是山东人,去了趟新疆阿克苏后发现:维吾尔族人跟其他地方的

1

火车开起来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我那前半辈子,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往后退,先是济南西站那个巨大的、有点晃眼的顶棚,然后是灰蒙蒙的楼,最后,就只剩下些看不出名堂的田地和矮房子。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我前妻,李静。

“钱收到了。你跟儿子说一声,别老不接他电话。”

我盯着那行字,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回了个“好”,就把手机屏幕按熄了。

说个屁。

我儿子,王一鸣,高二,已经快半年没主动叫过我一声“爸”了。电话打过去,十次有九次不接。剩下一次接了,也是“嗯”、“啊”、“知道了”,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李静说,是我伤了他的心。

可能吧。

我一个搞工程的,一年到头在外头跑,喝过的酒比喝过的水都多。陪客户,陪领导,陪兄弟,就是没时间陪老婆孩子。

最后,项目黄了,搭进去小一百万。兄弟卷钱跑了。老婆,也离了。

四十好几的人,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比解放前还惨。解放前我至少还有个念想。

现在,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电线杆子,一根,一根,又一根,脑子里空得像被炮弹轰过。

去新疆这个主意,是老张提的。

张援朝,我当兵时候的铁哥们,河北人,退伍后去了新疆,在那边安了家。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烧烤摊上喝闷酒,手机刷到他朋友圈,发的阿克苏的苹果,红得跟小姑娘的脸蛋似的。

底下配文:“今年的糖心,甜过初恋!”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给他拨了个语音过去。

那边很吵,有音乐,有笑声。

“喂?磊子?他娘的,你小子能想起我来?”老张的大嗓门跟当年一个样。

我喝得有点多,舌头都大了:“老张,我……我完蛋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

“怎么了?慢慢说。”

我就那么隔着三千多公里,对着手机,把我这点破事儿,颠三倒四地全倒给了他。

我说我老婆没了,儿子不理我,钱也没了,兄弟也跑了。

我说,老张,我觉得活着真他娘的没劲。

老张在电话那头一直没说话,就听着。

等我说完了,他才开口,声音沉沉的:“磊子,你来我这儿。”

“去你那儿干啥?”

“别干啥,就来待着。我这儿天大地大,你那点破事,往戈壁滩上一扔,风一吹就没了。”

“我……”

“别我我我的,山东大汉磨叽个屁!买票,来了我接你。地址我发你微信。”

电话挂了。

没过一分钟,微信跳出个定位:新疆阿克arasu地区,温宿县。

我盯着那几个字,又灌了一口冰啤酒。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去。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去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哪怕是去死,也别死在济南这个让我喘不过气的笼子里。

于是,就有了这趟四十八小时的硬卧之旅。

车厢里味道很复杂。泡面味,汗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属于长途旅行的疲惫味道。

我对铺是个去乌鲁木齐上大学的姑娘,戴着耳机,一直在看剧。斜对过是一对回民夫妇,低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整个车厢,只有我,像个没有目的地的流放犯。

我闭上眼,想睡,脑子里却跟放电影一样。

李静提离婚那天,很平静。

她说:“王磊,我们俩,就这样吧。我累了。”

我问她,是不是因为我赔了钱。

她摇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很深的疲倦。

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心凉了,捂不热了。”

人心。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地方好像早就空了。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像个催眠曲。

我迷迷糊糊地想,老张说得对,天大地大。

可我的心,就那么点大,全被石头堵满了。

到了新疆,风一吹,真能把这些石头都吹走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得走。

不停地走。

一直走到那个叫阿克苏的地方。

2

四十八小时后,我拖着一条快断了的腿,和一颗麻木的心,站在了阿克苏火车站的出站口。

下午五点,太阳还跟中午十二点似的,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是干的,热的,带着一股尘土的味道。

跟济南夏天那种黏糊糊的湿热完全不一样。

我眯着眼,在接站的人群里找老张。

一个黝黑的、比我还壮实的汉子冲我猛挥手,咧着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磊子!这儿!”

是老张。

几年不见,他好像又黑了,也更结实了,像一棵长在戈壁滩上的胡杨。

我走过去,他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把我拍个趔趄。

“他娘的,可算来了!瘦了啊你。”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但脸上的肌肉有点僵。

“你倒是越来越壮了。”

“嗨!在新疆待着,心宽,体就胖了。”他接过我的行李,不由分说地往前走,“走,车在那边。”

我跟在他后面,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天很蓝,蓝得像块假幕布。路很宽,两边的白杨树笔直地戳向天空。街上的行人,很多都是我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面孔,高鼻梁,深眼窝。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那种卷着舌头的、带着韵律感的话。

一切都新鲜,又一切都与我无关。

老张的车是辆半旧的皮卡,车斗里还扔着几个麻袋。

“刚从地里回来,没来得及收拾。”他把我的包往后座一扔,自己坐上驾驶座,“先带你去吃饭,正宗的!”

车子开起来,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在脸上,有点疼。

“怎么样?感觉?”老张一边开车,一边用眼角瞟我。

“还行。”我说,“天挺蓝的。”

“那可不,我们这儿的蓝天白云,不掺假。”他哈哈一笑,“晚上带你吃烤肉,喝乌苏,把你那点愁,全喝下去!”

我没说话。

愁要真能喝下去,我早把自己淹死在酒缸里了。

车子穿过市区,往郊外开。

路边的房子渐渐稀疏,取而代D的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那是什么?”我指着一片挂着红色果子的矮树。

“红枣。阿克苏的枣,个大肉厚,甜!”老张一脸骄傲。

又开了一段,是一望无际的棉花地。

白色的棉花桃缀在枝头,像天上的云掉下来了。

我看着窗外,那些陌生的景象,像一帧一帧的幻灯片,从眼前滑过。

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被这广阔的天地,撬动了一点点。

“到了。”

老张把车停在一个看起来像农家院的门口。

院门口挂着个维吾尔文和汉文双语的牌子,我只认得汉字:伊смаил兄弟农家乐。

“我一哥们开的,叫伊смаил。你叫他老伊就行。”老张推开车门,“他家的抓饭和烤肉,全阿克苏都数得上!”

院子里很干净,地上铺着方砖,葡萄藤搭起的架子爬满了整个院子,绿油油的叶子下面,挂着一串串青色的葡萄。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皮肤也是黝黑的男人从屋里迎了出来。

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留着浓密的胡子,眼睛特别亮。

“张哥!”他笑着跟老张打招呼,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新疆口音。

“伊смаил,我兄弟,王磊。”老张把我往前一推,“从山东来的,我发小。”

伊смаил伸出手,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握着很有力。

“你好,王哥,欢迎!”他的笑容很真诚,没有一点客套。

我点点头:“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一个维吾尔族人打交道。

以前在山东,也见过卖羊肉串的,但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他们有他们的世界,我有我的。

我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但现在,伊смаил的手就握着我的,他的笑容就在我眼前。

我突然有点局促。

“快,里面坐!”伊смаил热情地把我们往里让。

屋里是一个大通间,摆着几张长条桌。墙上挂着毯子,图案很漂亮。

我们刚坐下,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就端着茶壶和碗过来了。

是伊смаил的儿子,叫阿迪力。

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地打量着我。

伊смаил用维语跟儿子说了几句,阿迪力就给我倒了一碗茶。

茶是热的,咸的,带着一股奶味。

“我们这儿的奶茶,解渴,解乏。”老张说。

我喝了一口,味道很特别,说不上好喝,也说不上难喝,但喝下去,胃里暖暖的。

“王哥,你先喝茶,休息一下。饭马上就好。”伊смаил说完,就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老张拍拍我:“别拘束,跟自己家一样。”

我看着他,忽然问:“你不是说,带我回家吗?”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就是家啊。在新疆,朋友的家,就是自己的家。”

他顿了顿,又说:“磊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看伊смаил,他前几年,果园遭了灾,几十万的苹果一夜之间全完了。他老婆那时候还生着病。他哭了吗?哭了。但哭完,擦干眼泪,接着干。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沉默了。

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混合着烤肉的香气。

阿迪力在院子里追着一只小羊羔跑,笑声像银铃。

葡萄藤的叶子在夕阳下,被染上了一层金色。

我突然觉得,老张把我带到这里,可能不是个错误。

3

抓饭是用一个巨大的盘子端上来的。

金黄色的米饭,混着黄萝卜、洋葱,上面铺着大块的、炖得烂熟的羊肉。

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来,王哥,吃!”伊смаил把最大的一块羊肉夹到我碗里。

我有点不好意思:“太多了。”

“不多不多!你是客,是张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到了我家,就不能客气!”伊смаил说得斩钉截铁。

老张在旁边帮腔:“吃吧,磊子。在新疆,主人给你夹肉,是看得起你。你要是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我只好埋头吃起来。

说实话,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米粒颗颗分明,吸饱了羊油和胡萝卜的香甜,一点都不腻。羊肉入口即化,满口都是肉香。

我本来没什么胃口,结果不知不觉,吃了两大碗。

烤肉是后上的。

红柳枝穿着大块的羊肉,在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只撒了盐、孜然和辣椒面。

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肉汁在嘴里爆开。

“来,喝酒!”老张开了两瓶乌苏啤酒。

伊смаил不喝酒,就喝茶。

他看着我们喝,笑呵呵的。

“王哥,我们阿克苏,怎么样?”他问。

“好。”我由衷地说,“抓饭好吃,烤肉也好吃。”

“哈哈哈,那就多吃点!”他很高兴,好像我夸的不是饭,是他自己一样。

这顿饭,吃得很尽兴。

酒喝到一半,老张的电话响了。

他接完电话,一脸歉意地看着我:“磊子,不行,我得走了。团里有点急事,连夜要开会。”

老张在兵团工作,忙是常态。

“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我说。

“那你咋办?”

“我没事,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丢了?”

“要不我先送你去县城的宾馆?”

“不用麻烦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伊смаил突然开口了:“张哥,你放心去。王哥就住我这儿。”

我和老张都愣了。

“这……这多不方便。”我赶紧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伊смаил瞪起眼睛,“我家空房间多得很!你是我兄弟的兄弟,住我家,应该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张拍了下大腿:“行!那就这么定了!磊子,你就在老伊这儿住下。他这儿比宾馆舒服。我忙完了就来接你。”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要塞给伊смасил。

伊смаил脸一下子沉了:“张哥,你这是干什么?看不起我?”

“不是,兄弟,这是住宿费和饭钱……”

“什么钱不钱的!王哥住我这儿,我能要他钱?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就别来我这儿了!”伊смаил真生气了。

老张只好讪讪地把钱收了回去。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张苦笑着对我摇摇头,“看见没,就这臭脾气。”

伊смаи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老张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伊смаил,还有他儿子阿迪力。

我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我们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就这么住在一个陌生人家里,总觉得……不合适。

“王哥,走,我带你去房间。”伊смаил好像看出了我的局促。

他带我去的房间在院子的另一侧,很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你先休息。缺什么就跟我说。”伊смаил站在门口,对我笑了笑。

“谢谢。”

“客气啥。”

他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了他。

“那个……伊смаил大哥。”

“嗯?”

“谢谢你。”我说得很认真。

他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用他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没四儿,没四儿。”

那天晚上,我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闻着阳光的味道,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

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好像又松动了一点。

我来新疆,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人这么结结实实地“接”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在山东,在济南,我有很多“朋友”。

一起喝酒,一起吹牛,称兄道弟。

但真到了我出事的时候,除了老张,没一个人伸出手。

那个卷了我钱跑路的“兄弟”,曾经跟我喝过多少次“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交杯酒。

结果呢?

我忽然想起李静的话:“人心凉了,捂不热了。”

可是,伊смаил那双真诚的眼睛,他老婆端上饭菜时腼腆的微笑,他儿子好奇的打量……

这些,都像一股暖流。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外。

新疆的月亮,好像比山东的,要亮一些。

4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我穿好衣服出去,看见伊смаил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他老婆,一个我后来才知道叫阿依古丽的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股烤馕的香味飘了出来。

“王哥,醒了?”伊смаил看见我,停下手里的活。

“嗯,睡得挺好。”我说的是实话。这一觉,是我这半年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那就好。快,洗把脸,吃早饭了。”

早饭很简单。

刚出炉的热馕,一碗奶茶,还有几碟自己腌的小菜。

馕烤得外脆里韧,越嚼越香。

我撕了一块,蘸着奶茶吃,味道出奇的好。

“王哥,你今天有什么打算?”伊сма-il一边吃,一边问我。

“我……也没什么打算。”我确实没想好。老张说他要忙好几天。

“那,要不你跟我去地里看看?”他试探着问。

“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本来就是来散心的,去哪儿都一样。

于是,我坐上了伊смаил的……三轮摩托车。

就是那种前面一个车头,后面一个斗的“三蹦子”。

车子“突突突”地开出院子,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

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的心情,也跟着这“突突突”的节奏,莫名地轻快起来。

伊смаil的地离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大片果园。

“这是苹果,阿克苏糖心苹果。”伊смаил指着一排排整齐的果树,一脸自豪。

苹果还没熟,青涩的果子挂在枝头,像一个个小拳头。

“那边,是核桃。”他又指着另一片高大的树。

“你一个人种这么多?”我有点惊讶。

“还有我老婆,我儿子放假了也来帮忙。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请邻居帮忙。”他说。

他停好车,从车斗里拿出两把锄头,递给我一把。

“干啥?”我愣了。

“除草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看着手里的锄头,有点哭笑不得。

我王磊,在济南也算是个小老板,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农活?

但看着伊смаil已经弯下腰,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始干活,我也不好意思站着。

我学着他的样子,开始除草。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

腰弯得难受,手也磨得疼。

太阳越来越毒,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眼睛里,又涩又疼。

没干半小时,我就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伊смаil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

“王哥,累了就歇会儿。”他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汗。

“没事。”我咬着牙说。

山东人的那点好胜心上来了。我不能让他看扁了。

我闷着头,继续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смаil叫我:“王哥,来,喝口水。”

他从地头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一个水壶。

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是凉的白开水,但那一刻,我觉得比任何饮料都甘甜。

“吃个这个。”他又递给我一个东西。

是一个杏子,黄澄澄的,熟透了。

我咬了一口,满嘴都是香甜的汁水。

“自己家树上摘的。”他笑着说。

我们俩就坐在地头的树荫下,一人一个杏子,慢慢吃着。

“累吧?”他问。

我点点头:“比喝酒还累。”

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天天都这样。”他说,“从天亮,干到天黑。”

“不觉得辛苦吗?”

他看着远处的果园,眼神很亮。

“辛苦。但是,看着这些果树,一天天长大,开花,结果,心里就高兴。”

他拍了拍身下的土地。

“这地,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我看着他黝黑的脸,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老茧,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这地,不会骗人。

可人会。

我那个“兄弟”,骗走了我所有的钱,也骗走了我最后一点对人的信任。

“王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站起来,“走吧,继续干活。”

那天,我们干了一整天。

中午,阿依古丽送来了饭。

还是馕,配着一壶奶茶,还有一大盘凉拌的皮辣红(洋葱、辣椒、西红柿)。

我们就坐在地里,就着风沙,吃得津津有味。

我从来没觉得,一顿这么简单的饭,会这么香。

晚上回到家,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

洗澡的时候,看到胳C膊上被晒得通红,手上也磨出了两个水泡。

疼。

但是,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好像真的被汗水冲刷掉了一小块。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迪力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语问我:“王叔叔,你明天还跟我们去地里吗?”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去。”

5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就成了伊смаil家的“编外劳动力”。

每天跟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除草,浇水,给果树剪枝。

我的手,从一开始的水泡,到后来磨出了老茧。

我的皮肤,也从济南办公室里养出来的虚白,变成了和伊сма-il同款的古铜色。

我学会了分辨不同品种的苹果树,学会了怎么看核桃的长势,甚至还跟着阿依古丽学会了做最简单的馕。

每天累得像条狗,倒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

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

那种感觉,很踏实。

我跟伊сма-il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聊他的果园,聊我的过去。

我跟他说我怎么从一个农村小子,一步步在济南扎下根,又怎么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他听着,不怎么评价,只是在我停下来的时候,递给我一个烟,或者一瓶水。

“都会过去的。”他说。

他的普通话还是那样,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这四个字,却说得异常清晰。

有一天,我们在给核桃树打药。

我背着那个沉重的药桶,感觉肩膀都快断了。

“老伊,”我喘着气问他,“你就不烦吗?天天对着这些树,说一样的话,干一样的活。”

他停下来,看着我,很认真地问:“王哥,你跟你儿子,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我愣住了。

“这跟那有关系吗?”

“有关系。”他说,“你觉得对着树烦,是因为你心里装着别的事。我对着树不烦,因为我心里就装着这些树。”

他指着一棵看起来有些歪的核桃树。

“你看那棵,去年冬天差点冻死。我给它包了草,浇了防冻液,一整个冬天,我天天来看它。现在,不也活过来了?”

“人心,也跟树一样。”他慢慢地说,“伤了,就得慢慢养。你得给它浇水,给它晒太阳,不能着急。”

我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在戈壁滩上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跟我讲起了“人心”。

听起来有点可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说的比我听过的所有大道理,都更有道理。

人心,也跟树一样。

我的心,被骗,被伤,早就成了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我一直以为,我需要的是一场暴雨,或者一把大火,来个痛快的了断。

但伊смаil告诉我,我需要的,是每天一点点的水,一点点的阳光。

是耐心。

晚上,我躺在床上,第一次主动给我儿子王一鸣发了条微信。

我没问他学习怎么样,也没跟他说什么大道理。

我拍了一张院子里葡萄藤的照片,发了过去。

“阿克苏的葡萄,快熟了。等你放暑假,要不要来尝尝?”

我没指望他会回。

但过了大概十分钟,手机亮了。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

“好。”

我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很久很久。

眼睛,又有点发酸。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

6.

老张是在一个星期后回来的。

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操!磊子!你这是去非洲挖煤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黑得跟块碳似的,穿着一件伊смаil的旧T恤,上面还沾着泥点子。

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比挖煤累。”

老张围着我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不对劲,你小子不对劲。”他说,“眼神都不一样了。没来的时候,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现在,嘿,精神了!”

我没理他的调侃,把伊сма-il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他。

“老伊,这几天的饭钱和住宿费。”

伊сма-il的脸,果然又沉了下来。

“王哥,你又来了!”

“你听我说完。”我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推回来,“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在你家,吃的不是饭,住的不是房。我找回了点……别的东西。”

“这钱,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我学着他上次的口气。

伊сма-il看着我,又看看老张。

老张在旁边直乐:“收下吧,老伊。这是我们山东人的规矩,不能白吃白喝兄弟的。”

伊сма-il犹豫了半天,最后,才把钱收下了。

“下不为例。”他嘟囔了一句。

晚上,伊сма-il非要再给我们做一顿好的,算是给我“践行”。

阿依古丽做了手抓肉,拉条子,还凉拌了好几个菜。

我们三个大男人,就在葡萄架下,摆了一张小桌。

我和老张喝酒,伊сма-il喝茶。

“磊子,接下来什么打算?”老张问,“跟我回团里?我给你找个活干。”

我摇摇头。

“我想,在这儿再待一阵子。”

“待这儿?”老张很意外,“待老伊这儿?”

“嗯。”我点点头,“等他家苹果熟了,我帮他摘完苹果再走。”

老张和伊сма-il都愣住了。

“王哥,这怎么行?”伊сма-il赶紧说,“摘苹果有我们自己就行了,你……”

“我怎么了?”我打断他,“我来你这儿,是散心的。现在心还没散完,我能走吗?”

我看着伊сма-il,笑了笑:“再说了,你那几亩地,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给你当小工,你管我吃住就行。”

伊сма-il还要说什么,被老张拦住了。

“行!就这么定了!”老张一拍桌子,“磊子愿意待,你就让他待着。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你小子,别婆婆妈妈的。”

伊сма-il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感动,有不解,还有一点……我说不出的东西。

最后,他端起自己的茶碗。

“王哥,我不会说话。”他嘴唇动了动,“谢谢。”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谢个屁。兄弟嘛。”

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我们喝了很多酒,聊了很多话。

聊当兵时候的糗事,聊新疆的风土人情,聊各自的家庭。

我跟老张说,我来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现在,我觉得,天塌了,自己也能把它扛起来。

老张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就对了!是爷们,就不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看着旁边默默喝茶的伊сма-il,心里想,其实,让我重新站起来的,不是什么大道理。

就是这一日三餐,这一锄头一锄头的农活,和这一家人不求回报的善良。

在山东,我们讲“义气”。

但那种义气,很多时候都跟酒肉、利益绑在一起。

酒肉朋友,一哄而散。

利益伙伴,反目成仇。

而在伊сма-il这里,我看到的是另一种东西。

那是一种很朴素的,扎根在土地里的情感。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他二话不说就敞开大门。

他觉得我是兄弟,就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我。

这种好,不掺杂任何目的。

就像这阿克苏的阳光,直接,温暖,照得你心里亮堂堂的。

我忽然明白了,我来新疆,要找的,就是这个。

7.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我彻底在伊смаил家扎下了根。

我不再把自己当客人。早上起来,我会帮着阿依古丽烧火,或者去羊圈里,把羊赶出去吃草。

白天,就跟伊смаил泡在地里。

我们俩的话不多,但干活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我递个工具,他刨个坑,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阿迪力放了暑假,也成了我的小跟班。

他对我这个从“内地”来的叔叔充满了好奇。

他会问我,山东是不是到处都是孔夫子庙。

他会问我,海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他们村子里的水库大很多。

我就给他讲我见过的海,讲济南的趵突泉,讲泰山。

他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光。

“王叔叔,我以后长大了,也想去山东看看。”

“好啊。”我摸摸他的头,“叔叔带你去。”

阿依古丽不怎么会说汉语,见到我,总是腼腆地笑。

但她会把最大最熟的杏子留给我,会在我干活回来的时候,给我端上一碗冰凉的酸奶。

有一次,我T恤破了个大口子,自己不会缝。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T恤被整整齐齐地补好了,针脚细密得像机器缝的。

我拿着衣服去找伊смаil。

他嘿嘿一笑:“我老婆缝的。她说,不能让你穿着破衣服。”

那一刻,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差点掉下眼泪。

在济南,我和李静在一起十几年。

她也曾给我缝过扣子,补过袜子。

但后来,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家,成了一个旅馆。

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我以为,所有的家庭,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平淡,麻木,甚至彼此厌烦。

但是在伊сма-il家,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们一家人,每天都在一起。

一起吃饭,一起干活,一起聊天。

他们也会吵架。

我见过伊сма-il因为阿迪力贪玩没去浇水而大发雷霆。

也见过阿依古丽因为伊сма-il乱花钱买了个没用的农具而跟他冷战。

但他们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往往一顿饭的工夫,一家人又和好如初,有说有笑。

他们的关系,是鲜活的,是流动的。

就像他们院子里的那条小水渠,总是有清澈的水在流淌。

不像我和李静,我们之间,早就是一潭死水。

我开始反思,我和李静的婚姻,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是我常年不回家吗?

是。

是我只顾着喝酒应酬,忽略了她的感受吗?

是。

是我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总是不在身边吗?

是。

我以为我拼命挣钱,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贡献。

我错了。

一个家,需要的不是一个挣钱的机器。

它需要的是陪伴,是倾听,是分享。

是两个人,一起把日子,过出热气来。

这些道理,我以前不是不懂。

只是,在那个浮躁的环境里,我迷失了。

我被所谓的“成功”,所谓的“事业”,蒙住了双眼。

直到我摔得粉身碎骨,来到这片离家三千公里的土地上,才被一个朴实的维吾尔族农民,点醒了。

8.

八月底,苹果终于熟了。

红彤彤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腰。

那几天,是整个村子最忙碌的时候。

伊смаil家也不例外。

光靠我们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但是,我担心的“人手不够”的问题,根本没有发生。

摘苹果那天,天还没亮,伊смаil家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东边的邻居,西边的亲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

他们带着自家的工具,有说有笑。

伊смаil也没跟他们客气,把人分成几组,分片包干。

我也被分到了一组,跟着几个维族大哥一起干活。

他们看我是生手,都抢着教我。

“兄弟,这样摘,不会伤到果子。”

“那个高的,我来!”

没有人把我当外人。

他们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我开着玩笑。

“山东兄弟,力气大不大?跟我们比比?”

“哈哈哈,他肯定比不过你,你一个人能吃一个馕!”

整个果园里,都是欢声笑语。

女人和孩子们负责在树下捡果子,分拣,装箱。

男人们负责上树采摘。

阿依古丽和几个妇女,在果园旁边支起了大锅。

中午,就在地里吃大锅饭。

是手抓肉,大块的羊肉,煮得烂烂的,撒上皮牙子(洋葱),直接用手抓着吃。

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在我的老家山东,农忙的时候,亲戚邻里之间也会互相帮忙。

但那种帮忙,更像是一种“人情债”。

你今天帮了我,我明天就要还回去。

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

但在这里,我感觉不到那种计算。

他们来帮忙,好像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我问旁边一个叫买买提的大哥:“你们来帮忙,老伊给钱吗?”

买买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给什么钱?都是邻居,谁家有事不搭把手?”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摘苹果的一个小伙子。

“他家盖房子的时候,我们全村的男人都去帮忙了。伊сма-il是第一个去的。”

他又指了指正在做饭的一个大婶。

“她家去年儿子娶媳妇,阿依古丽去帮着忙了半个月。”

“我们这儿,就是这样。”买买提撕下一块馕,递给我,“一家人有事,就是大家的事。”

一家人有事,就是大家的事。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突然想起了我那个跑路的“兄弟”。

我们曾是“一家人”吗?

我们只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眼前这些人,他们没有签过合同,没有喝过交杯酒。

但他们,却真正活成了一家人。

这种关系,比血缘更亲,比合同更牢固。

它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浇灌,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庇护着树下的每一个人。

那天晚上,苹果全都摘完了,装上了车。

伊смаil在院子里摆了十几桌。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他宰了两只羊,开了好几箱啤酒。

院子里灯火通明,音乐声,说笑声,响成一片。

男人们喝酒划拳,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孩子们在人群里追逐嬉闹。

我被几个维族大哥拉着,喝了很多酒。

他们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语,一遍遍地跟我说:“山东兄弟,好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好样的。

我只是出了点力气而已。

但他们的热情,让我无法拒绝。

酒喝到酣处,有人拿来了冬不拉。

一个白胡子的老大爷,拨动琴弦,唱起了苍凉悠远的民歌。

虽然我听不懂歌词,但那旋律里,有戈壁的风,有天山的雪,有生命的喜悦和忧伤。

在场的维族人,都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那一刻,我这个异乡人,彻底被这种气氛感染了。

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从哪里来,忘了我心里那些破事。

我只觉得,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也是这个大家庭里,一个被接纳的孩子。

9

苹果卖了个好价钱。

伊смаil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初我塞给他的那笔钱,又塞回给了我。

这次,轮到我沉下脸了。

“老伊,你这是干什么?”

“王哥,你帮我这么大忙,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他说得很坚决,“你再这样,就是看不起我。”

他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

我俩在院子里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老张出来打了圆场。

“行了行了,你们俩,一个山东倔驴,一个新疆犟牛。”老张笑着说,“这钱,磊子你拿着。但是,你得请客!”

“请!必须请!”我把钱收回来,“今天晚上,我请全村人吃饭!”

“别别别!”伊сма-il赶紧拦住我,“不用那么麻烦。就我们几家,一起吃个饭就行。”

最后,我们决定,在我走之前,请几家邻居,还有老张,一起在我“家”——伊смаil家——吃顿饭。

由我,王磊,主厨。

“你行吗你?”老张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瞧不起谁呢?我好歹也在饭店后厨混过几天。”我吹牛。

其实,我就会做几个山东家常菜。

但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为这次新疆之行,画上一个句号。

我列了个单子,让伊смаil带我去县城的大巴扎采购。

那是我第一次去巴扎。

里面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卖水果的,卖干果的,卖香料的,卖地毯的……琳琅满目。

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喧闹声。

我像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我买了新鲜的羊排,买了各种蔬菜,还买了一大堆我叫不上名字的香料。

伊смаil跟在后面,不停地帮我跟摊主砍价。

他的维语说得飞快,跟摊主有说有笑,三两下就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这个男人,不善言辞,却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地为你做好了。

晚上,我系上围裙,在伊смаil家的厨房里,大展身手。

我做了红烧羊排,辣子鸡,地三鲜,还炒了几个素菜。

都是些粗犷的北方菜,跟新疆本地精致的菜肴没法比。

但当我把一盘盘菜端上桌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

“哇!王哥,你还会做饭!”

“闻着就好香啊!”

阿迪力第一个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羊排,放到嘴里。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比我爸爸做的好吃!”

伊сма-il在旁边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顿饭,吃得比任何一次都热闹。

大家对我这个“山东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阿依古丽甚至还拿出本子和笔,让我把做菜的步骤写下来。

我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眼前这张张朴实的笑脸。

心里五味杂陈。

我来新疆,两个月了。

从一个万念俱灰的失败者,到一个能笑着给大家做饭的“王哥”。

这两个月,像一场梦。

但它又无比真实。

我手上新长的老茧是真实的。

我脸上被晒出的高原红是真实的。

我心里重新燃起的那点希望,也是真实的。

饭后,我把我给他们带来的礼物拿了出来。

给伊сма-il和阿依古丽的,是一对情侣手表。不贵,但代表了我的一点心意。

给阿迪力的,是一套《上下五千年》的精装版。

“王叔叔,谢谢你。”阿迪力抱着书,爱不释手。

伊сма-il看着手腕上的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最后,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10

要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天蓝得像水洗过一样。

老张开车来送我。

伊сма-il一家人,都到院子门口送我。

阿依古丽的眼睛红红的,她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到我手里。

“王哥,路上吃。”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刚烤好的馕,还有一大包核桃和红枣。

阿迪力拉着我的衣角,仰着头问我:“王叔叔,你明年还来吗?”

我蹲下来,摸着他的头,郑重地点点头:“来。叔叔说明年来看你,就一定来。”

最后,我跟伊сма-il告别。

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拥抱,也没有说太多话。

他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王哥,保重。”

“你也是。”我说,“家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我转身上了车,不敢再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车子开动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伊сма-il一家人,还站在门口,冲我挥着手。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白杨树。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舍不得了?”老张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不出的感觉。”

“我懂。”老张说,“我刚来新疆的时候,也这样。觉得这儿的人,傻。对人好,不计成本,不求回报。”

“后来我才明白,”他顿了顿,“这不是傻。这是一种活法。”

一种活法。

是啊。

在山东,我们习惯了用“关系”、“人脉”、“利益”来衡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活得太精明,太算计。

所以,我们也活得太累。

而在新疆,在阿克苏,在伊сма--il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一种更简单,更纯粹,更接近生命本质的活法。

他们相信土地,相信汗水,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们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

是地里丰收的喜悦,是家人团聚的温暖,是邻里互助的情谊。

这种快乐,钱买不来。

车子到了火车站。

我跟老张告别。

“回去以后,好好过。”老张说,“别再钻牛角尖了。”

“放心吧。”我笑了笑,“我心里有数了。”

走进候车大厅,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手机。

我给李静发了条信息。

“我明天到济南。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想跟你,跟儿子,好好聊聊。”

这次,她的回复很快。

“好。我跟儿子说。”

我又打开了和儿子的对话框。

他昨天给我发了一张他们学校篮球赛的照片。

照片里,他跳得很高,正在投篮。

我回了一句:“跳得真高,像你爸当年。”

后面跟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他秒回:“切。”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仿佛能看到手机那头,他嘴角上扬的样子。

广播里开始播报检票信息。

我站起来,背上行囊,汇入人流。

我的这趟旅程,结束了。

但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来新疆之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完了。

离开新疆的时候,我知道,我还可以重新开始。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在三千公里外的阿克苏,有一个地方,叫“家”。

那里有等我回去的兄弟。

有把我当亲人的家人。

有不会骗人的土地。

还有,能治愈人心的阳光。

我是山东人,去了趟新疆阿克苏后发现:维吾尔族人跟其他地方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们也为生活奔波,为收成发愁,为孩子的未来担忧。

但又真的,很不一样。

他们的心,好像离天空和土地更近一些。

他们的情,也比我们这些在钢筋水泥里泡久了的人,要热得多。

这种不一样,让我这个迷路的人,找到了回家的路。

来源:惦念长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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