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枚嵌着粉钻的胸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别在我廉价的假发上,时刻提醒我,我是一个由谎言和硅胶堆砌起来的赝品。周围香气浮动,衣香鬓影,女人们的轻笑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耳膜,而我的心脏,则像被扔进冰窟的石头,沉重而僵硬。我叫安雅,至少在这里,我叫这个名字。我的真实
那枚嵌着粉钻的胸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别在我廉价的假发上,时刻提醒我,我是一个由谎言和硅胶堆砌起来的赝品。周围香气浮动,衣香鬓影,女人们的轻笑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耳膜,而我的心脏,则像被扔进冰窟的石头,沉重而僵硬。我叫安雅,至少在这里,我叫这个名字。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为了给我妈凑够三十万手术费,走投无路的男人,周哲。
混进这家名为“静雅荟”的顶级女子会所,是我那个在道上混过的表哥出的馊主意。他说这里的富婆们挥金如土,只要能让她们高兴,钱根本不是问题。而我,因为从小五官清秀,骨架偏小,加上刻意减重后的单薄身形,竟真的被他一番包装,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清冷气质的“女技师”。我的工作是芳香理疗,说白了就是按摩。为了学这手艺,我跟着一个盲人师傅捏了一个月的筋骨,手上磨出的茧子,都得小心翼翼地用护手霜养着,生怕露出一丝男人的粗糙。
每天,我都像在走钢丝。我害怕被发现,喉结要时刻注意用丝巾或高领遮挡,说话要夹着嗓子,走路要收着步子,连上厕所都要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冲进那个小小的员工专用隔间。汗水浸湿了胸前厚厚的硅胶胸垫,又闷又痒,但我不敢有丝毫异动。因为我知道,一旦暴露,我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失业,更可能是无法想象的羞辱和报复。
我就像一个潜伏在女儿国里的异类,每天观察着这些活在云端的女人。她们谈论着上亿的生意,最新款的爱马仕,或是哪个小鲜肉的八卦。她们看似拥有一切,但眼神深处,却常常流露出一种我无法读懂的疲惫和空洞。我只是个过客,一个为了钱而来的骗子,我告诫自己,不要共情,不要好奇,拿钱走人,才是唯一的目的。
那天,会所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姓林,大家都叫她林太。她大概五十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气质雍容华贵,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她不像其他客人那样喧闹,总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点一杯最普通的柠檬水,一坐就是一下午。她从不点技师,只是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
经理对我们千叮万嘱,说林太是会所最尊贵的客人,谁都不能去打扰她,除非她主动开口。我远远地看过她几次,她的眼神总让我想起医院里我妈那双浑浊却充满担忧的眼睛。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我心底滋生,但我很快就把它按了下去。我是周哲,一个需要钱的男人,不是多愁善感的安雅。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客人不多,会所里格外安静。林太又坐在老位置上,只是那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憔悴。我端着托盘路过她身边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朝她扑过去,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冰凉的水溅了她一身。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道歉,声音都因为紧张而走了调,听起来尖锐刺耳。周围的同事和经理都围了过来,脸色煞白。我知道我闯了大祸,这份工作可能保不住了。我低着头,准备接受暴风雨般的斥责。
预想中的怒火并没有降临。林太只是用纸巾轻轻擦拭着裙摆上的水渍,然后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她的目光很轻,却像有穿透力一样,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的复杂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丝沙哑。
“我……我叫安雅。”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心脏狂跳,生怕她看出什么破绽。
她微微点了点头,对旁边脸色铁青的经理说:“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安雅,你留一下。”
经理如蒙大赦,狠狠瞪了我一眼,带着人走了。偌大的休息区,只剩下我和她。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你很怕我?”她忽然问。
我猛地摇头,又觉得不妥,只好小声说:“对不起,林太,弄脏了您的衣服,我……”
“一件衣服而已。”她打断我,目光依然锁着我的脸,“你过来,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只敢坐一个边角,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五分钟。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审视的商品,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假发下的头皮痒得钻心。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安雅,你愿不愿意……接一个私活?”
我愣住了。私活?在这个圈子里,这个词通常意味着一些不清不楚的交易。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虽然需要钱,但我有我的底线。
“林太,我……我只是个理疗师。”我委婉地表达了我的立场。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请你上门服务,内容很简单,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什么服务?”我警惕地问。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陪我聊聊天,吃顿饭。就今晚。”她说完,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轻轻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是三十万。密码是六个八。事情结束,它就是你的。”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妈的手术费,我梦寐以求的数字,就这么轻飘飘地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的理智和尊严瞬间被这个数字击得粉碎。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贪婪压倒了。
我几乎没有思考,像个被操控的木偶,点了点头。
“好。”
林太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宾利,司机是一位沉默的中年男人。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城市里,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的微弱风声。我坐在林太身边,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那味道清冷又忧伤,像她的人一样。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断地猜测她到底想干什么。陪她吃饭聊天?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三十万,足够在一个二线城市买一套小公寓的首付了。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我不寒而栗。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半山腰的顶级富人区。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小小的城堡,隐藏在茂密的树林里,彼此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林太的家,是一栋有着巨大落地窗的现代风格建筑,在夜色中亮着温暖的灯光,像一座孤独的岛屿。
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姆开了门,恭敬地接过林太的外套。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这让我更加不安。
“王嫂,你先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准备晚餐了。”林太吩咐道。
“好的,太太。”王嫂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林太。客厅的装修是极简的北欧风格,黑白灰的色调,看起来昂贵而冷清,没有一丝烟火气。墙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抽象画,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空旷。
“你先去洗个澡吧,换身衣服。”林太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换衣服?要换什么衣服?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不好的画面,双腿有些发软。
“林太,我……”
“去吧。”她的语气不容置喙,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丝……恳求?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二楼,推开了她指定的那间房门。房间的景象,让我瞬间呆立在原地。
这根本不是一间客房,而是一间少女的卧室。粉色的墙壁,白色的公主床,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可爱的玩偶和相框。整个房间充满了梦幻而温馨的气息,与楼下客厅的冷清风格格格不入。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款式有些旧了,但看得出被精心保存着。
我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吸引了。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女孩,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留着和我现在这个假发长度差不多的齐肩短发,眉眼之间,竟然和女装的我,有七八分的相似。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我的脑海。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的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颤抖着手,换上了那条白色的连衣裙。裙子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合身。当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白裙、留着短发的“女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荒诞。镜子里的人,分明就是照片上那个女孩的翻版。
我走下楼时,林太已经坐在了餐厅。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两份精致的牛排,旁边还点着蜡烛。她看到我,眼神瞬间亮了,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取而代de的是更深的悲伤。
“像,真像……”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她招手让我坐下,坐在她对面。
“吃吧。”她说。
我拿起刀叉,手却抖得厉害,根本切不动盘子里的牛排。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林太,你……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太没有回答我,而是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她的眼圈红了。
“今天,是诺诺的生日。”她放下酒杯,声音哽咽,“如果她还在,今年就二十岁了。”
诺诺,应该就是照片上那个女孩,她的女儿。
“她很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她说自己是落在人间的天使。”林太看着我,眼神仿佛穿透了我,在看另一个人,“她也喜欢吃我做的黑椒牛排,每次都说,妈妈做的牛排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我终于彻底明白了。她不是要找什么特殊服务,她只是在找一个影子,一个她女儿的替身。
“三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夜。”林太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她保养得宜的脸颊滑落,“她跟我吵了一架,因为她想去学画画,而我希望她继承家里的公司。她哭着跑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车祸。”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那么轻,却像两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那些雍容华贵的背后,隐藏着这样锥心刺骨的伤痛。这个在外人眼中拥有一切的女人,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活在无尽悔恨和思念里的可怜母亲。
“我第一次在会所看到你,就觉得像。”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尤其是你的眼睛,和诺诺生气时不服气的样子,一模一样。今天你摔倒,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更是像极了她小时候闯了祸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沉重的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她讲述着关于诺诺的一切。她说诺诺喜欢养猫,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淇淋,喜欢在下雨天不打伞,在雨里奔跑。她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用一把小刀,一遍遍地凌迟着自己的心。
而我,这个拙劣的模仿者,这个为了三十万而出卖自己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倾听者,她情感宣泄的唯一出口。
那一晚,我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只是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安静的“女儿”。我学着照片上女孩的样子,微微歪着头听她说话。她讲到伤心处,我就递上纸巾。她问我牛排好不好吃,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饭后,她带我去了影音室,播放了一段家庭录像。那是诺诺十八岁的生日派对,视频里的女孩活泼、开朗,在镜头前做着鬼脸,大声地对镜头喊:“妈妈,我爱你!”
林太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女儿,泪流满面,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我坐在她身边,第一次,不是作为安雅,也不是作为周哲,而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感受着一个母亲最深沉的爱和最绝望的痛苦。我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浑身一僵,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那一刻,我忘记了我的男人身份,忘记了这场交易的荒诞,我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怜悯。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
林太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带我回到楼下的客厅,将那张银行卡再次推到我面前。
“谢谢你,安雅。这是你应得的。”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更深了。
我看着那张卡,它曾经是我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此刻,它却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痛。
我把它推了回去。
“林太,我不能要。”我终于用回了自己的本音,那是一种略带沙哑的男声。
林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女人,我叫周哲。我需要钱给我妈治病,所以才……”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审判。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她说,“你的手,你的喉结,还有你走路的姿态,都不像。只是,我需要一个寄托,而你,恰好像她。这就够了。”
她把卡又推了过来,语气不容拒绝:“拿着吧。这不是交易,也不是施舍。就当是……你替诺诺,陪了她妈妈一个晚上。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我的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泪。
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笔钱。离开那栋别墅时,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深吸了一口,感觉像是获得了一次重生。
我用那笔钱给我妈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我推着轮椅上的妈妈,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暖洋洋的。我把剩下的钱,以林太和她女儿诺诺的名义,捐给了一个专门救助山区失学女童的基金会。
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会所,也再也没有见过林太。我找了一份正当的工作,生活虽然辛苦,但很踏实。
只是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还是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栋冷清的别墅,想起那个活在回忆里的母亲。那段经历,像一个深刻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它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前行。金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永远无法填补内心的黑洞。而有时候,最昂贵的不是金钱,而是人与人之间,在那一刻,抛开所有身份和伪装后,最纯粹的理解与陪伴。
那是我一生中最荒唐的一夜,也是最清醒的一夜。我用一个谎言,换来了一笔救命的钱,却也窥见了一个灵魂最深的伤口,并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救赎。这经历,确实让我永生难忘。
来源:心灵之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