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高卫国医生穿着白大褂,被两名警察从诊室带走时,我手里正捏着那张复查的B超单。上面的数据清晰地显示,那个折磨了我一年多的阴影,终于彻底消失了。
当高卫国医生穿着白大褂,被两名警察从诊室带走时,我手里正捏着那张复查的B超单。上面的数据清晰地显示,那个折磨了我一年多的阴影,终于彻底消失了。
从手术台上那句冰冷的“别全部切除,半年后她还得再送钱”,到今天,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四百多个日夜里,那个若有若无的阴影,不只长在我的身体里,更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扎在我原本平静的家庭里。丈夫的不解,婆婆的埋怨,还有我自己深夜里无声的眼泪,都源于那句麻药生效前,我拼尽全力才听清的话。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而故事,要从那场我以为能救我一命的手术说起。
第1章 致命的信任
一年前的初夏,我,林岚,一个三十五岁的普通女人,被一张B超诊断书打乱了全部的生活节奏。
“多发性子宫肌瘤,最大的一个快6厘米了,压迫症状很明显,建议手术。”本地三甲医院的妇科门诊里,一位年轻医生指着屏幕上的黑白影像,语气平淡地对我宣判。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攥着报告单的手指瞬间冰凉。手术,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和沉重。我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萌萌,一个在IT公司做项目的丈夫陈斌,还有一个不大不小、需要按月偿还的房贷。我病倒了,这个家怎么办?
陈斌闻讯从公司赶来,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我冰冷的手,给了我一丝暖意。他比我冷静,立刻开始用手机搜索相关信息,咨询医疗行业的朋友。
“老婆,别怕。这只是个良性肿瘤,很常见的手术,跟阑尾炎差不多。”他一边安慰我,一边滑动着手机屏幕,“我问了,市中心医院的妇科主任高卫国,是这方面的权威。咱们找最好的医生,做最稳妥的手术,保证万无一失。”
“最好的医生”,这五个字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我慌乱的心神。在普通人的认知里,权威、专家,就等于安全和保障。
通过朋友辗转介绍,我们终于挂上了高卫国的专家号。那是一个周三的上午,高主任的诊室外挤满了人。轮到我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微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神情略带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言简意赅地看了我的检查报告,又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语气沉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情况我了解了,不算复杂。你还年轻,有生育要求的话,我们可以做剔除术,保留子宫。微创就行,恢复快,创伤小。”
“高主任,那……能切干净吗?会不会复发?”我紧张地问,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高卫国抬眼看了我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像是安抚的微笑。“任何手术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复发,肌瘤的成因很复杂。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把能看到的瘤子都给你拿干净。你放心,我做这个手术二十多年了,技术上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专业、自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和陈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赖”两个字。走出诊室时,我们甚至有些庆幸,能遇到这么一位医术高超又让人安心的好医生。
陈斌当即拍板:“就他了。咱们不差钱,多花点钱买个安心,值!”
为了能让高卫国亲自操刀,我们听从了“过来人”的指点,给他的个人账户里转了一个不小的“红包”。虽然心里觉得别扭,但在“救命”这件事面前,所有的规矩和原则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高卫国没有推辞,只是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了一句:“安心准备手术吧。”
这五个字,彻底打消了我们最后一丝疑虑。我们天真地以为,金钱和权威,能为我的健康构建起一道最坚固的防线。
手术那天,陈斌和婆婆都在手术室外陪着我。我被护士推进冰冷的手术准备间,换上宽大的病号服,躺在狭窄的移动病床上。头顶的无影灯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器械碰撞声不时传来。
我心里怕得要命,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女儿萌萌的名字。
麻醉医生过来核对信息,温柔地告诉我放轻松,睡一觉就好了。当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的输液管缓缓注入身体时,我看到高卫国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医生。
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我的信息牌,然后走到手术台边,低声和旁边的助手说着什么。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像要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一阵强烈的耳鸣袭来,却又奇迹般地让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清晰。
我听见那个年轻的助手医生问了一句:“高主任,这个患者的瘤体比较多,位置也不太好,要不要……”
然后,我听到了高卫E国的声音,那个我曾无比信赖的、沉稳的声音,此刻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混沌的意识。
“不用,”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别全部切除,给她留几个小的。半年后,她还得再来送钱。”
第2章 麻醉后的噩梦
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即将沉睡的意识深海里炸开。
我想睁开眼睛,想大声尖叫,想从手术台上爬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眼皮重得像压了两座山,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百骸都像被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恐惧,将我彻底吞噬。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在病房里了。窗外天色已经擦黑,陈斌和婆婆守在我的床边,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关切。
“岚岚,你醒了!”陈斌第一个发现,立刻凑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我的小腹处传来一阵阵闷痛,喉咙又干又涩。我张了张嘴,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手术台上的那件事,可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
“水……”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婆婆赶忙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我的嘴唇。
“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婆婆的语气里透着如释重负,“高主任亲口说的,瘤子都拿掉了,让我们放心。唉,这钱花得值,受这罪也值了。”
手术很成功?
这五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我猛地想起了高卫国那张冷漠的脸,和他那句冰冷的话。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冲上头顶,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别动!”陈斌赶紧按住我,“刚做完手术,医生说要平躺。”
“不……不是的……”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几个字,“他……他说……”
“说什么?”陈斌俯下身,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他说……别……别全切干净……”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混合着委屈、恐惧和愤怒,“他还说……半年后……再送钱……”
我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微弱。
陈斌听完,愣住了。他直起身,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怀疑。
婆婆在一旁没听清,问:“岚岚说什么胡话呢?”
陈斌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语气像是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岚岚,你肯定是听错了。刚打完麻药,人会产生幻觉,说胡话,这很正常。我一个同事做胃镜,全麻,醒了以后非说医生在他肚子里留了把剪刀,闹了半天笑话。”
“我没有!”我激动起来,腹部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我听得很清楚!就是高卫国说的!”
“好了好了,你刚醒,别激动。”陈斌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高主任是什么人?全国都有名的专家,他犯得着为这点钱干这种事吗?再说了,手术室里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话?你肯定是做噩梦了。”
做噩梦?
我看着陈斌那张写满“我不相信”的脸,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是啊,谁会相信呢?一个德高望重的专家,一个刚刚收了你“红包”并承诺会尽心尽力的医生,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而我,只是一个刚刚从全麻中苏醒的病人,我的话,听起来确实更像是天方夜谭的胡话。
连我最亲近的丈夫,都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是真的……”我无力地辩解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绝望。我就像一个掉进深井里的人,拼命呼救,井口的人却笑着说,你只是做了个噩梦。
“行了,别想了。”婆婆也过来劝我,“医生护士都说手术顺利,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别胡思乱想,影响恢复。”
他们一唱一和,轻而易举地给我“听到的真相”定性为“麻醉后的幻觉”。
我闭上眼睛,不再争辩。我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说得再多,也只是徒劳。那根毒刺,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住院的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陈斌请了护工,他和婆婆轮流照顾我。他们对我关怀备至,炖各种补汤,削好的水果送到我嘴边。他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憋闷。他们关心的是我“手术成功”后的身体,却没有人相信我精神上遭受的巨大创伤。
高卫国每天查房,都会来我的病房。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沉稳的样子,戴着金丝边眼镜,身后跟着一群年轻医生。他会象征性地翻翻我的病历,问几句“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然后用那套专业的说辞鼓励我好好休养。
每次他开口说话,我的耳边就会自动回响起手术台上那句冰冷的话。我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怕我的眼神会泄露我的恐惧和恨意。我只能低下头,用沉默和最简短的“嗯”“还好”来回应他。
陈斌和婆婆对高主任却是感恩戴德,每次都迎上去,一口一个“高主任辛苦了”“多亏了您”。
有一次,高卫国查完房准备离开,陈斌特意追了出去,又塞给他一个信封。我躺在病床上,从门缝里看到高卫国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那一刻,我只觉得无比讽刺。我们一家人,像傻子一样,把一个处心积虑要掏空我们口袋的恶魔,当成了救命的菩萨。
而出院那天,高卫国最后一次来病房,他把出院小结递给我,并特意嘱咐了一句:“林女士,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肌瘤多,体质也容易复发。半年后,一定要回来复查。记住,是必须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平静地看着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但在我看来,那不是医嘱,那是一个魔鬼的预告。
他笃定地看着我,仿佛在说:半年后,你还得再来给我送钱。
第3章 家庭的裂痕
出院后的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
我的身体在陈斌和婆婆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恢复。小腹上的那道疤痕,也从最初的狰狞红色,慢慢变成了淡粉色。我开始能下床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能去学校接女儿萌萌放学。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那句“别全部切除”,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盘踞在我脑海里。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手术室里那盏惨白的无影灯,和高卫国那张模糊又冷酷的脸。我常常在深夜惊醒,一身冷汗,然后呆呆地坐到天亮。
我的性情也变了。从前我虽然算不上开朗活泼,但至少温和爱笑。可现在,我变得沉默寡言,敏感易怒。一点小事就能点燃我的火气。
萌萌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我会控制不住地大声呵斥她。陈斌加班晚归,我会阴阳怪气地质问他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婆婆在饭桌上多念叨了两句,我会立刻摔下筷子回房间。
家里开始频繁地爆发争吵。
“林岚,你到底怎么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后,陈斌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捏着眉心,“自从你出院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手术后遗症?要不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又是医院,又是医生。我听到这两个词就生理性地反胃。
“我没病!”我冲他吼道,“我变成这样,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斌一脸茫然:“我怎么会知道?我天天上班累得跟狗一样,回来还要看你脸色。妈为了照顾你,自己腰疼的老毛病都犯了。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对,你们都对,就我一个人错了!”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说了,我在手术台上听到了那句话!高卫国他根本没安好心!可你们谁信我?你们都觉得我是疯子,是!”
提到这件事,陈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的一丝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完没完?”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是你的幻觉!幻觉!林岚,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你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这就是事实!你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去相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真相’?”
“那不是幻觉!”我歇斯底里地尖叫。
“好,就算不是幻觉。”陈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就算你听到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我们能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录音还是录像?你跑去医院闹,谁会信你一个普通病人的话?最后还不是自取其辱!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
“过日子?”我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该当个傻子,任人宰割?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还要笑着跳下去?”
“什么火坑!你这是在咒自己!”陈斌气得脸都红了,“我看你就是得了产后抑郁,不对,是术后抑郁!你思想出问题了!”
婆婆听到我们吵架,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开口就是指责我:“岚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陈斌工作多辛苦,你还天天跟他闹。女人家,做个手术,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了?高主任可是我们家的恩人,要不是他,你的病能好得这么快?你可不能没良心。”
恩人?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近的人,一个觉得我“有病”,一个觉得我“没良心”。他们站在我的对立面,用他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维护着那个真正的恶人。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比身体里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更可怕的,是身边所有人的不理解和孤立无援。
那次争吵后,我和陈斌陷入了冷战。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再试图安慰我,我也懒得再向他倾诉。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了五个月。
我的身体似乎真的完全康复了,不再有任何不适。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产生一丝动摇:会不会……真的只是我的幻觉?也许陈斌说得对,我应该放下这件事,好好过日子。
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高卫国那句清晰的话语就会立刻在耳边响起,像警钟一样,敲碎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知道,审判日,就快到了。
距离手术后半年复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4章 阴影重现
第六个月的复查日,像一个早就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
那段时间,我和陈斌的关系稍有缓和。他或许是觉得我不再提那件事,人也安静了不少,便以为我已经“想通了”。家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但他对我,始终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客气,少了一份从前的亲密无间。
“岚岚,明天要去复查了,我请了半天假,陪你一起去。”晚饭时,陈斌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我拿着筷子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好。”我低声应道,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我既恐惧,又隐隐地期待。恐惧的是要再次面对高卫国那张伪善的脸,期待的是,或许这次检查,能成为揭穿他谎言的铁证。
第二天,我们再次来到了市中心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拥挤的走廊,焦急等待的人群,一切都和半年前一样。
我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B超室。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当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我小腹上时,我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连呼吸都忘了。
为我检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她拿着探头,在我肚子上仔细地来回移动,屏幕上黑白交错的影像不断变换。她的表情很专注,眉头却越皱越紧。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医生,怎么样?”我忍不住问,声音都在发颤。
女医生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检查了一遍,才放下探头,语气有些迟疑:“你……半年前才做过肌瘤剔除术?”
“对。”
“是高主任做的?”
“是的。”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嗯……情况不太理想。你子宫里……还有几个肌瘤,而且最大的那个,已经有3厘米了。位置……也不太好。”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个结果被一个完全陌生的医生亲口证实的时候,那种冲击力,依然让我几乎崩溃。
是真的。
我没有幻听,我没有得臆想症,我没有疯。
手术台上那句话,是真的。
我拿着那张B超报告单,走出检查室,手抖得几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纸。陈斌正等在门口,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一变,急忙迎上来。
“怎么了?结果不好?”他一把抢过报告单。
他看不懂上面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但“多发性肌瘤,较大者约3.1cm x 2.8cm”这行字,以及最后结论里的“复发”二字,他还是看得懂的。
陈斌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不是说都切干净了吗?这才半年啊,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现在,你信我了吗?”我一字一句地问他。
陈斌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震惊、困惑、愧疚、懊悔……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一一闪过。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半年的委屈和愤怒,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的人纷纷侧目,“我说了我听见了!高卫国他就是个魔鬼!他故意没给我切干净!你呢?你说我幻听,说我,说我无理取闹!陈斌,这半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我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斌心上。他垂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们去找他!”我一把夺回报告单,“我要当面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像一头发怒的母狮,不顾陈斌的阻拦,径直冲向高卫国的诊室。
诊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高卫国沉稳的声音,他正在给别的病人看病。我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正在看诊的病人和家属都吓了一跳。高卫国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rle的惊讶,但立刻就恢复了镇定。
“林女士?你复查完了?怎么这么激动?”他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是那么波澜不惊。
“高主任!”我把那张B超单狠狠地拍在他桌子上,因为愤怒,身体都在发抖,“你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你不是说都切干净了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高卫国拿起报告单,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平静。
他放下报告单,抬头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医者对“无知病人”的无奈和包容。
“林女士,你先别激动。”他说,“我当初就跟你说过,肌瘤这种东西,成因复杂,复发率本来就很高。尤其是你这种多发性的,体质又敏感,半年就复发,虽然快了点,但在临床上,并不少见。”
他把一切都归结于“正常复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天衣无缝。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明明在手术台上说……”
“林女士!”他突然打断我,声音严厉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时的温和,“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说话要负责任。手术台上说什么?手术室里都是医生护士,你说的话,有人证吗?你这是对一个医生最严重的污蔑!”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像是在警告我。
陈斌这时也跟了进来,他拉住我的胳膊,低声说:“岚岚,别在这儿闹,有话咱们好好说。”他显然被高卫国强大的气场和义正言辞的态度给镇住了,又开始摇摆不定。
我看着高卫国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又看看身边犹豫不决的丈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包围。
是啊,我没有证据。我的指控,在所有人听来,都像是歇斯底里的污蔑。
高卫国看着被我俩的拉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悲悯的、专业的口吻,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现在的情况,保守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说,“我建议,尽快进行第二次手术。这一次,要把子宫全部切掉,一劳永逸,免除后患。”
切除子宫。
一劳永逸。
我听着这些冰冷的字眼,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不仅要骗我的钱,还要毁掉我作为一个女人的完整。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半年前,他觉得我这只羊,还能再薅一次羊毛。
第5章 一支录音笔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和陈斌一路无言。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凝固成冰。我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泪无声地滑落。而陈斌,则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他的内心也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
那张白纸黑字的B超报告单,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他过去半年里对我所有的质疑和不信任。
回到家,婆婆和萌萌都不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陈斌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愧疚。他走到我面前,想要伸手抱我,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刺痛了他。他颓然地放下手,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岚岚,我对不起你……我真是个混蛋……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冷冷地看着他。这半年的委屈和孤独,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平的。
“有用!”陈斌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我们去告他!去卫生局,去法院!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了!”
他的愤怒是真实的,但我的心却已经冷静下来。
“告他?拿什么告?”我反问,“就凭我一句‘我听见了’?还是凭这张‘临床上很常见’的复发报告单?陈斌,你忘了高卫国在诊室里是怎么说的吗?我们没有证据,我们斗不过他的。”
陈斌的激动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一拳砸在自己腿上,“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再让他给你做一次手术,把子宫切了?”
“当然不!”我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说半年前的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那么经历了这半年的折磨和煎熬,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和依赖丈夫的林岚了。
我要反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大学时最好的闺蜜李静的电话。李静是一名律师,虽然主攻的不是医疗纠纷,但她头脑清晰,逻辑缜密,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和求助的人。
我在电话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电话那头的李静,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愤怒,最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岚岚,这件事……很难办。”她冷静地分析道,“就像你说的,你手里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口述在法律上是最无力的。而且高卫国这种老狐狸,做事肯定滴水不漏,你想从病历或者手术记录上找到破绽,几乎不可能。”
“我知道难。”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我不甘心。李静,你帮帮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拿到证据?”
李静沉吟了许久,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说出来。你需要一个让他放松警惕,并亲口承认或者暗示他当初是‘故意’的场景。”
让她自己说出来……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挂了电话,我对陈斌说:“陈斌,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陈斌看着我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冷静,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去医院闹,也没有再提告状的事。我让陈斌再次给高卫国打了电话,电话里,陈斌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顺从。
他说,我们夫妻俩商量过了,还是相信高主任的专业判断,决定接受二次手术,切除子宫。但是,家里的积蓄上次手术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次的手术费用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便宜点?
这通电话,是计划的第一步:示弱,让他以为我们已经彻底认命,并且因为经济压力而陷入绝望。
高卫国在电话里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费用的事他决定不了,但可以帮我们申请一些减免,让我们找个时间去他办公室详谈。
机会,来了。
去见高卫国的前一天,李静特意来家里找我。她带来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外形和一支普通的签字笔一模一样。
“记住,到时候把它放在你上衣的口袋里,笔尖朝外。”李静反复叮嘱我,“谈话的时候,不要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你要演一个被现实彻底打垮的、可怜的、甚至有点愚蠢的家庭妇女。你的目的是让他同情你,甚至轻视你,从而放松警惕。”
她还教了我一些谈话技巧,如何引导话题,如何设置语言陷阱,如何在他可能说出关键信息的时候,用一些叹息、附和来代替插话,保证录音的清晰。
“岚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定要冷静。”临走前,李静紧紧地抱了抱我,“保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第二天下午,我和陈斌按照约定的时间,走进了高卫国的办公室。
这一次,我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我换上了一件朴素的旧外套,脸色蜡黄,眼神黯淡,完全是一副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模样。陈斌也配合地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高卫国见我们这副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轻蔑。他让我们坐下,给我们倒了两杯水。
“考虑好了?”他问。
陈斌点头哈腰地说:“考虑好了,高主任,都听您的。我们就是想问问,这费用……”
我按照李静教我的,没有直接谈钱,而是先卖惨。我红着眼睛,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高主任,我知道我们不该跟您提钱的事,可是家里真的太难了。孩子上学要钱,房贷要还,上次手术把积蓄都掏空了,还欠了亲戚不少。我这身体又不争气……”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按下了口袋里录音笔的开关。
“我就不明白了,”我哽咽着,看似无意地把话题往我想要的方向引,“为什么我的病就这么难治呢?上次您不是说……都切干净了吗?怎么才半年,就……”
高卫国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一副经验丰富的长者姿态。他看着我,叹了口气。
“小林啊,”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你这个情况特殊。上次手术,我也是有顾虑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顾虑?”我追问。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陈斌,或许是觉得我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主要是考虑到你还年轻,子宫的功能还是要尽量保留。”他慢悠悠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施恩,“所以,上次特意给你留了几个深层的小肌瘤,没有动。想着能拖一阵是一阵,没想到……它长得这么快。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特意……留了几个?”我抓住这几个字,声音颤抖地重复了一遍。
“对。”他坦然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致命的话,“这在医学上叫‘保守治疗’,也是为了你好嘛。谁知道你的体质这么麻烦呢。不过也好,这次做个彻底的,以后就不用再为这个事烦心了。至于费用,你们也别太担心,我会尽量帮你们想办法。就当是……上次治疗方案不够理想,我个人给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把“故意不切干净”美化成了“为了我好”的保守治疗,甚至还想用一点小恩小惠来收买我们。
但他不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被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那一刻,我低着头,肩膀因为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终于,抓到你了。
第6章 天亮了
走出高卫国办公室的那一刻,我感觉腿都是软的。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陈斌搀扶着我,他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团压抑不住的火焰。
我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李静的律师事务所。
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我把那支录音笔交给了李静。当高卫国那段“为了你好,特意给你留了几个”的录音,清晰地从播放器里传出来时,在场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陈斌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静的表情也异常严肃。她反复听了几遍,然后关掉录音,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肯定。
“岚岚,够了。”她说,“这段录音,加上你前后两次的B超报告,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虽然他辩解说是‘保守治疗’,但在你明确要求‘切干净’并且他口头承诺会‘尽最大努力’的前提下,这种‘特意保留’的行为,已经涉嫌医疗欺诈,甚至可能构成故意伤害。”
听到“证据链”三个字,我紧绷了半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释放。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陈斌急切地问。
“两条路同时走。”李静迅速给出了方案,“第一,向医院的医务科和纪委进行实名举报,提交所有证据,要求医院内部调查。第二,直接向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和公安机关报案。医院可能会为了声誉包庇他,但我们必须把事情闹大,让监管部门介入。”
“就这么办!”陈斌立刻拍板。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切都朝着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我们先是将一份详细的举报材料和录音副本,通过正规渠道递交给了市中心医院的院领导和纪检部门。起初,医院的态度是安抚和拖延,试图将这件事压在内部解决。他们派了一位副院长约谈我们,提出可以免除我第二次手术的全部费用,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条件是我们撤回举报,签订保密协议。
我当场就拒绝了。
我看着那位副院长,平静地说:“我要的不是钱,是一个公道。如果今天我拿了钱闭嘴了,那明天,就会有下一个、下下个‘林岚’,躺在那张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见我们态度坚决,医院那边也就不再“客气”。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在我们和医院周旋的同时,李静已经帮助我们将全套证据材料,递交给了市卫健委和公安局经侦支队。
录音证据的冲击力是巨大的。监管部门和警方对此高度重视,立刻成立了联合调查组。
调查组的效率很高。他们封存了我所有的病历和手术记录,约谈了当时参与手术的其他医护人员。虽然那些小医生和护士迫于压力,不敢公开指证高卫国,但在警方的强大心理攻势和录音证据面前,有人还是透露了高卫国在科室里早已是“惯犯”的事实。他常常会对手术方案进行一些“微调”,尤其是在那些看起来老实、不懂医学又急于求医的病人身上。
事情,彻底闹大了。
高卫国被暂停了所有临床工作,接受调查。
那段时间,我家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有医院领导打来的,有高卫国的家人打来的,有各种说客打来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我和陈斌顶住了所有的压力。陈斌这次表现得异常坚定,他辞掉了手头一个重要的项目,每天陪着我,接送女儿,处理各种骚扰,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
婆婆也从陈斌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老人家的震惊和愤怒不亚于我们。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当初是瞎了眼,错怪了我。
家庭的裂痕,在共同对抗外敌的过程中,被悄悄地修复了。
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了。
高卫国利用职务之便,在医疗过程中故意采取不当措施,导致患者需要二次治疗以牟取不正当利益,行为已构成医疗欺诈,并涉嫌刑事犯罪。医院对他做出了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吊销医师执业证书的处理。同时,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罪,对他正式立案侦查。
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当高卫国被警察带走时,他从我身边经过。我们四目相对,他曾经那双充满权威和伪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灰败和惊恐。而我,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第7章 伤疤与勋章
高卫国被带走后,市中心医院的院长亲自登门道歉,并承诺会承担我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和相应的赔偿。
在李静的帮助下,我转到了另一家以妇科闻名的专科医院。一位慈眉善目的女主任医师接待了我,她仔细看了我所有的病历资料,听我讲述了全部经历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
“姑娘,你受苦了。”她说,“也幸亏你勇敢,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他的毒手。你放心,你这个情况,根本不需要切除子宫。我们会给你做一个最精细的剔除手术,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
第二次手术非常顺利。
当我再次从麻醉中醒来,看到陈斌和婆婆担忧的脸时,我的心里一片安宁。没有恐惧,没有噩梦。我知道,这一次,我是安全的。
出院后,我们的生活终于回归了真正的平静。
陈斌变得比以前体贴了许多。他会主动分担家务,会记得我爱吃的菜,会在我偶尔因为这件事而情绪低落时,默默地抱着我。我们之间那道因为不信任而产生的裂痕,被这次共同的经历彻底填平,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固。
婆婆也不再念叨那些陈旧的是非,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和心疼。
女儿萌萌似乎也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她变得更爱笑了,常常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我身边。
一天晚上,我洗完澡,站在镜子前,看着小腹上那两道并排的疤痕。一道是旧的,颜色已经很淡;一道是新的,还泛着粉红。它们像两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我身上。
陈斌从身后走过来,轻轻地环住我的腰。他低下头,在我的新伤疤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别怕,它会慢慢变淡的。”他轻声说,“在我心里,这不是伤疤,是你的勋章。”
我鼻子一酸,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勋章。
它见证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见证了我的脆弱、挣扎和最终的坚强。它提醒我,信任是多么珍贵又多么易碎的东西。它也告诉我,当遭遇不公时,沉默和忍让换不来安宁,只有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发声,才能赢回尊严和光明。
几个月后,高卫国的案子开庭审理。因为证据确凿,社会影响恶劣,他最终因诈骗罪和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医学权威,沦为了阶下囚。
听说,在他之后,市卫生系统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行业整顿,好几个和他有类似行为的医生被查处。
我的那一点点抗争,似乎真的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又是一个初夏,距离我第一次手术,过去了整整两年。
我带着萌萌在公园里放风筝,看着她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笑声清脆如银铃。陈斌在一旁给我递上一瓶温水,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摸了摸小腹,那里的疤痕已经变成了两条浅浅的白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了。身体里的阴影早已消失,心里的那根毒刺,也早已被时间的暖流融化。
生活总有阴霾,但只要心向光明,勇敢地穿过去,天,总会亮的。而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让你变得更强大。
来源:勇者豆浆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