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直到五年后,当我的工厂已经走上正轨,苏晚带着她上小学的儿子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会时,我才真正明白那个夜晚,她倒在我怀里签下的那份合同,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不是一笔生意,更不是什么暧昧的交易,而是一份迟到了太久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感谢。
直到五年后,当我的工厂已经走上正轨,苏晚带着她上小学的儿子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会时,我才真正明白那个夜晚,她倒在我怀里签下的那份合同,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不是一笔生意,更不是什么暧昧的交易,而是一份迟到了太久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感谢。
这五年,我时常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我的小工厂已经三个月没接到像样的订单,银行的催款电话和工人们忧心忡忡的眼神,像两块巨大的磨盘,日夜碾着我的神经。苏晚和她的“锦程集团”,就是我溺水时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抓住它,我赌上了全部。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故事的结局,会以那样一种方式,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一切,都要从那个让我几乎喘不过气的饭局开始说起。
第1章 逼仄的饭局
“陈总,久等了。”
包厢门被推开,苏晚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是那种商业精英特有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助理,抱着个文件夹,亦步亦趋。
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因为起得太急,膝盖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一阵闷痛。我顾不上这些,脸上堆起最热情的笑容,伸出手:“苏总,您太客气了,该我们等您。我是诚宇机械的陈阳。”
她的手很凉,和我布满薄茧、微微发烫的手掌只是一触即分。
“陈阳。”她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有些探究,让我心里莫名地发毛。“请坐。”
这顿饭,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托了无数关系才约到的。我的诚宇机械厂,说好听点是个厂,其实就是个大点的作坊,十几号工人跟着我,做的都是些机械配件的代加工,利润薄得像纸。前几年市场好,还能勉强糊口,可近一年来,上游的大厂订单锐减,我们这种下游的小作坊就最先遭殃。工人的工资、厂房的租金、孩子的学费、家里的房贷,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夜里只能靠抽烟才能熬过去。
锦程集团是本市的龙头企业,他们新上了一条生产线,需要一家本地供应商提供配套的精密零件。这笔订单,对他们来说可能九牛一毛,但对我,就是救命的甘霖。我把全部家当都押在了这次技术升级上,买了两台全新的数控机床,样品也送过去检测了,反馈说质量不错,但之后就没了下文。我知道,想争取这笔订单的同行能从这里排到城外,我的诚宇机械,实在没什么竞争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见到苏晚,锦程集团的采购总负责人。一个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业内对她的评价是“手腕强硬,不近人情”。
“苏总,我们厂的设备虽然不是最多的,但技术绝对是过硬的。您看,这是我们之前给德隆重工做的样品,精度误差控制在0.01毫米以内……”我一边笨拙地用公筷给她布菜,一边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往外掏。
苏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她吃饭的动作很优雅,细嚼慢咽,和我这种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的粗人形成鲜明对比。
酒过三巡,气氛始终不咸不淡。我心里越来越沉,知道这事儿八成要黄。我带来的那瓶好酒,基本上都进了我自己的肚子,借着酒劲,我的话也多了起来。我说起自己当年怎么从一名学徒工干起,怎么省吃俭用盘下这个小厂,又怎么带着一帮兄弟没日没夜地钻研技术。我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有些动情,可苏晚的表情,始终像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
“陈总,创业不易,我理解。”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但锦程要的,是稳定可靠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故事。”
一句话,把我所有的激情都浇灭了。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脸上火辣辣的。是啊,商场如战场,谁会为你的情怀买单?
助理看了看手表,凑到苏晚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苏晚点点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说:“陈总,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后面还有个会。关于合作的事,我们会综合评估,有了结果会通知你。”
这是最标准的逐客令。我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我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失望在作祟。
“我送送您,苏总。”我坚持着最后的体面。
苏晚看了我一眼,没拒绝。
走到包厢门口,她的助理先行一步去开车。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阵沉默,压抑得我几乎想逃。
“陈总,”苏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亮,亮得让人心慌。“你做学徒的时候,是在城南的‘李记’吗?”
我愣住了,酒意都醒了大半。这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是……是的。苏总您怎么知道?”
“你师父,是李卫国?”她又问。
“对,是李师傅。”我更惊讶了,李师傅是带我入行的恩人,但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苏晚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我抓不住。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你好像喝得不少。”
“没……没事。”我摆摆手,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大了。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举动。她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一晃,像是没站稳,整个人忽然就靠了过来,倒在了我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温热柔软的身体靠在我胸口,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意思?是酒喝多了,还是……一种暗示?
我手足无措,双手悬在半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就在我慌乱到极点的时候,苏晚在我怀里,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她说:“合同我签了,陈阳。”
第22章 意外的转折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怀里的温软触感和耳边那句轻飘飘的话语,构成了一个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场景。我闻到了她发间清雅的香气,混合着高级餐厅里食物与酒液的复杂味道,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苏……苏总?”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本能地想扶住她,又觉得不妥,双手僵硬得像两块铁板。
她在我怀里没有动,只是把脸颊更深地埋进我的胸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有点累了。”
累了?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说服我。一个在商场上以“铁娘子”著称的女人,会在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怀里喊累?这不合逻辑。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这是某种考验?一个圈套?还是她真的喝多了,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苏总,您喝多了,我扶您去休息一下。”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得体。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试图让她站稳。
她顺着我的力道站直了身体,但没有完全离开,依旧与我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她抬起头,昏暗的走廊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我。
“陈阳,”她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这次,没有了“总”的后缀,显得有些异样地亲近,“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她精明能干?显得太奉承。说她漂亮?又显得轻浮。我只能含糊地应付:“苏总您……能力出众,是我非常敬佩的企业家。”
她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企业家?我不过是个替人守着家业的寡妇罢了。”
寡妇?
这个词让我心头一震。关于苏晚的背景,我只知道她是锦程集团创始人林董的儿媳妇。林董前几年突发心脏病去世,偌大的家业就落到了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身上。但我从没听说过,她的丈夫已经……
“对不起,苏总,我不知道……”
“没什么,”她打断了我,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都过去五年了。”
五年。
一个沉甸甸的数字。
这时,她的助理把车开到了门口,快步走了进来。“苏总,车备好了。”
看到助理,苏晚仿佛立刻又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锦程集团负责人。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我拉开了距离,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襟。
“合同的事,明天让你的助理来我办公室办手续。”她看着我,淡淡地说道。
“啊?哦,好,好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连声答应。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目光扫过我,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您放心,苏总,我陈阳不是多嘴的人。”我立刻保证道。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背心已经湿透了。晚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我却感觉脸上烫得厉害。我反复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那句“合同我签了”,还有她提到的“李记”和她逝去五年的丈夫。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子里盘旋,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份我梦寐以求的合同,拿得太过蹊明。苏晚签下它,绝不仅仅是因为我的产品质量过硬,或者被我的创业故事所打动。她那句“我只是有点累了”,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都指向一个我无法触及的秘密。
这份合同,像一块滚烫的山芋,揣在我怀里,既让我狂喜,又让我不安。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饭店,打了辆车回家。路上,我给妻子刘薇打了个电话。
“喂,老公,谈完了?怎么样?”电话那头,刘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谈……谈成了。”
“真的?太好了!”刘薇在电话那头高兴得叫了起来,我甚至能听到她旁边传来女儿迷迷糊糊的问话声,“老公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听着妻子发自内心的喜悦,我心里却五味杂陈。我没办法告诉她合同是怎么来的,更没办法描述那个让我心惊肉跳的拥抱。我只能含糊地说:“嗯,苏总人还不错,比较认可我们的技术。”
挂了电话,我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苏晚,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十几年前当学徒的地方?这一切,和她过世的丈夫,又有什么关系?
第3章 一张旧照片
第二天一早,我派厂里最机灵的助理小张,带着所有资料,忐忑不安地去了锦程集团。我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灰缸很快就满了。我在等一个结果,一个能证明昨晚不是一场梦的结果。
将近中午,小张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陈哥!签了!真的签了!三年!整整三年的独家供应合同!”
我激动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好!好!太好了!”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眶竟然有些发热。这不仅仅是一份合同,它是我们诚宇机械的救命稻草,是几十个家庭未来的希望。
“苏总的秘书把合同给我的,苏总本人没见着。不过……”小张的语气顿了顿,“秘书转交给我一个信封,说是苏总私人给你的。”
“信封?”我的心又提了起来,“里面是什么?”
“我没敢拆,就一个普通牛皮纸信封,没封口。”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心情大起大落。一个小时后,小张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把那份沉甸甸的合同和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先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合同,逐字逐句地看。没错,白纸黑字,红色的公章,一切都千真万确。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几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信封上。
我的手有些颤抖,慢慢地从信封里抽出里面的东西。不是信,也不是支票,而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老旧的机械维修店,门口的招牌上,“李记五金”四个字油漆斑驳。照片里有三个人。
左边那个,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蓝色工装,咧着嘴笑得一脸憨厚,正是十几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比现在瘦多了,皮肤黝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对未来的憧憬和傻劲。
中间那个,是我的师父李卫国。他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好人。
而站在师父右边的那个年轻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他一手搭着师父的肩膀,一手冲着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容灿烂,像夏日的阳光。
看到他,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同被洪水冲开的闸门,汹涌而出。
我记起来了。
他叫林峰。
那是大概十二、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跟着李师傅学徒没多久,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杂、递工具,偶尔才能上手摸摸机器。林峰是附近大学的毕业生,自己捣鼓了一个小小的电子工作室,经常会有些零件需要加工,就成了我们店里的常客。
他人很好,没有一点大学生的架子,每次来都“陈阳哥”、“陈阳哥”地叫我,尽管他比我还大两岁。他总是带来一些新奇的想法,跟我和师傅讨论。师傅嘴上嫌他异想天开,但每次都还是会耐心地帮他想办法。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为了赶一个重要的项目,需要一个结构非常特殊的传动轴。他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加工厂,没人愿意接这种活儿,因为数量少,工艺又复杂,费力不讨好。最后他找到了我们。
那天晚上,他带着图纸来,一脸的焦急和沮丧。师傅看了看图纸,皱着眉头说:“这活儿不好干,没个三五天弄不出来。”
林峰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说:“师傅,我后天就要交货,这是我全部的身家,要是搞砸了,我就彻底完了。”
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动了恻隐之心。我拍着胸脯跟师傅说:“师傅,让我试试吧,我跟他一块儿加班,通宵也得给他干出来!”
师傅瞪了我一眼,骂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最后还是默许了。
那个晚上,我和林峰就在那个充满机油味的小店里,熬了一个通宵。他不懂机械,就在旁边给我打下手,递扳手、擦零件,困了就用凉水洗把脸。我们聊了很多,聊他的梦想,聊我的未来。他说他想做一个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芯片,他说等他成功了,一定要开一家最大的公司,到时候请我去当总工程师。
我当时只当是年轻人的豪言壮语,笑着说:“行啊,我等着。”
天快亮的时候,那个比头发丝还精细的传动轴,终于在我手里打磨成型。林峰拿着零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圈都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所有钱,皱巴巴的一大叠,非要塞给我和师傅。
师傅把钱推了回去,摆摆手说:“你个学生娃,创业不容易,这点钱自己留着用。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这老头子就行。”
林峰坚持要给,最后师傅火了,把他骂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冲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张照片,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拍的。林峰特地拿了个相机过来,说要跟我们合个影,纪念我们“革命的友谊”。
后来,他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好,渐渐地就不再来了。再后来,我听说他拿到了投资,去了南方发展。我也离开了师父的店,自己单干,开了这个小厂。十几年风风雨雨,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叫林峰的、笑起来像太阳一样的年轻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锦程集团的少东家,苏晚的丈夫。
而苏晚,这个名字,我也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了出来。那时候,她还是林峰的女朋友,偶尔会陪他一起来店里。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们忙活,眼神一直追随着林峰,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只是那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的干练和气场,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
难怪,难怪那天在饭局上,我觉得她有些眼熟,难怪她会问起“李记”和李师傅。
我拿着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个拥抱,不是暗示,不是试探,或许只是一个女人在巨大的压力和深深的思念之下,瞬间的情感流露。她在我身上,或许看到了她丈夫当年的影子,看到了那段他们共同奋斗过的、最艰难也最纯粹的岁月。
而那份合同,也不是施舍,更不是交易。
它是林峰迟到了十几年的一个承诺,是苏晚在替他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想通了这一切,我心里那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动。我看着照片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自己,和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峰,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陈旧的相纸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第4章 不只是生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工厂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锦程集团的订单像一针强心剂,让整个诚宇机械都活了过来。工人们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机器的轰鸣声从早到晚没有停歇,听在我耳朵里,比任何音乐都动听。
我和刘薇也终于可以喘口气。那天晚上,我把家里的存款和刚收到的预付款凑在一起,先把银行的贷款还了一部分。刘薇抱着存折,眼睛红红的,她拍着我的后背,一个劲儿地说:“老公,辛苦你了,我就知道,好人一定有好报。”
我心里一动,把她揽进怀里,却没有把照片和林峰的故事告诉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件事太过巧合,也太过沉重,我怕她会多想,也怕这份善意被解读成别的味道。我只是告诉她,苏总是个念旧的人,碰巧认识我以前的师父,所以才多照顾了一些。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沉浸在喜悦中的刘薇并没有深究。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合同签订一周后,我接到了苏晚助理的电话,说锦程的技术部门对我们提供的一项关键零件的工艺流程提出了几点疑问,希望我能亲自过去开个会,当面沟通。
这是理所应当的。我立刻准备好所有技术资料,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锦程集团。
会议室里,除了苏晚,还有锦程的好几位技术总监和工程师。气氛严肃而专业。他们提出的问题的确非常尖锐,直指我们生产流程中的几个薄弱环节。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一解答,时而画图纸,时而举实例,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整个过程中,苏晚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目光时而落在我身上,时而落在投影的图纸上,眼神专注而平静。我能感觉到,她是在用最严苛的标准来审视我和我的工厂。
这让我更加确定,她虽然是出于旧情给了我这个机会,但绝不会因此在产品质量上放水。这份合作,依然建立在商业的规则之上。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我宁愿用实力和汗水去赢得尊重,而不是靠一份被同情的人情。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总算达成了共识。技术总监们对我的专业能力表示了认可,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苏晚却叫住了我。
“陈总,一起吃个便饭吧。”她说。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我们没有去外面,就在锦程集团的内部高管餐厅。饭菜很简单,四菜一汤。吃饭的时候,我们聊的也都是工作,关于生产进度,关于质量控制,仿佛之前那个夜晚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直到快吃完的时候,她才像是无意中提起:“那张照片,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我放下筷子,郑重地看着她,“苏总,谢谢你。也替我……向林峰说声谢谢。”我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抽痛。
苏晚搅动着碗里的汤,眼神有些飘忽。“他总说,他欠你和你师父一个很大的人情。他说,没有你们当初那个通宵,就没有后来的锦程。他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可公司刚起步那几年,他忙得连家都回不了,后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但我能听出那份平静之下压抑的悲伤。
“这些年,我接手公司,总会想起他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他说,做生意,签合同看的是利润,但交朋友,看的是人品。陈阳,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我,“我把这个订单给你,一方面,是替林峰还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相信,当年那个宁愿熬通宵也不肯多收一分钱的年轻人,今天也一定能把产品做到最好。”
她的话,让我深受触动。原来,那晚她问我“李记”和师父,是在确认。她一直在确认,我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我。
“苏总,您放心。”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陈阳或许没什么大本事,但‘诚信’两个字,是我师父教给我的,也是我做人的底线。这份合同,我一定用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完成,绝不辜负您和……林峰的信任。”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像冬日里化开的薄冰。“我相信你。不过,以后别叫我苏总了,听着生分。如果不介意,就叫我苏晚吧。”
“好,苏晚。”
“林峰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她轻声补充道,“我不想公司的元老们觉得,我是在用一份重要的合同来处理私人感情。”
“我明白。”我立刻点头。我理解她的处境,一个年轻的女人,要掌管这么大一个集团,需要承受多少质疑和压力。她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强硬、都理性。
那顿饭之后,我和苏晚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我们是合作伙伴,偶尔也会像朋友一样聊几句。她会问我工厂有没有什么困难,我也会提醒她注意身体,别太劳累。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夜晚,也避开了关于林峰更深层的话题。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我的工厂步入正轨,订单稳定,工人们干劲十足。我甚至开始计划着,再过一两年,就换个更大的厂房,再添几台设备。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和现实的残酷。一份突如其来的匿名举报信,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也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5章 匿名信风波
那封匿名举报信,是直接寄到锦程集团纪检部门的。
信的内容写得言之凿凿,说我陈阳为了拿到订单,对采购总监苏晚使用了不正当的“情感手段”,甚至暗示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信中还列举了“证据”,比如,我们那次饭局后,我“搀扶”着“醉酒”的苏晚离开;再比如,苏晚多次“单独”与我见面吃饭。
信的结尾,更是恶毒地影射,苏晚作为一个年轻的寡妇,把持着公司的采购大权,难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决定,要求集团高层彻查此事。
这封信,就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在锦程集团内部炸开了锅。
苏晚的处境本就微妙。她是林家的儿媳,却不是林家的血脉。公司里,盯着她位置的,等着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这封信,无疑是递到他们手上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最先找到我的,不是苏晚,而是锦程集团的纪检部门。两个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在一个下午,出现在我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陈阳先生,我们是锦程集团纪检部的。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一下。”为首的那个男人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我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的问题,每一个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你和苏晚总监,在签订合同之前,是什么关系?”
“据我们了解,你们在‘金悦楼’有过一次私人饭局,当晚具体情况能描述一下吗?”
“有人反映,苏总监当晚喝醉了,是你扶着她离开的,是吗?”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按照事实回答。我解释说我和苏晚是旧识,但已经十几年没联系。那次饭局,是正常的商务洽谈。至于扶她,是因为她当时有些不舒服,出于礼貌才搭了把手。
我的解释,在他们看来,显然是苍白无力的。他们脸上那种“我们都懂”的表情,让我感到一阵屈辱。
“陈阳先生,我们希望你能配合。这件事不仅关系到锦天集团的声誉,也关系到你和你的工厂。”另一个男人敲着桌子,语气里带着警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能说什么?难道要把林峰的故事说出来吗?我答应过苏晚,要为她保密。如果我说出来,或许能自证清白,但那样一来,就把她推到了一个更尴尬的境地——用公司的合同,来处理私人感情。这个帽子一旦扣上,她在锦程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不能这么做。这不仅是毁了她,也是在侮辱林峰那份纯粹的善意。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们的目光,“我和苏总之间,是清白的,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产品质量和商业信任的基础之上。至于那些流言蜚语,纯属捏造。”
他们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又盘问了许久,才留下一句“我们会继续调查”后离开。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包裹着我。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捅这一刀,或许是某个被我抢了订单的竞争对手,或许是锦程内部想扳倒苏晚的人。
但无论如何,我和苏晚,都被卷入了一个肮脏的漩涡。
晚上回到家,刘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老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担忧地问。
我再也撑不住了,把匿名信的事和盘托出。当然,我依然隐瞒了林峰的那部分,只说是有人嫉妒,恶意中伤。
刘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这群人怎么这么坏!无凭无据就敢这么造谣!老公,你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什么都没做,谁也冤枉不了我们!”
她的话给了我一丝安慰,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在流言面前,“清白”两个字,往往是最没有力量的。
果然,第二天,坏消息接踵而至。锦程集团以“需要对供应商资质进行重新评估”为由,暂停了我们工厂的供货。已经生产好的一批零件,被堵在了仓库门口,无法交付。
这个消息,对刚刚缓过一口气的诚宇机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工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一些风言风语,也开始在我背后流传。有人说,我为了订单不择手段;有人说,我跟那个漂亮的女总监关系不一般。
那些天,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对外,我要安抚客户,应对调查;对内,我要稳定工人的情绪,保证生产不能停。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我给苏晚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她助理接的,说苏总正在开会,或者在外出差。我知道,她现在肯定比我更难。我甚至不敢想象,她一个人,要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第6章 真相与选择
找到我的人,是锦程集团的副总裁,王建国。
他约我在一家茶馆见面,一个很安静的包间。王建国五十多岁,是跟着林老董事长一起打江山的元老,在公司里德高望重。我以前只在锦程的年会上远远见过他。
他亲自给我倒了杯茶,开门见山:“陈厂长,最近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客气地说:“王总言重了,我相信公司会调查清楚的。”
王建国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审视,也有着一丝……愧疚?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那封匿名信,是我让下面的人写的。”
“什么?”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设想过无数个幕后黑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位集团元老。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王建国示意我坐下,“我承认,我这么做,目的确实是想把苏晚从采购总监的位置上拉下来。但我针对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你,陈厂长。”
我强压着怒火,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苏晚这个女人,太厉害,也太冷了。”王建国叹了口气,“自从林峰走了,老董事长也走了,她就像变了个人。她用铁腕手段整合公司,裁掉了很多老员工,引进了一批她自己的人。我们这些跟着老林董打江山的人,越来越被边缘化。锦程是老林董一辈子的心血,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一个外姓人的天下。”
我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商业竞争,而是一场锦程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而我和我的小工厂,不幸成了他们斗争的炮灰。
“所以,你们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忍不住质问道,“你们捏造事实,毁人清誉,仅仅是为了你们的权力?”
“不,不完全是捏造。”王建国摇了摇头,“苏晚把这么大一笔订单,给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厂,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我们查过你的诚宇机械,规模、资历,都够不上锦程的供应商标准。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我只是把这个‘合理怀疑’,摆到了台面上。”
他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在他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眼里,没有真相,只有利弊。
“陈厂长,”王建国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站出来,‘承认’你和苏晚之间确实存在一些不恰当的交往。你放心,你不会有任何损失。你的工厂,我们会换个名头,继续合作,甚至给你更大的订单。而你,只需要配合我们,把苏晚从那个位置上赶下去。事成之后,我保你以后在本地的机械加工行业,顺风顺水。”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诱惑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他认为,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板,在这样的威逼利诱面前,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只要我点点头,我不仅能摆脱眼前的困境,还能得到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处。我需要付出的,只是我的良心,和对一个已经逝去的朋友的背叛。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人。为我担惊受怕的妻子刘薇,等着我发工资养家糊口的工人们,还有照片里那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林峰,以及那个独自承受着巨大压力,却依然选择保护这份旧情的苏晚。
如果我答应了,我怎么面对他们?我怎么面对我自己?
我慢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丝毫驱散不了心里的寒冷。
我抬起头,迎着王建国志在必得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王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陈阳虽然是个小人物,但也知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王建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陈厂长,你可要想清楚。你这是在拿你整个工厂的前途做赌注。没有了锦程的订单,你的厂子能撑多久?”
“撑多久,是我的事。”我站起身,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但有些东西,比工厂、比订单更重要。我和苏总之间,清清白白。你们想用我当枪使,打错了算盘。”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出茶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荡。我知道,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也许这个选择会让我付出惨重的代价,但至少,我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锦程集团。
这一次,我没有预约,直接走到了苏晚办公室的门口。她的秘书拦住了我,说苏总正在开会。
“麻烦你,替我转告她一句话。”我看着那个年轻的秘书,认真地说,“就说,故人林峰的朋友陈阳,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她。无论如何,请她务必见我一面。”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了林峰的名字。
第7章 迟到的真相
秘书进去通报后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苏晚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挥手让秘书离开,并关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和疲惫。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我看着她,开门见山,“王建国找过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苏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沉默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我继续说。
我把刚才在茶馆里和王建国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包括他的目的,他的威胁,以及他给我的那个“魔鬼交易”。
苏晚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她放在桌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所以,你拒绝了?”她抬起头,看着我。
“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能出卖一个朋友,更不能玷污另一个朋友用生命守护的情义。”
我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看到苏晚的眼圈,一点点地红了。她努力地控制着,但最终,还是有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迅速地被她用手背擦去。
“你……真是个傻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你只要点点头,就能解决所有麻烦,甚至能得到更多。而现在,王建国他们不会放过你,你的工厂……可能真的要完了。”
“我知道。”我平静地看着她,“但如果我那么做了,毁掉的就不只是我的工厂,而是我这个人。苏晚,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向你邀功,也不是为了求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一个人扛着。”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一直被我珍藏着的旧照片,轻轻地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林峰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最纯粹的人。他当初帮我,不图回报。你今天帮我,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这份情,不能被那些肮脏的权谋玷污。”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决定了。明天,我会去锦程的董事会,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包括这张照片,包括林峰,包括我们之间的所有过往。”
“不行!”苏晚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不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说出来,就坐实了我‘以权谋私’的罪名!他们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你这是亲手把刀递给他们!”
“那也比让你背着‘生活不检点’的黑锅强!”我也激动了起来,“苏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关系到林峰名誉的事!他如果还活着,绝对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被人这样泼脏水!”
“可锦程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它落到王建国那些人手里!”她几乎是吼了出来,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答应过他,会守好这个家,守好他的事业!为此,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背负什么样的骂名!”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肩膀,我心如刀绞。我终于明白,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内心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枷锁。她不是冷酷,她只是在用一层厚厚的冰甲,来保护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保护她对亡夫那份沉甸甸的承诺。
“苏晚,”我走上前一步,放缓了语气,“守住事业,有很多种方法,但绝不是以牺牲你的名誉和幸福为代价。林峰如果泉下有知,他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过得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成一座孤岛。”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传来。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独自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女人。
我没有再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许久,她才慢慢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陈阳,谢谢你。”她看着我,郑重地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该再逃避了。这件事,我们一起面对。”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内线:“通知所有董事,半小时后,召开紧急董事会。”
挂了电话,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陈阳,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林峰的妻子,苏晚。”
我握住她的手,那只手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力量和温度。
“你好,我是林峰的朋友,陈阳。”
第8章 阳光下的约定
锦程集团的紧急董事会,开得像一场风暴。
当我和苏晚并肩走进那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有惊讶,有猜疑,也有幸灾乐祸。王建国坐在长桌的另一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晚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让助理把那封匿名信的复印件,以及王建国在茶馆里跟我说的话的录音(我当时留了个心眼,用手机录了音),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位董事。
录音播放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王建国粗重的喘息声。
然后,苏晚把我和林峰的那张旧照片,投放在了大屏幕上。
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诚,讲述了那个十几年前,关于一个传动轴、一个通宵、一份不求回报的善意的故事。她讲述了林峰这些年来,是如何一直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又是如何嘱托她,一定要找到当年的那个年轻人,替他还了这份人情。
“各位董事,”苏晚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响,清晰而有力,“我承认,我把订单给诚宇机械,确实有我个人的情感因素。但这并非‘以权谋私’,而是为了完成我丈夫的遗愿,是为了守护锦程集团创立之初,那份关于‘诚信’与‘感恩’的初心。”
“至于我和陈阳先生的关系,”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坦荡,“他是林峰生前认可的朋友,现在,也是我苏晚认可的朋友,更是我们锦程集团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整个过程,我一直站在她身边。我看到了在座董事们脸上表情的变化,从最初的震惊,到中途的沉思,再到最后的动容。
真相,远比任何精心编造的谎言,都更有力量。
最终,董事会做出了决议。王建国因恶意中伤、严重损害公司及管理层声誉,被当场罢免了所有职务。而锦程集团与诚宇机械的合作,不仅要继续,还要加大力度。
风波,就此平息。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苏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陈阳,”她说,“谢谢你,让我找回了做回自己的勇气。”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我笑着说,“谢谢你和林峰,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善意真的会有回响。”
从那以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我的诚宇机械,在锦程集团的支持下,发展得越来越好,规模扩大了好几倍,我也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我和苏晚,也成了真正的朋友。我们不再刻意回避林峰,会一起去给他扫墓,跟他聊聊天,告诉他我们现在都很好。
故事开头提到的那一幕,发生在那场风波过去五年后,我女儿的生日会上。苏晚带着她和林峰的儿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来参加。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我和苏晚站在院子里,看着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的孩子们,都笑了。
“真好,”苏晚感慨道,“如果林峰能看到,该有多高兴。”
“他一定看得到。”我看着远方,轻声说。
那天,刘薇拉着苏晚的手,聊了很多家常。我终于把所有故事都告诉了妻子,她听完后,抱着我哭了很久。她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心疼。两个女人,因为一个共同的、已经远去的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生日会结束,苏晚要带儿子离开。小家伙有些依依不舍,拉着我女儿的手,约定下次再一起玩。
苏晚看着我,笑着说:“陈阳,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真正明白,林峰当初为什么那么看重你。因为你身上,有一种最宝贵的东西,叫‘值得’。你值得被信任,也值得被善待。”
我愣住了,随即释然地笑了。
原来,那个夜晚,她倒在我怀里签下的合同,不仅仅是替亡夫还一份人情,更是一份跨越了生死的信任和托付。她把丈夫最珍视的品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并用五年的时间,见证了这份寄托没有被辜负。
我看着她们母子远去的背影,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忽然觉得,林峰其实从未离开。他化作了我们之间这份温暖的情谊,化作了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化作了孩子们纯真的笑声。
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每一个他爱的人,也照亮了每一个相信善良的人前行的路。而我,何其有幸,能成为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来源:红旗下面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