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笺。墨迹是旧的,有些地方甚至微微晕开,像是曾被水滴濡湿过。上面一行行,一字字,铁画银钩,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她的夫君,萧煜。
上篇
成婚半年,萧煜待我如珠如宝。
我随口说喜欢城南的糕点,他冒雨排了一个时辰的队。
我夜里咳嗽一声,他立刻起身端茶倒水。
所有人都说,我是京城最幸福的女子。
直到我发现了他书房暗格里的素笼。
里面整齐叠放着一沓信纸,墨迹陈旧。
「前世用阿凝之命换婉儿生路,是我一生罪过。」
「阿凝死时握着半块玉佩,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今生只愿阿凝身心康健,再无早天之虞。」
「我心安,债亦偿。」
原来他的完美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赎罪。
而我,就是那个被他亲手推向死亡,换婉儿生路的阿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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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噼啪一声轻响,惊醒了怔忪中的苏凝。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笺。墨迹是旧的,有些地方甚至微微晕开,像是曾被水滴濡湿过。上面一行行,一字字,铁画银钩,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她的夫君,萧煜。
「阿凝死时握着半块玉佩,眼睛一直望着门口。我欠她的,今生当竭尽所有以偿。」
「今生只愿阿凝身心康健,再无早天之虞。我心安,债亦偿。」
……
“阿凝”,不是“婉儿”。
她是阿凝。那个在前世,被她的夫君萧煜,亲手选择了牺牲,用来换取另一个名叫“婉儿”的女子生路的……阿凝。
死的时候,还握着半块玉佩,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她在等谁?是等他来吗?等他来救她,还是等他来……看她最后一眼?
可他来了吗?信上没有写。只写了他沉甸甸的“罪过”,和他今生“心安债偿”的愿望。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扶着书架边缘,才勉强站稳,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笺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拿不住。
怎么会是这样?
不过半刻钟前,她还在为萧煜记得她提过的每一件小事而心生暖意。他说政务繁忙,让她先歇下,她体谅他辛苦,特意炖了参汤送来。见他不在,本想将汤盅放在书案上,却不小心碰落了案几一角堆着的几卷书简,露出了后面那个她从未留意过的、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机要文件,只有这个素面朝天的木笼。她鬼使神差地打开,看到了这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然后,她的世界,在她嫁与萧煜半年后,在这个寻常的夜晚,轰然倒塌。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
“阿凝?”萧煜温和的嗓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在看到她时瞬间化为关切,“你怎么过来了?手这样凉,可是身子不适?”
他快步走近,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要披在她肩上。那袍子上还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点书墨香,曾经是她最贪恋的温暖。
可此刻,这气息却像针一样扎在她皮肤上。
苏凝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挥臂格开。
萧煜的手僵在半空,外袍滑落在地。他脸上掠过一丝错愕,随即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张无法掩饰的纸笺上,以及她身后敞开的暗格和那个素笼。
他脸上的血色,在烛火摇曳中,一点点褪得干干净净。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里,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惊慌,以及一种被瞬间看穿底牌的狼狈。
“阿凝,你……”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听我解释……”
解释?
苏凝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她的眼眶是红的,里面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她扬了扬手中的纸,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冰冷:“解释什么?解释你如何用我的命,换了婉儿的生路?解释我死的时候,手里为什么握着半块玉佩?还是解释你今生的‘身心康健,再无早天之虞’,就是为了让你自己‘心安,债亦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萧煜的心上。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抓住她的手:“不是的,阿凝!不是你想的那样!前世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亏欠了你!所以这一世我……”
“所以你待我如珠如宝,有求必应?”苏凝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一步步向后退,避开他的触碰,“我随口说喜欢城南的糕点,你冒雨排一个时辰的队;我夜里咳嗽一声,你立刻起身端茶倒水……萧煜,这半年来,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温言软语,是不是都在心里默念着,‘这是为了赎罪’,‘这是为了让她身心康健’,‘这样我就能心安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破碎的哭腔,“所有人都说,我是京城最幸福的女子!我也以为我是!可原来……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场精心设计的……赎罪!”
“不是!不仅仅是赎罪!”萧煜眼底漫上痛色,试图靠近,“阿凝,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一世……”
“真心?”苏凝猛地将那张纸拍在他胸口,泪水终于决堤,“你的真心,建立在我的横死之上!你的深情,是对我前世冤魂的告慰!萧煜,你让我觉得这半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孔,这半年来给予她无尽宠溺和温柔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甚至……可怖。
他记得她所有喜好,包容她所有小性子,并非因为她是苏凝,独一无二的苏凝,而是因为她是那个被他亏欠了性命的“阿凝”。他是在填补他内心的愧疚,完成他自我救赎的仪式!
那她呢?她这半年沉浸其中的幸福,又算什么?一场戏吗?一场由他主导,她懵懂参演,用以慰藉他前世亡魂的戏码?
心口的疼痛密密麻麻,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再也无法待在这里,无法面对他。
她用力推开他,在他试图阻拦之前,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书房,冲进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萧煜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呆立在原地,看着她决绝逃离的背影,伸出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他低头,看着胸口那张飘然落地的纸笺,上面是他亲手写下的罪己书,也是……摧毁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幸福的利刃。
他痛苦地闭上眼,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架上。
“阿凝……”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他重生归来,舍弃所有,奋力拼搏至今日之位,唯一所求,不过是护她今生安康喜乐,偿还前世罪孽。他以为只要加倍对她好,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就能弥补,就能让她避开那早夭的命数,也能让自己那颗被愧疚啃噬了多年的心获得安宁。
可他忘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他也从未想过,当真相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摊开在她面前时,会对她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是他用来赎罪的工具,她是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苏凝啊!
夜色浓稠,廊下的灯笼光晕昏黄,将苏凝奔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冰凉的夜风刮在脸上,带走泪水的湿热,却带不走心底那片荒芜的寒意。她不知该往哪里去,这偌大的侯府,这曾经被她视为“家”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残留着他“精心算计”的痕迹。
她跑回他们居住的主院,却停在院门口,望着里面透出的温暖灯火,脚步如同灌了铅,再也迈不进去。
那里面的每一件摆设,都是他按她的喜好添置的;妆奁里的每一件首饰,都是他“偶然”发现她多看一眼后派人送来的;甚至连她身上这件寝衣的料子,都是他“恰巧”觉得衬她而买下的……
原来,没有一样是偶然,没有一样是恰巧。
全部都是计划好的,都是为了“身心康健”,为了“心安债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她扶着一旁冰冷的廊柱,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少夫人?您怎么了?”守夜的丫鬟听到动静,提着灯笼匆匆赶来,满脸惊惶。少夫人向来温和,侯爷更是将她捧在手心,何曾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模样?
苏凝直起身,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在下人面前失态。
“没事,”她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风吹了眼睛,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必跟着。”
说完,她不再看丫鬟疑惑担忧的眼神,转身,沿着抄手游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丫鬟站在原地,看着少夫人单薄孤寂的背影融入夜色,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跟上去,只得赶紧去书房寻侯爷。
苏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酸软,才在一处僻静的凉亭里坐下。
夜凉如水,石凳冰冷刺骨。
她环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素笼上那些冰冷的字句,与这半年来萧煜温柔深情的面孔交织、碰撞。
“阿凝,尝尝这个,你定然喜欢。”
“手怎么这么凉?以后天冷出门必得抱着手炉。”
“别怕,有我在,万事有我。”
……
曾经让她心醉神迷的承诺与呵护,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心里。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究竟有几分是给今生的苏凝?又有几分,是透过她在看那个前世因他而死的“阿凝”,在看他亟待救赎的罪孽?
那个叫“婉儿”的女子,又是谁?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何她的生路,需要用自己(阿凝)的命来换?
一个个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和对这段婚姻的全部信念。
她究竟,嫁了一个怎样的人?
而此刻,萧煜就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洞下,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他默默地看着凉亭中那个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纤细身影,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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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灰灰嗑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