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的声音穿过听筒,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焦躁,像一团被水浸湿了的棉花,沉甸甸的,堵得人心里发慌。
电话是陈阳打来的。
他的声音穿过听筒,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焦躁,像一团被水浸湿了的棉花,沉甸甸的,堵得人心里发慌。
他说,妈在小月家看孩子,下楼梯的时候没踩稳,摔了。
小月是他的妹妹,我的小姑子。
他说,腿骨折了,挺严重,得回来养着。
我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凉。窗外的天色是那种灰蒙蒙的蓝,像一块脏了的旧桌布,把整个城市都罩在底下。
空气里有股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闷得人喘不过气。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陈阳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带了点试探和恳求。
“下午就到家了,你看……你能不能请个假,咱们一块儿收拾收拾,再准备点吃的?”
我看着客厅角落里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叶子黄黄的,无力地垂着。
我说:“我没空。”
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陈阳在那头急了:“林薇,你说什么呢?我妈都伤成这样了!”
“她是在给你妹妹看孩子的时候伤的,不是给我看孩子的时候伤的。”
我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像一条直线,没有波澜。
“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我妈!也是你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陈阳,”我打断他,“我只知道,我坐月子的时候,我妈累得住了院。我儿子发高烧四十度,是我一个人抱着他,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整夜。”
“那时候,你妈在哪儿?”
我问他。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我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我没撒谎。
我确实没空。
公司里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正在收尾,我是负责人,一分钟都离不开。
但这只是理由之一。
更深层的那个理由,像一根扎在肉里很多年的刺,平时感觉不到,一碰,就钻心地疼。
我没去请假,也没去买菜。
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开会,审阅文件,回复邮件。
同事们都说我今天状态特别好,冷静,高效,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有一片海,正在结冰。
下午四点,陈阳又打来电话。
他说,他们到楼下了。
我“嗯”了一声,挂断。
我没有立刻下班,而是把手头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完,又仔細检查了一遍,才关掉电脑。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走路回家。
那段路不长,平时开车也就十分钟。
可今天,我走得很慢很慢。
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路过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和陈阳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在冬天给我买一包热乎乎的栗子,然后一颗一颗剥好了,塞进我嘴里。
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星星。
现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疲惫和责任。
回到家,打开门,一股浓重的药油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婆婆半躺在沙发上,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架在一个枕头上。
陈阳和小姑子陈月围在她身边,一个递水,一个削苹果。
画面很温馨,像一幅阖家欢乐的油画。
而我,就是那个站在画框外的,多余的人。
他们听到开门声,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陈阳的眼神里有责备,陈月的眼神里有审视,而婆婆,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痛苦,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像个客人一样。
“回来了。”我说。
没人接话。
气氛僵硬得像一块铁。
还是陈阳先开了口,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才回来?电话也不接。”
“加班。”我言简意赅。
“加班?你知不知道我和小月忙成什么样了?妈连口热饭都还没吃上!”他语气里的火药味很浓。
我没看他,绕过他,走到客厅。
我对陈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我看向婆婆。
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看得出来,很疼。
可我的心,却硬得像块石头。
“医生怎么说?”我问。
“粉碎性骨折,要躺一百天。”回答的是陈月,她一边说,一边用小刀细致地削着苹果皮,苹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有断。
她总是这么心灵手巧。
婆婆最常夸的,就是她这一点。
“哦,那就在家好好养着吧。”我说。
说完,我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能听到外面陈阳压抑的怒吼,和陈月小声的啜泣。
“哥,你看嫂子这是什么态度?妈都这样了,她怎么能……”
“你别说了!”
门板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那些情绪,还是像水一样,从门缝里渗了进来,冰冷刺骨。
我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地板很凉,那股凉意顺着尾椎骨,一点点爬上我的后背。
我没有开灯,房间里很暗。
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我想起我生儿子的那个冬天。
也是这么冷。
剖腹产的伤口,像一条蜈蚣,趴在我的小腹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
儿子有黄疸,要在医院照蓝光,我只能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陈阳要上班,我妈要照顾我,两头跑,累得不行。
我给婆婆打过一个电话。
那时候,她正在陈月家。
陈月刚换了新工作,不适应,天天回家哭,婆婆去陪她,给她做饭,开导她。
我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过来帮帮忙,哪怕一天也行。
电话那头,婆含糊其辞。
“薇薇啊,不是妈不想去,是小月这边……她这工作可关系到她一辈子啊,我实在走不开。”
“你年轻,身体好,恢复得快,再说,不是有你妈在吗?”
“你多担待点。”
我“哦”了一声,默默地挂了电话。
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色的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个外人。
“多担待点”。
这四个字,像一个魔咒,跟了我很多年。
陈阳工作忙,需要我担待。
婆婆偏心小姑子,需要我担待。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觉得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谁来担待我呢?
晚饭是陈阳做的。
西红柿炒鸡蛋,炒糊了。
青菜汤,没放盐。
米饭,半生不熟。
他把饭菜端到婆婆面前,婆婆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陈月在一旁心疼地直掉眼泪:“妈,要不我们出去吃吧,或者叫外卖也行。”
“别折腾了。”婆婆叹了口气,勉强又吃了几口。
陈阳把一碗饭放在我面前,闷声闷气地说:“吃吧。”
我看着那碗饭,摇了摇头。
“我不饿。”
“林薇,你到底想怎么样?”陈阳终于爆发了,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愤怒。
曾几何时,这双眼睛看我的时候,总是充满了爱意和温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陈阳,我们谈谈吧。”我说。
他愣了一下。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
他跟了出来,顺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飞。
“你想谈什么?”他靠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烦躁的心情。
“我想谈的是责任。”
我说,“婆婆是为陈月看孩子受的伤,照顾她的责任,理应由陈月来承担。如果陈月没时间,那就该你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再不行,就请个护工。无论如何,这个责任,都轮不到我头上。”
“你……”他被我的话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薇,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
“陈阳,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们家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了吗?”
“我怀孕的时候,孕吐得天昏地暗,吃什么吐什么。你妈来看过我一次,带了半斤核桃,说是给孩子补脑的。她坐了十分钟就走了,因为陈月失恋了,要去陪她。”
“我儿子出生,她给的红包,和我给陈月孩子满月的红包,一样多。可她给陈月买的金锁,比给我儿子的,重了整整一倍。”
“我们买房子,首付差五万块钱,我们俩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你妈知道后,说她也没钱。可转头,她就拿了十万块钱,给陈月换了辆新车。”
我一件一件地数着,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一下他的手指,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扔掉。
“这些……这些都过去了……”他喃喃地说。
“是啊,都过去了。”我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轻声说,“可过去了,不代表没发生过。那些委屈,就像钉子,钉在了墙上。就算你把钉子拔掉了,墙上,也还是会留下一个一个的洞。”
“陈阳,我的心,早就被钉得千疮百孔了。”
“我不是冷血,我只是……累了。”
“我不想再当那个懂事、大度、识大体的儿媳妇了。我只想做我自己。”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风声,车流声,还有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混乱的交响乐。
最后,陈阳开口了,声音沙哑。
“那你想怎么样?离婚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没想过离婚。
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公平。
可在他看来,我的反抗,就是想毁掉这个家。
原来,我们的分歧,已经这么深了。
“如果你觉得,只有离婚才能解决问题,那也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他眼里的震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隐忍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陈阳请了几天假,在家照顾婆婆。
他学着做饭,学着给婆婆擦身,学着处理那些琐碎的家务。
他笨手笨脚,经常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有一次,他给婆婆熬鱼汤,结果忘了关火,一锅汤全熬干了,锅都烧黑了。
他站在厨房里,对着那口黑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圈都红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陈月也来过几次。
每次来,都是提着一堆水果和补品,坐在婆婆床边说一阵子话,抱怨一下自己工作多忙,孩子多闹,然后就匆匆离开。
她从没想过要留下来,搭把手。
在她看来,照顾妈,是哥哥和嫂子的事。
而我,始终像个局外人。
我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
回到家,我会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待在里面,看书,或者处理工作。
我没有不给他们饭吃,我会买菜回来,放在冰箱里。
但我不会去做。
陈阳做饭的时候,如果他问我米放在哪里,盐放在哪里,我也会告诉他。
但我不会主动去帮忙。
我知道,我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多么的冷漠和绝情。
陈阳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
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必要的几句话,再也没有多余的。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个家,就像一个高压锅,里面的压力越来越大,随时都可能爆炸。
一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
陈阳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啤酒罐。
他很少喝酒。
我换了鞋,准备回房。
“林薇。”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我们能……再谈谈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恳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妈今天跟我说,她想回老家。”他说。
我心里一动,但没说话。
“她说,她不想再给我们添麻烦了。”
“她说,她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陈阳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深深的无力感。
“薇薇,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妈她……她确实偏心小月。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妈,一边是我爱的老婆。我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受。”
“我总想着,你多体谅一点,多忍让一点,这个家就能太平。可我忘了,你也是人,你也会累,会痛。”
他拿起啤酒罐,狠狠地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下,也像是浇在了我的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坦诚地跟我说这些话。
不是指责,不是要求,只是单纯的,倾诉他的为难。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看着他紧锁的眉头。
我突然发现,这些天,光顾着自己的委屈,却忽略了他的煎熬。
他也是这场家庭矛盾的受害者。
“我不想离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我们的儿子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
“薇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这个家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
我的眼眶,有点热。
那层坚硬的,包裹着我心脏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时间的脉搏上。
“好。”
很久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很轻,但很清晰。
陈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
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到我们结婚,生子。
聊那些甜蜜的过往,也聊那些被忽略的伤痕。
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来,放在阳光下。
虽然过程很痛苦,像是在揭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疤。
但当聊完之后,我们都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
我没有告诉陈阳。
我起得很早,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乌鸡,还有一些中药材。
回到家,陈阳还在睡觉。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煲汤。
这是我很久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了。
曾经,我也很喜欢研究厨艺,变着花样地给家人做好吃的。
可后来,心冷了,也就没那个兴致了。
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鸡汤的香气。
那是一种温暖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味道。
我把汤煲在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炖着。
然后,我走进了婆婆的房间。
她还没醒。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睡梦中的她,没有了白天的尴尬和防备。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头发也白了很多。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偏心的母亲。
她也会老,会生病,会需要人照顾。
我想起小时候,我的外婆,也是这样偏心我的小姨。
那时候,我妈也经常跟我爸抱怨。
可外婆生病的时候,我妈还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没有半句怨言。
我妈说,亲情,是剪不断的。
怨归怨,但该尽的孝心,一点都不能少。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
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婆婆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我坐在床边,吓了一跳。
“薇……薇薇?”她有些不确定地叫我。
“妈,您醒了。”我站起身,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您感觉怎么样?腿还疼吗?”
她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接过水杯。
“好……好多了。”她的声音有点抖。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似乎也不知道。
“我……我给你和陈阳添麻烦了。”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您别这么说。”我说,“您是陈阳的妈,也就是我的妈。照顾您,是应该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平静。
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违心的客套。
而是,我真的这么想了。
我可以不原谅她过去的偏心,但我不能否认,她是我丈夫的母亲,是我儿子的奶奶。
这份血缘关系,是无法抹去的。
婆婆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似乎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薇薇,妈知道,妈以前……对你不好。”她哽咽着说,“妈对不起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跟我说“对不起”。
我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
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发现,我心里的怨气,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了。
“都过去了。”我说。
和昨天对陈阳说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那扇紧闭的心门,好像,真的被推开了一条缝。
阳光,从那条缝里,照了进来。
中午,我把炖好的鸡汤端到婆婆面前。
汤色金黄,香气四溢。
我盛了一碗,用勺子撇去上面的浮油,递给她。
“妈,您尝尝。”
她接过碗,手在微微地颤抖。
她喝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好喝……好喝……”她一边哭,一边说。
陈阳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那天下午,陈月来了。
她看到我在厨房里忙碌,看到婆婆在喝我炖的汤,脸上的表情,惊讶得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迹。
“嫂子,你……”
“小月来了,快坐。”我擦了擦手,对她笑了笑。
她有些不自在地在沙发上坐下。
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天。
我跟陈月聊她的工作,聊她的孩子。
我发现,抛开那些姑嫂间的芥蒂,我们其实也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交流。
她也并非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从小被宠坏了,习惯了索取,不懂得付出。
临走的时候,我对她说:“小月,以后周末,你有空就过来陪陪妈。如果实在忙,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很想你。”
陈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知道了,嫂子。”她低着头,小声说。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氛围,开始慢慢地改变。
陈阳不再对我冷着脸,他下班后会主动分担家务,周末会陪我和儿子去公园。
我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陈月也真的做到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带着孩子回来看婆婆,有时候还会主动留下来,帮我一起做饭。
而婆婆,她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年轻时候的事。
她会把她珍藏多年的首饰,拿出来送给我。
她说,这是他们家传给儿媳妇的。
有一次,她把我叫到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很旧的木箱子。
箱子上了锁,是那种很老式的铜锁。
她用一把泛黄的钥匙,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都是一些旧物。
有陈阳和陈月小时候的衣服,有他们的奖状,还有一些老照片。
她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薇薇,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红布,里面是一个存折。
我翻开一看,愣住了。
存折是我的名字。
从我嫁给陈阳那年开始,每个月,婆婆都会往里面存一笔钱。
不多,有时候三百,有时候五百。
一直存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万了。
“妈,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妈给你攒的。”婆,这是妈给你攒的。”婆婆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愧疚。
“妈知道,妈以前做了很多让你寒心的事。妈这人,脑子笨,重男轻女的老思想改不掉,总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得在娘家的时候多疼点。儿媳妇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反而忽略了你的感受。”
“这些钱,不多,是妈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
“我知道,钱弥补不了你心里的伤。但妈想让你知道,妈心里,是有你这个儿媳妇的。”
我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存折,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原来,她不是不爱我。
她只是,用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
那些我以为的冷漠和偏心背后,也藏着她笨拙的爱。
我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妈妈安慰我那样。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妈不好。”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堵墙,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婆婆的腿,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一百天后,她拆了石膏,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路了。
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好。
我和陈阳的感情,比以前更胜一筹。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理解,学会了如何共同面对家庭的难题。
我和陈月的关系,也从以前的相敬如“冰”,变成了真正的姑嫂。
我们会一起逛街,一起聊育儿经,像亲姐妹一样。
而我和婆婆,更是亲如母女。
她会把做好吃的,第一个想到我。
我也会在换季的时候,给她买新衣服。
我们的家,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温暖,和睦,充满了欢声笑语。
有一次,我和陈阳聊天,说起这件事。
我问他:“如果当初,我一直坚持不管妈,你会不会真的跟我离婚?”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握住我的手,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会后悔一辈子。”
“薇薇,谢谢你。”他说,“谢谢你,给了我,也给了这个家,一个机会。”
我笑了。
其实,我也应该谢谢他。
谢谢他,在我最冷漠,最固执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也应该谢谢婆婆。
是她的那次摔伤,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我们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家庭湖泊。
虽然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但也让我们看清了湖底的问题。
更应该谢谢我自己。
谢谢那个,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宽容和释怀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家庭,也没有不犯错的亲人。
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在一次次的矛盾和伤害中,依然选择彼此拥抱,彼此温暖。
责任,有时候不仅仅是法律和道德的约束。
更多的时候,它是一种选择。
选择去爱,选择去原谅,选择去守护一个家。
那天,我拒绝照料婆婆,我说,我没有这个责任。
现在我想说,我有。
这份责任,不是谁强加给我的。
而是我,心甘情愿,为我爱的家人,承担起来的。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后来,婆婆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她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再去陈月家。
她就住在我们这里。
她说,她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儿子儿媳,守着孙子。
她说,这里,才是她的家。
每天早上,她会起来给我们做早饭。
晚上,我们一家人会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
儿子会偎在她怀里,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这一幕,常常会觉得,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生活还在继续,琐碎的烦恼也依然会有。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和安宁。
因为我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的身后,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群爱我的家人。
这就够了。
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嫩绿的新叶,从枯黄的枝干上,努力地钻了出来,向着阳光,野蛮生长。
就像我们的家,我们的生活。
经历过寒冬,终将迎来春天。
而我,也终于明白。
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懦弱,而是智慧。
原谅别人,最终治愈的,是自己。
那段难熬的日子,像一场重感冒,虽然过程痛苦,但病好了之后,身体却有了更强的免疫力。
我们家的每个人,都从这场“病”中,学会了成长。
陈阳学会了担当和沟通,不再是那个只会和稀泥的“夹心饼干”。他开始真正地去理解我的感受,也学着去调和我和他家人之间的关系。他会主动创造机会,让我们多一些良性的互动。比如,他会组织家庭聚餐,但地点会选在我喜欢的餐厅;他会买电影票,一部是他妈妈喜欢看的怀旧片,一部是我喜欢看的文艺片,让我们各自满足,又有一家人出行的仪式感。
陈月也变了很多。她开始意识到,不能把父母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她会主动给婆婆生活费,会给我们买东西,会学着关心人。有一次,我加班晚了,回到家,发现她竟然在厨房里给我做宵夜。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虽然味道一般,但我吃得心里暖烘烘的。她说:“嫂子,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我们家,我们一起撑起来。”
变化最大的,还是婆婆。她不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她开始学着一碗水端平。她会给我儿子织毛衣,也会给陈月的女儿织。她会给我买我爱吃的菜,也会给陈月打包她喜欢吃的点心。她开始真正地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
有一次我生病了,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她却紧张得不行,又是给我熬姜汤,又是给我煮白粥,守在我床边,一晚上没合眼。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她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我的手。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我多了一个妈妈。
当然,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和观念,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比如,婆婆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多给陈月夹一块肉。
陈月有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把孩子扔给我们,自己跑出去玩。
陈阳有时候在面对我们之间的矛盾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想逃避。
但不同的是,现在,我们都学会了不再沉默。
我会笑着提醒婆婆:“妈,我也爱吃那个。”
婆婆会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给我夹一块。
我会跟陈月说:“小月,嫂子今天有点累,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接孩子?”
陈月虽然会撅撅嘴,但还是会答应。
我会把陈阳拉到一边,认真地告诉他:“老公,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现在解决,不能拖。”
他会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来,和我一起面对。
我们就像一个新手团队,在经营“家庭”这个项目的过程中,不断地磨合,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寻找最适合我们的相处模式。
虽然磕磕绊绊,但我们都在努力,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我把婆婆给我的那个存折,又还给了她。
我说:“妈,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您自己留着养老。我们不缺钱,我们缺的,是您的健康和开心。”
婆婆说什么都不要。
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
用这笔钱,设立了一个家庭基金。
以后家里有什么大的开销,或者谁遇到了困难,都可以从这里面支取。
这个基金,就像一个黏合剂,把我们一家人的心,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而又温暖的琐碎中,一天天过去。
儿子上了小学,陈阳升了职,我的事业也稳步发展。
陈月的孩子也上了幼儿园,她自己也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母亲。
婆婆的身体,一直很硬朗。
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接孙子外孙女放学,然后给他们做好吃的。
看着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叫“奶奶”“外婆”,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有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婆婆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的场景,心里会涌起一股暖流。
我会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想起那个冷漠绝情的自己,想起那个濒临破碎的家。
一切,都像一场梦。
但那不是梦。
那是我们家,最真实的一段过往。
是一段,虽然痛苦,但却让我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成长的经历。
它像一道疤,虽然丑陋,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幸福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
前几天,是我的生日。
陈阳给我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给我唱生日歌。
烛光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儿子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说:“妈妈,生日快乐!我最爱你了!”
陈阳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老婆,生日快乐。谢谢你。”
陈月递给我一份礼物,笑着说:“嫂子,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婆婆拉着我的手,往我手腕上套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她说:“薇薇,生日快乐。这是妈给你的。以后,我们家,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他们,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吹灭蜡烛,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家人们,都能健康,平安,快乐。
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相亲相爱,直到永远。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关于“责任”的,最好的答案。
责任,不是负担,不是枷锁。
责任,是爱,是守护,是心甘情愿的付出。
是当风雨来临时,我们能紧紧地站在一起,共同抵挡。
是当阳光普照时,我们能一起分享,那份温暖和美好。
这就是家。
这就是我,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家。
来源:宝宝是来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