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撕拉——」一声，我填了三个通宵的大学志愿书，被继父王建军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最后洋洋洒洒，像一场绝望的雪，落在我脚边。

「撕拉——」一声，我填了三个通宵的大学志愿书，被继父王建军撕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八半……最后洋洋洒洒，像一场绝望的雪，落在我脚边。

「读什么大学？女孩子家家的，读再多书还不是要嫁人！」王建军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唾沫星子横飞。

「我跟你赵伯伯说好了，他家出二十万彩礼，下个月就让你跟他们家大强订婚。」

「这二十万，正好给你哥付个首付。你当姐姐的，也该为你弟做点贡献。」

我那个所谓的「哥」，王建军的亲儿子王浩，正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刷短视频，闻言嗤笑一声：「林沫，算你有点价值，没白在我家吃这么多年饭。」

我妈李慧缩在沙发角落，双手绞着衣角，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愧疚和哀求。

她希望我妥协。像过去的十八年里，每一次我被王建军父子欺负时一样，选择沉默和顺从。

客厅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建军见我没反应，以为我吓傻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行了，就这么定了。明天让你妈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别哭丧着脸给老赵家看笑话。」

我终于动了。我没有哭，也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歇斯底里地争吵。

我只是弯下腰，平静地捡起一片最大的碎纸片，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王建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撕的，是草稿。」

王建军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把那片碎纸在指尖转了转，「正式的志愿，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截止前一分钟，我已经通过官方网站提交了。现在的时代，谁还用纸质版啊，叔叔。」

「你！」王建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自己做了场无用功。

王浩也停下了刷视频的手，皱着眉看我：「林沫，你翅膀硬了是吧？爸，查查她报了什么学校，肯定是哪个犄角旮旯的破专科，毕了业也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嫁人。」

王建军立刻反应过来：「对，你报了哪？说！你要是敢报外地的学校，我打断你的腿！」

我没理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小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王建军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我妈怯懦的劝解声。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爸在我六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留给我和妈妈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和一套房子。

不到一年，我妈就带着我和那笔钱，嫁给了离婚带个儿子的王建军。

从我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只是个外人。

王建军用我爸的赔偿金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些钱，就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我妈命好，旺夫。

家里永远只有王浩有新衣服、新玩具。他吃剩的苹果核，才会轮到我。他穿不下的旧鞋，才会丢给我。

我妈总是说：「沫沫，你忍一忍，他毕竟是你弟弟。」

我从来不把他当弟弟，他比我大两岁。

为了不看他们的脸色，我把自己埋进了书本里。学校，是我唯一的避难所。

我知道，只有考出去，考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我才能摆脱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高中三年，我像一台精密的学习机器，几乎没在凌晨一点前睡过觉。

王建军和王浩对此嗤之以鼻。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赔钱货。」

「学霸？我看是学傻了吧，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跟个木头一样。」

他们巴不得我早点辍学打工，或者像现在这样，直接卖个好价钱。

那个所谓的赵家大强，我见过一次，比王浩还大几岁，三十出头，脑满肠肥，看人的眼神黏腻又恶心。据说初中都没毕业，仗着家里拆迁有几个钱，整日游手好闲。

把我嫁给他？王建军打得一手好算盘。

既解决了我的「包袱」，又给他的宝贝儿子换来了婚房。一箭双雕。

可惜，他算错了一步。他低估了我对自由的渴望，更低估了我这十二年寒窗的真正分量。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气氛诡异。

王建军想方设法想套出我的报考密码，甚至试图抢我的手机，都被我提前防备了。

他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骂我是「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

我妈则在中间和稀泥，一会儿劝我：「沫沫，要不就报个本省的师范吧，离家近，以后当个老师也稳定。」

一会儿又劝王建军：「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逼她了。」

但她的劝说，永远苍白无力。

王浩更是变本加厉地嘲讽我：「装什么清高？等你成绩出来，看你考个三四百分，我看你还怎么横。到时候别哭着求我爸把你嫁出去。」

我一言不发，只是在日历上，圈出了查分的那一天。

终于，审判日到了。

那天晚上，王建军特地没出去喝酒，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手臂，像一尊等着看好戏的佛。

王浩更是直接把手机投屏到电视上，准备公开处刑。

「来啊，林沫，不是挺能耐吗？当着大家的面查分啊，让我们看看你能考上哪个名牌大学？」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妈紧张地看着我，手心全是汗。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平静地走到电视前。

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下，我打开了省教育考试院的官方查询通道。

输入准考证号，姓名，验证码。

我的指尖在「查询」按钮上悬停了片刻。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王建军粗重的呼吸声。

我点了下去。

页面跳转，一张成绩单赫然出现在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每一个数字都清晰无比。

语文：142

数学：150

英语：148

理科综合：280

总分：720。

在总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全省排名：7。

时间仿佛静止了。

王浩脸上的嘲讽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

王建军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什么？假的吧？P的图吧！」王浩最先失声尖叫起来，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没有说话，只是退后一步，拿起自己的手机，刷新了一下页面。

电视上的分数纹丝不动。

我又退回主页，重新登录了一遍。结果，依然是那个刺眼的「720」。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建军喃喃自语，他那张因为酒精和油腻而浮肿的脸，此刻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他不是傻子。他就算再没文化，也知道720分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清华、北大可以随便挑。那意味着我这只他眼里的「赔钱货」，马上就要一飞冲天，变成金凤凰了。

「哇——」一声，我妈先崩溃了，她捂着脸，喜悦和悔恨交织的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她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想抱我，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地哭着，重复着：「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客厅里，乱成一团。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王建军。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震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炽热、更加贪婪的光。

如果说之前的我是个价值二十万的商品，那么现在，我就是一张不可估值的长期饭票，是能让他吹一辈子牛的资本。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恢复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声音却在发颤，「考得……不错。不愧是我王建军的女儿。」

我差点笑出声。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沫沫啊，」他换上一副慈父的嘴脸，朝我走近一步，「之前是叔叔不对，叔叔也是想激励你。你看，这不就考好了吗？撕你张志愿书算什么，叔叔是为你好啊。」

王浩也回过神来，他看着我的眼神变了，从鄙夷变成了嫉妒和一丝……恐惧。

他结结巴巴地说：「对……对啊，林沫，我爸也是为你好。那个……你报了清华还是北大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父子俩的表演，觉得无比讽刺。

「报了哪所学校，和你们有关系吗？」我淡淡地反问。

王建军的脸又是一僵，他没想到我都考出这种成绩了，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怎么没关系？你是我养大的，你考上好大学，我脸上也有光啊！」他厚着脸皮说，「以后你就是咱们老王家的骄傲！等你毕业了，进了大公司，可得好好孝敬我跟你妈，还有，别忘了拉扯你哥一把。」

他已经开始规划我的未来，如何榨干我的价值了。

正在这时，王建军的手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在诡异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赵伯伯。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炫耀，按下了免提键。

「喂，老王啊，恭喜恭喜啊！」电话那头，赵伯伯的声音热情洋溢，「我听我家亲戚说了，你家闺女是咱们市的理科状元啊！720分！我的天，这是要上北大的节奏啊！」

消息传得真快。高考状元这种事，在小城市里，几个小时就能人尽皆知。

王建军干笑两声：「嗨，哪里哪里，孩子瞎考的。」

「哎呀，你可别谦虚了！」赵伯伯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有些尴尬，「那个……老王啊，之前我们说的那门亲事……你看……」

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撑着：「怎么了老赵？彩礼我都跟你谈好了……」

「哎，不是彩礼的事，」赵伯伯叹了口气，「你家闺女现在是金凤凰了，以后是要做大事业的人。我们家大强……配不上啊！这要是真结了婚，不是耽误孩子前程吗？我们家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那事，就算了吧。」

说完，不等王建军回应，对方就匆匆挂了电话。

二十万的彩礼，就这么飞了。

王建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比调色盘还精彩。

王浩急了：「爸！那我买房的首付怎么办？」

王建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把气撒在了我身上：「都怪你！考那么好干什么！现在好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人的逻辑里，我考得太好，竟然成了一种错误。

「王建军！」

一声怒吼，让我和王家父子都愣住了。

是我妈。她擦干了眼泪，站直了身体，虽然还在发抖，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沫沫考得好，你不为她高兴，还在怪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是我妈第一次，为了我，如此大声地反抗王建军。

王建军被吼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李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也翅膀硬了！」

「我就是翅膀硬了！我女儿是省前十，是未来的北大学生！我凭什么不能硬气？」我妈挺直了腰杆，「这二十万彩礼，本来就不该要！那是卖女儿！我告诉你王建军，以后我女儿的事，你少管！」

我看着我妈，眼眶有些发热。我知道，是我的720分，给了她挺直腰杆的勇气。

「反了！都反了！」王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们母女，「好，李慧，你给我等着！还有你，林沫，你别以为考上个破大学就了不起了！你只要还姓林，一天是我王建军的继女，你就得听我的！」

他似乎还想放什么狠话，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叔叔，」我平静地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考了个好分数，除了能上个好大学，对你没什么影响？」

他一愣：「不然呢？」

我笑了笑，从我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支小小的录音笔。

我按下播放键。

「我跟你赵伯伯说好了，他家出二十万彩礼……」

「这二十万，正好给你哥付个首付……」

「你要是敢报外地的学校，我打断你的腿……」

王建军和王浩清晰又丑恶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你……你录音了？」王建军的声音都在打颤。

「是啊，」我关掉录音笔，掂了掂，「从你第一次跟我提嫁人的事起，我就开始录了。这里面，有你逼迫我，威胁我，还打算把我卖掉换彩礼的全部证据。」

「叔叔，你知道吗？现在网络很发达的。我都不需要报警，我只要把这些录音，配上我的高考成绩单，再写一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发到网上去。」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狠心继父为给亲生儿子买房，逼迫720分继女辍学嫁人》，你觉得怎么样？会火吗？」

王建军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或许不懂法律，但他绝对懂什么叫「社会性死亡」。他能想象得到，一旦这些东西曝光，他会被邻居的唾沫星子淹死，生意伙伴会对他敬而远之，他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王浩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他可不想成为全网闻名的「坑姐巨婴」。

「沫沫……不，林沫……姐，」王浩第一次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们错了，你快把那个东西删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建军也连忙点头哈腰：「对对对，沫沫，是叔叔糊涂，叔叔混蛋！你把录音删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叔叔绝不拦着！」

我看着他们惊恐的嘴脸，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删不删，看你们的表现。」我说，「现在，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你说，一百个都答应！」王建军急切地说。

「第一，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们要负责。这是你们欠我的。」

「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我爸当年留下的那笔赔偿金，除去这些年我的花销，剩下的，你们要一分不少地还给我。那是我的钱，不是给你儿子买房的。」

王建军和王浩的脸抽搐了一下，但看着我手里的录音笔，还是咬着牙点了头。

「第三，」我看向我妈，「等我上了大学，你跟我一起走。离开这里。」

我妈愣住了，随即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建军张了张嘴想反对，但在我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筹码了。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北京大学的，比成绩出来得更晚一些。

那封烫金的大红色信封被邮递员送到家里时，王建军捧着它，手都在抖，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甚至买了一挂鞭炮，在小区里放了，搞得人尽皆知。

他到处跟人炫耀：「我女儿，林沫，考上北大了！」

他刻意省略了「继」字，仿佛我真是他亲生的一样。

我冷眼旁观，没有戳穿他的虚伪。

随之而来的，是亲戚朋友的贺礼，学校的奖金，市政府的奖励……王建军乐得合不拢嘴，但这些钱，他一分也没敢动，全都交到了我妈手里。

走的那天，王建军和王浩破天荒地要送我去火车站。

王建军抢着帮我提行李箱，嘴里不停地嘱咐：「沫沫啊，到了学校好好学习，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别委屈自己。」

王浩也像个跟屁虫，递水又拿零食：「姐，以后去了北京，多给我带点特产啊。」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挽着我妈的手。

这半个月，我妈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学着管账，学着规划我们未来的生活，甚至开始反驳王建军的一些无理要求。她的腰杆，一天比一天挺得直。

检票口，我停下脚步。

我看着王建军，说：「钱，我已经让我妈算好了，开学前打到我卡上。还有，我妈的东西，下个月我会回来帮她搬。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阻拦。」

王建军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不拦，怎么会呢。」

我不再看他，转身，和我妈一起，走进了检票口。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越来越远，王建军和王浩的身影，也渐渐变成两个模糊的小点。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知道我的人生，终于驶向了一个全新的，由我自己掌控的未来。

那个充满压抑和算计的家，终于被我甩在了身后。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看到我妈的眼角，也映着同样的光。

来源：山顶从容俯瞰的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