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朵快要融化的栀子花。
夏夜的风是油腻的,滚烫的。
我的摩托车,一辆老旧的嘉陵,在柏油路上发出疲惫的嘶吼。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路灯无情地碾碎。
后座上是我的小姨子,林微。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朵快要融化的栀子花。
风把她洗发水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柚子香,一阵一阵地吹到我鼻子里。
很清爽,和这闷热的城市气息格格不入。
我们一路无话。
我和她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客气,疏离,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这种沉默,在摩托车单调的引擎声里,被放大得有些刺耳。
红灯。
我捏下刹车,车身猛地一顿。
她大概是没准备,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柔软地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我整个后背的肌肉瞬间僵硬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柔软和温热。
还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脖颈。
她很快就坐直了身子,拉开了距离。
但我后背上那块皮肤,却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持续地发着热。
绿灯亮了。
我拧动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像是要逃离刚才那短暂的尴尬。
风更大了,呼呼地灌进我的头盔。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撕碎。
“姐夫。”
我放慢了车速,侧过头,“嗯?”
风太大,我听不清。
她又往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我……我后面的拉链,好像坏了。”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车子下意识地又慢了一些,滑行在空无一人的辅路上。
坏了?
什么意思?
是拉不上了,还是……开了?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问。
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能……能帮我看看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我把车缓缓停在路边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
这里光线很暗,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我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夏夜里不知名的虫鸣,和我们两个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我下了车,站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坐在后座上,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裙子的下摆。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肩膀轮廓,白色的裙子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拉链……滑开了。”她小声说,头埋得更低了。
我绕到她身后。
果然,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从后颈往下,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银色的拉链头,孤零零地挂在最底下。
她光洁的后背,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夜色和我的目光里。
我的喉咙有点干。
空气里那股柚子味的洗发水香气,似乎变得更浓郁了。
混合着香樟树叶的清苦味,还有夏夜潮湿的泥土气息,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我……我试试。”我说。
我的手指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捏住那个小小的拉链头。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瞬间清醒了一点。
我试着往上拉。
拉链的锯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纹丝不动。
我稍微用了一点力。
“嘶……”她轻轻抽了一口气,肩膀微微缩了一下。
“弄疼你了?”我赶紧松手。
“没……没事。”
我凑近了些,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卡住了。
我的脸离她的后背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她皮肤散发出的温热。
我看到一小缕头发,被卷进了拉链的锯齿里。
原来是这样。
我松了口气,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别动,有根头发卡住了。”
我用指甲,小心地把那根细细的发丝从锯齿里一点点挑出来。
整个过程,我屏住了呼吸。
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地触碰到她温润的皮肤。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次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
她的身体也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终于,那根头发被我完整地挑了出来。
我再次捏住拉链头,这次很顺利,一下子就拉到了顶。
那片羊脂玉般的肌肤,被重新隐藏在白色的连衣裙之下。
“好了。”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姐夫。”她从车上下来,转过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我。
路灯的光从远处斜斜地照过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没事,回家吧。”我重新跨上摩托车,发动了引擎。
她坐了上来,但这次,和我隔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几乎是坐在了后座的最末端。
回家的路,我们依旧沉默。
但空气里的那层薄膜,似乎被刚才那个小小的意外,戳破了一个洞。
一些复杂又陌生的情绪,正从那个洞里,丝丝缕縷地冒出来。
我和妻子的家,是一个老小区的两居室。
林微就住在我们对门,一间我们租下来的单身公寓里。
当初妻子林岚执意要这么安排,她说,妹妹一个人在外面,不放心。
林微大学毕业后,换了几份工作都不太顺心,索性辞了职,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个清闲的文员工作,工资不高,但图个安稳。
我把车停在楼下。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很久,物业一直没来修。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黑暗里,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我的脚步声重一些,踏实。
她的轻一些,带着点犹豫。
到了三楼,我家门口。
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她站在对门,也在包里摸索着钥匙。
“姐夫。”她又叫了我一声。
“嗯?”我回头。
“今天……谢谢你。”她看着我,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星。
“小事。”
我打开门,客厅的灯光一下子涌了出来,照亮了她半边脸。
我看到她脸上,似乎有一丝红晕。
她也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闪身进去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我站在门口,闻到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柚子香。
妻子林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头也没抬。
“送微微回去了?”
“嗯。”
“今天公司又聚餐?”
“对,部门聚餐。”我换着鞋,随口答道。
“你少喝点酒,一把年纪了,身体要紧。”她的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关心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没喝多少。”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喝完。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总算把心头那点燥热给压了下去。
我叫陈阳,一个修表的。
在市中心一条老街上,开了一家小小的钟表修理铺。
铺子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但很安静。
我喜欢听那些齿轮转动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时间在我的指尖下,有了具体的形状和温度。
我和林岚结婚五年了。
我们的感情,就像我修的那些老座钟一样,平稳,规律,但也缺少了点激情。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妹妹,父母走得早,她这个做姐姐的,长姐如母,得一直照顾着。
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说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我说,我明白。
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林微顺理成章地,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妹妹”。
但我知道,我和她之间,始终隔着点什么。
她很怕我,或者说,很敬畏我。
跟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种讨好的客气。
我做饭,她会第一个抢着洗碗。
我下班回家,她会提前把拖鞋给我摆好。
她对我,比对她亲姐姐还要恭敬。
但这种恭敬,像一堵墙,把我推得很远。
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个乖巧、懂事、但没有灵魂的影子。
我有时候觉得,她不是把我当姐夫,而是当成一个需要小心侍奉的恩人。
因为这套房子,是我买的。
她住的那间公寓,租金是我付的。
她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着我和她姐姐。
这种依赖,让她在我面前,直不起腰。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铺子里开门。
拉开老旧的卷帘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金属、机油和陈旧木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泡上一壶茶,坐在工作台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工作台上,放着一块客户送来修理的欧米茄。
机芯受了潮,有些齿轮已经生了锈。
这是个精细活,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戴上放大镜,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拆解着那些细小的零件。
滴答,滴答。
铺子里的老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光斑里,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飞舞。
我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昨晚。
那个黑暗的楼道,那个坏掉的拉链,还有她那片像羊脂玉一样的后背。
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镊子尖的螺丝,一下子弹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烦躁地摘下放大镜,揉了揉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
中午,林岚给我打了电话。
“老公,晚上回家吃饭吗?”
“回。”
“那正好,我今天买了鱼,晚上给你做红烧鱼。微微也过来一起吃。”
“好。”
挂了电话,我心里却有点乱。
一想到晚上要见到林微,昨晚那尴尬又暧昧的一幕,就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重演。
我甚至开始想象,她看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是会和我一样尴尬,还是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下午,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几次都差点把零件装错。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提前关了铺子。
骑着我的老嘉陵,穿过拥挤的晚高峰。
城市的喧嚣,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我却觉得,我的世界很安静。
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回到家,林岚正在厨房里忙活。
抽油烟机轰轰地响着,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红烧鱼的香味。
林微也在,她正蹲在地上,帮林岚摘菜。
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就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看到我,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贯的、礼貌的微笑。
“姐夫,你回来啦。”
她的表情很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也笑了笑,“嗯,回来了。”
是我多心了吗?
也许对她来说,那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吃饭的时候,林岚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你也吃。”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
林微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地扒着米饭。
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听我和林岚聊天。
偶尔,她的目光会和我对上。
但只是一瞬间,她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地移开视线。
我发现,她的耳朵,有点红。
吃完饭,又是她抢着去洗碗。
林=岚也没跟她争,坐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电视。
“微微这孩子,就是太内向了。”林岚忽然感叹了一句。
“是啊。”我附和道。
“你说,她都二十四了,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以后可怎么办?”林岚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缘分没到吧。”
“什么缘分没到,我看她就是不敢跟人接触。你说她那工作,一个月就那么点钱,天天对着电脑,能认识什么人?我让她换个工作,她也不听。”
林岚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这些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妹妹好。
但有时候,我觉得她管得太多了。
林微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而林岚,就是那个拿着钥匙,却不肯打开笼门的人。
她害怕妹妹受到伤害,所以宁愿让她待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看着林微在里面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这个家,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温暖的港湾吗?
还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洗完碗,林微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
“姐,姐夫,那我先回去了。”
“这么早?再坐会儿呗。”林岚说。
“不了,我还有点事。”
她换了鞋,打开门,又回头对我们笑了笑。
“姐,姐夫,晚安。”
“晚安。”
门关上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电视里传来吵闹的综艺节目声。
林岚看得津津有味。
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夏夜的风,依旧闷热。
对面那扇窗户,亮着灯。
我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窗前晃动。
是林微。
她在干什么?
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转身回了屋。
“老婆,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林岚的眼睛还盯着电视。
“我觉得,我们应该让微微搬出去住。”
林岚猛地转过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你说什么?让她搬出去?搬到哪去?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总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
“我把她当花朵?陈阳,你知不知道她以前受过多少苦?爸妈走得早,我们俩相依为命,我吃了多少亏才把她拉扯大?我不想让她再走我的老路!”林岚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知道,我又触碰到了她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她们的父母,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
那年,林岚十九岁,林微才十四岁。
一夜之间,两个女孩成了孤儿。
林岚辍了学,打好几份工,供林微读书。
那些年,她们过得很苦。
这也是为什么,林岚对林微,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放缓了语气,“我只是觉得,她需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间。你这样把她绑在身边,对她不公平。”
“不公平?我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叫不公平?”
“你给的,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那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她跟我说啊!”
“她敢吗?”我反问。
林岚沉默了。
她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林微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听话的、顺从的妹妹。
她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过了很久,林岚才叹了口气。
“陈阳,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但是,我真的怕。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被人欺负,怕她过得不好。”
“总要让她自己去闯一闯的。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让我想想吧。”林岚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关掉了电视。
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几天后,铺子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是林微。
她抱着一个老式的木头挂钟,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姐夫,你……你在忙吗?”
我有些意外,“不忙,进来吧。怎么了?”
她把挂钟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这个钟,不走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拿起那个挂钟。
很旧了,钟摆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木头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
我认得这个钟。
这是她们家老宅里的东西。
她们父母去世后,老宅就一直空着,只有这个钟,被林岚带了出来,后来又给了林微。
“我看看。”
我打开后盖,里面的机芯结构很复杂,是几十年前的老工艺了。
很多零件都已经老化,磨损得很严重。
“这钟……不好修了。”我实话实说。
“修不好了吗?”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像两颗熄灭的星星。
“也不是完全修不好,就是很麻烦,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而且,就算修好了,也走不准了。”
“没关系,只要它还能走就行。”她急切地说,“姐夫,求求你了,帮我修修吧。多少钱都行。”
我看着她恳求的眼神,心里一软。
“钱就不用了。我尽力试试吧。”
“谢谢你,姐夫!真的太谢谢你了!”她激动得脸都红了。
“你先放这吧,修好了我告诉你。”
“嗯!”
她走了之后,我看着那个老挂钟,出了神。
我知道,这个钟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
这不仅仅是一个计时工具,更是她对父母,对过去唯一的念想。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它修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老挂钟上。
我查了很多资料,甚至托朋友从国外找来了几个已经停产的零件。
我把那些生锈的、磨损的零件,一个一个地拆下来,清洗,打磨,上油。
有时候,一个细小的齿轮,我就要对着放大镜,琢磨大半天。
这个过程,枯燥,乏味,但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我修的不是一个钟,而是一段破碎的时光。
我希望能通过我的手,让那段已经停止的时光,重新流动起来。
林岚看我天天捣鼓那个破钟,有些不解。
“一个破钟,至于吗?扔了买个新的不就行了。”
“你不懂。”我只是淡淡地说。
她不懂。
她不懂这个钟对林微的意义。
她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我是想通过修复这个钟,来修复我和林微之间,那段尴尬又疏离的关系。
我希望她能明白,我这个姐夫,不只是一个提供物质帮助的“恩人”。
我也可以,为她做一些,别的事情。
半个月后,那个老挂钟,终于被我修好了。
我把它挂在铺子里的墙上。
拨动钟摆。
“滴答,滴答,滴答……”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小小的铺子里回响。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我给林微打了电话。
“微微,你的钟修好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真……真的吗?”
“真的。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吧。”
“我现在就过去!”
十几分钟后,她就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她跑得很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墙上那个正在走动的挂钟。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走到墙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挂钟,就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
“它……它真的又走了。”她喃喃自语,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
“嗯。”
她转过身,看着我,忽然,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夫,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我扶起她。
“不,真的,真的谢谢你。”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个钟,是我爸爸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这个钟是她们父母共同的遗物。
没想到,对她来说,还有更特殊的意义。
“你爸爸……他很喜欢这个钟吗?”我试探着问。
“嗯。”她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我爸爸以前也是个修表匠。这个钟,是他亲手做的。他说,时间会带走一切,但这个钟会永远陪着我。”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爸爸,也是个修表匠?
这件事,林岚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你姐姐……她知道吗?”
“姐姐她……她不喜欢提以前的事。”林微低下头,“爸妈走后,她就把家里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有这个钟,我偷偷地藏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林岚总是对过去讳莫如深。
我明白了为什么林微对这个钟如此珍视。
我也明白了,这对姐妹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到底是什么。
是伤痛。
是林岚试图用遗忘来掩盖的伤痛。
也是林微试图用记忆来守护的伤痛。
她们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面对同一个悲剧。
所以,她们才会渐行渐远。
“姐夫,”林微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你……你能教我修表吗?”
我愣住了。
“教你修表?”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我想像我爸爸一样。我想把那些坏掉的,停止的时间,重新修好。”
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
从那天起,林微成了我铺子里的常客。
她每天下班后,都会跑到我这里来。
我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教她。
认识工具,拆解机芯,清洗零件……
她学得很认真,很有天赋。
很多东西,我只教一遍,她就能记住。
她的手很巧,很稳,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个过程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们不再是那个客气疏离的姐夫和小姨子。
我们更像是师徒,是朋友。
我们会一起讨论某个复杂的机芯结构。
也会在修好一块手表后,相视一笑。
我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
只是以前,在我面前,她把自己的笑容,藏得太深了。
我也发现,她的话,其实并不少。
她会跟我讲她工作中的烦心事,会跟我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也会跟我分享她看到的一本有趣的书。
我成了她唯一的,可以倾诉的对象。
因为这些话,她不敢跟她姐姐说。
她怕她姐姐担心,怕她姐姐又把她当成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子。
而我,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不会给她任何建议,也不会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只是听着,然后告诉她,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林岚很快就发现了林微的变化。
“微微最近怎么回事?天天往你那破铺子跑,搞得神神秘秘的。”她问我。
“她想学修表,我教教她。”
“学那个干什么?又脏又累,能有什么出息?”林岚一脸不屑。
“她喜欢。”
“她喜欢?她懂什么叫喜欢?她就是三分钟热度!”
“林岚,”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你妹妹。”
“我不了解她?我是她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不,你了解的,只是那个十四岁以前的林微。现在的她,是什么样的,你根本不知道。”
林..岚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气冲冲地摔门进了卧室。
我知道,我的话,又刺痛了她。
但这一次,我没有退缩。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们姐妹俩,永远都活在各自的囚笼里。
那天晚上,我们冷战了。
第二天,林岚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给我做早饭。
我知道她还在生气。
我也没有去哄她。
有些事情,必须让她自己想明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林微的技术,越来越好。
她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修理工作了。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
她甚至开始计划着,辞掉现在的工作,自己开一家小小的修理铺。
就像她爸爸,和我一样。
我看着她的变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我觉得,我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我和林岚的冷战,还在继续。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知道,她在等我低头。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铺子里教林微打磨一个齿轮。
林岚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疲惫和落寞。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铺子里很安静,只有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
林微看到她,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姐……”
林岚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
“陈阳,我们谈谈。”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点了点头。
“微微,你先自己练着。”
我跟着林岚,走出了铺子。
我们在街角的咖啡馆里坐下。
她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就一直沉默着。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
“我……我今天去老宅了。”
我有些惊讶。
我知道,自从她们父母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个地方,是她的伤心地。
“房子……快要塌了。”她低着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邻居说,政府准备把那一片都拆了,建新的小区。”
我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回去了。回去把爸妈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回去,就意味着,要重新揭开那些血淋淋的伤疤。
“微微……她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她。”林岚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陈阳,你……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我一个人……我怕我撑不住。”
我看着她脆弱无助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这个女人,总是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
她在我面前,永远是那个坚强的,无所不能的林岚。
但今天,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好,我陪你。”
我们决定,那个周末就回去。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林微。
她的反应,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她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我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难过。
周六的早上,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了。
我开着车,林岚坐在副驾驶,林微坐在后排。
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宅在邻市的一个小县城里。
开车要三个多小时。
越靠近那个地方,林岚的脸色就越苍白。
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安全带。
车子开进县城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已经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高楼大厦,取代了低矮的平房。
宽阔的马路,取代了狭窄的巷子。
这个城市,像一个被时间无情抛弃的老人,脸上写满了沧桑和陌生。
我们的老宅,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
车子开不进去,我们只能停在巷口,走进去。
巷子还是老样子。
青石板路,两边是斑驳的墙壁。
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发霉的味道。
我们走到巷子底,一栋破败的两层小楼,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就是她们的家。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
木门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
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
林岚拿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锁打开。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腐朽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们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光线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透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光柱里,有无数的灰尘,在飞舞。
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墙角,结着蜘蛛网。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定格了。
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林岚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四周,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林微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
“姐,别难过,我们回来了。”
那一刻,我看到,林岚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靠在妹妹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些年,她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所有痛苦,所有思念,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我没有去打扰她们。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把空间留给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妹。
我知道,她们需要这次彻底的释放。
哭了很久,林岚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们开始动手整理东西。
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不能用了。
我们只能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还完好的东西,打包起来。
相册,信件,还有她们父母生前用过的一些物品。
我在一个旧木箱里,发现了一个工具盒。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套完整的,修表的工具。
镊子,螺丝刀,放大镜……
每一件工具,都被擦拭得锃亮,摆放得整整齐齐。
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是一个非常爱惜它们的人。
“这是……我爸的。”林微走过来,拿起一把镊,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你爸……他是个什么样的?”我忍不住问。
“我爸……”林微笑了,笑得很温暖,“他是一个很温柔,很沉默的人。他不喜欢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待在他的工作台前,修那些坏掉的钟表。他说,他不是在修表,他是在修复一段段被遗忘的时光。”
修复一段段被遗忘的时光。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原来,我和她的父亲,是如此的相像。
我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用我们的手,去对抗时间的流逝。
我们整理出了很多东西。
两个人的照片,一家四口的合影。
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林岚看着那些照片,一边看,一边流泪。
她说,她都快要忘记,她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她说,她好想他们。
下午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烧掉了。
熊熊的火焰,映红了我们的脸。
那些承载着过去记忆的物品,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也带走了,那些沉重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晚上,我们没有回市里。
我们就在老宅里住下了。
我们把一间卧室打扫了出来,铺上带来的被褥。
晚上,我们三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
像很多年前,她们姐妹俩还小的时候一样。
夜很深,很静。
我能听到窗外传来的虫鸣声。
还有身边,两个均匀的呼吸声。
我睡不着。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这个家的过去。
看到了那个沉默的男人,坐在工作台前,专注地修着表。
看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在厨房里,忙碌地准备着晚餐。
看到了两个小女孩,在院子里,追逐嬉戏。
这是一个,多么温暖,多么幸福的家。
可是,一场意外,让这一切,都戛然而止。
我身边的林岚,忽然翻了个身,抱住了我的胳膊。
“老公。”她小声地叫我。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回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拍了拍她的手,“傻瓜,我们是夫妻。”
“陈阳,”她把脸埋在我的怀里,闷闷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不该一直活在过去。我不该把微微也困在我的世界里。你说得对,我根本不了解她。我只想着保护她,却忘了问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现在明白,也不晚。”
“嗯。”她点了点头,“等回去以后,我会跟她好好谈谈。我支持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笑了。
我知道,那个坚强又固执的林岚,终于学会了放手。
黑暗中,我感觉到,另一边的林微,似乎也动了一下。
我想,她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第二天,我们把所有打包好的东西,都装上了车。
离开之前,林微又独自一个人,回到了那个屋子里。
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过了很久,她才出来。
她的眼睛,红红的。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释然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不再像来时那么压抑了。
林岚和林微,开始聊天。
她们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
聊起了她们的父母。
她们一边聊,一边笑,有时候,又会一起沉默,一起流泪。
我开着车,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也感到一阵温暖。
我知道,横亘在她们姐妹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终于,在这次回乡之旅中,彻底倒塌了。
她们的心,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我们把东西从车上搬下来。
林微抱着那个装满了她父亲遗物的工具盒,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姐,姐夫,我先回去了。”
“等等。”林岚叫住她。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林微。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不是想开个自己的铺子吗?拿着,就当是……姐姐支持你的梦想。”
林微愣住了,她看着那张银行卡,没有接。
“姐,我不能要。”
“拿着!”林岚把卡硬塞到她手里,“这是爸妈留给我们的。本来就应该有你的一份。以前,是姐姐自私,总想把你绑在身边。现在,姐姐想通了。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去飞吧,飞得越高越远越好。累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林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着林岚,哭得泣不成声。
“姐……”
我也被这一幕,感动得眼眶发热。
我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妹俩,心里,充满了欣慰。
那个周末之后,我们的生活,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林微很快就辞掉了工作。
她用林岚给她的钱,在我铺子的隔壁,租下了一个小门面。
她开始装修自己的铺子。
刷墙,铺地板,买工具台……
所有的事情,她都亲力亲为。
我有时候会过去帮忙。
我看着她穿着沾满油漆的工作服,满头大汗地干活,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去修复属于她自己的,那段停止的时光。
林岚也变了。
她不再对林微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会默默地给林微送去午饭,会提醒她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她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自然,越来越亲密。
她们又变回了那对,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最好的姐妹。
而我,似乎也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新的位置。
我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成了连接她们姐妹俩的,一座桥梁。
两个月后,林微的铺子,开业了。
铺子的名字,叫“拾光”。
拾起时光。
开业那天,我们请了几个朋友,简单地庆祝了一下。
林微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站在铺子门口,笑得像个孩子。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看着她,我忽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怯生生的,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女孩。
而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坚强又美丽的,女人。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它可以带走很多,也可以,改变很多。
那天晚上,林微请我们吃饭。
她喝了点酒,脸颊红红的。
她举起酒杯,对我和林岚说:“姐,姐夫,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林岚笑着说:“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我也举起酒杯,“微微,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姐夫。”
我们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我看着身边,我深爱的妻子,和我疼爱的妹妹。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我骑着我的老嘉陵,林岚坐在我的身后,紧紧地抱着我的腰。
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老公,”林岚把头靠在我的背上,轻声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了。”
“是啊。”
结婚五年,我们的生活,被柴米油盐,磨得越来越平淡。
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安静地,享受二人世界了?
“对不起。”她说。
“又说对不起。”
“我是说真的。这些年,我把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微微身上,忽略了你。”
“我没关系。”
“不,你有关系。”她抱得更紧了,“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都知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我只想快点回家。
回到那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温暖的家。
生活,就像一台精密的钟表。
有时候,它会因为一些意外,而停止转动。
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去修复它。
总有一天,它会重新,滴答作响。
而且,会走得,比以前,更准,更稳。
林微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好。
她手艺好,人也实在,很快就在那条老街上,闯出了名气。
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找她修表。
她每天都很忙,但也很充实。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姐姐保护的小女孩了。
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圈。
她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开朗。
有时候,我看着她,会觉得有些恍惚。
仿佛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我摩托车后座,怯生生地说“我拉链坏了”的女孩,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和林岚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我们开始学着,给彼此更多的空间和时间。
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做很多,我们以前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我们的话,也变多了。
我们会分享彼此工作中的趣事,也会一起讨论,晚饭吃什么。
平淡的生活里,开始有了新的色彩。
有一天,林岚忽然问我:“老公,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跟我求婚的时候,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我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还有呢?”
“还有……我会把微微,当成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她一辈子。”
“嗯。”林岚点了点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你做到了。你比我这个亲姐姐,做得还要好。”
我笑了,把她拥进怀里。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理解,一起面对,生活中的所有风雨。
又是一个夏天。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
洁白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林微的铺子,要搬家了。
她准备把铺子,搬到市中心一个更大的地方去。
她说,她想把“拾光”,做成一个品牌。
一个,属于她和她父亲的,品牌。
我们都去帮她搬家。
东西很多,我们忙活了一整天。
晚上,我们在她的新铺子里,吃散伙饭。
我们叫了外卖,席地而坐。
林微看着空荡荡的旧铺子,有些感慨。
“真没想到,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说。
“不,”她摇了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是因为有你们。姐夫,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帮我修好那个钟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修复停止的时间。”
“我只是修好了一个钟而已。”
“不,你修好的,不止是一个钟。”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修好的,是我对生活的希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我们又聊了很多。
聊到很晚,才各自散去。
我还是骑着我的老嘉陵,送林岚回家。
路上,她忽然问我:“老公,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送微微回家,她说她拉链坏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记得,怎么了?”
“那天,她回来以后,跟我说,”林岚顿了顿,才继续说,“她说,她觉得,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她让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
我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我一直以为,那次意外,只是一个尴尬的插曲。
没想到,在她们姐妹俩的心里,却有着如此重要的意义。
我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握紧了车把。
夏夜的风,吹在我的脸上。
这一次,我不再觉得油腻,滚烫。
我只觉得,很温柔,很清爽。
就像,柚子味的洗发水一样。
生活还在继续。
滴答,滴答,滴答。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努力地,向前走着。
偶尔,我们会回头看看。
看看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经历过的事。
然后,我们会心地一笑。
继续,坚定地,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
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就没有什么,是修复不了的,时光。
来源:小花行为实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