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刚在火车站检票口刷了身份证,一只手就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回头一看,竟然是我的同事舒悦。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眼睛又亮又急,死死地盯着我。
“范宇,别回去相亲了,就我吧,我嫁给你!”
我刚在火车站检票口刷了身份证,一只手就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回头一看,竟然是我的同事舒悦。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眼睛又亮又急,死死地盯着我。
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人来人往,广播里催促着旅客上车,可我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看着她涨红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手里装着十五万现金的背包,沉得像一块巨石。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妈三天前那个电话说起。
我叫范宇,今年二十八,在城里一家小广告公司做设计,一个月工资六千出头,除去房租和基本开销,每个月能攒下三千块就算不错了。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辛辛苦苦把我供出来,我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早点出人头地,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三天前,我妈打来电话,声音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决:“小宇,你赶紧请个假回来一趟,我给你托人说了个好姑娘,人家姑娘和她家里都挺满意的,就等你回来见个面,把事儿定下来。”
我一听就头大,连忙说:“妈,我这工作忙,走不开。再说了,我现在哪有心思搞对象,等我再稳定稳定……”
“稳定?你都二十八了,还等到什么时候去?”我妈的嗓门一下子就高了,“你爸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我跟你说,这姑娘家条件好,人也本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家那边说了,彩礼啥的都好商量,但你第一次上门,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我跟你大伯他们商量过了,你带十五万回来,这事儿基本就稳了。”
十五万!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工作这几年,省吃俭用也就攒了五万多块钱,剩下的十万上哪儿去凑?我把难处跟我妈一说,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最后带着哭腔说:“儿啊,妈知道难为你了。可你爸……他前阵子去医院查了,心脏问题挺严重,医生说最好做个手术。他死活不肯,说没钱,不想拖累你。妈就想着,赶紧给你把婚事定了,家里有了喜事,他一高兴,说不定病就好了……”
我妈后面的话我没太听清,只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爸的身体,我一直知道不太好,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要做手术的地-步。他就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式父亲,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什么苦都自己扛着。
挂了电话,我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我咬咬牙,厚着脸皮给几个大学同学打了电话,又在几个网贷平台上来回倒腾,总算是在出发前一天凑齐了十五万。我把钱分装在几个信封里,塞进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感觉自己背的不是钱,是我的下半辈子。
去火车站的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甚至没见过那个相亲对象的照片,不知道她高矮胖瘦,脾气好坏,就要为了这十五万,为了我爸的病,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绑定一生。你们说说,这心里能好受吗?
舒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是我们公司最安静的一个姑娘,平时话不多,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画图。我们俩工位挨着,偶尔会因为项目对接说几句话。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文静,善良,还有点……傻乎乎的。有时候我忙得忘了吃午饭,她会默默地把自己的那份分我一半。公司聚餐,大家都在起哄闹酒,只有她会悄悄给我递一杯温水。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同事之间单纯的关照,从来没往别处想。可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用一种豁出去的眼神看着我,说要嫁给我。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别回去了!”舒悦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了,还带着一丝颤抖,“我知道,你家里肯定出事了,你急着用钱。这十五万,不是什么彩礼,是你借的救命钱,对不对?”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看穿了所有秘密。我借钱的事,只有我自己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一直在偷偷关注我?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警惕和屈辱。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突然被一个城里姑娘表白,还是在我身负“巨款”的时候,这很难不让人多想。我辛辛苦苦维持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把背包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舒悦被我的态度刺痛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我昨天下午听见你给一个叫‘安逸贷’的打电话,你声音都在抖。范宇,你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你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你没必要为了钱,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原来是这样。昨天下午,为了凑齐最后两万块钱,我确实躲在楼梯间给一个网贷公司打了电话,没想到被她听见了。
可我心里的疑虑并没有打消。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早干嘛去了?是不是觉得我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万,是个潜力股?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甚至觉得她那张清秀的脸上,都写满了算计。
“一起想办法?你怎么想办法?这十五万你替我还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尖刻,“舒悦,收起你那点同情心吧,我不需要。我们只是同事,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朝检票口走去。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喊声:“范宇!你站住!钱不是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挣,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脚步没停,甚至走得更快了。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就会被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迷惑。我告诉自己,范宇,清醒点,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尤其是在钱面前。
上了火车,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那个沉甸甸的背包紧紧抱在怀里。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一点点后退,我看到舒悦还站在原地,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孤单。她好像在哭,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睛。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坐立难安。舒悦那双又红又亮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开始回想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有一次我重感冒,趴在桌上起不来,是她默默地给我买了药和粥,放在我桌上,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想起有一次我做的设计方案被客户全盘否定,心情差到了极点,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是她陪着我,帮我找参考,提建议,等我做完新方案时,天都快亮了。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还放着给我买的夜宵。
我还想起,我的办公桌上那盆小小的多肉,是我随手买的,后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养得绿油油的。
这些细节,以前我从没在意过,现在想起来,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真心实意地对一个人好,能做到这个地步吗?而我,刚才对她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啊。
我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我拿出手机,想给她发个微信道歉,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说什么呢?说我误会你了?还是说谢谢你的喜欢?不管怎么说,都显得苍白又虚伪。
就在这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公司另一个同事魏东发来的微信。
“宇哥,你到家没?你跟舒悦到底怎么回事啊?她下午哭着从火车站回来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理。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了一句‘他根本不信我’。我说宇哥,你是不是误会她了?这姑娘可真是个好人。前两天她还悄悄问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手头紧,连午饭都舍不得吃了,她想帮帮你,又怕伤你自尊。她还说,她存了三万多块钱,要是你急用,她可以先拿给你。”
魏东的这条微信,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子里的混沌。
原来,她早就想帮我了。原来,她不是图我的钱,而是心疼我这个人。她那三万多块,可能是她全部的积蓄了,她都愿意拿出来给我。而我呢?我却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她,用最冰冷的话去伤害她。
我范宇算个什么东西!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抓起背包就往车厢连接处冲去。我问乘务员,下一站是哪里,什么时候停车。乘务员告诉我,下一站是德州,还有十分钟到站。
那十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火车一停稳,我第一个冲下车,疯了似的跑到售票窗口,买了最早一班返回的票。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我和别人合租的小区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舒悦正一个人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上,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夜风很凉,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我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
我一步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她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我,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别过了头,不想理我。
我把那个黑色的背包放在她脚边,然后“扑通”一声,蹲在了她面前。
“舒悦,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用我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驴肝肺。你骂我吧,或者打我一顿也行。”
舒悦没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急了,把背包拉链一把拉开,露出里面一沓沓的现金,语无伦次地解释:“你听我说,这钱……这钱不是什么彩礼!我骗了我妈,也差点骗了你。我爸心脏病要动手术,这是我借来给他做手术的救命钱!我妈怕我担心,才编了个相亲的由头让我回家。我……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连给爸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还要靠借,我有什么资格让你……让你……”
“让你嫁给我”这几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舒悦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背包里的钱,过了好半天,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叔叔……病得很重吗?”
“医生说要尽快手术。”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舒悦吸了吸鼻子,突然伸出手,用她那冰凉的手指,轻轻擦了擦我脸上的灰,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无比温柔又坚定的语气说:“傻瓜,你怎么不早说!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三万五,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家。”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在清冷的夜风里,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后来,我带着舒悦一起回了老家。那十五万,一分不少地交给了医院。我爸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好。当我把他俩的婚事告诉父母时,我妈拉着舒悦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我们家小宇有福气,有福气啊!”
如今,我和舒悦已经结婚两年了,孩子也快一岁了。我们还在那座城市里打拼,工资涨了一些,但日子依旧不算富裕。我们一起还清了当初的借款,虽然辛苦,但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她和孩子温暖的笑脸,我就觉得,这辈子值了。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火车站的黄昏,如果当时我没有回头,如果我错过了她,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那十五万,是我人生的一道考验,也是一扇门。它差点让我因为自卑和多疑,错过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人;但也幸好是它,让我最终看清了,什么是一文不值的面子,什么才是千金不换的真心。
来源:美好的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