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光华门下三天三夜，那一场杀红了眼的拉锯仗，你要问当年的日本兵后来怎么回想，估计他们也说不清当时心里是个什么味道。前一天还想着“打完这一仗，就能熬出头，回趟家”，结果等真到了南京城门下，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城墙上的火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活着熬到下一个天亮。
光华门下三天三夜，那一场杀红了眼的拉锯仗，你要问当年的日本兵后来怎么回想，估计他们也说不清当时心里是个什么味道。前一天还想着“打完这一仗，就能熬出头，回趟家”，结果等真到了南京城门下，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城墙上的火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活着熬到下一个天亮。
时隔很多年，石田太郎还念叨着那个冬天。他小心把那段记忆折进日记，嘴里总说着“是战斗力太强了，武器差了点，要不然我们哪有这么多苦头可吃。”可只有他知道，在南京那几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是一幕幕同伴倒下、子弹擦身的画面。说是奋勇，其实每个人都在怕，怕再也见不到家里人，怕第二天醒来还活着的，只有自己。
从上海往南京路上，大家嘴上都硬，说“这仗一打完就回日本”，其实心里明白，上海死了那么多人，轮到南京，也甭指望能大摇大摆凯旋。石田记得，出发前田本老兵拽住他，别扭地拜托说：“帮我写封家信，万一我死了，也让家里知道我其实……挺想他们的。”那种性子粗的老军人，平时只会骂娘，这会儿却露了难得的一点温情。
小队里最小的野岛，才十八岁，脸还光滑着，看着像还没断奶。可眼神里头藏着一口气：“我哥死在前线了，我要杀一百个中国兵，给他报仇！”说完满脸倔强。小孩子嘛，总觉得血债可以用更多的血来还。其实谁都不知道，他兜里还揣着妈妈塞的护身符。晚上埋头擦枪的时候，他常常自己一个人呆坐发呆，说是要练枪法，其实怕得要命。
第一次真正看见南京的城墙时，石田觉得自己像是土路上的蚂蚁，“人家这城池，哪里是我们炸弹能轻松拿下的？”不过也有人心里不服，“进了南京，好歹找个地方快快活活喝顿酒。”到底年轻，没被绝望磨成死心眼儿。
空袭开始那天，城里哭喊的声音被风吹出来，混著炮火爆炸，听得人心里直打颤。攻城的号子一声接一声，拿命在赌，看谁挺得住。光华门下的第一天，就有人头破血流回不来了。抢学校那场仗打得最狠，子弹不要钱似的往外喷。城墙上的中国兵死也不认输，什么毒气、火烧都上了，还不让进。双方都红了眼，有人说自己没杀够敌人，有人谋着苟活一命。尸体一地，没人敢多看一眼。
石田记得很清楚，战到半夜，天都是红的。炮火一停，他往校场上一站，脚下松软的，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战友的残骸。有那么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恍惚，还以为自己做梦。可手上的枪提醒他，这仗一点不假，谁都死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再冲，一队人冲上去，前面刚倒一茬，后面跟着又上一批。城门前的地都快踩塌了。松木队长带头，满脸是血也不吭一声。城上中国守军手榴弹一道接着一道，石田跟在后头，子弹擦着耳朵过去，他只觉得风都在叫自己逃命。小井、大岛全是在他身边倒下的，死得时候都还瞪着眼。那一刻石田以为自己真活不成了，结果还是田本老兵，一把推开他，替他挡了刺刀。
战友们死的死，伤的伤，真木少尉也没扛过去，前后加起来百十号人，说没了就没了。石田那会儿都快麻木了，脑子里嗡嗡的，“我们图啥呢？莫非就为了在地图上画圈圈？”
一整天反复冲城，第二天掉进来的援军刚到，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又被打回去。一天下来死了几百，全是硬拼换的口子。坦克、火焰喷射都用上了，结果中国军队还就是扎了根不动。
有一晚上野岛悄悄在士兵尸体间瞄着枪，看见几个中国兵摸黑出来捡武器。他一点没犹豫，啪地开两枪，把人撂倒了。完事后回头一看，野岛的手却一直在抖。“胆子真不大，”石田想着，可谁敢说他懦弱？
到了十二号，连伊藤少佐都没撑过去，这么多年的老兵，也是硬生生被炸死在城下。人死多了，石田慢慢也记不住都是谁的名字。那些人脸和死状像过电影似的，只在他做噩梦的时候还跳出来。
之后又是连番突击，白刃战杀成一锅粥，血水都溅到嘴里。野岛这小子终于没挺住，被炸得只剩点衣服角。石田没敢去看，小队里再没人提他杀一百人的事。
那几个晚上就睡在尸堆旁边，躺下闭眼之前，都用枪顶着胸口，生怕城墙上的中国兵再次黑下里冲下来。心里再硬的人，这会儿也开始盼家，盼着明天能活着见太阳。
“敌人哪有那么不堪？”北尾说。石田咧咧嘴苦笑。老实人不撒谎——其实他们自己才是被吓破了胆。报纸上的轻松啊，部里的大话，全都是骗人的。
十三号拂晓，等号子一响，所有人像条件反射一样起身，结果却发现，城上的对手已经不见了。有人说，那是中国人终于撑不住逃了。可等进城一看，尸体摞成山，甚至还有几个中国兵，死的时候还死死举着枪。没人说话，风一过就闻见血腥气刺鼻。恼怒、委屈混在一起，不知道该往谁头上撒。石田见了一个还活着的中国军官，伤得不轻，腿都断了。他硬撑着日语跟石田说：“四万万中国人，不会让你们如意。”
石田把烟递过去，看着他一口一口抽完。那会儿没别的想法，心说“也算是认识了个硬骨头中国人”。可之后中岛举枪那声闷响，把一切都炸成了碎片。
后来石田老了，总翻自己的日记，心里想的和当初写下的不太一样。他在书里写，这场仗，把日本人的幻想都撕了个稀巴烂。“我们想靠杀戮吓住一个民族，结果却在他们的抵抗里越陷越深。打到最后才明白，真震不住。”
这么多年过去，没人再跟石田提起光华门。可他心里清楚，有些夜晚，城墙上的影子还在站岗，死人堆里的呐喊还在响。纸上没写完的那些话，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是不是每场战争里，都有些话说不出口，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悄悄问自己：我们究竟输给了什么？
来源：堤上悠然赏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