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错愕、愤怒又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解脱后的疲惫。
王浩一家人被我扔在高速服务区的那一刻,我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同事关系,就彻底碎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错愕、愤怒又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解脱后的疲惫。
整整五年,在单位里,我都是那个“老好人”陈默。谁电脑坏了,我修;谁临时有事,我顶班;谁搬家缺人手,我第一个到。我以为这是维系人际关系的最好方式,温和、忍让、与人为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一次我满怀期待的自驾游,会变成一场如此难堪的人性考验。而这场考验的导火索,竟然只是一箱汽油。
故事,得从半个月前,王浩那个看似不经意的电话说起。
第1章 不请自来的旅伴
“陈默啊,周末有安排吗?”电话那头,王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爽朗。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一份季度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眼花。听到他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把腰挺直了些,笑着说:“王哥,怎么了?还没呢,打算在家歇两天。”
“歇什么歇,年轻人在家待着都发霉了!”王浩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我跟你嫂子商量,周末带乐乐去邻市的那个“云梦山谷”玩两天,听说那儿风景特好,还有个大溶洞。我寻思着你刚提了新车,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出去跑跑吗?一起呗?”
我的心猛地一动。
云梦山谷,我确实心心念念了很久。更重要的是,我那辆刚落地三个月的深灰色SUV,除了上下班和周末去超市,还没正经跑过一次长途。那流畅的线条,宽敞的空间,还有我特意加钱选配的音响,正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旅行。
“好啊!”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什么时候出发?我看看攻略。”
“攻略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嫂子都弄好了。你啊,就负责开车,当我们的专属司机就行!”王浩哈哈大笑,“你那车空间大,坐着舒服,咱们一辆车就够了,还热闹!”
电话挂断前,我心里那点因为“专属司机”这个词冒出头的微小不适,很快就被对旅行的期待冲散了。王浩在单位里算是我的前辈,平时对我挺关照,偶尔开个玩笑也正常。再说,大家一起出去玩,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我预想的轨道。
首先是行前准备。我建了个微信群,本意是商量一下各自需要带的东西,免得重复。结果,群里几乎成了王浩的妻子李娟的“指令发布中心”。
“小陈,你车后备箱够大吧?我们乐乐的折叠滑板车、游泳圈、画板都得带上。”
“小陈,听说山里晚上凉,你多带件厚外套,万一乐乐冷了可以给他披一下。”
“小陈,你车上零食准备点,乐乐喜欢吃进口的薯片和果冻,别买那些乱七八糟的牌子。”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嘴角的笑容有点僵硬。我客气地回复:“嫂子,零食大家各带一点吧,不然我一个人准备,怕不合你们口味。”
李娟立刻回了个笑脸表情:“哎呀,你一个单身汉,哪有我们当妈的懂孩子?你买就行,我们相信你的品味!”
王浩则在群里打圆场:“陈默,你嫂子就是心细,你多担待。咱们这趟全靠你了,回来哥请你吃大餐!”
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打开购物软件,把那些我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进口零食加进购物车。付款的时候,看着那三百多的账单,我第一次对这次旅行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
出发那天早上,更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不把自己当外人”。
约好八点在我家楼下集合,我七点半就把车开到楼下,仔细地擦了一遍内饰,后备箱也提前清空,准备迎接我的乘客。
结果,我从七点五十等到八点二十,王浩一家三口才施施然地出现。王浩手里提着一个双肩包,李娟拉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他们六岁的儿子王乐乐,则像个小火车头一样冲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
“哎呀,陈默,久等了久等了!早上乐乐非要看动画片,磨蹭了一会儿。”王浩一脸歉意地笑着,但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真正的不好意思。
我摆摆手,说:“没事,王哥,时间还早。”
我打开后备箱,李娟指挥着王浩把行李箱和一堆大包小包塞了进去,几乎占满了四分之三的空间。我自己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显得有些孤零零。
“小陈你这车就是好,真能装!”李娟满意地拍了拍后备箱门,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乐乐紧跟着爬上后座,一屁股坐下,手里黏糊糊的巧克力蹭在了我刚擦干净的皮质座椅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棕色印记。
我心疼得眼角一抽,可当着他们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扯出一个笑容:“乐乐坐好,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李娟瞥了一眼那道印子,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像是没看见一样,从包里拿出一瓶酸奶递给儿子:“乐乐乖,喝完奶再睡一觉,到了妈妈叫你。”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引擎平稳的轰鸣声,暂时压下了我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同事之间,不就该这样不分彼此吗?我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第2章 失控的车厢
车子平稳地驶上高速,窗外的城市景象迅速被连绵的绿色取代。我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自己很喜欢的民谣,舒缓的旋律让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哎,陈默,你这放的什么歌啊?慢吞吞的,听得人想睡觉。”后座的李娟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换个有节奏的,乐乐喜欢听儿歌。”
我愣了一下,默默地切掉了音乐,通过蓝牙连接上王浩的手机。很快,车厢里就被“挖呀挖呀挖”的魔性旋律填满,乐乐在后座兴奋地跟着手舞足蹈,小脚一下下地踢在我驾驶座的靠背上。
“乐乐,别踢叔叔的椅子。”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温和地提醒道。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活泼。”王浩坐在副驾,正低头刷着短视频,头也不抬地说道。视频里传来阵阵夸张的笑声,和儿歌混杂在一起,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默默地调低了音量,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这辆车,是我工作五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第一笔大件。从选车、订车到提车,每一个环节我都亲力亲wai。车里的每一处内饰,我都像对待自己的皮肤一样爱惜。可现在,我的私人空间,正被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侵占着,变得嘈杂、混乱,甚至有些狼狈。
没过多久,后座传来了零食包装被撕开的声音。薯片、饼干、果冻……李娟把我买的那些零食一样样拿出来,整个后座成了一个移动的自助餐厅。
“妈妈,我要喝可乐!”乐乐喊道。
“小陈,你车上没准备点饮料吗?”李娟问。
我有些无奈地说:“嫂子,我车上只有矿泉水。小孩子喝太多碳酸饮料不好。”
“哎呀,偶尔出来玩一次,没关系的。”李娟说着,自己从包里掏出了一瓶冰可乐,拧开递给乐乐。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一个急刹车,半瓶可乐洒在了后座和脚垫上。深色的液体迅速渗透进米色的脚垫,散发出甜腻腻的味道。
“哎呀!”李娟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去擦,可越擦污渍面积越大。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新车,第一次长途,就被弄得一塌糊涂。我甚至能想象到,等太阳一晒,整个车厢都会弥漫着一股发酵的酸甜味。
“陈默,对不住啊,小孩子手不稳。”王浩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道了个歉。
“没事。”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感觉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
我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更不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如果他们是我的至交好友,别说弄脏车,就是把车开去豁泥地,我也只会一笑置之。但问题是,从上车到现在,王浩一家表现出的,不是朋友间的随性,而是一种近乎无视的理所当然。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我当司机,理所当然地让我准备一切,理所当然地弄脏我的车,甚至连一句真诚的道歉都没有。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在单位里“老好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让王浩觉得,我的付出是天经地义,我的所有物可以被随意对待?
车子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直沉默着。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王浩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收起了手机,开始没话找话地和我聊天。
“陈默,你这车动力可以啊,提速挺快。多少钱落地的?”
“办齐了差不多二十三万。”我淡淡地回答。
“哟,不便宜啊!你小子可以啊,闷声发大财。”王浩拍了拍中控台,“不过说真的,买车就是个消耗品,没必要太爱惜。你看我那辆破捷达,随便开,随便造,刮了蹭了都不心疼。”
我听着他这番“高论”,心里冷笑一声。是啊,别人的东西,当然不心疼。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说道:“等过两年哥换车,也换个SUV,到时候咱们两家可以一起出去玩,换着开,多好!”
我没有接话。
我看着油表指针一点点地向左偏移,已经过了中间刻度,正在朝着红线区域缓慢移动。出发前,我特意去加满了油,想着一箱油跑到目的地绰绰有余。
可现在,我心里却萌生了一个念头。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计较”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迅速在我心里盘根错节。它关乎的不是钱,而是一种尊重,一种边界感。
我决定试探一下。
“王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前面有个服务区,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吧,顺便把油加满。”
第3章 加油站的风波
我的提议一出口,车厢里原本嘈杂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他看了一眼导航,摆了摆手说:“哎呀,不急不急,我看导航,离目的地也就一百公里出头了。你这车满箱油跑个七八百公里没问题吧?我看还能跑不少呢,到了地方再加也一样。”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像加油这件事,天生就该由我这个车主全权负责。
后座的李娟也附和道:“是啊小陈,服务区油贵,到了市区加油站多得是,还便宜。”
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又被拨动了一下。
我不是傻子,听得出他们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明确地告诉我,他们没有要分摊油费的打算。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或者说,是在他们把我的车厢变成儿童乐园和垃圾场之前,我或许会一笑而过,自己默默把油加了。几百块钱的油费,我不是出不起。
但此刻,这一箱油的意义已经变了。它不再是单纯的燃油,而是衡量我们这段关系的一杆秤。它称量的,是尊重,是情分,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我深吸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转向,车子平稳地驶入了服务区的匝道。
“还是加一下吧,王哥。”我看着后视镜,镜子里映出王浩和李娟有些错愕的脸,“出门在外,油箱满着,心里踏实。万一前面堵车或者有什么意外,不至于抓瞎。”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态度却很坚决。
车子停在加油机旁,我熄了火,拔下车钥匙。服务区里人来车往,阳光有些刺眼。
“加95号,加满。”我对穿着蓝色工装的加油员说。
加油枪插进油箱口,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飞速跳动。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加油机发出的“咔哒”声,和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王浩和李娟坐在车里,谁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王浩掏出手机,假装在看新闻,李娟则扭头看着窗外,好像对外面的风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站在车外,看着那不断攀升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小气,太计...
“师傅,好了!”加油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一看,屏幕上最终定格的金额是:425元。
我拿出手机,正准备扫码付款,然后,我转过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着王浩。
“王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你看,这趟出来玩,路上的油费咱们是不是AA一下?这趟油425,一人一半,你给我210就行,零头我抹了。”
我把话说得尽量委婉,甚至主动承担了零头。我想,我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
然而,王浩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对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愤怒。
“陈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不远处几个司机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没什么意思啊,王哥。”我依然保持着平静,“大家一起出来玩,费用均摊,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王浩冷笑一声,他推开车门站了起来,个子比我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把你当朋友,坐你的车是给你面子!你倒好,跟我算计这一百两百块钱的油费?你至于吗?你这格局也太小了吧!”
他的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我脸上。
“是啊,小陈,”后座的李娟也探出头来,一脸鄙夷地帮腔,“我们家王浩在单位多照顾你啊,你刚来的时候,哪个项目不是他带着你?现在混好了,提了新车,就开始跟老同事算计这点小钱了?做人不能这么忘本吧?”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瞬间就把我定义成了一个忘恩负义、斤斤计较的小人。
我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嘴脸,突然觉得特别可笑。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对他们的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对我的“关照”,是可以用来抵消一切人情世故的筹码。他们蹭我的车,弄脏我的车,消耗我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在“给我面子”。
而我,一旦要求最基本的公平,就成了格局小、忘本、不知好歹。
我心底那团压抑了一路的火,“腾”地一下烧到了顶点。
“王哥,嫂子,”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忍让,“一码归一码。工作上你带我,我心存感激,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但是这次自驾游,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我出车,出时间,开了一路,连最基本的油费都不能均摊一下吗?”
“再说了,从上车到现在,你们有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或者说,当成这辆车的主人来尊重吗?”我指了指后座那片狼藉,“巧克力印,可乐渍,还有踢脏的靠背,这些我就不说了。但凡你们心里有半点尊重,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我的话,似乎戳到了他们的痛处。王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娟却不依不饶,尖着嗓子喊道:“不就是弄脏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去给你洗洗不就行了?一辆破车,宝贝成这样!我们乐乐还小,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
“我不是跟孩子计较,”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跟你们计较。”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加油员拿着收款码,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王浩。
最终,还是王浩先败下阵来。他大概是觉得在公共场合这样争吵太丢人,从口袋里极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扫了我的收款码,转了210块钱。
“滴”的一声,钱到账了。
但这声提示音,却像是一道休止符,宣告着我们之间那点脆弱的“情谊”,到此为止。
第4章 无法同行的路
我付了油费,默默地回到了驾驶座。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车外是喧嚣的服务区,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王浩黑着脸,把头转向窗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李娟则在后座不停地小声嘟囔着什么,无非是“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算我倒霉”之类的话。乐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难得地安静了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看他爸爸,又看看他妈妈。
我重新发动汽车,汇入车流。
刚才还让我心烦意乱的儿歌和短视频笑声消失了,车里安静得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这种安静,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难受。它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所有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心里很乱。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做错了吗?
为了几百块钱,和同事闹到这个地步,值得吗?回到单位,王浩会怎么说我?其他同事会怎么看我?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呢?难道就要一路忍气吞声,把自己的善意当成廉价的地毯,任由别人在上面踩踏,还要笑着说“没关系”吗?
不,我做不到。
有些底线,一旦退让,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车子又行驶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这段路程,感觉比之前那两个小时还要漫长。
终于,王浩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感情。
“前面路口下高速,送我们到市区的客运站。”
我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王哥,你这是……?”
“这趟旅行,我们不去了。”王浩冷冷地说,“跟你这种人一起玩,我们全家都觉得晦气。我们自己坐大巴回去。”
他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没想到,他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本以为,大家到了目的地,冷静一下,或许还能把这趟旅行勉强维持下去。可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在他看来,我让他分摊油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他尊严的巨大侮辱,足以让他宁愿半途而废,带着老婆孩子折腾着坐大巴回家,也不愿再和我在一辆车里多待一分钟。
也好。
我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凉了下去。既然无法同行,那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打开转向灯,在下一个出口驶离了高速。
根据导航,最近的客运站还有十几公里。车子行驶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两旁的风景不断后退。我突然觉得,我和王浩这几年的同事关系,也像这倒退的风景一样,正在迅速离我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前面那个公交站停吧。”李娟突然指着路边说,“我们从这里打车去客运站方便。”
我依言靠边停车。
这里是一个普通的路口,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公交站台,几棵半秃的行道树在风中摇曳。
我熄了火,下了车,一言不发地打开后备箱。
王浩和李娟也下了车,动作迅速地把他们的行李箱和大包小包都搬了出来,堆在人行道上,像一座小山。
整个过程,我们三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和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
乐乐站在一堆行李旁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我,又看看他父母,小声问:“爸爸,我们不坐叔叔的车了吗?”
王浩没有回答他,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鄙夷。
我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清点完毕,确认没有遗漏,然后关上了后备箱。
“王哥,嫂子,”我看着他们,最后一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的反应,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站在路边行李堆旁的狼狈模样。李娟正指着我的车,激动地对王浩说着什么,王浩则铁青着脸,掏出手机,似乎在叫车。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挂挡,踩油门。
车子,缓缓地,但却无比决绝地,驶离了那个路口。
第5章 一个人的旅途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我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城市里开着。
王浩一家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后视镜里,但他们留下的那份沉重和压抑,却依然笼罩着整个车厢。
我关掉了导航,把车停在一个安静的公园旁边。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方向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趴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不是我想要的旅行。
我原本期待的是一路欢声笑语,是朋友间的分享和默契,是抵达目的地后看到美景的共同惊叹。
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开始复盘整件事。从王浩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落入了一个被动的局面。我习惯性地答应,习惯性地付出,习惯性地忽略了那些让我感到不适的细节。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和谐,结果却换来了得寸进尺。
加油站的那场争吵,与其说是我一时冲动,不如说是我长期压抑后的一次必然爆发。那425块钱,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引爆我的,是那份被漠视、被侵犯、不被尊重的憋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拿起来一看,是王浩发来的。
“陈默,你行!这事没完,咱们单位见!”
短短一句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找到王浩的头像,长按,点击“删除联系人”。
世界,瞬间清净了。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搬开了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
也许回到单位,我将面临一场舆论风暴。王浩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传播出去,把我塑造成一个刻薄、小气、翻脸不认人的形象。
但那又如何?
为了一个本就不值得深交的人,去委屈自己,去维持那份虚假的和谐,真的有意义吗?
我想明白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那箱油,也不在于弄脏的车,而在于我和王浩从根本上就不是一类人。我的善良和忍让,在他看来,是软弱和理所应当。我所珍视的边界感和相互尊重,在他看来,是小气和斤斤计较。
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通了这一点,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重新发动汽车,打开导航,目的地依然是——云梦山谷。
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期待已久的旅行?
车厢里,那股甜腻的可乐味和零食的混合气味依然存在,但我已经不那么在意了。等到了地方,找个洗车店,好好地做一次内饰清洗,一切就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打开音响,还是那首舒缓的民谣。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嫌它太慢,再也没有人要求换成“挖呀挖呀挖”。
悠扬的旋律在车厢里流淌,阳光正好,前路开阔。
我一个人,重新上路了。
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有我一个人。王浩一家,不过是我抵达终点前,必须甩掉的、沉重而不合时宜的行李。
开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抵达了云梦山谷景区。
把车停好,背上我的小背包,走进景区大门的那一刻,清新的山风夹杂着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所有疲惫和浊气,都被这山风吹散了。
山谷里的风景,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美。溪水潺潺,鸟鸣清脆,满眼的绿意让人心旷神怡。
我沿着山路慢慢地走,看到有趣的风景就停下来拍张照,累了就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一会儿,听听水声。
没有了催促,没有了抱怨,没有了需要照顾的“巨婴”,我终于找回了旅行本该有的样子——自由、放松、惬意。
傍晚,我在山顶的观景台,看到了壮丽的日落。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群山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我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幅美景,发了一个朋友圈,配文是:“一个人,也有一人的风景。”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在那个服务区的决定。
如果我当时选择了妥协,那么此刻,我大概正陪着王浩一家在某个农家乐里,听着他们对饭菜的挑剔,应付着乐乐的吵闹,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心里却比黄连还苦。
那样的旅行,不要也罢。
第6章 回归与面对
在云梦山谷待了两天,我彻底放空了自己。周日傍晚,我开着车,踏上了返程的路。
车内已经被我彻底清理干净,那家山脚下的洗车店老板非常专业,不仅把可乐渍处理得毫无痕迹,还做了全车除味,车厢里只剩下淡淡的柠檬香。
我的车,还是我喜欢的样子。我的生活,也应该由我自己掌控。
周一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
意料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种眼神,混合着好奇、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王浩已经到了,正被几个同事围在中间,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那几个同事尴尬地笑了笑,也都散开了。
整个上午,办公室的气氛都有些诡异。没有人主动跟我说话,连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同事,也只是在茶水间碰到时,对我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我明白,王浩的“宣传”工作,已经做得很到位了。
在他的版本里,我肯定是一个心胸狭隘、为了一点油钱就把同事一家老小扔在高速上的“极品”。
我没有去解释。
因为我知道,相信王浩的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会觉得我是在狡辩。而那些真正了解我为人、愿意相信我的人,根本不需要我解释。
午饭时间,我一个人去了食堂。刚打好饭坐下,部门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小张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
“默哥,”他压低声音,有些担忧地问,“我听王哥说……你们周末出去玩,闹掰了?”
我点点头,平静地吃着饭:“嗯。”
“他……他说你因为油钱的事,把他一家人扔半路上了?”小张的表情很纠结,他似乎不太相信,但又不敢完全不信。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地讲了一遍。从他们迟到、弄脏车,到加油站的争执,再到他们主动要求下车。
小张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我就说嘛!”他一拍大腿,“默哥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王浩那个人,平时就爱占小便宜,我们都知道。这次肯定是他做得太过分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担心地说:“不过默哥,你这次把他得罪惨了。他在单位毕竟是老员工,跟领导关系也不错,你以后……怕是有点麻烦。”
“麻烦就麻烦吧。”我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有些麻烦,躲不掉。但我至少要让自己活得舒坦点。”
和小张的这番对话,让我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了。
是的,总会有人理解你,也总会有人误解你。我们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原则,然后把评判的权利,交给时间。
下午,领导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领导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表情有些严肃:“陈默,我听王浩说了周末的事。具体怎么回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卖惨,就像跟小张说的那样,客观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领导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似乎在思考。
“陈默,”他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从道理上讲,我理解你。同事之间相处,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下,都应该有分寸感,互相尊重是基础。王浩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确实有欠妥当的地方。”
他话锋一转:“但是,从人情的角度看,你的处理方式,也确实有些……生硬了。毕竟是多年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对你,对整个团队的氛围,都没有好处。”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这样吧,”领导最后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私下的矛盾,不要带到工作中来。王浩那边,我会去敲打他。你呢,也大度一点,找个机会,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这事就算过去了。一个团队,还是要以和为贵。”
我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领导。”
走出领导办公室,我心里很清楚,所谓的“把话说开”,不过是领导希望的“和稀泥”。
但我和王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道裂痕已经产生,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从前。
不过,领导的话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职场不是审判庭,不负责裁决谁对谁错,它更看重的是稳定和效率。
我可以坚持我的原则,但我也需要适应这里的规则。
从那天起,我和王浩成了一间办公室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工作上,我们有必要的交接,但绝无多余的废话。私下里,我们视对方为空气。
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了。毕竟,大家都很忙,没有谁会一直关注别人的八卦。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陈默了。面对不合理的要求,我学会了微笑着拒绝;面对越界的试探,我学会了明确地划出自己的底线。
有人说我变了,变得“不好说话”了。
但我觉得,我只是找回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份对自己的尊重。
那次失败的自驾游,就像一场高烧。烧得我头昏脑胀,身心俱疲,但烧退之后,却也帮我排出了身体里的“毒素”,让我变得更清醒,也更健康。
它让我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善良,不是无底线的退让,而是有原则的坚守。而任何需要你委曲求全才能维持的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其实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来源:缤纷饺子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