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出席表哥婚礼 吃饭时伴娘忽然拉我:你就是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28 22:59 1

摘要:那年是1992年,夏天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锅,把整个县城都焖在里头。

那年是1992年,夏天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锅,把整个县城都焖在里头。

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声音黏糊糊的,像化掉的麦芽糖,粘在人耳朵里,甩都甩不掉。

我穿着我最好的那件白衬衫,的确良的,洗得有点发黄,领口硬邦邦地硌着我的脖子。

我妈早上给我熨了半天,那老式电熨斗滋滋地响,喷出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水汽。

她说,去参加你表哥的婚礼,得穿得精神点,别给你舅舅家丢人。

我心里其实老大不情愿。

我刚高考完,估摸着分数悬,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哪有心情去喝什么喜酒。

但表哥是我大舅家唯一的儿子,我不去,说不过去。

婚宴设在县里最大的国营饭店,叫“红星饭店”,门口两根巨大的红漆柱子,有点掉漆了,露出底下暗色的木头。

一进去,一股混杂着油烟、酒精和人声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大厅里摆了二十多桌,全是圆桌,铺着大红色的桌布,有点旧,边角都起了毛。

每张桌子中间都摆着一瓶本地产的“杜康酒”和几瓶橘子味儿的汽水。

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菜籽油的味道,还有炒辣椒的呛味儿。

我被安排在一桌,桌上的人我大多不认识,都是些远房亲戚,互相敬着酒,扯着嗓门说话,唾沫星子横飞。

我闷头吃菜,那道红烧肉炖得真不错,肥肉颤巍巍的,入口即化,酱汁拌米饭一绝。

就在我埋头对付第三块排骨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很轻,但很坚定地按住了我的胳膊。

那只手很白,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和我妈那双常年操劳、关节粗大的手完全不一样。

我一愣,抬起头。

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是伴娘的打扮。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也可能更大一些,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但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却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的耳朵里。

她说:“你就是我。”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喝多了。

婚宴上喝多的人不少见,说胡话的也多得是。

我礼貌地笑了笑,想把胳膊抽回来。

“阿姨,您可能认错人了。”

她的手却抓得更紧了,力气不大,但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我没认错。”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就是我。”

这下,我有点毛了。

这算什么?新式的搭讪?还是真的脑子不清楚?

我环顾四周,新郎新娘正在那头敬酒,没人注意到我们这桌角落里的古怪。

桌上其他人也都在高声阔论,没人理会我们。

我压低声音:“阿姨,我真不认识您。”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只是看着我的脸,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情绪,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什么东西。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恐惧?

“你的眉毛,”她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跟他一模一样。又浓又直,像两把没出鞘的剑。”

“还有你的嘴唇,抿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小小的、往下的弧度。”

她说的,都是我自己都没太注意过的细节。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到底是谁?

“你父亲,他好吗?”她突然问。

我更懵了。

她认识我爸?

我爸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县里的无线电厂当个修理工,每天就是跟那些线路板和零件打交道,没什么朋友,更别提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有故事的女人。

“我爸……他挺好的。”我含糊地回答。

她听了,像是松了一口气,抓着我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不是白酒,是那种兑了水的果酒,仰头一口就喝干了。

她的脖颈仰起,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喉结轻轻滚动。

放下杯子,她眼圈有点红。

“那就好。”她说,声音有点哑。

整个婚宴的后半场,我都坐立难安。

那个女人没再跟我说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偶尔新娘叫她,她就过去帮帮忙,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那笑意,一点都没进到眼睛里。

我偷偷观察她,她不怎么吃菜,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她的坐姿很直,背挺得像一棵小白杨,即使在一片喧闹和狼藉里,也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清冷。

终于,宴席散了。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空气里那股热乎乎的酒菜味儿也淡了下去。

我跟在人群后面,心里还在琢磨那个女人的事。

刚走到饭店门口,她追了上来。

“等一下。”

我停住脚步。

她走到我面前,从随身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木头雕刻的鸟,很粗糙,看得出是手工做的,连翅膀上的羽毛纹路都是用小刀一刀一刀划出来的。

木头已经很旧了,颜色发深,表面被摩挲得油光水滑。

“这是什么?”我问。

“你拿回去,交给你父亲。”她说,“你就告诉他,是‘小晚’给他的。”

小晚?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爸妈的名字里,都没有这个字。

“他看到这个,就明白了。”她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然后,她转身就走了,汇入了街上的人流,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捏着那只木头鸟,站在“红星饭店”的门口,感觉自己像做了个荒诞的梦。

手心里的木鸟,带着那个女人指尖的余温,还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旧木头的香气。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把那只木头鸟放在枕头边,翻来覆去地想。

小晚是谁?

她为什么说“你就是我”?

她跟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我想象不出我那个每天穿着蓝色工作服,手上沾满机油,只会在饭桌上闷声问我“学习怎么样”的父亲,会跟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只精致的木鸟,扯上什么关系。

我爸在我心里,就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沉默,可靠,但你永远不知道他那些复杂的线路里,曾经播放过怎样热烈的乐章。

第二天,我揣着那只木鸟,心里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坐立不安。

我好几次想直接去问我爸,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怕。

我怕问出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答案,怕打破我们家那种虽然平淡但还算安稳的局面。

我妈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善良,唠叨,眼里只有柴米油盐和我的学习成绩。

如果……如果我爸真的有什么过去,我妈能接受吗?

这个家,会怎么样?

我不敢想。

我决定先自己查查看。

可是在1992年,查一个只知道小名叫“小晚”的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我只知道,她是新娘的伴娘。

我去找了表哥。

表哥刚新婚,满面春风,正在家里跟新嫂子一起收拾收到的礼金和礼物。

我拐弯抹角地问起那个伴娘。

“哦,你说林晚啊。”表哥说,“那是我老婆的同事,在县文化馆工作的。”

林晚。

原来她叫林晚。

“她人挺好的,就是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冷清,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表哥一边数着红包一边说。

“哥,她……结婚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呢。”新嫂子插了句嘴,“听说以前有个对象,后来吹了,就一直单着。都快四十的人了,可惜了。”

快四十了,还没结婚。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似乎印证了我的某些猜想。

那个周末,我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县文化馆。

那是个很旧的院子,青砖灰瓦,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

我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像个做贼的小偷。

我不知道我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

或许,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那个婚宴上的女人,不是我的一场幻觉。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没穿那天的连衣裙,换了一身很普通的白衬衫和蓝裤子,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松地扎在脑后。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

“你来了。”她说。

我们就在文化馆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夏天的午后,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想知道什么?”她先开了口。

我把那只木头鸟拿了出来,放在我们中间的石阶上。

“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那只木鸟,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很温柔,很遥远。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木鸟的翅膀,就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啊,”她轻声说,“是他做的。我们那时候,都叫他‘阿禾’。”

阿禾。

我爸的小名,就叫阿禾。

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会这么叫他。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然后,她开始讲故事。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缓,像一条安静流淌的河,把我带回了那个我从未经历过的,属于他们的七十年代。

她说,那时候,她家和我家,是邻居。

不是现在这种楼上楼下的邻居,是那种土墙隔着土墙,鸡犬之声相闻的老邻居。

她家在东头,我家在西头,中间隔着一个打谷场。

那时候我爸还不是现在这个沉默的修理工,他是一个眼睛里有光的少年。

他喜欢爬树掏鸟窝,喜欢下河摸鱼,喜欢拿着一块破木头,用一把小刀,一坐一下午,雕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林晚,那时候还叫小晚,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子,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阿禾哥,阿禾哥”地叫。

我爸比她大三岁。

他会把掏来的鸟蛋,捂热了给她。

会把摸到的最大的那条鱼,偷偷扔进她家的水缸里。

会把他雕的第一个像样的东西——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送给她。

她说,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

那时候的河水,总是很清。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但是心里是满的。

她讲起一个夏天的晚上。

村里放露天电影,打谷场上挤满了人。

他们俩没去看电影,偷偷跑到村外的小河边。

那天晚上有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在河面上,像碎银子。

萤火虫在草丛里飞来飞去,一闪一闪的。

我爸,那个叫阿禾的少年,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拿出那只木鸟,递给她。

他对她说:“小晚,你看,这只鸟没有脚。书上说,有一种鸟没有脚,一生只能不停地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

“我以后,也要像这只鸟一样,飞出这个小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愿意跟我一起飞吗?”

林晚说,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光下,她看到他眼睛里闪着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那只木鸟,就是他们的信物,是他们对未来的一个无声的约定。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

我无法把我眼前这个眼神沧桑的女人,和我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跟故事里那对月下私语的少年少女联系在一起。

这太像电影里的情节了。

可她说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实。

比如,她说我爸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那是在给她削木鸟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我回家偷偷看过,我爸的手腕上,真的有那么一道疤。

比如,她说我爸最讨厌吃芹菜,因为小时候有一次吃芹菜中毒,上吐下泻。

这也是真的,我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出现过芹菜。

这些,都是我妈都未必知道的细节。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我爸去当兵那年。

那时候,他们已经偷偷定下了“等他回来就结婚”的约定。

我爸走的那天,小晚去送他。

长途汽车站,人挤人。

他隔着车窗,对她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她哭着点头。

汽车开动的时候,他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喊:“照顾好我们的鸟!”

那只木鸟,她一直贴身放着,像是他的一个分身,陪着她。

他走了之后,开始频繁地给她写信。

信里,他会讲部队的生活,讲训练有多苦,讲对她的思念。

每一封信的结尾,他都会写:等我。

她说,那些信,是她当时生活里唯一的光。

她把每一封信都小心地收在一个铁盒子里,晚上拿出来,一遍一遍地看。

可是,好景不长。

变故,毫无征兆地来了。

小晚的父亲,当时是村里的会计,被人诬陷贪污公款。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她家一下子就从还算殷实的家庭,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黑五类”。

家里的东西被搬空了,墙上被刷满了大字报。

她和她母亲,每天都要接受批斗,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说,那段日子,天是灰色的,人是麻木的。

唯一支撑她的,就是阿禾的信,和那个“等他回来”的念想。

可是,就连这点念想,最后也被掐灭了。

村长的儿子,一直喜欢小晚。

他趁人之危,跟小晚的母亲提亲。

条件是,只要小晚嫁给他,他就能利用他父亲的关系,把小晚父亲的案子给“抹平”。

她母亲跪下来求她。

“小晚啊,算妈求你了,救救你爸吧!你爸要是在里面出了事,我们一家就全完了!”

她不肯。

她心里只有阿禾。

她写信,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了阿禾,信里写满了她的恐惧和无助。

她求他,快点回来,或者,想个办法。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封信上。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信。

一个月,两个月……

她等来的,是她父亲在里面被打得半死的消息。

还有,村长儿子越来越不耐烦的催促。

“林晚,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三天,她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她每天都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等,等邮递员,等阿禾的回信。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写给他的信,像是石沉大海。

她不知道,是信寄丢了,还是……他退缩了。

第三天傍晚,她母亲又一次跪在了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也就是在那个傍晚,她彻底绝望了。

她答应了那门亲事。

她说,她答应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死了。

那个相信爱情,相信承诺的小晚,死在了那个黄昏。

婚礼办得很仓促,也很冷清。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衣服,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她把阿禾写给她的所有信,连同那只木头鸟,都锁进了那个铁盒子里,埋在了她家后院的老槐树下。

她想,就这样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起来。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开最残酷的玩笑。

就在她结婚后的一个星期,她收到了阿禾的信。

不是一封,是厚厚的一沓。

原来,他不是没有回信。

他一直在写信,甚至,他还向部队请了假,准备回来。

只是,他寄出的所有信,都被村长,也就是她后来的公公,给扣下了。

最后一封信里,他说,他已经买好了回来的车票。

信的末尾,还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鸟,旁边写着:小晚,我来接你飞了。

信的邮戳日期,是她结婚的第二天。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我能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光。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无法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看到那些信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

那不是绝望,那是比绝望更可怕的,一种被命运活生生撕裂的痛。

“后来呢?”我哑着嗓子问。

“后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压下去。

“后来,他回来了。”

他回来那天,她正好在河边洗衣服。

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熟悉又陌生,正朝着村子走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

是阿禾。

他瘦了,黑了,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

他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疯了一样地向她跑过来。

可是,还没等他跑到跟前,村长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丈夫”,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

“你来干什么?她现在是我老婆!”他冲着阿禾吼。

林晚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阿禾当时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信,有愤怒,最后,全都变成了死灰一样的绝望。

他什么也没说。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她。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他再也没有回过头。

“我当时,就那么站着,像个傻子一样。”林晚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空洞的自嘲。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我嫁人了?我说我等不了你了?还是我说,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我说不出口。我觉得自己脏,觉得对不起他。我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天,村里的小河边,一个少年所有的青春和梦想,碎得一塌糊涂。

一个少女所有的爱情和期待,也跟着一起,埋葬了。

再后来,她听说,阿禾很快就办了手续,从部队复员了。

他没有回老家,直接去了县城,进了一家无线电厂。

再后来,她听说,他结婚了,娶了一个城里的姑娘。

再后来,她听说,他有了一个儿子。

而她自己呢,那段所谓的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两年。

她那个“丈夫”,就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蛋。

她父亲的案子,也根本没有被“抹平”,最后还是判了刑。

她看透了这一切,毅然决然地离了婚。

在那个年代,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可想而知。

她没在村里待下去,一个人来了县城,在文化馆找了份工作,一直到今天。

“我们都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生活了几十年。”她看着远方,悠悠地说,“可是,我们一次都没有再见过。”

“不是没机会。县城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我们都在刻意地躲着对方。”

“就像两只受了伤的刺猬,既想靠近,又怕刺伤彼此,更怕刺伤自己。所以,只能远远地躲开。”

故事讲完了。

梧桐树的影子,已经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我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大团湿棉花。

原来,我那个沉默的父亲,心里藏着这么深,这么痛的一段往事。

原来,他那些看似平淡的岁月里,有这样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我终于问出了口。

她转过头,看着我,就是那种在婚宴上看着我的眼神。

“因为,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他。”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干净。”

“我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还年轻。”

“我不想……不想让他心里那个结,一直系到死。也不想让自己,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那天在婚宴上,我说‘你就是我’,其实说错了。”

“你不是我。你是我们当年,最好的样子。”

“你是我们那段被毁掉的青春里,唯一延续下来的,鲜活的证明。”

她说完,冲我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地笑。

笑意进了眼睛里,带着泪光,像雨后的太阳,有一种破碎的美。

然后,她转身,走进了文化馆那扇斑驳的木门里。

我拿着那只木鸟,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我妈在厨房里忙活着,抽油烟机轰轰地响。

我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正在修一台半导体。

他一手拿着烙铁,一手捏着焊锡丝,神情专注。

客厅的灯光,照在他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上。

那一瞬间,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和林晚故事里那个叫“阿禾”的少年,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我突然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我的父亲。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疑惑。

“怎么了?学校的事,有消息了?”

我摇了摇头。

我把那只木头鸟,从口袋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鸟上。

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手里的烙铁,还滋滋地冒着烟。

可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只剩下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和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烙铁和焊锡丝。

他伸出手,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了那只木鸟。

他把它放在手心里,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他的头,低了下去。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耸动。

然后,一滴滚烫的,浑浊的液体,落在了茶几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哭了。

我那个在我记忆里,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坚硬得像块石头的父亲,哭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是那么无声地,压抑地,流着眼泪。

那眼泪里,有多少年的委屈,多少年的思念,多少年的不甘和悔恨?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心里那团湿棉花,也一下子被泪水浸透了,又酸又胀。

我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老禾,你这是怎么了?眼睛里进东西了?”

我爸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把那只木鸟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他抬起头,冲我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年纪大了,眼睛迎风流泪。”

那天晚饭,他吃得很少。

他一直把那只攥着木鸟的手,放在桌子底下,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从那天起,我们家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爸还是那个沉默的修理工,我妈还是那个唠叨的家庭主女。

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爸的话,比以前更少了。

他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有时候,我会看到他偷偷拿出那只木鸟,放在手心里看。

他的眼神,会变得很远,很远。

我高考的分数,下来了。

不高不低,刚好够上了省城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线。

我妈很高兴,张罗着要请客吃饭。

我爸没什么表示,只是那天晚上,他多喝了两杯酒。

他喝得有点多,脸颊通红。

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

他说:“儿子,到了大学,好好念书。”

“别像我,这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过去了。”

“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有什么喜欢的人,就去追。”

“别……别给自己留遗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

我知道,这些话,他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说给那个叫阿禾的少年听的。

我去省城上学的前一天,他给了我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还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是他用那种修理工特有的、一笔一划的字体,写的一行字:

“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但我知道,这个“她”,是谁。

我拿着那张纸条,去了文化馆。

林晚还是老样子,穿着白衬衫,头发松松地扎着。

我把纸条递给她。

她展开,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傻瓜。”她哽咽着说,“谁又对得起谁呢?”

“跟他说,我……不怪他。”

“让他……好好过。”

大学四年,我每次放假回家,都会去文化馆看看林晚。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默契。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的事。

我们会聊我的学业,聊她工作中的趣事,聊县城里新开的哪家店,味道不错。

她就像我的一个长辈,一个朋友,一个……无人可以替代的存在。

她还是一个人。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再找个人。

她说,心死了,就懒得再活过来了。一个人,清静。

我知道,她不是不想,是不能。

她心里那块地方,早就被那个叫阿禾的少年,占满了。

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我爸那边,也一样。

他和**妈的感情,不能说不好。**

更像是一种搭伙过日子的亲情,相敬如宾,却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林晚口中,那种能让眼睛发光的东西。

我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一年冬天,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说,我爸病了。

是肺癌,晚期。

我疯了一样地赶回家。

我爸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曾经那个能把我举过头顶的男人,现在虚弱得像一张纸。

他清醒的时候不多。

有一次,他拉着我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只木鸟。

那只鸟,已经被他摩挲得更加光滑,像一块温润的玉。

“儿子……”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走了以后……把这个……还给她。”

“告诉她……我下辈子……还去找她。”

“我……我没忘……那个约定……”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握着他的手,用力地点头。

“爸,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我爸是在一个下雪的清晨,走的。

走的时候,很安详。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只木鸟。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他僵硬的手指里,把那只鸟拿出来。

办完我爸的丧事,我拿着那只鸟,去了文化馆。

那天,雪下得很大。

整个县城,白茫茫的一片。

林晚给我开门的时候,看到我一身黑衣,还有我手里的木鸟,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把我让进屋,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她的手,抖得厉害,水都洒了出来。

我把木鸟放在桌上,把我爸临终前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她听。

她静静地听着。

良久,她拿起那只木鸟,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喃喃自语:

“阿禾,你这个骗子……”

“说好了一起飞的,你怎么……自己先飞走了……”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却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晚。

不久之后,我听说她辞了职,离开了县城。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我的人生里。

只是,她留下的那个故事,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它让我明白了,在那些看似平庸的生命里,也曾有过怎样炽热的爱恋和刻骨的伤痛。

它让我明白了,上一辈人的爱情,隐忍,克制,却深沉得能抵御漫长的岁月。

很多年以后,我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生活忙碌而琐碎,当年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渐渐被尘封在了记忆的角落。

有一次,我带着儿子回老家。

老房子已经很旧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却依然枝繁叶茂。

我儿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突然,他指着什么,大声叫我:

“爸爸,爸爸,快看,这里有只鸟!”

我走过去。

他指着的地方,是墙角的一丛杂草里。

一只麻雀,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

身体已经僵硬了。

我儿子有点难过。

“爸爸,它是不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麻雀,突然,就想起了那只木头的鸟,想起了那个叫阿禾的少年,和那个叫小晚的姑娘。

我想起了那句:

“有一种鸟没有脚,一生只能不停地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

或许,我爸和林晚,就是那两只没有脚的鸟。

他们的一生,都在命运的风里,身不由己地飞翔。

他们错过了彼此,错过了那个本可以停靠的枝头。

他们飞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

现在,我爸,那只叫阿禾的鸟,终于飞累了,在风里睡着了。

而那只叫小晚的鸟呢?

她飞到哪里去了?

她是不是,也找到了一个可以安睡的地方?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那个遥远的,回不去的1992年的夏天,有一个女人,她拉住我的手,对我说:

“你就是我。”

当时我不懂。

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我,是我们。

是他们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是他们那个未能实现的约定,是他们那份被岁月掩埋的爱情里,唯一留下的,活生生的念想。

我抬头,看着老槐树的枝桠,在蓝天下,伸向远方。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一首悠长的,没有结局的歌。

来源:搞笑的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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