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婚当日,我的夫君竟要强行抬庶妹为妾,更荒唐的是要以正室仪仗迎她入门。为保家族颜面,我咽下所有屈辱,却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大婚当日,我的夫君竟要强行抬庶妹为妾,更荒唐的是要以正室仪仗迎她入门。为保家族颜面,我咽下所有屈辱,却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最终被那对gou男女折磨致死,尸身抛于乱葬岗遭野兽分食。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那顶朱红喜轿之中。
「快瞧相府这娶亲的阵仗!妾室轿辇竟越过正妻打头阵,真是闻所未闻!」
「谁让侯府庶女与相府公子情投意合,偏被嫡姐半路截了姻缘呢。」
嘈杂的议论声穿透轿帘,我猛地掀开盖头。满目猩红刺得眼眶生疼,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本该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却因父亲宠妾灭妻,生母早逝,活成爹不疼娘不爱的透明人。反倒是庶妹陆瑜与她生母冯姨娘,享尽荣华。陆瑜与相府公子柳远晟暗通款曲,早定终身。可庶女怎配为相府正妻?冯姨娘与父亲一合计,竟让我这个嫡女顶缸,待陆瑜以妾室身份入府,再行磋磨正室之实。
前世我忍辱负重,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凌虐。此刻轿外又响起喜婆尖利的训诫:「陆小姐莫耍性子,新妇善妒乃七出之罪,您该学学如何相夫教子……」
学?我冷笑着扯下凤冠,金簪坠地发出清脆声响。抬脚踹开轿门时,满头青丝如瀑垂落,倒映着柳远晟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他正满脸堆笑迎向陆瑜的轿辇,见我闯出,顿时变了脸色:「谁许你自行下轿?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
我扬手甩出响亮耳光,柳远晟踉跄着扶住门框,半边脸迅速肿起:「jian人!我要休了你!」
「休我?」我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朱红唇角勾起讥诮,「柳公子怕是忘了,此刻我还未踏进柳家门槛。是你们相府上赶着求娶侯府嫡女,你既无功名又无爵位,不过仗着父亲荫庇的纨绔子弟,真当自己是块香饽饽?」
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中,陆瑜突然掀帘扑出。她今日着正红嫁衣,鬓间珠翠乱颤,跪在我脚边哭得梨花带雨:「姐姐要打要骂冲我来,千万别迁怒晟哥哥!」说着竟以额触地,砰砰作响。
柳远晟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指着我的鼻子怒骂:「毒妇!你若再敢伤瑜儿分毫,今日便别想进我柳家的门!」
我望着这对gou男女冷笑连连。前世我便是被这般虚伪情深所惑,才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此刻陆瑜突然伸手拽我衣带,我早有防备,反手将她掀翻在地。她发间金钗零落,露出光洁额头上渗出的血珠。
「果真是妾室养的贱种,」我踩住她染血的裙摆,「你娘逼死我生母,如今你又要学她手段,勾引男人来害我?」
柳府大门轰然洞开,柳夫人被小厮搀扶着冲出来。她一见儿子脸上的巴掌印,顿时尖叫着扑来:「小jian蹄子敢打我儿!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泼妇!」
我反手抽出袖中匕首,寒光闪过,冲在最前的小厮惨叫着捂住手腕。柳夫人吓得跌坐在地,我缓步上前,金丝绣鞋碾过她颤抖的指尖:「夫人可还记得,去年冬日让我在雪地里跪了整宿?如今我这双腿,可还疼得紧呢。」
柳远晟突然暴起,却被我一脚踹中膝窝。他跪倒时撞翻了香案,红烛倾倒燃起火苗,映着我眼底跳跃的恨意:「这相府,我不嫁了!」
小厮惨叫连连,我在柳夫人惊惧的眼神中步步紧逼,面颊上飞溅的血珠如同冬日红梅般刺目。
「来人呐!快报官!杀人啦!」柳夫人踉跄着后退,绣金裙摆扫过满地狼藉。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柳夫人既看不上我这庶出女儿,何不干脆迎我过门?左右令郎宠妾灭妻的德行,倒与我这自幼失恃的孤女般配得很。」
「你们既要仰仗我母云双郡主的尊荣,又要借我嫡女身份装点门面,既如此就该对我以礼相待。可你们在新婚当日令我受尽屈辱,更对我亡母出言不逊,真当我陆嫣非你柳家不可?」
柳远晟的巴掌接连扇在脸上,往日温润表象彻底撕裂:「你不过侯府弃子,莫说宁远侯厌弃,便是仆从也能踩你一脚。离了柳家,看谁还敢要你这po鞋!」
望着柳家人扭曲的面容,我胃中翻涌着恶心。此番当街悔婚必令我身败名裂,回侯府是死,入柳家亦是死,倒不如搏条生路。
城门外忽闻号角长鸣,朱红城门缓缓开启。
「长庆王班师回朝——」
我望着那道渐开的城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乌压压人群跪作一片,柳远晟伏在地上,见我还直挺挺立着,慌忙扯我裙裾:「快跪下!你想害死柳家吗!」
我猛然挣脱他的桎梏,提着裙摆发疯般朝那辆朱轮华车奔去。
「jian人!你疯了!」柳夫人扑过来抓我,却只撕下片缕衣角。
我发疯似的冲到路中,重重跪在青石板上:「民女陆嫣,乃神医谷柳神医嫡传弟子,求见长庆王殿下!」
队伍惊起骚动,两列甲士持戟逼近。
「且慢。」
低哑的嗓音从车帘后传来,如碎玉落盘。
长庆王沈渡川,圣上最宠爱的皇子,文韬武略冠绝京华,本是储君不二人选。奈何天生心疾缠身,太医院断言活不过二十岁,而今恰是十九之龄。
前世我曾闻,长庆王为续命遍寻柳神医踪迹,却不知神医早已仙逝,唯一亲传弟子正是家母。我虽只得八分真传,却胜过世间九成大夫。
「民女能医殿下心疾。」
车内陷入死寂,随行亲卫面面相觑。
柳夫人突然从人群窜出,拽着我胳膊就要拖走:「殿下明鉴!这疯妇当街悔婚,满嘴胡言乱语,若冲撞了殿下……」
我反手拔下金簪刺入她手背,鲜血瞬间染红袖口:「殿下!家师已逝,当今世上唯有民女能续您性命!您当真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吗!」
此言如惊雷炸响,连沈渡川的贴身侍从都变了脸色。
柳远晟却松了口气,狞笑着要来拽我:「殿下既不追究,我便将这疯妇带回……」
「上来。」
清冷声线令我心跳骤停。
世人皆道长庆王是杀神转世,却不知竟生着副谪仙容貌。檀香袅袅的车厢内,我望着他苍白的面容,伸手掐灭正在燃烧的鎏金香炉。
「此香虽能暂缓心痛,实则饮鸩止渴。」我屈膝跪下,抬眸直视那双琥珀色瞳孔,「殿下若信民女,可否应允一事?」
沈渡川指尖轻叩案几:「说。」
「求殿下娶我为妻!」
他执卷的手微顿,忽而轻笑:「若治不好呢?」
我重重叩首:「民女项上人头,但凭殿下处置。」
马车辚辚而行,柳夫人扬起的巴掌被甲士架住。
「胆敢对王妃不敬,各打三十大板。」沈渡川掀帘时,暮色正落在他鸦色睫羽上。
宁远侯府门前,陆瑜缩在冯姨娘怀里抽泣,见我归来,冯姨娘登时横眉竖目:「不要脸的小ti子!大婚之日爬男人马车,我宁远侯府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跪下!」父亲将茶盏摔得粉碎,「速去相府赔罪,若误了你妹妹婚事,我扒了你的皮!」
我望着陆瑜未消的得意,轻笑出声:「长庆王当众认我为妃,妹妹没告诉爹娘?」
冯姨娘母女面色骤变,父亲更是暴跳如雷:「就凭你?也配肖想王妃之位!」
「长庆王要娶也该娶瑜儿这般端庄淑女,你这种下jian胚子……」
陆瑜捏着帕子拭泪:「姐姐莫不是被柳家退婚,气糊涂了?」
父亲揪着我胳膊往外拖:「我宁远侯府没你这不知羞耻的女儿!」
我望着这个生身父亲,心如寒潭:「女儿觅得良缘,父亲不喜?」
「陆瑜与柳远晟私通时,父亲可觉丢人?」
「不过是怨我母亲出身比你尊贵,便要这般作践我!」
「啪!」
耳光声震得檐下鹦鹉扑棱乱飞,我舔着口中血沫,看陆瑜母女幸灾乐祸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
「你与你母亲如出一辙,皆是寡廉鲜耻、不守礼教的悍妇!莫说王爷,纵是市井小民,也断不会娶你这当众悔婚的疯癫女子!」
「咚」地一声重响。
长街尽头缓缓行来一列朱红仪仗。
为首的灰袍老者正是长庆王府总管宗庆海。
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宗叔缓步上前,朝我深深作揖:「老奴宗庆海,奉王爷之命特来迎娶云双郡主之女陆嫣姑娘。」
宗叔在长庆王府当差数十载,陆家人岂会不识?宁远侯率先回过神来,堆起谄媚笑意:「宗管家莫不是弄岔了?小女顽劣粗鄙,怎入得了王爷法眼?」
「正是呢。」冯姨娘忙不迭接口,将庶女陆瑜推至人前,「侯府尚有位知书达理的二姑娘,王爷瞧瞧可是看岔了眼?」
陆瑜垂首含胸,怯生生行了个万福礼。
我唇角泛起一抹讥诮。
方才还巴望着将陆瑜塞进相府,这会子见着天家亲贵,倒急吼吼贴将上来,当真市侩嘴脸。
宗叔目光扫过陆瑜精心妆点的面容,眉头紧锁:「云双郡主可还有别的骨肉?」
陆瑜身形剧颤。
他面色骤沉:「老奴怎的听闻郡主只育有一女?」
冯姨娘讪讪陪笑:「您误会了,瑜儿虽是妾室所出,却自小按嫡女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与公侯千金相较也不遑多让……」
「如此说来,终究是庶出?」
谄媚之音戛然而止。
冯姨娘面皮涨红如猪肝。
宗总管冷笑拂袖:「尔等竟妄图将庶女送与王爷为正妃?」
「不敢不敢……」
「难怪坊间传闻宁远侯宠妾灭妻,今日一见,果真荒唐至极!」宗叔声若洪钟,「云双郡主乃圣上胞妹,陆姑娘身为金枝玉叶,便是让尔等跪拜也当得起!」
「尔等却纵容妾室庶子欺压嫡长女,更妄图偷龙转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陆家本是仰仗祖荫的破落户,眼下被当众揭短,宁远侯额角沁出冷汗。
我褪下腕间羊脂玉镯:「劳烦宗叔跑这遭,小小心意权当茶资。」
宗庆海慌忙侧身避让:「王妃使不得,为王爷办差本就是老奴本分!」
我执意将玉镯塞入他手中:「家母常教导要与人为善,区区镯子何足挂齿?」
陆家人脸色霎时精彩纷呈。
待宗叔离去,冯姨娘立时换了副嘴脸:「嫣儿如今攀了高枝,可不能忘本啊!」
我懒得理会,提步往闺阁去,她却如附骨之疽般纠缠:「王爷既瞧得上你,定也中意瑜儿,你将妹妹带进王府,便是做个妾室也强过嫁那柳家纨绔……」
「姨娘怎知王爷看得上陆瑜?」我驻足冷笑,「凭她生母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还是凭她未嫁先孕败坏门风?」
「孽障!」宁远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竟敢编排自家姐妹!」
我望着这个形同陌路的生父,心下悲凉:「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父亲若有闲暇,不如先请郎中为二妹妹把把脉,看看那柳家血脉可还安好?」
次日天未亮,我便乘着青帷小轿往长庆王府去。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忽地剧烈颠簸。
「姑娘,前头有人拦路。」
未及掀帘,便听外头喧哗四起:「这不是侯府弃妇的车驾么?昨日刚当街悔婚,今日便急着会情郎?」
「如此伤风败俗,合该浸猪笼!」
「比那勾栏瓦舍的chang ji还下jian,定是使了狐媚手段蛊惑王爷!」
「妖女当诛!」
我透过帘缝望去,正见柳远晟与陆瑜立于街角,两人相视而笑,煽风点火之意昭然若揭。
「滚下来!」
「妖女现行!」
人群愈发躁动,忽闻两道清冽男声同时响起:「放肆!」
喧哗戛然而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车帘,沈渡川清俊面容映入眼帘。
「久候不至,特来迎你回府。」
他掌心温热覆上我冰凉指尖,莫名令人心安。
沈渡川所患心疾确如师父医案所载,虽疗柳冗长,却非绝症。
「都月余了还不见迎亲,怕不是被王爷耍弄了?」冯姨娘尖酸刻薄。
「便是贩夫走卒,也断不会娶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陆瑜仍做着王妃美梦。
中秋夜宴转眼即至。
我以准王妃身份列席,座次竟在宁远侯府之上。
数道怨毒目光如附骨之蛆,我恍若未觉,执起酒盏轻啜。
手背忽覆上温热,沈渡川广袖微动,无声安抚。
「若觉烦闷,可去寻湖阳公主说说话。」
湖阳乃沈渡川胞妹,素日最是亲厚。
我颔首离席,循着他所指方向往御花园去,却被几道身影拦住去路。
为首女子盛气凌人:「你就是陆嫣?」
我蹙眉打量,并不识得此人。直至瞥见其身后陆瑜,方恍然大悟。
「姐姐好生无礼,见着郡主竟敢不拜?」
我轻笑出声:「既是郡主,见着未来嫂嫂为何不跪?」
那女子气得柳眉倒竖:「果真是个没规矩的贱婢,今日便教你知晓尊卑!」
话音未落,几名贵女已呈合围之势逼近。
我被长年欺凌,身子孱弱不堪,转瞬便被按倒在地。陆瑜笑得肆意张扬,瞥着左右挟制我的贵女,自顾自炫耀着她们显赫的门第。
我只觉荒谬至极。
「你笑什么!」
永安郡主掐住我的下颌,尖利的护甲刺入肌理,带来钻心疼痛。她左右端详着我的面容,忽地狞笑起来:
「生得倒是副好皮囊,难怪能勾得渡川哥哥神魂颠倒。」
她眼底泛起阴毒寒光:「若是我毁了你这张脸,你猜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掐在脸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皮肉绽裂的痛楚清晰可感。周遭谄媚的嬉笑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蓦地,清泉般的声线划破喧嚣:
「住手!」
郡主手上一顿,刚要发作,却在瞧见那抹凤纹霞帔时骤然失了气焰。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贵女们纷纷伏跪于地。
「你们谁是陆嫣?」
众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湖阳公主因何寻我。
「回公主,她……她就是陆嫣!」陆瑜见公主沉着脸,理所当然认定是我冲撞了贵人,忙不迭跳出来告状。
公主斜睨着她:「你又是何人?」
「臣女陆瑜,乃陆嫣庶妹,」她谄媚地堆起笑容,「姐姐素来粗鄙无状,若有何处开罪了公主,臣女定禀明家父,按族规严惩不贷!」
公主缓步踱至她跟前,伸手虚扶。陆瑜面露得色,朝我投来挑衅目光。
下一瞬,她却被狠狠掼倒在地。
「放肆!也敢对我王嫂不敬!」
陆瑜彻底懵了。
公主身后的嬷嬷们会意,立时将几个贵女拖了下去。我望着面前少女与沈渡川五六分相似的眉眼,心底泛起暖意。
少女绽开真诚笑靥:「嫂嫂莫怕,既受兄长所托,我必不会让宵小欺你半分!」
我含笑搭上她伸来的手,却倏然僵住——这脉象分明是中毒之兆!
「什么?!」公主惊得跌坐椅中。
我眼疾手快掩住她的口。能在她饮食起居中动手脚的,必是亲近侍从。这公主府里,怕早埋了暗桩。
「可……可解吗?」她煞白着脸追问。
我的医术得沈渡川信重,她自然全然信赖。
「毒可解,根难除。」我压低声音,「公主若信得过我,愿否以身作饵?我定助公主拔除这颗du瘤。」
此毒需经口入,我嘱她往后饮食必经母妃亲验,只要不再积毒,暂可保无虞。
出宫后,我即刻将此事告知沈渡川。他墨发如瀑散落榻间,阖目小憩的模样似谪仙临世。
「既知皇室浑水,何苦蹚这趟?」
「什么?」
他睁眼望来,眸色深若寒潭:「你只需医好我的心疾,何必自寻烦扰?」
我怔在原地。重活一世,我本该谨守明哲保身之道。可但凡涉及他,竟再难置身事外。
沈渡川忽地倾身,药香扑面而来。我莫名局促,垂眸避开他灼灼目光。
他轻笑着退回原位:「待你想明白前,不必再来见我了。」
未及我理清思绪,公主便出了变故。来传话的竟是宫中嬷嬷,而非王府下人。
我乘着马车疾驰入宫,公主殿外已跪倒一片宫人。掌事嬷嬷急得直跺脚:
「你们这些蠢材!公主病重竟毫无察觉!若有个三长两短,通通杖毙!」
我拨开人群欲往里闯,却被拦个正着。
「放肆!公主寝殿也敢乱闯!」
「我是长庆王未婚妻,公主非病,是中毒!」
嬷嬷嗤笑:「我道是谁,原是那个攀附长庆王不得的陆家女。」她朝太医院方向努嘴,「首席太医即刻便到,你若误了诊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我急得冒火。是我让公主暂且隐忍,欲引蛇出洞。如今她遭此毒手,我责无旁贷。
「让开!再拖就真来不及了!」
「大胆!给我掌嘴!」
「住手!」
清冷声线破空而来。我回首望去,沈渡川踏着星月寒光缓步而至。
望着他苍白如玉的面容,我狂跳的心忽然安定。不知何时起,这人竟成了我最大的倚仗。
「放她进去。」
「王爷!」嬷嬷还要阻拦。
「后果,本王一力承担。」
他目光如刀,嬷嬷登时噤若寒蝉。我递去感激一瞥,飞身奔入内室。
床榻上的湖阳公主让我心惊肉跳。半月前还鲜活灵动的少女,此刻浑身浮肿,肌肤泛着死寂青白,进气少出气多。
我强忍悲恸上前查探,心头陡然一沉——这分明是下了死手,要致她于死地!
烛火在案头摇曳,我脑中飞速盘算。此毒性烈,再拖延片刻,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唯今之计,只剩孤注一掷。
我望着公主痛苦的面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法凶险万分,九死一生,能否从阎王手里抢回这条命,全看天意。
若此番功亏一篑,我这条性命怕是要随她共赴黄泉了。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怎会将局面推至这般田地?
或许沈渡川所言在理,我本该独善其身,莫要搅这浑水。
念及沈渡川,我神思恍惚,下意识望向雕花门扉。
临行前他言明会代我担下所有干系。
若我失手,他亦难逃罪责……
我猛地甩头,忽觉胸中块垒尽消。
瞻前顾后岂是当街拒婚的陆嫣所为?
眸底骤然澄明。
自怀中取出一柄精雕匕首,置于烛火上反复炙烤。
继而利落划开公主腕间肌肤。
汩汩黑血顺着皓腕蜿蜒而下。
我盘膝坐于锦榻,拈起银针凝神运功。
唯有强行逼毒方能破局。
殿外喧嚣渐次消弭。
公主惨白面庞渐渐泛起红晕。
我收针吐息,胸腔浊气倾泻而出。
喉间骤然泛起铁锈腥甜。
终是支撑不住跌落榻下,呛咳间星点血沫溅上衣襟。
止住渗血伤口,望着她重焕生机的容颜,悬心终得安放。
「圣旨驾到——」
我怔忡间,朱漆殿门被猛然撞开。
花白胡须的老者领着乌泱泱人群闯入内室。
他扑至榻前,将朱红药丸塞入公主口中。
「且慢——」
我欲阻拦,奈何周身虚软被他掀翻在地。
首席太医接过弟子递来的药碗,捏着公主下颚强灌汤剂。
湖阳公主骤然呛咳惊醒。
「醒了!当真醒了!」
满室欢腾中,众人将老者簇拥中央。
我喉头哽咽难言。
分明是我以银针渡穴逼出毒素,方换得她苏醒。
这古稀太医竟厚颜窃取他人功劳。
「首席太医妙手回春!」掌事嬷嬷尖嗓刺破喧闹,「血!这满地污血从何而来!」
众目睽睽聚焦于地砖暗红血渍与公主腕间刀口。
老者横眉怒目:「何方庸医竟敢损毁凤体!老夫即刻面圣参你谋害之罪!」
我冷眼睥睨:「首席太医好个医术,连中毒与疾患都分辨不清,见后辈年幼便巧取豪夺,太医院竟是这般做派?」
他恼羞成怒,戟指骂道:「老夫悬壶半世纪入主太医院时,你这黄毛丫头尚在襁褓!信口雌黄推诿罪责,当真歹毒!」
掌事嬷嬷随声附和:「众人亲眼所见,分明是张太医灵丹救主!你这毒妇谋害不成反邀功,来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沈渡川竟不知所踪。
眼见禁军涌入,不祥预感如毒蛇缠心。
天牢终年阴翳,霉湿霉气混着虫蚁腐臭。
相较前世炼狱,此处倒似温柔乡。
我撕扯裙摆草草裹伤。
须得设法脱困,否则伤口溃烂后果难测。
铁链响动惊破死寂。
强光刺得我以袖遮目,尖利女声刺穿耳膜。
「天牢滋味如何啊?我的好姐姐!」
我心尖剧颤。
陆瑜与柳远晟施施然踱步而来。
二人以帕掩鼻,眼底尽是餍足之色。
「瞧瞧,多相配!你这等卑贱之人合该与蟑鼠为伍!」
「不是惯会勾引男子么?便让这些畜生好生伺候罢!」
猖狂笑语震得牢顶尘簌簌而落。
我凝视二人丑态,眸中寒意渐浓。
「不服气?」
陆瑜掐住我下颚,恨意喷薄欲出。
「若非怕留痕迹,真该划烂你这张狐媚脸!」
柳远晟揽她入怀,目光轻贱:「莫脏了玉手,这种不知羞耻的荡妇,合该烂在牢底任人践踏!」
二人扬长而去,余音绕梁。
我攥紧牢柱,指节泛白。
皮鞭破空声昼夜不息,新伤叠着旧痂,身躯日渐枯槁。
始终未见援兵。
「王妃可盼着王爷来救?」
面对狱卒讥讽,我垂眸不语。
莫非又一次被弃如敝履?
早该料到,沈渡川那般天潢贵胄,怎会因我折损前柳。
最后相见时他袒护之语犹在耳畔。
鼻尖泛酸,似有物什生生剥离血肉。
重活一世,竟又将自己作践成笑柄。
既有沈渡川作保,那老虔婆何故敢明目张胆构陷?
陆瑜怎会获准踏足天牢?她临去时那句谶语又暗藏何意?
我不敢深想,恐真相蚀骨灼心。
当务之急乃绝地求生。
子夜寒露凝成冰棱,潮湿砖石浸透骨髓。
刻意放轻的足音仍钻入耳中。
心跳如擂鼓,几欲破腔而出。
铁门吱呀洞开。
我僵卧如尸,暗中蓄势。
电光火石间,匕首寒芒直劈来人。
「当啷」
腕间骤寒,兵刃脱手。
熟悉药香扑面而来,泪意瞬间汹涌。
未及开口,门外又起异动。
我心跳骤停。
窸窣脚步声渐近,金属碰撞声刺破死寂。
「皇后懿旨,今日必取其项上人头!」
胸腔骤紧,身后怀抱蓦地收紧。
来人抱我凌空跃起,血腥气霎时弥漫鼻腔。
「所以幕后黑手乃皇后,陆瑜柳远晟甘为鹰犬。」
我卧于公主别苑,思绪纷乱如麻。
宫闱森严,纵有沈渡川庇护,仍难脱困。
丽妃执我伤腕细细上药,眉眼温婉似水。
沈渡川生母,当朝圣宠正浓的妃子。
「若不揪出公主殿内鬼,终是祸患无穷。」
我挣扎欲起:「公主岂不危矣?」
丽妃柔荑按我回榻,玉镯滑落腕间,意味深长。
「你已尽力,余事自有川儿处置。」
「本宫该谢你救湖阳于危难。」
她褪下腕间羊脂玉镯,不容拒绝地套上我手。
「若再纵你涉险,川儿怕是要与本宫生分了。」
果不其然。
夜半时分,寝殿骤起喧哗。
公主旧疾复发,太医署乱作一团。
任那老儿施尽浑身解数,公主病势竟比先前更甚。
他早立军令状,此刻汗透重衣,终是跪地认罪。
保命总强过掉脑袋。
「确是王妃妙手回春!如今公主反复,当追究王妃之责!」
他扯着公鸭嗓攀诬。
沈渡川执我手将我扶至人前。
当着满殿宫人,在我眉心印下轻吻。
「从今往后,陆嫣便是长庆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见她如见本王。」
众人纷纷恭敬地跪下身。
湖阳公主悄然睁开了眼,冲着我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掌事嬷嬷利用职权之便偷偷换了公主的药,连带着揪出了以皇后为首,陆瑜,柳远晟几人参与的谋害公主的案子。
除了皇后被罢免了后位,打入冷宫之外,其余的人皆被判了死罪。
死牢中,我看到了形容枯槁的陆瑜和柳远晟。
与上次相似的情景,只不过这一回,我们调转了身份。
陆瑜灰败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又亮起了诡异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
「你一个嫡女的头衔让我十几年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能嫁给柳郎压你一头,你却转头攀上了长庆王!」
「就连皇后都败给了丽妃,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跟我作对!」
我悲哀地看着她。
「你以为你是输给了我吗?」
「你错了,你输给了你的自私和贪婪。」
「明明有父母的关心,却只盯着我嫡女的身份,看不见他们为了你是怎样苛待,打压我的。」
「柳远晟爱你,我本就不是你的威胁,可你偏要对我赶尽杀绝。」
「陆瑜,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
「是你的不知餍足害死了你自己。」
她茫然地看着我,眼底空洞无物。
我明白,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只有死亡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治好公主一事让我一战成名。
首席太医被撤掉了职位,进了大牢。
底下的一众太医平日里被他打压无法出头,眼下见他落马,又被我的医术所惊艳,纷纷请求我进太医院教他们医术。
「这可是柳神医的亲传弟子啊,张太医他怎么敢的!」
于是这段日子我干脆住在了公主殿,每天去太医院教习医术,闲暇时就陪湖阳公主解闷唠嗑。
日子过得充实又轻松,大家都很满意。
只有一个人心里不爽。
据说沈渡川想来接我回王府,连着来了七八次,连我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丽妃给请回去了。
「你说沈渡川小时候逃课?」
「是啊,被太傅抓到了,挨了十多下戒尺呢!」
我和湖阳公主凑在一处,笑得前仰后合,好不猥琐。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湖阳公主眼色极佳,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的伤还没好透,慢了一步,被沈渡川拎着后脖领子揪了回去。
「我不也是想多了解了解你吗……」
我眼疾手快,先开口为强,最好是能把他的牢骚堵在嘴里。
可我显然低估了他。
沈渡川把我往胳膊下面一架,迈着大步往宫外走。
「哎等一下,太医院今天的功课我还没批!」
「带回王府批。」
「等等,湖阳公主的药我还没煎!」
「让宫女们去煎。」
「不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沈渡川把我放了下来,立正站好,目光阴沉地看着我。
「陆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一愣,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他咬牙切齿道:「你忘了和我成亲!」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