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我看见嫂子和村支书进了玉米地,一个时辰才出来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9 03:27 1

摘要:很多年后,当嫂子林素娟颤抖着手,把那张泛黄的地契交到我哥陈金山手里时,我才终于明白,1984年那个闷热的午后,我恨了她整整二十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很多年后,当嫂子林素娟颤抖着手,把那张泛黄的地契交到我哥陈金山手里时,我才终于明白,1984年那个闷热的午后,我恨了她整整二十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二十年,足够一个毛头小子长成两鬓染霜的中年人,也足够一道因猜忌而产生的裂痕,在我们家这堵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上,风化成一道无法弥补的深渊。

这些年里,我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像躲避一团看不见的污秽。我用沉默和冷漠惩罚着她,也惩罚着我自己,自以为是地扮演着我哥婚姻的“守护神”,却不知道,我守护的,只是一个由我自己的无知和偏见构筑起来的巨大笑话。

但这一切,都要从那片望不到头的玉米地,和那个晃得人眼晕的夏天说起。

第1章 青纱帐里的影子

1984年的夏天,热得像个不透气的蒸笼。知了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上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唤,搅得人心烦意乱。那时候我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跟着我哥陈金山在家务农。我们家,在陈家村,算不上富裕,也谈不上贫穷,就是那种最常见的,靠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的普通人家。

我爹走得早,是我哥长兄为父,把我拉扯大的。他比我大八岁,性子像我们家那头老黄牛,闷着头干活,话不多,但对我是掏心掏肺的好。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紧着我;下地干活,最重的担子也总是他抢着挑。所以在我心里,我哥陈金山,就是我的天。谁要是敢让他受一丁点委屈,我能跟谁拼命。

我嫂子林素娟,是三年前嫁过来的。她是我们乡中学的校花,人长得水灵,说话细声细气,一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当时村里不少人都纳闷,林素娟怎么就看上我哥这个闷葫芦了?我哥自己也跟做梦似的,常常在夜里憨笑着跟我说:“金海,你嫂子……真是个好女人。”

确实,嫂子嫁过来后,我们家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她手巧,会纳鞋底,会绣花,还会做一手好菜。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把我哥和我照顾得妥妥帖帖。村里人见了,都夸我哥有福气,娶了个仙女回家。

那时候,我也打心眼儿里敬重我嫂子。觉得她就像画上的人,干净,美好。她对我,也像对亲弟弟一样,天热了给我熬绿豆汤,冬天给我做新棉鞋,比我那早逝的娘想得都周到。

可就是这样一个我曾经无比敬重的嫂子,在那年夏天,亲手打碎了我心里关于她的一切美好想象。

那天下午,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化。我哥去镇上送公粮了,家里就我和嫂子。嫂子让我把院里那几捆刚收的麦秆搬到后院去,免得下雨淋湿了。我应了一声,赤着膊,刚抱起一捆麦秆,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素娟,在家吗?”

是村支书赵卫国。

赵卫国四十出头,个子不高,有点微胖,背着手走路,总是一副干部派头。他是村里的头面人物,谁家分地、批宅基地、领救济粮,都得看他的脸色。村里人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地喊一声“赵书记”。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支书平日里跟我哥还说得上几句话,跟我嫂子可没什么交情,这大热天的,他来我们家干嘛?

嫂子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赵书记,啥风把您吹来了?快进屋喝口水。”

赵卫国摆了摆手,眼睛却不住地往嫂子身上瞟,那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他说:“不了不了,素娟啊,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啊?”嫂子问。

赵卫国压低了声音,朝村东头那片玉米地努了努嘴:“这儿说话不方便,咱……去那边说?”

我抱着麦秆的手一紧,麦芒扎得我胳膊生疼。去玉米地里商量事?有什么事非得去那儿?那片玉米地,我们村里人都叫它“青纱帐”,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子密不透风,是村里半大孩子捉迷藏的好地方,也是一些年轻男女偷偷摸摸约会的地方。

嫂子似乎也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她很快就点了点头,轻声说:“行。”

她回屋拿了个草帽,对我说了句:“金海,你看好家。”然后就跟着赵卫国,一前一后地朝村东头走去。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绿油油的玉米地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闷又慌。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把麦秆扔在地上,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我没有走大路,而是绕到玉米地另一侧的一条小水渠边。水渠边的杂草长得很高,正好能藏住我。我猫着腰,拨开眼前的草丛,死死地盯着那片青纱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慢慢西斜,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知了的叫声好像也弱了下去,周围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

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差不多就是两个小时。我从一开始的胡思乱想,到后来的焦灼不安,最后,心里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麻木。

终于,玉米秆晃动了一下。

先出来的是赵卫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朝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隔了几分钟,嫂子才从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她的头发有点乱,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脸颊红得不正常。她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手不自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十六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村里那些关于男女之间的风言风语,我听得多了。一个女人,和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在无人的玉米地里待上一个时辰,出来后是这副模样……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僵在原地,直到嫂子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巷子口,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我没回家,而是转身跑向了村后的河边。我一拳一拳地砸在河边的泥地上,手背很快就磨破了皮,渗出了血,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的,只有一句话:

嫂子,她对不起我哥。

那个在我心里像仙女一样的嫂子,塌了。

第2章 桌下的那只手

那天晚上,我哥陈金山回来了。他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车后座上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我们家这个月省下来的口粮。他满头大汗,衣服被汗水浸得能拧出水来,脸上却挂着憨厚的笑。

一进门,他就把一个油纸包递给嫂子:“素娟,快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嫂子打开一看,是一块新出的桂花香皂。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嫂子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像是真的,又像是装的:“你这人,又乱花钱。”

“不乱花,你喜欢就行。”我哥嘿嘿地笑着,拿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们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看着我哥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看着他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再看看嫂子那张依旧白皙漂亮的脸,一种尖锐的刺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哥是个老实人,他只知道埋头苦干,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家里人。可他不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能已经在背地里给他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晚饭的时候,嫂子做了我哥最爱吃的红烧肉。肉香飘满了整个院子,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嫂子和哥哥之间来回扫射,试图从嫂子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和愧疚。

可是没有。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地给我哥夹菜,细心地给我盛汤,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憋闷。我觉得她太会演戏了,把我哥,把我,把所有人都骗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游魂一样,魂不守舍。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下午的画面:赵卫国满足的表情,嫂子凌乱的头发和不正常的红晕……这些画面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

我开始刻意地躲着嫂子。她跟我说话,我总是“嗯”、“啊”地敷衍过去。她给我盛饭,我也不再说“谢谢嫂子”。我的冷淡,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她几次想跟我说点什么,都被我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事情的再一次发酵,是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晚上,赵卫国竟然提着一瓶酒,两包点心,上我们家来了。他说,是来跟我哥商量一下村里修水渠占地补偿的事。

我哥受宠若惊,连忙搬凳子倒茶,把赵卫国奉为上宾。我心里却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酒过三巡,赵卫国的话就多了起来。他拍着我哥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金山啊,你是个老实人,村里都知道。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哥激动得脸都红了,端起酒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赵书记,谢谢赵书记。”

嫂子在一旁给大家添酒布菜,话不多,但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我冷眼旁观,总觉得赵卫国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总往嫂子身上瞟。那眼神,和那天在院门口的一模一样,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就在这时,我看到赵卫国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朝嫂子的方向伸了过去。

我们家吃饭用的是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桌子底下没有遮挡。我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们俩的腿。

我眼睁睁地看着赵卫国那只肥厚的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碰了一下嫂子的手背。

嫂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赵卫国,则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和我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当着我哥的面,就在我们家的饭桌上!

我“豁”地一下站了起来,凳子被我带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我。

“金海,你干啥?”我哥皱着眉头问。

我死死地盯着赵卫国,又看了看嫂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我看见赵卫国在桌子底下摸了嫂子的手?我哥会信吗?他只会觉得我小孩子家家,喝了点酒就发酒疯。

嫂子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和恳求。

赵卫国则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金海这孩子,是喝多了吧?年轻人,酒量不行就少喝点。”

我哥连忙打圆场:“是是是,这孩子没出息,喝两口马尿就上头。金海,还不快给你赵书记道歉!”

道歉?我凭什么道歉!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出了屋子,跑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我跑到我们兄弟俩小时候常去的那棵大槐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却吹不散我心里的那团火。

我想起了我爹临死前,拉着我哥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金山……你弟弟……就交给你了……”

我哥哭着点头,说:“爹,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金海。”

这些年,我哥做到了。他像一座山,为我遮风挡雨。可现在,有人要挖空他这座山的山脚,他却浑然不觉。

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哥被蒙在鼓里,被他最信任的两个人联手欺骗。

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3章 一双新皮鞋

自从饭桌上的那次风波之后,我们家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我哥觉得我那天是发酒疯,不懂事,驳了村支书的面子,对我有些不满。而嫂子,则变得更加沉默,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无奈。

我依旧我行我素,用冷漠武装自己。我觉得,这是我唯一能对我哥表达的无声的警告。

转眼到了八月,天气依旧炎热。那天赶集,嫂子从镇上回来,给我哥买了一件新褂子,也给我买了两双新袜子。她把东西递给我的时候,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接了过来,连句谢谢都没说。

然后,我看见她从自己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样东西,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她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的“丁”字扣皮鞋。

在1984年的农村,一双皮鞋,绝对是奢侈品。村里除了出嫁的新娘子,很少有女人穿这个。

我哥也愣住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拿起那双鞋翻来覆去地看:“素娟,你买这个干啥?又贵又不经穿,下地干活咋整?”

嫂子脸上泛起红光,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说:“谁下地穿这个呀?就是……就是想着以后去镇上或者走亲戚的时候穿,也给你长长脸嘛。”她把鞋放在脚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衬得她的脚踝更加白皙纤细。

“哪来的钱?”我哥皱着眉头问。这是关键。我们家什么情况,他心里最清楚。每一分钱都是从土里刨出来的,攒下一点钱,不是为了给我将来娶媳妇,就是为了翻修老屋,哪有多余的钱买这种“洋玩意儿”?

嫂子眼神闪躲了一下,低着头说:“就是……就是我平时攒的嫁妆钱,还有纳鞋底绣花卖的一点钱……攒了好久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我哥这个老实人,立马就信了。他看着嫂子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嘴里虽然念叨着“败家”,但眼神里全是宠溺。

我却一个字都不信。

嫁妆钱?她嫁过来三年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哪还有什么嫁妆钱剩下?卖绣品?村里谁家婆娘不干这个?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儿,买双布鞋都费劲,更别说皮鞋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再次钻进了我的脑子。

这双鞋,是赵卫国买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我越想,就越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赵卫国是村支书,有工资,有门路,买一双皮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送鞋给嫂子,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侦探一样,暗中观察。我发现嫂子特别宝贝那双鞋,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用软布擦得锃亮,然后用油纸包好,放在箱子底。她一次都没穿过,好像在等待一个什么特殊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天后,村委会的大喇叭响了,通知各家各户派人去领化肥。我哥一大早就拉着板车去了。我留在家,帮着嫂子喂猪。

喂完猪,嫂子突然对我说:“金海,嫂子有点事想去趟赵书记家,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去赵书记家?

我盯着她,故意问:“嫂子,你去支书家干啥啊?”

嫂子被我问得一愣,眼神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问问……问问上次占地补偿款的事,啥时候能发下来。”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补偿款的事,我哥去问才是正理,哪轮得到她一个女人家出面?

我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行,那你去吧。”

嫂子如释重负,转身回了屋。过了一会儿,她再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的新衬衫,还破天荒地,穿上了那双黑色的“丁”字扣皮鞋。

她对着窗户玻璃照了照,抿了抿头发,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然后,她快步走出了院子。

我站在原地,感觉手脚冰凉。

证据。这就是证据。她穿着别的男人送的鞋,去见那个男人。还有比这更说明问题的吗?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进她的房间,一股脑地把她的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我想找到更多的证据,我想证实我的猜测。

箱子里都是些旧衣服和针线笸箩。在箱子最底下,我摸到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最大面额的也只有五毛,加起来不过三块五毛钱。

这就是她说的“攒了好久的钱”?连买一只皮鞋的零头都不够!

我捏着那个小布包,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我只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不能让我哥就这样被蒙在鼓里,被这对狗男女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决定,我要跟嫂子摊牌。

我没有去赵卫国家堵她,我知道那样只会把事情闹大,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家。我选择在家里等她。

一个多小时后,嫂子回来了。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她一进门,就看见我坐在堂屋的中央,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脚往后缩。

“嫂子。”我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这鞋,真好看。”

嫂子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攥着衣角,不敢看我。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我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伸手指着她脚上那双锃亮的皮鞋,一字一句地问:

“是赵卫书记送的吧?”

嫂子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

第4章 “你哥是个老实人”

看到嫂子那副被戳穿了心事后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只有一种混杂着愤怒和悲哀的复杂情绪。那愤怒,是对她的背叛;那悲哀,是为了我那老实巴交的哥哥。

堂屋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知了的叫声都仿佛被隔绝了。我和嫂子对峙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金海,你……你胡说什么?”嫂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颤抖,毫无底气。

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三块五毛钱的小布包,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胡说?嫂子,这是你攒了很久的钱吧?你告诉我,这点钱,怎么买得起这双至少要十几块的皮鞋?”

小布包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像是敲在了嫂子的心上。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我对视。

“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嫂子!我哥哪点对不起你?他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先紧着你?他把你当成心尖肉一样疼着,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跟赵卫国在玉米地里……在饭桌下……现在又收他的鞋!你还要不要脸!”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向她。

嫂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愤,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委屈。

“金海,你……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什么都看到了!”我吼道,“我只恨我没早点看清楚!我以前还敬你重你,觉得你是个好女人,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下贱!”

“下贱”两个字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我知道这两个字有多重,尤其是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几乎是毁灭性的侮辱。

嫂子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那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觉得她是在演戏,是在博取同情。

“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狠下心,继续说道,“嫂子,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我哥是个老实人,我们陈家也是要脸的人家。你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就立马跟赵卫国断了!把这双鞋给他扔回去!不然,我就把你们的丑事全都告诉我哥,告诉全村人!看到时候谁丢人!”

我以为我的威胁会让她害怕,会让她求饶。

可没想到,她听完我的话,反而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金海,”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心疼你哥。”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我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质问和怒骂,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但是有些事,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你也不用去告诉你哥,更不用去村里嚷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哥。”

“为了我哥?”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还说是为了他?林素娟,你骗鬼呢?”

“我没有!”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哥的事!”

“那玉米地呢?那双鞋呢?你怎么解释!”我步步紧逼。

嫂子的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和挣扎的神色。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话语,但最终,那些话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她只是摇了摇头,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金海,算嫂子求你了。这件事,你能不能……能不能就当没看见?你只要相信,嫂子绝对不会害你哥。”

她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无助,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就要动摇了。

但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情感。我凭什么相信她?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背叛了我哥,她却一句有力的辩解都拿不出来,只是一味地要求我相信她。

这不就是心虚的表现吗?

我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冰冷而决绝。

我的拒绝,仿佛抽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桌子边上,才勉强站稳。她看着我,眼神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好,好……我知道了。”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让我记恨了二十年,也困惑了二十年的话。

“金海,你记住,你哥……是个老实人。他这辈子,不能吃亏,他得过上好日子。”

说完,她就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她最后那句话。

“你哥是个老实人,他得过上好日子。”

这句话,在当时的我听来,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狡辩,一句不知廉耻的宣言。意思就是,我哥太老实了,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要去外面找赵卫国那样的“能人”?她把自己的水性杨花,包装成了为我哥着想的伟大牺牲?

我被她这套歪理邪说彻底激怒了。

好,林素娟。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陈金海不念旧情。

我决定,等我哥回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他。

第5章 兄弟的裂痕

傍晚,我哥陈金山拉着空空如也的板车回来了。他满脸疲惫,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喜色。一进门,就兴奋地对屋里喊:“素娟,金海,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嫂子从屋里出来,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是眼眶还有些红肿。我哥没注意到,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好消息上。

“今天交完公粮,我去乡里问了,上面有新政策,说是鼓励搞家庭承包。咱们村后那片荒坡,可以包给个人种果树!我想好了,咱们把那片地包下来,种苹果树!过几年挂了果,咱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我哥说得眉飞色舞,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

承包荒山,种果树。这在当时,是需要巨大勇气和魄力的。那意味着要投入家里所有的积蓄,还要背上一屁股债。

嫂子听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走到我哥身边,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温柔地说:“你拿主意就行,我跟着你干。”

看着他们俩夫唱妇随的样子,我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出来。我哥在这里畅想着未来,他都不知道,他的未来,早就被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给毁了。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压抑得可怕。我哥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看我,又看看嫂子,问:“你们俩咋了?一天都没说话。”

嫂子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没作声。

我放下筷子,看着我哥,深吸了一口气,说:“哥,我有话跟你说。”

我哥愣了一下,“啥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看了嫂子一眼,她捏着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把心一横,说:“哥,咱们去院子里说。”

我哥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我走到了院子里。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人身上很舒服,我却感觉浑身燥热。

“金海,到底啥事?”我哥递给我一根烟。

我没接。我看着他那张憨厚、信任我的脸,突然觉得开口是那么艰难。我知道,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能会彻底摧毁他。

可我别无选择。长痛不如短痛。

“哥,”我艰难地开口,“你……你觉得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哥被我问得莫名其妙:“你嫂子?你嫂子当然是好人啊,这还用问?金海,你今天咋回事,神神叨叨的。”

“好人?”我冷笑一声,“哥,你太老实了,你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哥的脸色沉了下来,“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地糟践你嫂子!”

“我糟践她?”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哥!我亲眼看见了!我看见嫂子跟赵卫国……跟赵卫国进了村东头的玉米地!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我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看花眼了吧?”

“我没有!”我把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和愤怒都吼了出来,“我还看见赵卫国在咱们家饭桌底下摸她的手!我还知道她脚上那双新皮鞋,就是赵卫国买给她的!她自己兜里就三块五毛钱,她拿什么买十几块的鞋?哥!你醒醒吧!她早就跟赵卫国好上了!”

我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哥的心上。他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身体晃了晃,扶着院子里的那棵枣树才站稳。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想相信我,因为我是他最亲的弟弟,他知道我不会骗他。可他又不愿意相信,因为林素娟是他最爱的妻子,是他认定了要过一辈子的人。

屋里的嫂子,显然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我们,泪流满面。

“金山……”她颤抖着喊了一声。

我哥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声音嘶哑地问:“素娟,金海说的……是真的吗?”

嫂子看着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的……金山,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想怎么解释!”我冲了过去,挡在她面前,“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金海,你闭嘴!”我哥突然对我怒吼一声。

我愣住了。这是我哥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吼我。

他没有再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嫂子,一字一句地问:“那双鞋,到底是谁买的?”

嫂子浑身一颤,低下了头,沉默了。

她的沉默,在我哥看来,就是默认。

我哥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啊……”他喃喃自语。

我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暴风雨。我以为我哥会冲上去打她,骂她,然后把她赶出家门。

可我没想到,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嫂子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然后,他转过身,对我说:

“陈金海,她是你嫂子!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小叔子的来指手画脚!我们两口子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说完,他不再理我,也不再理嫂子,一个人走进了漆黑的夜色里,一夜未归。

我彻底懵了。我以为我是在帮他,是在维护他,可换来的,却是他的怒吼和疏远。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睡。嫂子在屋里哭了一夜,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哥回来了。他眼睛通红,像是也哭过。他没跟我们说一句话,默默地吃了早饭,然后扛起锄头就下了地。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天,就变了。

我哥不再和嫂子说笑,也不再和我谈心。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像一头只知道埋头干活的牛。嫂子也变得小心翼翼,整天以泪洗面。而我,成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存在。

我哥在怨我,怨我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一道看不见的裂痕,在我们兄弟之间,悄然产生。

第66章 二十年的沉默

那场摊牌之后,我们家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哥陈金山和嫂子林素娟虽然还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的陌生人。他们不再有交流,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我哥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了土地上,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仿佛只有无休止的劳作才能麻痹他内心的痛苦。

而我,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我哥虽然没有再明说,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责备。他大概觉得,如果不是我多事,他至少还能维持一个完整的、看似幸福的家庭。是我,亲手撕碎了他最后的体面。

嫂子对我,则是彻底的躲避。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每次和我迎面走过,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下头,匆匆走开。

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在这个家里,我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1984年的秋天,我跟哥说,我想出去闯闯。

他正在院子里编筐,听到我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他只是闷闷地说:“外面不好混,人生地不熟的。”

“总比在家强。”我固执地说。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穷家富路,这些钱你拿着。在外面,别亏了自己。”

我打开一看,是五十块钱。有几张大团结,更多的是毛票,被他抚得平平整整。我知道,这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弟弟的。

“哥……”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记得常给家里来信。”

我走的那天,天还没亮。我哥把我送到村口,嫂子没有出来。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以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以让时间冲淡一切。

可我错了。有些伤痕,并不会因为距离和时间而愈合,反而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溃烂,深入骨髓。

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进了一家工厂。我拼命地干活,把所有的思念和苦闷都化作了力气。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留下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寄回家。我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我对我哥的愧疚。

我哥也定期给我回信,信里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他告诉我,他承包的果园开始有效益了;他告诉我,家里盖了新瓦房;后来,他又告诉我,我有了个侄子,叫陈望。望,希望的望。

信里,他从来不提嫂子。仿佛这个人,在他的生活里已经成了一个禁忌的符号。而我,也默契地从不问起。

我们兄弟俩,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维持着脆弱的亲情。

那些年,我很少回家。一来是工作忙,二来,也是一种近乡情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家,如何面对嫂子,如何面对那道因我而起的裂痕。

偶尔过年回去一次,也是来去匆匆。家里的瓦房确实又大又亮,侄子陈望活泼可爱,我哥的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但眉宇间总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而嫂子,她老了。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她的眼神不再清亮,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郁。她对我,依旧是客气而疏远的。她会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菜,会给我准备好干净的被褥,但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那道墙,在我们之间,矗立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村里也发生了很多变化。赵卫国后来升了官,当了乡长,再后来,听说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判了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觉得这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我也在城里成了家,有了自己的生活。妻子问起我老家的事,我总是含糊其辞。那段往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一碰就疼。我把它封存起来,假装它不存在。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我们一家人,就会带着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各自沉默地老去。

直到2004年的夏天,我哥的一通电话,将这维持了二十年的平静,彻底打破。

“金海,你……回来一趟吧。”电话里,我哥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你嫂子……她病了。”

第7章 泛黄的地契

我连夜坐火车赶回了老家。当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躺在床上的嫂子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过短短一年没见,她竟然消瘦成了那副模样。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曾经那个水灵灵的乡中校花,如今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她得了胃癌,晚期。

医生说,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剩下的日子,就是熬时间。

我哥坐在床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通红着双眼,不停地用毛巾给嫂子擦拭额头。侄子陈望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跪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心里五味杂陈。二十年的怨恨,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似乎变得有些微不足道。

嫂子的精神时好时坏。她清醒的时候,看到我回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床边,蹲下身。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干瘦,像一截枯树枝。

“金海……对不起……”她看着我,气若游丝地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我留在家,和我哥一起照顾嫂子。我们兄弟俩,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终于放下了多年的隔阂,有了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心。

那天夜里,我和我哥坐在院子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闷酒。

“哥,对不起。”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当年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我哥摆了摆手,眼圈红了。“不怪你,金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其实……这些年,我也想过很多。你嫂子她……不是那种人。她要是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跟我过这二十年的苦日子。”

是啊,这二十年,嫂子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她起早贪黑,操持家务,侍奉我哥,抚养侄子,我们家能有今天的光景,她功不可没。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做不到这些的。

“那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二十年的问题。

我哥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我不知道。我问过她,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哭。后来,我也就不问了。我就想着,只要她还在这个家,还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个谜团,我们都以为,会随着嫂子的离去,被永远地带进坟墓。

可没想到,在嫂子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亲手为我们揭开了谜底。

那天,镇上的土地所来人,说是要核实各家各户的宅基地信息,为以后统一办理房产证做准备。工作人员拿着图纸,在我家院子里比比划划,说我们家这块地,位置好,面积也足,是全村数一数二的好宅基。

我哥陪着笑,递上烟。等工作人员走后,他看着我们家这宽敞明亮的院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对病床上的嫂子说:“素娟,你听见没?人家都夸咱们家风水好呢。当年要不是你……咳,咱们现在还挤在村西头那片洼地里呢。”

我哥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

我有些不解,问:“哥,什么洼地?”

我哥叹了口气,说:“你当年年纪小,不知道。咱们家按村里抓阄分的宅基地,在村西头,地势低,一下雨就积水,根本没法盖房。后来,是赵卫国……是他帮忙,给咱们换到了现在这块地。”

我的心,猛地一沉。赵卫国?又是赵卫国!

难道……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沉沉的嫂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金山……把……把我床头那个木匣子……拿来……”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我哥连忙把那个上了锁的旧木匣子拿了过来。嫂子颤抖着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沓厚厚的纸。最上面,是一张已经泛黄、折叠得有棱有角的纸。

嫂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张纸递给了我哥。

“金山……这是……咱们家的地契……”

我哥和我凑过去一看,那是一份手写的宅基地调换协议,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甲方陈金山,乙方村委会,将位于村西洼地的宅基地,调换至村中心现址。协议的末尾,盖着村委会的公章,还有赵卫国的签名。落款日期,是1984年8月。

正是那个夏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哥也懵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份协议。

嫂子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个被她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那年……分了宅基地……抓阄抓到那片洼地……你整天愁得睡不着觉……我知道你老实,脸皮薄,拉不下脸去求赵卫国……我就……我就自己去了……”

“我去找他,求他给咱们换块好地。他说……换地可以,但是……不能白换。”

听到这里,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要钱……他知道咱们家没钱。他说……他老婆身体不好,家里那几分自留地的玉米熟了,收不过来……他让我……让我去帮忙,不声不响地,帮他家把玉米收了……这事就算成了。”

嫂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那天下午……我跟他去玉米地……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在给他家掰玉米……整整一个下午……我掰了三大麻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那双皮鞋……也不是他买的……是他老婆,托人从城里带回来,送给我的谢礼。我本来不要,可他老婆非要塞给我……我怕你不信,就撒谎说是自己攒钱买的……”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觉得我是在拿家里的事去求人,伤了你一个大男人的自尊……我更怕村里人说闲话,说我一个女人家,为了占便宜,去巴结村干部……所以……所以我只能把所有委屈……都咽在肚子里……”

“金海质问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能求他……求他相信我……可他……他不信……”

说到这里,嫂子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金海……嫂子不怪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你哥好……”

第8章 迟到的歉意

嫂子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地,剜着我的心。

原来,我恨了二十年,怨了二十年的秘密,真相竟是如此。

我以为的背叛,原来是默默的付出;我以为的苟且,原来是为家的牺牲;我以为的谎言,原来是为了维护我哥那点可怜的自尊。

1984年的那个夏天,那个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在二十年后,被彻底推翻。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被我的龌龊思想加工过的假象。

嫂子凌乱的头发,是因为掰了一下午玉米,被汗水浸湿的;她不正常的红晕,是被炎炎烈日暴晒的;她出来时的心虚,是怕被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而我,这个自诩为“守护神”的傻子,用我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一个为了这个家忍辱负重的女人。我还因此,和我最敬爱的哥哥,疏远了二十年。

我哥已经泣不成声。他跪在床边,握着嫂子干枯的手,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素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我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嫂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嫂子……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五个字。这五个字,迟到了整整二十年。

嫂子看着我们兄弟俩,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却无比释然的笑容。她吃力地抬起手,一只手放在我哥的头上,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上,就像二十年前,她刚嫁过来时那样,充满了温柔和慈爱。

“不怪你们……都过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嫂子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我们按照她的遗愿,把她和我爹娘葬在了一起。站在她的坟前,我哥对我说:“金海,你嫂子……是个好女人。是我这辈子,配不上她。”

我看着墓碑上嫂子那张年轻时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依旧笑着,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穿着蓝布衫,温柔地喊我“金海”的年轻嫂子。

是我,把她想得太坏了。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真的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眼睛会骗人,人心里的偏见,更是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扭曲成万劫不复的模样。

嫂子用她的一生,给我上了一堂最深刻的课。她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家人之间,需要的不是猜忌和怀疑,而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沟通。如果当年,我能少一些自以为是的揣测,多一些心平气和的询问;如果嫂子,能少一些顾及所谓的自尊,多一些坦诚的解释,我们家,或许就不会有这二十年的遗憾。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处理完嫂子的后事,我准备回城里。临走前,我哥把那张泛黄的地契郑重地交给了我。

“金海,这个你收着。这房子,是你嫂子拿委屈换来的,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以后,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捏着那张沉甸甸的地契,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回城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想了很多很多。我想起了嫂子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哥是个老实人,他得过上好日子。”

二十年前,我以为这是她为自己辩解的借口。二十年后,我才明白,这是一个女人,对她丈夫最朴素,也最深沉的爱。她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守护着她爱的人和她的家。

我终于懂了,在这段被误解的岁月里,真正做错的人,只有我一个。

火车发出一声长鸣,载着我驶向未来。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嫂子留给我的这堂课,我会用一生去铭记。我会学着去信任,去沟通,去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因为,家人的情义,比任何自以为是的“真相”,都重要得多。

来源:快乐星辰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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