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这东西,有时候挺奇怪的。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树,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看着都一样。可有的枝条往天上长,有的枝条却偏要往泥里钻。亲戚也像这树上的枝条,都连着一个根,看着都亲。
人这东西,有时候挺奇怪的。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树,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看着都一样。可有的枝条往天上长,有的枝条却偏要往泥里钻。亲戚也像这树上的枝条,都连着一个根,看着都亲。
可谁家要是刮了点风,下了点雨,有的枝条会帮你挡着,有的枝条却巴不得你快点被吹断,好让它自己多得点阳光。
人心这东西,比天上的云还难琢磨。你不落魄一次,都不知道身边站着的,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盼着你倒霉的看客。
01
江洲的生活,像一台跑了十年的旧电脑,开机慢,运行卡,时不时还给你来个蓝屏。三十二岁了,他在上海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做了快十年的程序员。不是什么技术大牛,就是一个普通的“码农”。每天挤着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对着电脑屏幕敲着一行行他自己都觉得乏味的代码。
中年危机,这个词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公司效益不好,裁员的风声吹得人心惶惶。他学历普通,技术也算不上顶尖,每次看到人事部门经理那张严肃的脸,江洲都觉得那把刀离自己的脖子又近了一寸。
就在他焦虑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一件比裁员更让他心慌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晚上,他和妻子林晓月吃完饭,像往常一样,顺路去楼下的小彩票店,把他那张守了五年的彩票又打了一遍。那组号码,是他和他妻子,还有双方父母的生日组合起来的。他没指望过发财,买彩票,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平淡生活无可奈何的、小小的期盼。
第二天早上,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查看开奖号码。当他看到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把手机凑到眼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对。一等奖,中了一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灰暗的生活,也把他和林晓月劈得外焦里嫩。他们俩在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愣了半天,然后又哭又笑,像两个疯子。
兴奋过后,是巨大的惶恐。财不外露,这个道理,江洲比谁都懂。尤其是在他们那个关系复杂、人言可畏的老家。
他想起了这些年,因为自己在外面没混出个名堂,没赚到大钱,每次回老家过年,饭桌上,他都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犯人。以他大姨王秀兰为首的各路亲戚,总喜欢拿他和他在县城体制内当科长的表哥作比较。
“江洲啊,不是大姨说你,你看你在上海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几个钱。还不如回来,考个公务员,像你表哥一样,多稳定,多体面。”
话里话外的嫌弃和轻视,像一把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自尊。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在江洲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要把这个念头告诉林晓月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他要借着这次公司裁员的由头,演一出“落魄回家”的大戏。他想看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亲戚们,在看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嘴脸。
林晓月听完,瞪大了眼睛。她有些担忧,但看着丈夫眼中那股压抑了多年的不甘和委屈,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选择陪他一起演好这出戏。
于是,在低调地去省城领完奖,办完了一系列复杂的手续,包括匿名捐款、纳税,和在专业人士的建议下做好理财规划之后,江洲接到了公司人事部门的“裁员”通知。这其实是他主动申请的离职。公司按照规定,给了他一笔不算多的补偿金。
他拿着这笔“遣散费”,和妻子林晓去火车站,买了回老家的票。他特意没有买高铁票,而是买了两张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硬座。这出大戏,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就正式开演了。
02
回到老家县城,江洲和林晓月没有大张旗鼓。他只是在那个叫做“江氏一家亲”的家族微信群里,悄无声息地,发布了一条令人唏嘘的消息。
“唉,人到中年万事休。在上海打拼了十年,最终还是被公司优化了。工作没了,大城市的房租也付不起了,先回老家歇歇脚,未来一片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还在这段文字下面,配上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他让林晓月在绿皮火车上拍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望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愁苦。为了拍出效果,他前一天晚上故意熬了个通宵。
这条消息,像一块巨石,被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那个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热闹一下的微信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最先跳出来的,果不其然,是他的大姨王秀兰。
“哎呀!江洲,怎么会这样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城市竞争压力就是大。”她发了一连串表示安慰的表情,紧接着,话锋一转,“我早就跟你说了,死守在上海有什么用?你就是不听!你看你表哥,在咱们县里当个小科长,虽然钱不多,但多稳定,多体面!现在后悔了吧?”
二叔、三姑、四舅……各路亲戚纷纷冒泡,表面上都在说着“别太难过”、“人没事就好”的客套话,但那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幸灾乐祸和居高临下的“指点江山”,江洲隔着手机屏幕都能闻到。
大戏的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江洲和林晓月回到父母家的第二天,一场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家庭聚餐,就“顺理成章”地被组织了起来。地点就定在大姨夫李建国开的小饭馆里。
饭桌上,江洲成了绝对的焦点。他按照事先和妻子商量好的“剧本”,低着头,唉声叹气。他说自己这些年在上海,根本没存下什么钱,赚的钱都交了房租了。他说现在人到中年被裁员,市场上到处都是年轻的毕业生,他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根本找不到。公司给的那点赔偿金,也少得可怜,还不够他交半年房租的。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林晓月在一旁,更是影后级别的表演。她红着眼圈,时不时地用纸巾擦擦眼角,说她和江洲压力太大了,结婚这么多年,都不敢要孩子。
夫妻俩一唱一和,把一个中年失业、前途渺茫的失败者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亲戚们听着,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人假惺惺地安慰,有的人不动声色地看笑话,还有的人,像大姨王秀兰一样,又开始了他那套说教。
“所以说啊,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才是真。”王秀兰喝了一口酒,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个端着架子坐在旁边的儿子,“你看我们家小强,现在是科长了,下一步,说不定就能提副处。这才是正道!”
江洲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他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悔不当初的表情。这出戏,演得堪称完美。
03
这场精心策划的“哭穷”大戏,在饭局结束后,迎来了意想不到的续集。
大戏上演后的第三天早上,江洲家里的门铃响了。江洲的父亲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都愣了一下。
来的人,是江洲的大姨王秀兰和姨夫李建国。他们俩的手里,提着一箱牛奶,还有一网兜的苹果和香蕉。
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江洲长这么大,记忆里,他这位大姨,从来都是两手空空地上他们家门,而且从来没给过他父母什么好脸色。
王秀兰一进门,脸上就堆满了菊花一样的笑容。她完全没有了饭局上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是径直走到江洲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嘘寒问暖,那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江洲啊,这两天睡得好不好?别太难过了,谁的人生还没有个沟沟坎坎的。”她拍着江洲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大姨和你姨夫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就商量着你这个事。我们这些年,也辛辛苦苦攒了点钱。这里有两万块,你先拿去用着,别急着还。有什么困难,跟大姨说!”
王秀兰说着,就从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就硬要往江洲的手里塞。
江洲和林晓月都懵了。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对他家爱答不理、说话夹枪带棒的大姨吗?
江洲推辞不过,只能在一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的客套声中,把那个信封“感激涕零”地收了下来。他没有看到,在客厅电视柜上,一个他昨天晚上才悄悄放上去的、伪装成小摆件的微型摄像头,正亮着微弱的红光,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送走了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大姨和大姨夫,江洲关上门,打开了那个信封。他把里面的钱倒在桌子上,数了数,整整两沓,确实是两万块钱现金。
他正困惑不解,一旁的林晓月却皱着眉头,敏锐地提醒他:“江洲,你觉不觉得,他们好像不是来雪中送炭的。他们的那个样子,更像是……来投资的?”
林晓月的话,像一道闪电,让江洲心头一震。投资?什么投资?
还没等他想明白,门铃又响了。
这一次,是他的二叔江德福和二婶孙桂枝。他们同样是提着礼物,同样是一脸的关切,同样是说着一番感人肺腑的话,然后,同样是塞过来一个信封。这次,信封里是一万五千块。
接下来的两天,江洲家里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三姑、四舅……那些平日里八百年不来往一次的各路亲戚,像约好了似的,挨个上门来“送温暖”。每个人,都带着钱,金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
江ou看着茶几上那一堆厚薄不一的信封,里面装着亲戚们送来的,加起来足有十几万的现金。他震惊了。这些平日里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的人,为什么会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突然变得如此慷慨解囊?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04
江洲被亲戚们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彻底搞糊涂了。他想不通,这些人怎么会突然转了性。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太小心眼了,误会了他们。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童年好友,老周,来找他叙旧。老周是江洲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大学读的是法律,毕业后回到县城,自己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他为人仗义,脑子也活络。
两人在县城的一家小饭馆里,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几杯酒下肚,江洲就把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蹊跷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周。
老周听完,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他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慢慢地嚼着,沉吟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江洲,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江洲,你家在城郊的那片老宅,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江洲被他问得一愣。他家的老宅,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全家就已经搬走了。现在父母住在县城父亲单位分的房子里。那栋破旧的老宅子,已经空在那里十几年了,除了地基还在,墙都快塌光了。
“没什么动静啊。”江洲说,“都快塌了,能有什么动静。”
老周放下筷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对江洲说:“你常年在外地,消息不灵通。我跟你说,最近县里正在规划一个新的经济开发区。我从内部渠道得到的消息,开发区的规划范围,正好就把你们村,包括你家那片老宅,全都给划进去了。”
“而且,”老周加重了语气,“这次的拆迁补偿标准,据说是史无前例的高。按照你家老宅那个面积算,到时候,光是拆迁款,就可能是个天文数字。”
老周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江洲的脑子里炸响。他终于恍然大悟。
“你那些亲戚,”老周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他们在县城里,消息可比你灵通多了。他们这不是在真心实意地帮你,这是在提前下注,搞‘感情投资’呢!”
“你想想,现在你越是落魄,越是困难,他们现在送来的这点钱,就越显得是‘雪中送炭’。等将来你家真的拿到了那笔天价的拆迁款,他们就可以拿着这份‘天大的人情’,理直气壮地来找你。到时候,他们要的可就不是这一两万了。他们是想从你家的金矿里,分一杯更大的羹。”
“你现在收了他们的钱,就等于默认了这份人情债。将来,你就算想拒绝,也不好意思开口。他们这是用一点小钱,给你上了一道道德的枷锁。”
听完老周的分析,江洲的心里,瞬间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终于明白,那些虚伪的笑脸和“温暖”的背后,是何等赤裸裸的、冷冰冰的算计。
原来,他这场自以为是的“落魄”大戏,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大戏,是这些亲戚们为他准备的,一场关于贪婪和算计的戏。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人性的贪婪,玩弄于股掌之间。
05
在一众前来“送温暖”的各路亲戚中,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人,是江洲的姑姑,江秀雅。
江秀雅是江洲父亲最小的妹妹。她的丈夫在很多年前因为一场工地事故去世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在菜市场摆摊卖菜,拉扯着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正在外地读大学,家里日子过得最是清苦。
在那些“有头有脸”的亲戚们轮番登门表演之后的第三天,姑姑江秀雅也来了。
她来的时候,是下午。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提着牛奶水果,穿得整整齐齐。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裤脚上还沾着一点泥点,一看就是刚从菜市场收摊就直接过来了。
她一进门,看到江洲,眼圈就红了。她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拉着江洲的手,不停地叹气。
“江洲啊,别太往心里去。”她说,“困难都是暂时的,人只要肯干,手脚齐全,总能过去的。”
她坐了一会儿,问了问江洲和林晓月接下来的打算,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最后,她从自己那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布兜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一层一层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她把手帕打开,里面是一叠钱。
“江洲,姑姑没本事,也就能拿出这么多了。”她把那叠钱,硬塞到了江洲的手里,“这里是一千块钱,你别嫌少。先拿着,应应急。”
江洲握着那叠钱,感觉到那钱有厚有薄,还有些潮湿。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姑姑从银行里取出来的。这里面,有新有旧,有百元的,也有十块五块的,甚至还有一些带着菜市场鱼腥味的毛票。这肯定是姑姑从她每天卖菜赚来的钱里,一张一张凑出来的。
这一千块钱,跟大姨那两万块比起来,少得可怜。可是,它在江洲的手里,却重得像一座山。
江洲说什么也不肯要。姑姑却虎着脸,硬是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
“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她说,“等你以后缓过来了,再还给姑姑也不迟。”
她坐了不到十分钟,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又匆匆地走了。她说她还要赶回家,给上晚自习的女儿做饭。
看着姑姑那瘦小的、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背影,江洲和林晓月的眼睛,都湿润了。
他知道,在这场充满了虚伪和算计的亲情大戏里,只有这份沉甸甸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温暖,才是真正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亲情。
06
弄清楚了亲戚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后,江洲心里的那点困惑和迷茫,全都被愤怒和冷笑所取代。他决定,将计就计,把这出戏,演得更精彩一点。
他找到了老周,把自己的全部计划都告诉了他。老周听完,拍案叫绝。他拍着胸脯跟江洲保证,法律上的事情,全都交给他来办。
老周很快就帮江洲,草拟了一份非常正规、措辞严谨的《个人借款协议》。协议里,详细规定了借款金额、借款期限、利息计算方式(完全按照银行同期的商业贷款利率),以及违约责任。协议一式两份,打印了厚厚的一沓。
半个月后,县政府关于建设新经济开发区的红头文件,正式下发了。江洲他们村要拆迁的消息,不再是小道消息,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各种关于拆迁补偿标准的传闻,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江洲家那栋快要塌了的老宅,一夜之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金矿”。
亲戚们,也终于撕下了他们那副“雪中送炭”的温情面具,开始露出了他们真正的獠牙。
第一个再次登门的,还是大姨王秀兰。
这一次,她连牛奶水果都懒得提了。她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目的非常直白。
“江洲啊,你看,你家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她笑得满脸褶子,“大姨替你高兴啊。是这样的,你表哥最近不是想换套大点的房子嘛,首付还差点钱。你看,之前你困难的时候,大姨也是二话不说就帮了你。现在你表哥有困难了,你这个当弟弟的,是不是也该帮帮你表哥啊?”
江洲听完,心里冷笑,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大姨,您说的对。亲戚之间,就该互相帮助。这是应该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房间里,拿出了老周帮他准备好的文件。他先是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万块钱现金,和另外几百块的零钱。
“大姨,这是您上次借给我的两万块钱。我算了一下,按照银行的利息,这是本金加利息,您点点。”
然后,他又拿出了那份打印好的《借款协议》。
“您要借钱,没问题。我们先把之前的账算清楚。现在您要借钱,我们也签个正规的协议。您看,您打算借多少,用多久,我们都写在上面,亲兄弟明算账嘛。利息呢,我也给您算最低的,就按银行同期的商业贷款利率来,您看怎么样?”
王秀兰的脸,当场就变了颜色。她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没想到,江洲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窝囊废外甥,竟然会跟她来这么一手。
“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她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签什么协议?你这不是打大姨的脸吗!”她又想故技重施,用所谓的“亲情”来对江洲进行道德绑架。
江洲不为所动。他只是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把屏幕转向了王秀兰。
视频里,播放的,正是那天王秀兰在他家里“送温暖”的录像。她在视频里那副虚伪的、仿佛救世主一般的嘴脸,她说的每一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被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紧接着,江洲又划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打印出来的微信群聊天记录的截图。上面,全都是在他“落魄”之后,王秀兰在群里发表的那些幸灾乐祸的、尖酸刻薄的言论。
王秀兰看着视频里自己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和手机上那些让她无所遁形的聊天记录,她震惊了。她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像开了个染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掉进了这个她最看不起的、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外甥,精心为她设计的陷阱里。
07
接下来的几天,江洲的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他用同样的方式,招待了所有上门来“求帮助”的亲戚。无论是巧舌如簧的二叔,还是哭哭啼啼的三姑,江洲都用同样的三件套来回应:先还钱结清旧账,再拿出借款协议,最后,奉上他们各自的“表演”录像和聊天记录。
有的人,当场就恼羞成怒,指着江洲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六亲不认,狼心狗肺。有的人,则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自容,拿着钱灰溜溜地走了。
这场由江洲一手导演的、关于人性的独角戏,终于迎来了最高潮的部分。
又一个周末,江洲让父母出面,把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包括他的父母和姑姑江秀雅,全都请到了家里。他说,关于老宅拆迁的事情,他有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亲戚们各怀心思,都以为是要分钱了,一个个都准时到场。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江洲没有废话。他打开了客厅里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他把提前剪辑好的所有证据——每一个亲戚上门“送温暖”的视频,他们在微信群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全都公之于众。
客厅里,雅雀无声。亲戚们看着电视上自己那副丑陋的嘴脸,一个个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
等视频播放完,江洲站了起来。他看着众人,平静地,扔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他把自己偷偷中了一千万彩票的真相,告诉了所有人。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些视频的冲击力还要巨大。亲戚们全都傻眼了,他们张大了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江洲。他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他们一直当成笑话和反面教材的“穷小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他们需要仰望的千万富翁。
而他们自己,则像一个个上蹿下跳的梁上小丑,所有的贪婪和算计,在这一刻,都被扒得干干净g干净净,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江洲没有痛骂他们,也没有羞辱他们。他的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看透一切后的平静。
他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第一,所有亲戚之前“送”来的钱,他已经委托律师老周,按照银行的利息,计算清楚,将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地奉还。从此刻起,他们之间,再无任何金钱瓜葛。
第二,他将拿出一百万现金,成立一个“江氏家庭互助基金”。基金委托律师老周和他们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村长共同管理。以后,亲戚们家里如果真的遇到了红白喜事、大病大灾这种过不去的坎,可以向基金会提交申请。基金会经过严格的审核,确认情况属实后,会给予相应的援助。这笔钱,是他给这份早已变了味的“亲情”,留下的最后一份体面。
第三,他当众拿出了一个五十万的现金支票,交给了他的姑姑江秀雅。他同时宣布,他将承担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他表妹,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是他对姑姑当年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善意,最直接的回报。
第四,对于那些曾经对他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亲戚们,他将把所有的证据存档。从此以后,情分两清,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见面,可以点头,但心里的那本账,已经算清了。
08
这场“家庭审判大会”结束后,江洲并没有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留在老家,开着豪车,住着豪宅,去享受那些亲戚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也没有和那些亲戚彻底撕破脸皮,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老宅的拆迁款下来之后,是一笔巨大的数字。他听从了老周的建议,用这笔钱,结合他中奖的奖金,在县城投资建设了一个颇具规模的生态农庄项目。他没有亲自管理,而是聘请了专业的农业技术团队和运营团队来负责。这个项目,为他的家乡,创造了不少新的就业岗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带着妻子林晓月,还有自己的父母,以及坚持要来帮忙照顾他们的姑姑江秀雅,一起重新回到了上海。
他没有再去当那个每天被代码和KPI追着跑的程序员。他用奖金的一部分,在上海的郊区,买下了一栋带着一个大院子的房子。他亲手在院子里开辟了一片菜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蔬菜。他每天浇水、施肥、除草,过上了他向往已久的、那种有点半隐居的田园生活。他还利用自己的编程技能,和几个朋友一起,开发了一款专注于乡村特色旅游和绿色农产品销售的APP。他把自己老家的那个生态农庄,和全国各地的游客,通过互联网连接了起来。
他依然在那个叫做“江氏一家亲”的微信群里,只是他把群设置成了免打扰,很少再点开看。群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那些曾经最喜欢在群里@他、教育他的亲戚们,现在都变得异常沉默。偶尔,会有人在群里分享一些关于县里那个生态农装项目的新闻报道,或者讨论谁家的孩子又考上了哪所好大学。江洲看到了,也只是会默默地点个赞。
他知道,钱可以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但很难改变一个人的本性。他用一千万,加上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给自己,也给所有的亲人,上了一堂最昂贵,也最深刻的人性大课。
他看清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也分清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没有选择酣畅淋漓的报复,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高级的、也更从容的“和解”。他与那些不堪的过去和解,与人性中的贪婪和自私和解,最终,也与那个曾经自卑、敏感、充满怨气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他获得了比一千万彩票和巨额拆迁款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内心的平静,和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自由。
来源:美丽姐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