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马老二本名马骊,我们那时都唤他小马。才进厂那年他十九,会拉手风琴,唱《三套车》能把女工们唱出泪花花。有回夜班他趴在机床沿写诗:“铁屑是星星的碎末,机油河在月光下闪光。”这样的句子,现今是再没人写了。
这话是前几日翻旧书,在页缝里瞧见的:“所谓成长也许就是将哭声调成静音的过程,把情绪收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学会坚强”。忽然就想起马老二来了。
马老二本名马骊,我们那时都唤他小马。才进厂那年他十九,会拉手风琴,唱《三套车》能把女工们唱出泪花花。有回夜班他趴在机床沿写诗:“铁屑是星星的碎末,机油河在月光下闪光。”这样的句子,现今是再没人写了。
去年冬天在便民超市碰见他,正猫着腰挑冻豆腐。藏蓝工装洗得泛白,鬓角沾着木棉絮——他在纺织机修车间干了整二十年。我喊“小马”,他转身愣了三四秒才笑开,眼角纹路像受潮的账簿,揉得皱皱的。
“还写诗么?”
他捏着塑料袋的手顿了顿,塑料窸窣声里混着声笑:“诗?早改记维修日志了。”
我们立在冷柜前说话。他女儿今年艺考,素描纸颜料费钱;老父亲咳了整秋,医保报销像解多元方程。说话时他始终笑着,只是右手不停捻工装拉链,那铁扣子上下下,咔嗒咔嗒。忽然他摸出老人机贴耳边:“喂?传送带又卡了?就来就来。”临走把冻豆腐塞给我:“这个你拿着,我媳妇催买酱油呢。”
望着他小跑的背影,我想起二十三岁那个雪夜。他刚失恋,我们在锅炉房就着铜锅涮白菜,他忽然摔了搪瓷缸:“凭什么!”铁皮屋顶被雪粒砸得砰砰响,像有千万只蛾子在扑火。
如今他早不摔东西了。上个月抢修流水线,食指叫齿轮啃去半截,包扎完还笑着说幸好不是中指——比划证件照时还能比个“耶”。只有他媳妇知道,后半夜总听见厨房冰箱嗡鸣,那是他蹲在冷藏室的微光里,就着凉白开咽止痛片。
超市广播响起打烊曲时,我看见那盒冻豆腐还躺在推车里,每块豆腐的冰晶都在灯下闪着,像年轻时他诗里的铁屑,也像再流不出的泪珠子。
来源:阿玉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