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帮车间主任换灯泡,黑暗中她摸我腿:你怕啥,我又不咬人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7 09:49 1

摘要:车间里的空气,热得像一锅煮沸的铁水,吸进去一口,烫得肺叶子都打哆嗦。

那年是1992年,夏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横。

车间里的空气,热得像一锅煮沸的铁水,吸进去一口,烫得肺叶子都打哆嗦。

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吱呀吱呀,像个快断气的老头儿。扇叶上挂着油污和灰尘,甩下来的风也是热的,还带着一股机油味儿。

我正埋头给一台冲床换轴承,满手的油泥,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滚,滴在烧得发烫的铁皮上,“滋啦”一声,就蒸发了,留下一小块白色的盐渍。

“小林!”

有人在背后喊我。

声音尖,是车间主任的秘书,一个刚从技校分来的小姑娘,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

我没回头,手上活儿没停。

“林师傅!叫你呢!”她又喊,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

我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腰,用胳膊蹭了下脸上的汗,转过身。

“啥事?”

“跟我来一趟,主任办公室的灯坏了,你去看看。”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身上的油污。

我们车间主任,是个女的。

叫陈雪。

这名字听着挺温柔,人却一点也不。

她是我们厂里出了名的“铁娘子”,四十来岁,不苟言笑,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用一个黑色的发网兜在脑后。走路带风,眼睛像X光,扫你一眼,能把你从里到外看个透。

车间里最调皮的刺儿头,看见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大家背地里都叫她“陈阎王”。

我心里有点打怵。

平时离她办公室都绕着走,今天倒好,直接送上门了。

我跟着小秘书穿过轰鸣的车间,机器的巨响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到了办公室门口,小秘书敲了敲门,推开一条缝,自己没进去,冲我使了个眼色。

“进去吧,主任在里面。”

说完,她就扭着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像是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一大半,只漏进来几缕昏黄的斜阳,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陈雪就坐在这片昏暗里,坐在她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她没看我,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

“主任,我来修灯。”我小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那声音很低,有点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我有点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嘛。

办公室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

不像车间的机油味,也不像女同志身上的雪花膏味。

是一种……很旧的味道。

像是老书本,又混着一点淡淡的草药味儿。

我挪了挪步子,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踩着梯子,小心点。”

她突然开口了,还是没抬头。

我这才看见墙角立着一把竹梯。

我把梯子搬到吊灯下面,爬了上去。

灯罩是那种老式的磨砂玻璃,像个倒扣的白碗,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

我拧开灯罩,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灯泡的钨丝已经烧断了,黑乎乎的一小截,耷拉在中间。

“灯泡烧了。”我回头对她说。

她这才抬起头。

昏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眼睛的轮廓,很深。

“我抽屉里有新的。”她说。

我从梯子上下来,走到她办公桌前。

她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草纸包着的新灯泡,递给我。

我们的指尖不小心碰了一下。

她的手很凉,不像这个天气该有的温度。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缩回手,像被电打了一样。

她好像没注意到,又低下了头。

我拿着新灯泡,又爬上梯子。

心里怦怦直跳。

我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

可能是这屋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把新灯泡拧上去,试着去开墙上的开关。

“啪嗒。”

没反应。

灯还是不亮。

“不是灯泡的事儿,”我说,“可能是线路问题,我得看看保险丝。”

“保险丝在哪儿?”

“应该在总闸那儿,在楼道里。”

“你去吧。”

我从梯子上下来,走出办公室。

楼道里比屋里更暗,声控灯也不知道坏了多久了。

我摸着黑,找到了电闸箱。

打开铁皮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儿呛得我打了个喷嚏。

里面的保险丝果然烧断了一根。

我们厂里的电工,都是老师傅,干活儿糙,保险丝烧了,就拿根铜丝缠上,能用就行。

我从口袋里摸出工具包,想找一截铜丝,结果摸了半天,空的。

今天出门急,忘带了。

这下麻烦了。

我总不能跟陈阎王说,我没工具,修不了吧?

那不是找骂吗?

我急得抓耳挠腮,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那种老式电话机,里面的线芯是铜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回到办公室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怎么了?”她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主任……我没带保险丝……”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门里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为她要发火了。

“进来。”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已经站起来了,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窗帘。

夕阳的光猛地涌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带。

她就站在这光带的边缘,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子里。

我这才看清她的脸。

她其实不难看,五官很端正,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皱纹很深,显得很严肃。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像是在跟谁赌气。

“怎么办?”她问。

“我……我想借一下您桌上的电话线,拆一小截铜丝用。”我鼓足了勇气说。

她看了看桌上的电话,又看了看我。

眼神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拆吧。”

我如蒙大赦,赶紧跑到桌子边,三下五除二就把电话线给剪了一小截。

剥开胶皮,抽出细细的铜丝。

“好了,主任,我马上去。”

我拿着铜丝,转身就要走。

“等等。”

她又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茶缸,递给我。

“喝口水,天热。”

茶缸是那种很老旧的款式,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边上还有几处磕掉的瓷。

水是温的,里面泡着几片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开。

我当时脑子有点懵。

陈阎王居然会给我倒水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愣愣地接过茶缸,说了声“谢谢主任”。

“快去吧。”她摆摆手,又坐回了椅子里,重新隐入黑暗。

我捧着那个茶缸,心里五味杂陈。

跑到楼道,我三两下把保险丝接好,合上电闸。

回到办公室,我按了一下开关。

“啪嗒。”

头顶的灯亮了。

橘黄色的灯光,一下子洒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所有的昏暗。

也照亮了她。

她坐在椅子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我看见她桌上,压着一张照片。

是个黑白照片,相框很旧了。

照片上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穿着一身工装,笑得特别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那男孩的眉眼,跟她有几分像。

“好了,主任。”我说。

她点点头,目光从照片上移开。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我赶紧说。

我把梯子放回墙角,把茶缸放在她桌上。

“那我先回车间了。”

“嗯。”

我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听见她在后面说。

“小林。”

“哎,主任。”

“你……多大了?”

“二十。”

“二十……”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好年纪。”

我没敢接话,拉开门,逃也似的走了。

回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又把我包围了。

我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陈雪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的脸,还有那张黑白照片,总在我眼前晃。

从那天以后,一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陈雪还是那个“陈阎王”,在车间里巡视的时候,依旧没人敢大声喘气。

只是她偶尔会把我叫到办公室。

有时候是打印机卡纸了,有时候是窗户关不严了。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每次去,她都话不多。

修好了,她就说声“谢谢”,然后递给我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白瓷茶缸,里面泡着温热的茶。

我渐渐地也不那么怕她了。

甚至觉得,她办公室里那股旧书和草药混合的味道,闻着还挺安心。

厂里开始有流言蜚语。

说我走了狗屎运,被陈阎王看上了。

说我想当“小白脸”,一步登天。

话说的很难听。

传到我耳朵里,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跟他们干一架。

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能说什么?

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他们会信吗?

他们只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段时间,我在车间里,感觉背后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那些眼神,像针一样,扎得我浑身难受。

我开始刻意躲着陈雪。

她再叫秘书来找我,我就说忙,走不开。

有一次,我在食堂打饭,正好碰见她。

她端着饭盒,走到我旁边,问我:“小林,最近怎么老躲着我?”

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

“没……没有啊,主任,最近车间活儿多。”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活儿再多,也得吃饭。”她说,“你太瘦了,多吃点。”

说完,她用自己的筷子,从她的饭盒里,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放到了我的饭盒里。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扒拉了两口饭,就端着饭盒落荒而逃。

那天下午,我师父,一个快退休的老钳工,把我叫到一边。

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小子,别犯糊涂。”他说。

“师父,我……”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打断我,“但是,人言可畏。陈主任她……不容易,你别给她添麻烦。”

“她怎么不容易了?”我问。

师父叹了口气,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

“她的事,厂里老人都知道。她男人,以前也是咱们厂的,劳模。后来生病,没了。就留下一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也喜欢捣鼓这些机器电路。聪明,手也巧。本来都保送大学了……”

师父的声音,变得很沉。

“结果,有一年夏天,厂里线路老化,他帮着电工师傅去检修,出了意外……也没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想起了她办公室里那张黑白照片。

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孩子。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像变了个人。不哭不闹,就是不说话,也不笑。厂里照顾她,让她当了车间主任。她也争气,把车间管得井井有条,谁都服她。可我知道,她心里那块,是空的。”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对你好,可能是看你,想起了她儿子。你这孩子,也实诚,招人疼。但是,你得有分寸,别让人家说闲话,戳她的心窝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我的手指,我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不是“陈阎王”。

她只是一个……伤心透了的母亲。

我心里堵得难受,像是塞了一大团湿棉花。

为她难受,也为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感到羞愧。

我想起她递给我的那杯温茶,想起她让我多吃点肉的样子。

那不是什么别有用心。

那只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本能的关心。

而我,却把它想得那么龌龊。

我真混蛋。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刚到车间,小秘书又来了。

“林师傅,主任让你去一趟。”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好,我马上就去。”

我跟着她,又一次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陈雪坐在桌子后面,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很疲惫。

“主任,您找我?”

“嗯。”她指了指墙角的一个东西,“这个,你看看,能不能修好。”

那是一台很旧的收音机。

红色的塑料外壳,很多地方都磨掉了漆,露出下面灰白的底色。

“这是我……爱人留下的。”她说,声音很低,“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不响了。”

我把收音机抱过来,放在桌上。

打开后盖,里面的线路密密麻麻,像蜘蛛网。

很多地方的焊点都老化了。

是个精细活儿。

“我试试。”我说。

我拿出工具,开始一点点地检查线路。

她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我用镊子触碰零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从来没有那么专注过。

我感觉,我修的,不只是一台收音机。

我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修复一段破碎的时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车间下班的铃声响了,厂里开始变得嘈杂,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没有催我,也没有说要下班。

就那么一直陪着我。

终于,我找到了问题所在。

是一个电容烧坏了。

我从工具包里翻出一个备用的,小心翼翼地换了上去。

然后,我合上后盖,插上电源,拧开了开关。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收音机,响了。

我抬起头,看向陈雪。

她怔怔地看着那台收音机,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

虽然只是嘴角很轻微地往上扬了一下,但她眼角的那些皱纹,好像一下子都舒展开了。

“谢谢你,小林。”

“不客气,主任。”

我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叫住我,“天都黑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主任,我回家吃就行。”

“别客气,”她说,“就当是……谢谢你帮我修好了它。”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只好跟着她,走出了工厂。

我们没有去饭店。

她带着我,穿过几条老旧的巷子,回了她的家。

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

她的家很小,一室一厅。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是,太空了。

家具很少,而且都很旧了。

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年轻的她,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中间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你随便坐,我去做饭。”

她脱下外套,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我局促地坐在小小的客厅里,不知道该看哪里。

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张全家-福。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切菜的声音,抽油烟机的轰鸣声。

那声音,让这个空旷的屋子,有了一点烟火气。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

阳台上,养了几盆花。

有一盆茉莉,开得正盛,白色的花瓣,在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不像“陈阎王”的家。

它更像一个……很普通的,等着家人回来的,一个女人的家。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炒青菜,还有一个冬瓜汤。

她在桌子对面坐下,给我盛了一碗米饭。

“吃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谢谢主任。”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西红柿炒蛋。

味道很好。

有种……妈妈的味道。

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默默地吃着饭。

气氛有点尴尬,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吃完饭,我抢着要去洗碗。

她没拦我。

我站在小小的厨房里,用热水冲刷着碗筷。

她就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小林。”

“嗯?”

“厂里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的手,顿了一下。

“他们不懂,瞎说的。”

“我知道。”我说,“我不在乎。”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长得很像我儿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

“他要是还在,也该有你这么大了。也喜欢穿你身上这件蓝色的工装,也喜欢把袖子卷到胳膊肘。”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了一下。

酸,胀,疼。

我转过身,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没有了在工厂时的那种严肃和凌厉。

只有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主任,都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的话。

她摇了摇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他走的那天,也是这么个大热天。他说,妈,我去去就回,晚上回来,给你修收音机。”

“可他再也没回来。”

“那台收音机,也再也没响过。”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陈旧的木地板上。

我从来没见过她哭。

在我的印象里,她像一块铁,一块钢,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脆弱。

可现在,她就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

她没有接。

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祈求。

“小林,你说,人要是死了,会去哪儿啊?”

“他……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想妈妈?”

我回答不上来。

我只能站在那儿,任由她的悲伤,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她家的。

我只记得,我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哭泣的样子。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好像又变了。

我不再躲着她。

我每天下班,都会绕到她办公室,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换个灯泡,通个下水道,搬一箱文件。

她也习惯了。

每次我干完活,她都会给我泡一杯茶,然后跟我聊聊天。

聊车间里的事,聊她年轻时候的事。

聊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总会带着一种很温柔的表情。

好像那些已经离开的人,还活在她的记忆里,从未走远。

厂里的流言蜚语,更多了。

说得也更难听了。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在陪一个孤独的母亲。

我在替一个已经不在的儿子,尽一点微不足道的孝心。

这就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秋天。

厂里组织体检。

结果出来,陈雪被查出了胃癌。

晚期。

消息传开,整个车间都炸了锅。

大家都不敢相信。

那个平时看起来比谁都硬朗的“陈阎王”,怎么会……

我第一时间冲到了她家。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旧沙发上,听着那台老式收音机。

只是人,瘦了一大圈。

脸色,也蜡黄蜡黄的。

看到我,她笑了笑。

“来了?”

“主任……”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坐吧。”

我坐在她旁边。

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歌。

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小林,别难过。”她说,“人嘛,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打断我,“我这辈子,值了。爱过,也被爱过。有过一个好丈夫,一个好儿子。现在,又多了你这么一个……好孩子。”

她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

她的手,比上一次,更凉了。

也更瘦了,皮包着骨头。

“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我走了以后,就没人给你泡茶喝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住院了。

我每天下班,都去医院陪她。

给她带饭,给她削苹果,给她读报纸。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有时候,她会清醒一会儿。

有时候,她会陷入昏迷,嘴里,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

“强强……强强……”

那是她儿子的名字。

我知道。

有一次,我给她喂水的时候,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我。

眼神,很迷离。

“强强……别怕……妈在呢……”

我的心,疼得像刀割一样。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妈,我不怕。”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安详的笑容。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抓着我的那只手,也缓缓地,松开了。

我知道,她走了。

她去找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了。

陈雪的葬礼,很简单。

厂里来了很多人。

那些平时最怕她的刺儿头,那天,都哭得像个泪人。

我没有哭。

我只是站在她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墓碑上,贴着她的照片。

不是工作照,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她笑得很甜,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么好看。

我把一束白色的茉莉花,放在了墓碑前。

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主任,安心走吧。”

“下辈子,别这么辛苦了。”

办完陈雪的后事,我向厂里递交了辞职信。

我离开了那个我工作了三年的地方。

离开的那天,我最后一次,去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搬空了。

只剩下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和窗台上,几盆枯萎的花。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下午。

她坐在昏暗里,低着头。

我爬上梯子,去修那盏不亮的灯。

一切,都好像昨天才发生。

但一切,又都回不去了。

我走了。

带着那台她留给我的,红色的老式收音机。

后来的很多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工作。

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地向前流淌。

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1992年的那个夏天。

想起那个闷热的车间,那个不苟言笑的女主任。

和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停电的下午。

现在,轮到我给你讲那个下午了。

那个下午,其实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再复杂一点。

我一直没跟任何人提过那个细节。

因为那个细节,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那天,我爬上梯子,拧下烧坏的灯泡。

就在我准备下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得“砰”一声关上了。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那种黑,不是普通的黑。

是伸手不见五指,浓得像墨汁一样的黑。

我站在梯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主任?”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咚。

还有,另一个很轻微的声音。

是……啜泣声。

很压抑,很细小,要不是屋里太安静,我根本听不见。

是陈雪在哭。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下去,可我又怕,在黑暗里,我会撞到她。

我只能僵在梯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啜泣声,也一直没有停。

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突然,我感觉我的小腿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是……一只手。

一只手,在黑暗中,轻轻地,摸着我的腿。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我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厂里的那些流言,难道是真的?

她……她真的对我……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你怕啥。”

是陈雪的声音。

“我又不吃人。”

她的手,还放在我的腿上。

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搭着。

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能感觉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只是站在那儿,像个木头人。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收了回去。

黑暗中,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再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了。

我去修保险丝,灯亮了,我看到了那张照片。

这个细节,我埋在心里,埋了很多很多年。

我怕说出来,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一份本该纯粹的感情。

我怕他们会玷污一个母亲,对儿子最深沉的思念。

现在,我已经老了。

我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

我想,是时候,把这个故事,完整地讲出来了。

那个下午,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办公室里。

一个年轻的,不知所措的我。

一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的母亲。

她在黑暗中,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

那轻轻的一摸,不是试探,也不是挑逗。

那是一个母亲,在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是在对我说“你怕啥”。

她是在对她那个,在另一个世界,或许同样害怕的儿子说。

“孩子,别怕。”

“妈在呢。”

而那句“我又不吃人”,也不是在为自己辩解。

那是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一句语无伦次的,自我安慰。

后来,我修好了收音机。

她请我回家吃饭。

在那个小小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家里,我才真正地,走进了她的世界。

我看到了她的脆弱,她的悲伤,和她藏在坚硬外壳下,那颗柔软的心。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车间里那个普通的小工人林师傅。

我成了她的“强强”。

我会陪她说话,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我会帮她修理家里所有坏掉的东西。

我会像一个真正的儿子一样,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她的床前。

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报答,也不是为了同情。

是因为,我懂她。

我懂她每一个看似坚强的眼神背后,都藏着无尽的思念。

我懂她每一句看似严厉的话语背后,都藏着说不出口的孤独。

我懂她在那片黑暗中,伸向我的那只手,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陈雪去世后,我离开了工厂。

我去了南方,进了一家外资企业,从最底层的技术员做起。

我拼命地工作,学习。

我把她教给我的那种,不服输,不认命的劲儿,都用在了工作上。

几年后,我成了公司的技术总监。

再后来,我辞职,自己创业。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电子厂,专门生产收音机。

不是现在那种,可以插U盘,可以连蓝牙的收音机。

就是那种,最老式的,需要调频的,红色的,塑料外壳的收音机。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说这个年代,谁还会听收音机。

我没有解释。

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纪念一个人。

纪念那个,在1992年的夏天,给了我一杯温茶,也给了我一生温暖的女人。

我的工厂,开了很多年。

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也没有倒闭。

我的孩子,从小就对我的那些老古董收音机,充满了好奇。

他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又老又笨的东西?

我摸着他的头,笑着说。

因为,这里面,藏着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光,和黑暗的故事。

一个关于爱,和思念的故事。

现在,我的孩子也长大了。

他接手了我的工厂。

他没有放弃那些老式的收音机。

他还利用新的技术,把它们做得更好,声音更清晰,信号更稳定。

他说,他要让更多的人,听到那些,来自旧时光里的声音。

我很高兴。

我仿佛看到了一种传承。

就像当年,陈雪把她对儿子的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而我,又把这份爱,通过这些收音机,传递了下去。

前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

那个我曾经工作过的工厂,早就被拆掉了。

原地,盖起了一栋栋高楼。

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再也找不到一点,过去的痕迹。

我去了陈雪的墓地。

墓碑前,很干净,有人定期来打扫。

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茉莉。

我想,应该是厂里那些,还记得她的老同事吧。

我坐在墓碑前,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我打开了那台,她留给我的,红色的老式收音机。

我调着频。

“沙沙……沙沙……”

电流声,在安静的陵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是邓丽君。

是那首,《我只在乎你》。

我笑了。

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主任,你听到了吗?

收音机,我还留着。

它一直都响着。

就像你,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开。

我知道,这个故事,可能有点平淡。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

它只是,一个发生在上个世纪,一个普通工厂里的,一点小事。

但对我来说,它却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它教会了我,什么是善良,什么是理解,什么是爱。

它让我明白,每一个人,无论他(她)看起来多么坚强,多么冷漠,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你需要的,只是一点耐心,一点善意,去穿过那层厚厚的盔甲,去触摸那颗,温暖而脆弱的心。

就像那个下午。

如果,我没有去修那盏灯。

如果,那扇门没有被风关上。

如果,在黑暗中,我因为害怕而推开了她。

那么,我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番模样。

我会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刻薄的,不近人情的“陈阎王”。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那颗看似冰冷的心里,藏着那样深沉的,对儿子的爱。

我也永远不会得到,那份沉甸甸的,足以温暖我一生的,母爱。

所以,我很庆幸。

庆幸那个下午,我遇到了她。

庆幸在那片黑暗中,我没有选择逃离。

我选择了,静静地,站在那里。

听一个母亲,最悲伤的哭泣。

也感受一个母亲,最温暖的,手心。

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个关于灯泡,和收音机的故事。

一个关于一个叫陈雪的女人,和一个叫小林的年轻人的故事。

一个,发生在1992年的,很长,很长的,故事。

谢谢你,听我讲完。

现在,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而我,也要继续,带着我的收音机,和我心里的那束光,好好地,走下去了。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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