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两名同伴参军,四十年后,两人干部离岗,一人重返乡村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0 20:16 2

摘要:那一天,李建军和张振华的黑色轿车开进村口时,我正蹲在田埂上,给新栽的秧苗拔草。他们西装革履,我满身泥泞,我们之间,隔着四十年的光阴和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那一天,李建军和张振华的黑色轿车开进村口时,我正蹲在田埂上,给新栽的秧苗拔草。他们西装革履,我满身泥泞,我们之间,隔着四十年的光阴和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四十年前,我们是三个穿着破棉袄,在征兵处门口拍着胸脯,说要一起干出个名堂来的毛头小子。我们曾在一个被窝里取暖,分食一个冻硬的馒头,对着漫天繁星发誓,苟富贵,勿相忘。

四十年后,名堂他们干出来了。一个成了不大不小的局长,一个成了远近闻名的老总。他们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县里的报纸上。而我,陈卫国,像一颗被风吹回原地的种子,在部队待了十几年,转业到县城工厂干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回到了这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一半是尊敬,毕竟是老兵;另一半,是藏不住的惋惜。他们觉得,陈卫国混得不行,跟另外两个没法比。

我知道他们怎么想,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忍不住会想,是不是真的走错了。直到那天,他们的车停在我面前,我才慢慢开始明白,我们三个人这四十年,到底各自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而这一切,都得从四十年前那个飘着雪的冬天说起。

第1章 三个臭皮匠

一九八零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我们村,叫陈家湾,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那时候,最大的出路,就是去当兵。

我和李建军、张振华,是村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我们三家挨着,我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建军爹是生产队会计,振华家最苦,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拉扯他长大。

征兵的消息是村支书用大喇叭喊出来的。那天我们仨正缩在牛棚里,偷生产队的干草烤红薯。喇叭一响,振华第一个蹦了起来,眼睛里冒着火一样的光。

“我要去当兵!”他把一个烫手的红薯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在村里刨一辈子土,有啥出息?我得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李建军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线绳绑着腿的破眼镜,慢悠悠地说:“当兵好,有津贴,转业了还能安排工作,是铁饭碗。”他说话总是这样,四平八稳,像他爹打算盘,一是一,二是二。

我没他们想得那么远。我就是觉得,三个好兄弟,要走就一起走。我拍着胸脯说:“算我一个!咱们三个臭皮匠,到部队里,也能顶个诸葛亮!”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找了三块石头,磕头拜了把子。振华性子最烈,他划破了手指,把血滴进一碗酒里。建军有点犹豫,他怕疼,也怕不卫生。我笑着抢过振华手里的小刀,也在自己指头上划了一下,说:“建军,你文化人,就不用了,你作证。我,陈卫国,他,张振华,还有你,李建军,今天对着这棵老槐树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谁要是混出头了,得拉兄弟一把!”

建军看着我们俩渗血的手指,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那碗混着我们俩血的劣质白酒,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却烧得滚烫。我觉得,我们仨的命,从那一刻起,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去县里体检那天,我们是走着去的。几十里山路,天不亮就出发。振华娘给他煮了十几个鸡蛋,他揣在怀里,一路都舍不得吃,捂得热乎乎的。到了县城,他把鸡蛋掏出来,一人分了几个,说:“快吃,吃了有力气,体检肯定过!”

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还有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心里清楚,这身军装对他来说,是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根稻草。

我们三个都顺利通过了体检。消息传回村里,三家都跟过年一样。我爹那天破天荒地没板着脸,还拿出他珍藏了多年的药酒,给我们一人倒了一小盅。他拍着我的肩膀,话不多,就一句:“到了部队,好好干,别给陈家丢人。”

建军爹拉着建军的手,嘱咐了半天,中心思想就是要多看书,多学习,别光知道使蛮力。

最让人心酸的是振华娘。她把家里唯一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杀了,请我们俩过去吃饭。饭桌上,她一个劲地给我们夹菜,嘴里念叨着:“我们家振华,性子直,脾气冲,到了部队,还要靠你们两个兄弟多照顾。”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振华梗着脖子,大声说:“娘,你哭啥!我是去当兵,是光荣的事!等我将来提了干,把您接到城里去享福!”

那一顿饭,我们吃得五味杂陈。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期望,比我们背上的行囊还要重。

离开村子的那天,全村人都来送。老槐树下,挤满了人。我们胸戴大红花,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振华娘拉着振华的手,不肯放。建军爹还在不厌其烦地叮嘱。我爹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抽着烟,眼神复杂。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们三个扒着车窗,看着陈家湾,看着那棵老槐树,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振华突然哭了,是那种压抑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建军的眼圈也红了,他转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我搂住振华的肩膀,使劲拍了拍,说:“哭啥!从今天起,咱们就是解放军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我们坚信,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闯不过的关。我们以为,我们会像三条并行的轨道,朝着同一个光明的未来,永远延伸下去。

可我们都忘了,轨道总会有分岔的时候。

第2章 分岔的路口

新兵连的日子,苦得能嚼出黄连水来。但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咂摸出一点甜味来。紧急集合,我鞋带系得慢,建军和振华就一人拽我一只胳膊,把我拖出宿舍;练队列,振华左右不分,我和建军就在他左右手上偷偷做记号;晚上熄灯后,我们蒙在被子里,悄悄分享白天听来的趣闻,憧憬着未来的军旅生涯。

我们是新兵连里出了名的“陈家湾三驾马车”,干什么都在一起,受罚也一起。连长都拿我们没办法,最后干脆任命建军当了我们班的副班长,让他管着我和振华。

建军确实有当干部的料。他脑子活,爱学习,内务永远是标兵,理论考核次次拿第一。他不像振华那么冲动,也不像我这么随遇而安。他有自己的规划,每天晚上熄灯后,别人都睡了,他还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

振华呢,是一把好枪。他身上有股不服输的狠劲,训练起来像头小老虎。五公里越野,他能咬着牙冲在最前面;射击考核,他的成绩永远是优秀。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训练场上,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提干,要出人头地。

而我,陈卫国,夹在他们俩中间,显得有些平庸。我体力比不上振华,脑子没建军灵光。但我踏实,肯干,班长让干啥就干啥,从不偷懒耍滑。战友们都说我人缘好,是个老好人。那时候,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兄弟们一个有脑,一个有力,我呢,就在中间帮衬着,我们仨,一个都不能少。

新兵连结束后,我们迎来了第一次分离。建军因为综合素质突出,被选去参加军校的预备选拔,去了师部。振华因为军事技能过硬,被分到了侦察连,那是全团最苦最累的单位。而我,被分到了后勤处,成了一名汽车兵。

分开的前一晚,我们三个又凑到了一起。这次没有酒,只有部队食堂发的几个苹果。

建军把他的那本《毛主席语录》送给了我,扉页上写着:“卫国,革命道路长,我们共勉。”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性子稳,开车最合适。到了后勤处,好好干,也是为部队做贡献。”

振华把他的武装带擦得锃亮,递给我说:“卫国,这个给你。我到了侦察连,有新的。你以后跑长途,系上这个,能护腰。别忘了,咱们是兄弟,以后要常联系。”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他们,就把我娘给我纳的两双鞋垫,一人分了一双。我说:“这是我娘做的,穿着舒服,吸汗。你们以后训练、学习,别亏了脚。”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聊陈家湾的老槐树,聊各自的未来。建军说他要争取考上军校,当一名指挥官。振华说他要在侦察连干出名堂,拿个三等功,给娘长脸。我笑着说,那我就开着车,以后你们当了大官,我给你们当司机。

我们都笑了,笑得那么真诚,那么充满希望。我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分开,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后来的日子,我们开始沿着各自的轨道,加速向前。

建军果然不负众望,顺利考上了军校。他每隔一两个月就会给我和振华写信,信里都是些鼓励我们学习的话,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领导的口气。

振华在侦察连,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他参加了好几次大型军事演习,身上添了不少伤疤,也立了两次三等功。他提了班长,后来又被破格提拔为排长。他的信很短,总是报喜不报忧,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勿念,一切都好。”

而我,在后勤处,成了一名熟练的驾驶员。我开着那辆老旧的“解放”卡车,奔驰在祖国各地的公路上。我见过南方的秀美山川,也见过北国的冰天雪地。我的生活,就像我车轮下的路,平坦,但也单调。我没有建军的智慧,也没有振华的勇猛,我只是在我的岗位上,日复一日,恪尽职守。

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从信件变成了偶尔的电话。建军的电话,总是很忙,匆匆几句就挂了,谈的都是大形势,大道理。振华的电话,带着一股子豪气,说他又带兵拿了什么比武第一,说他又喝倒了几个兄弟。

我呢,总是那个倾听者。听建军讲他的宏图大志,听振华吹他的英雄事迹。有时候,挂了电话,我会一个人坐在驾驶室里,点上一根烟,看着窗外的星空发呆。我觉得,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这种感觉,在一次探亲假后,变得尤为明显。

那是我当兵的第五年,我们三个约好了一起回家。在陈家湾的老槐树下,我们再次相聚。建军穿着笔挺的军校制服,戴着学员肩章,说话引经据典,村里人都围着他,满脸羡慕。振华穿着作训服,胸前挂着军功章,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精神抖擞。

而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站在他们身边,像个陪衬。

振华娘拉着振华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建军爹则考问似的,跟建军探讨起了国家大事。只有我爹,还是老样子,递给我一根烟,问我:“在部队,还习惯吧?”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又聚在一起喝酒。振华喝高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卫国,你别看我现在是个排长,可我这都是拿命换来的!你不知道,有一次演习,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建军打断他:“振华,说这些干什么。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卫国在后勤岗位上,保障了我们的战斗力,同样光荣。”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他们是好意,但在他们眼里,我似乎已经被固定在了那个“保障者”和“被照顾者”的角色上。我们曾经是平等的兄弟,但现在,一道无形的屏障,已经悄然立在了我们中间。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我没有说我的苦闷,没有说我一个人在漫长的运输路上的孤独,也没有说我在风雪中修车的艰辛。我只是笑着,听着,附和着。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失落。我们是兄弟,我应该为他们的成就感到高兴。

可是,那条分岔的路口,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第3章 尘埃与星辰

时间是条不回头的河,推着我们每个人向前。

又过了几年,建军从军校毕业,分到了一个不错的机关单位,开始了他平步青云的仕途。他结婚了,对象是机关里的一个干事,也是城里人,知书达理。婚礼我没能去,因为正在执行一次紧急运输任务,在高原上跑了半个多月。我给他寄了攒下来的三百块钱,那是我当时差不多半年的津贴。他后来给我回信,说心意领了,但钱不能要,让我留着自己用。信里还夹着一张他和新娘的合照,郎才女貌,笑得特别灿烂。

振华也提了副连长,后来又升了连长。他在部队里谈了个对象,是驻地的卫生员,一个爽朗的农村姑娘。他的婚礼,我赶上了。我请了假,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婚礼办得很热闹,战友们闹得很凶。振华那天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和建军(建军也专程赶来了),哭得像个孩子。他说:“我张振华,终于成家了!我娘,以后有人照顾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前程似锦,我心里由衷地为他们高兴。但高兴之余,也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我已经快三十了,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在后勤处,接触的女同志少,我又是个嘴笨的,不会讨姑娘欢心。家里也托人介绍过几个,但姑娘一听我是个常年在外跑车的汽车兵,就都打了退堂鼓。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迷茫的时期。我常常一个人在夜里开车,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块路面,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波澜壮阔,就像这 endless 的公路,一直开下去,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转机发生在我三十二岁那年。部队精简整编,我们这些兵龄长、没多少上升空间的老兵,面临着转业。建军和振华都给我打来电话。

建军在电话里说:“卫国,我已经帮你打听了。你转业回来,可以安排到县运输公司,继续开车,工作稳定,待遇也不错。你嫂子也认识人,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介绍个好对象。”他的语气,充满了关怀,但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振华的电话更直接:“哥们,回来!运输公司有啥好的,天天吸尾气。我跟我们这边一个战友说好了,他家在县里开了个建材厂,你去给他管车队,比在运输公司挣得多!娶媳妇的钱,哥给你包了!”

我握着电话,心里暖暖的,但又觉得有点憋屈。他们都想帮我,都想拉我一把。但在他们的规划里,我的人生,似乎只能围绕着“开车”这两个字打转。他们觉得,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

可他们不知道,我开了十几年车,已经开够了。我厌倦了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厌倦了驾驶室里孤独的滋味。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陈卫国,你这辈子,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我没有选择去运输公司,也没有去振华战友的建材厂。我选择了县里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机械厂。

理由很简单,机械厂招的是维修工。我想学一门手艺。我不想再开车了,我想让自己的手,能踏踏实实地创造点什么东西。

建军知道后,在电话里第一次对我发了火:“陈卫国,你是不是傻?机械厂那个烂摊子,工资都发不出来,你去干什么?运输公司是铁饭碗,你不要,你非要去捡个泥饭碗?”

振华也急了:“哥们,你是不是跟我客气?你要是觉得去我战友那没面子,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你别犯糊涂啊!”

我没有过多解释。我只是说:“建军,振华,谢谢你们。但这次,我想自己选一次。”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个决定,在他们看来,是多么的不明智,甚至是愚蠢。他们是天上的星辰,前途璀璨,而我,甘愿做地上的尘埃,回归平凡。

在机械厂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苦。厂子效益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傅们都懒懒散散地混日子。但我没有。我一头扎进了油腻腻的车间,跟着厂里唯一一个还愿意干活的王师傅,从最基础的钳工、焊工学起。

我的手上,很快就布满了伤口和老茧。那双手,曾经紧握方向盘,穿越过祖国的大好河山;现在,它握着扳手和焊枪,和冰冷的钢铁打交道。我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浑身沾满了油污,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用部队里学到的那股子钻研劲头,很快就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那些被老师傅们判定为“报废”的旧机器,我能想办法把它们修好。厂里接不到大活,我就跟着王师傅,去外面接一些私活,修理农用机械,给小作坊做一些简单的零件。

生活虽然清贫,但我过得有滋味。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的妻子,秀兰。她是厂里食堂的帮厨,一个朴实善良的女人。她不嫌我穷,不嫌我身上总有洗不掉的机油味。她总是在我下班后,给我留一碗热腾腾的饭菜。

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办酒席,只是请了几个要好的工友吃了顿饭。建军和振华知道了,都给我寄来了钱,这次我没有退回去。我知道,这是他们作为兄弟的一份心意。

有了家,我的干劲更足了。后来,国企改革,机械厂彻底倒闭了。我用转业费和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在县城边上,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一家农机修理铺。

我的铺子,生意不算好,但也不差。十里八乡的农民,家里的拖拉机、收割机坏了,都爱来找我。我收费公道,手艺好,从不坑人。大家都叫我“陈师傅”,或者“陈老兵”。

这些年里,建军的官越做越大,从科长到副局长,最后成了局长。振华也抓住了机遇,从部队转业后,下了海,搞起了建筑工程,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板。

我们之间的差距,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我们偶尔也会聚一聚,但每次都感觉很别扭。他们谈论的是政策、项目、股票,我插不上嘴。我谈论的是柴油机的构造、哪个牌子的轴承耐用,他们也听不懂。

饭桌上,他们总是抢着买单,然后塞给我各种高档的烟酒,说:“卫国,别跟我们客气,拿着。”那感觉,不像兄弟,倒像是……一种施舍。

我渐渐地,开始躲着他们。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我不想我们之间那份纯粹的兄弟情,被这些世俗的东西腐蚀掉。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就会这样,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第44章 老槐树下的争吵

直到去年,县里搞“美丽乡村”建设,我们陈家湾被选为了试点。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也把我、建军和振华,重新卷到了一起。

项目的主管单位,正好是建军所在的局。而项目的承建方,经过一番招标,落到了振华的公司头上。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振华的公司实力雄厚,中标是凭本事。但我们三个人,因为这个项目,时隔多年,再次产生了紧密的交集。

振华成了我们村的贵人。他开着豪车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工程师和设计师。他承诺要给村里修路,建文化广场,还要把我们村打造成一个旅游度假村。村里人都沸腾了,觉得好日子要来了。

我也为村子高兴。但当我看到那份规划图纸时,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在规划图上,村口的位置,被设计成了一个开阔的停车场和游客中心。而那个位置上,矗立着的,是我们村几百年的老槐树。那棵我们小时候爬过、发过誓、每次离家和回家都会第一眼看到的老槐树。

我找到振华,指着图纸问他:“振华,这棵树,你们打算怎么办?”

振华正在跟村支书谈笑风生,他看了一眼图纸,满不在乎地说:“一棵树嘛,砍了就是。那地方得平整出来,不然停车场不够大,游客的车停哪?”

“砍了?”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知道这棵树对我们村意味着什么吗?这是我们陈家湾的根!”

振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卫国,你这思想太落后了。要发展,就得有取舍。一棵树,能换来全村人的富裕,这笔账,划算!”

村支书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卫国,张总是为我们村好。你别犯倔。”

我看着振华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我压着火气说:“路可以修得窄一点,停车场可以往旁边挪一挪,办法总是有的。这棵树,不能砍。”

振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卫国,这是经过专家设计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别在这给我添乱行不行?我这是在给家乡做好事!”

“好事?”我冷笑一声,“把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毁了,叫做好事?”

我们的争吵,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大家议论纷纷,有的人觉得我说的对,老槐树是风水树,不能动。但更多的人,被振华描绘的蓝图迷住了眼,觉得我是在挡他们的财路。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晚上给建军打了个电话。我想,他作为主管领导,总能说句公道话。

电话接通后,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建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卫国,我理解你的心情。那棵树,我们小时候也经常在下面玩。但是,你要从大局出发。这个项目对陈家湾的发展至关重要,不能因为一棵树,就影响了整个工程的进度。振华也是一片好心。”

“大局?”我感觉一股血冲上了头顶,“建军,在你眼里,什么是大局?是那些冰冷的图纸和数据,还是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的情感和记忆?”

“卫杜,你冷静一点。”建军的声音开始变得严肃,“你现在不是在部队,不能凭意气用事。这件事,要相信政府,相信专业的规划。我会跟振华说,让他做好村民的安抚工作,该补偿的补偿到位。”

“补偿?有些东西,是钱能补偿的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以为你跟振华不一样,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我就是因为理解你,才劝你不要钻牛角尖。”建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卫国,你回村里这么多年,思想怎么一点都没进步?你不能总活在过去。人要往前看,村子也要往前发展。”

“进步?”我惨笑一声,“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像你们一样住高楼,开小车,才叫进步?我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些念想,就是落后,就是钻牛角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建军叹了口气:“我们说不到一块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手机,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

四十年的兄弟,我们曾经在一个被窝里取暖,发誓有难同当。可现在,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站在高处,指点江山,规划着“大局”和“未来”。而我,这个蹲在泥土里的人,连同我所珍视的一切,都成了他们宏伟蓝图上,可以被轻易抹去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回到这个村子,守着这份清贫和宁静,到底值不值得。

第5章 一碗蛋炒饭

老槐树的事,让我在村里成了个孤家寡人。

振华的公司开始施工,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他派人挨家挨户做工作,许诺了高额的青苗补偿款,还答应等旅游村建成后,优先安排村民就业。大部分村民都动心了,看我的眼神,也从原来的同情,变成了埋怨和疏远。他们觉得,是我陈卫国,在挡着大家发财。

连我媳妇秀兰都劝我:“卫国,要不……算了吧?咱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这事,得罪了全村人,也得罪了建军和振华,不值当。”

我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四十年前,我们三个毛头小子,就是在这棵槐树下,意气风发地发誓要闯出个名堂。

名堂,到底是什么?

我没再去找振华,也没再给建军打电话。我知道,没用。我开始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这棵树。

我搬了个小马扎,一天到晚就坐在老槐树下。施工队的人要过来测量、画线,我就往那一坐,不说话,也不动。他们看我是个老兵,又是振华和建军的发小,也不敢来硬的,只能回去报告。

振华来了好几次。第一次,他给我递烟,好言相劝。第二次,他开始发火,骂我死脑筋。第三次,他直接把一沓钱摔在我面前,说:“陈卫国,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让开?你说个数!”

我看都没看那沓钱,只是平静地说:“振华,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们,就别动这棵树。你要是不认了,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振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坐上车,一脚油门走了。

那段时间,我跟个疯子一样。白天守着树,晚上就睡在树下的躺椅上。秀兰拗不过我,只能每天给我送饭送水。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心疼。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建军和振华一起来了。他们没有坐那辆黑色的轿车,而是开了一辆普通的越野车。建军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振华手里拎着一瓶酒,两包花生米。

他们走到我面前,谁也没说话。建军把饭盒打开,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

是蛋炒饭。

米饭粒粒分明,裹着金黄的鸡蛋,还撒着翠绿的葱花。这个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我们刚到新兵连的时候,第一次野外拉练。我们又累又饿,半夜里,振华饿得睡不着,就偷偷跑到炊事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弄来了一碗剩米饭和两个鸡蛋。我们三个就着一只手电筒的光,他掌勺,我烧火,建军放哨,炒了平生第一碗蛋炒饭。

那碗饭,我们三个人,一人一小口,吃得狼吞虎咽,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从那以后,蛋炒饭就成了我们兄弟之间的一个念想。

我看着眼前的蛋炒饭,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建军把饭盒递给我,声音有些沙哑:“卫国,先吃饭吧。你都瘦了一圈了。”

振华“砰”地一声打开酒瓶,给我们三个都倒满了酒,他端起碗,一口干了,红着眼睛说:“哥,我错了。”

就这一句话,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接过饭盒,用筷子扒拉了一大口饭。饭还是温的,咸淡适中,有鸡蛋的香味,葱花的香味,还有……四十年前的,兄弟的味道。

我们三个,就在这棵老槐树下,在这濛濛细雨中,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口饭,一口酒地吃着喝着。

吃了半天,建军才缓缓开口:“卫国,那天在电话里,是我态度不好。我回去想了很久,是我官做久了,离你们,离这片土地,太远了。我忘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大局’和‘发展’来简单衡量的。”

振华也抢着说:“我也是混账!我这些年,脑子里只有项目,只有钱,我忘了我们是从哪来的了!我忘了我娘临死前还念叨,等我老了,就回陈家湾,坐在老槐树下晒太阳。我差点……差点亲手把我娘的念想给砍了!”

他说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建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卫国,其实这些年,我们俩都羡慕你。”

我愣住了。

“真的,”建军说,“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开会,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身心俱疲。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我也像你一样,回到村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会不会更快乐?”

振华也叹了口气:“我更别提了。表面上风光,背后全是窟窿。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为了一个项目愁得整夜睡不着。钱是挣了不少,但人也快废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挣钱的机器。哪像你,卫国,你活得像个人,活得踏实,有根。”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百感交集。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眼中的失败者,是需要被他们“拉一把”的落后者。我从没想过,他们光鲜的生活背后,也有着我无法体会的辛酸和无奈。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那条路上,负重前行。没有谁比谁更容易。

“那……这树?”我试探着问。

振华一拍胸脯:“不砍了!我他妈就是把公司赔进去,也得把这树保住!我已经让设计师连夜改图纸了,停车场往东边挪五十米,虽然会多花不少钱,但值!”

建军也点点头:“我跟县里也汇报了。保留古树,也是‘美丽乡村’建设的一部分。这叫保留乡村记忆,传承历史文脉。”

我看着他们俩,笑了。这才是我的兄弟。一个还是那么豪气干云,一个还是那么会讲“大道理”。

那晚的雨,下得不大,却好像洗净了我们之间多年的隔阂和尘埃。我们聊了很多,聊起了新兵连的糗事,聊起了各自家庭的烦恼,聊起了对未来的打算。

我们发现,虽然我们走了三条完全不同的路,但我们心底里,都还是四十年前,从陈家湾走出去的那三个少年。我们都渴望着最简单的东西:一份安稳的生活,一份真挚的情感,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我们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去寻找罢了。

第66章 泥土的答案

老槐树最终被保了下来。

振华的公司重新规划了设计,不仅保留了古树,还在树的周围建了一个小小的文化广场,用青石板铺地,摆上了石桌石凳。这个改动,反而成了整个项目的一大亮点,得到了县里领导的高度赞扬,说这叫“有情怀的开发”。

村里的工程,在振华的亲自监督下,进展得很快。路修好了,灯亮了,污水处理站也建起来了。陈家湾,一天一个样。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看我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尊敬。他们背地里说,还是陈老兵有远见,既保住了老祖宗的树,又没耽误大家发财。

我还是每天过着我的日子,修理农机,下地干活。只是,我的心境,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不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动摇,也不再会因为和建军、振华的差距而感到失落。

我开始明白,人生的价值,从来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建军和振华,他们像雄鹰,搏击长空,有他们的广阔天地。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更广阔的舞台上,为这个社会做着贡献。他们的成功,值得尊敬。

而我,陈卫国,就像这棵老槐树,深深地扎根在这片泥土里。我的世界不大,只有这一方田地,一个修理铺,一个温暖的家。但我在这片小小的世界里,活得真实,活得安宁。我修理好一台拖拉机,看到农民兄弟感激的笑容;我种的粮食丰收,看到谷粒归仓的喜悦。这些,就是我的价值。

我们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失败。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活法。

项目竣工那天,村里搞了个小小的庆典。建军作为领导,来讲了话。振华作为企业家代表,也发了言。轮到我的时候,村支书非要把我拉上台,让我作为村民代表说几句。

我推辞不过,只好站了上去。我没准备什么发言稿,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乡亲,看着站在旁边的建军和振华,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说。

我清了清嗓子,说:“乡亲们,领导们,兄弟们。我嘴笨,不会说啥大道理。我这大半辈子,在外面待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回到了陈家湾。以前,有人问我,后悔不后悔。说实话,我也迷茫过。”

“但是现在,我不迷茫了。”我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我站在这,能闻到泥土的香味,能听到庄稼拔节的声音。我心里踏实。建军和振华,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们在外面干大事,我佩服他们,我为他们骄傲。”

“但我们陈家湾,也得有我们自己的根。这个根,就是这片土地,是这棵老槐树,是我们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外面的世界再好,我们都不能忘了,我们是从哪来的。”

“现在,路修好了,环境也好了,我希望,咱们陈家湾的年轻人,以后有机会,也能多回来看看。因为不管你飞得多高,走得多远,这里,永远是咱们的家。”

我说完,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看到,建军和振华,都在用力地鼓掌,他们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庆典结束后,我们三个人,没有去参加热闹的酒宴。我们谢绝了所有的邀请,回到了我的那个小院。

秀兰准备了一桌子家常菜。我们就像四十年前一样,围坐在一起,喝着最普通的白酒,吃着最简单的饭菜。

我们聊起了未来的打算。建军说,他再干几年就退了,到时候,他想回村里来,养养花,种种菜,写写回忆录。

振华说,他已经把公司的业务慢慢交给儿子了,他准备在村里盖个小院子,挨着我住。他说他要跟我学种地,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笑着说:“好啊,都回来!到时候,咱们三个老家伙,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天凑在这老槐树下,下棋,喝茶,吹牛!”

我们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穿过院墙,飘向了村口的老槐树,飘向了远方。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陈家湾的田野上。我看到,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微笑着注视着我们,也注视着这片它守护了几百年的土地。

我知道,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人生的下半场,我们或许会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汇合到这条最初的轨道上。

因为,无论我们走了多远,经历了多少风雨,我们最终要寻找的,不过是心安之处。而我的心安之处,就在这里,在这片泥土里。它给了我答案,也给了我所有。

来源:善良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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