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的录像厅,身边的少妇突然靠过来,问我看不看更刺激的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8 09:33 1

摘要:画面抖动着,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粗糙颗粒感。镜头里,我父亲陈建国,穿着一件崭新的“确山良”白衬衫,胸前别着一朵有点蔫的大红花,正满脸笑容地,给一个陌生的女人戴上金戒指。

那盘最终被放进录像机的带子,不是我想象中任何一部来自香港的片子。

画面抖动着,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粗糙颗粒感。镜头里,我父亲陈建国,穿着一件崭新的“确山良”白衬衫,胸前别着一朵有点蔫的大红花,正满脸笑容地,给一个陌生的女人戴上金戒指。

那个女人,就是刚刚在录像厅里,坐在我身边的许秋萍。

在此之前的十八年里,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像一台加满了油、不知疲倦的东风卡车。他是我们县运输公司的王牌司机,常年奔波在从我们这个中原小城到南方的漫长国道上。他的世界,由柴油味、尘土、廉价的茶叶和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构成。他每次回家,都带着一身的风霜和几样稀罕的南方水果,而我和母亲,则用漫长的、寂静的等待,来填满他不在家的日子。

我曾以为,他车轮下滚动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为了我和我妈。

而这一切坚固的认知,都在1991年那个暑热未消的下午,在“大世界录像厅”呛人的烟雾里,随着许秋萍那句轻声的耳语,开始崩塌。

第一章 录像厅里的陌生女人

1991年的夏天,空气像是被点燃了,黏稠又滚烫。对于刚结束高考,前途未卜的我来说,时间多得像河滩上泛滥的沙子,廉价且无处安放。唯一的娱乐,就是揣着几块钱,一头扎进县城西街的“大世界录像厅”。

录像厅里永远是那副光景。厚重的黑布帘子将白昼隔绝在外,里面烟雾缭绕,混合着汗味、脚臭和劣质香瓜子的味道。十几台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全是热风。正前方那台25寸的“金星”彩电,是整个昏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此刻正声嘶力竭地播放着周润发的《喋血双雄》。

我叫陈默,那年十八岁。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根“金丝猴”,学着电影里小马哥的样子,眼神忧郁地吐着烟圈,心里盘算的却是下个月的生活费该怎么跟妈开口。我爸陈建国又出车了,走了快半个月,音讯全无。这是常态,跑长途的司机,就像古代的镖师,人一旦上了路,就和家里隔了一整个江湖。

电影放到一半,枪战最激烈的时候,我感觉身边一暗,一个身影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是个女人,看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算不上多漂亮,但很干净。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衬衫,袖口洗得有些发白,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简单地束在脑后。她身上没有香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在这混浊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像录像厅的常客。这里的女人,要么是跟着男朋友来的小太妹,要么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神四处寻觅的“野鸽子”。而她,安静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屏幕,仿佛真的在认真欣赏电影。

我没太在意,继续吞云吐雾。可没过多久,我感觉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我转过头,是她。

她的眼睛在闪烁的屏幕光线下,显得很亮,亮得有些不真实。她朝我这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谁似的。

“小兄弟,”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看不看……更刺激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

“刺激的?”我重复了一遍,喉咙有点干。在91年的县城录像厅,“刺激”这个词,通常和那些被老板藏在柜子最深处、只在午夜场悄悄播放的录像带挂钩。我见过有社会青年和老板嘀嘀咕咕,然后被领进里间的小包厢。

我打量着她。她不像那种女人。她的眼神里没有挑逗,只有一种……怎么说呢?一种焦灼和恳切,仿佛她不是在进行一场暧昧的交易,而是在寻求一个帮助。

“什么意思?”我故作镇定地问,手指却下意识地捻灭了烟头。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警惕和疑惑,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她说:“不是你想的那种。是……另一盘带子。你跟我来,看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也不等我回答,就径直朝出口走去。她走路的姿势很稳,不像是在引诱,倒像是在领路。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奇心像一只野猫,用爪子挠着我的心。一个陌生的、看上去很正派的女人,在录像厅里发出如此奇怪的邀请,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是骗局?是圈套?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录像厅里,周润发和李修缘在教堂里对射,白鸽纷飞,音乐悲壮。我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黑布帘子后面的背影,犹豫了不到十秒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跟了出去。

走出录像厅,刺眼的阳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外面的世界,蝉鸣聒噪,热浪扑面。那个叫许秋萍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槐树荫下等我。

看到我出来,她似乎松了口气。

“走吧,我家不远。”她轻声说,然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我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县城最老旧的西关街。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和斑驳的墙壁,空气中飘着煤炉子和饭菜混合的味道。几个光膀子的大爷在下象棋,孩子们在追逐打闹,一切都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生活气息。

我心里越来越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这不像是一场艳遇的开场,反而像是在走亲戚。

她把我领进了一个老式的家属院。院子里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几根铁丝横七竖八地拉着,上面晾着各家的衣服被单。我们在一栋三层红砖楼的二楼停下。

她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进来吧。”

我迟疑地踏了进去。

第二章 一盘不该存在的录像带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但收拾得异常整洁。水泥地面拖得发亮,桌椅板凳都擦得一尘不染。一张小小的饭桌上,盖着一块蓝印花布的罩单。空气里没有女人的脂粉气,只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

这景象让我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旖旎幻想,彻底烟消云散。这里太有生活气息了,太“正经过日子”了,正经得让我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一阵局促和不安。

“坐吧,我给你倒水。”许秋萍指了指一张竹编的椅子,自己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我没坐,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墙上挂着一张年画,画的是个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一台14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机。电视机上,盖着一块蕾丝边的白布。

一切都表明,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很快,许秋萍端着一个搪瓷缸子出来,递给我。“家里没茶叶,白开水。”

“谢谢。”我接过来,水是温的。

她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那个小柜子前,蹲下身,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是录像带。然后,她又从柜子下面,拖出了一台半旧的“金雀”牌录像机。

我看着她熟练地接上电源线,连接好电视。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神情专注而凝重,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我的心,也跟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悬了起来。

“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我忍不住问。

她点点头,没有看我,只是盯着手里的录像带,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标签。标签上没有写字。

“你先看看。”她把录像带“咔哒”一声塞进了录像机,按下了播放键。

录像机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黑白电视的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点之后,出现了画面。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显然是手持拍摄的,拍摄技术非常业余。镜头对着一个像是农村院落的地方,到处都是人,闹哄哄的。院子中央摆着几张大圆桌,上面是些家常菜。背景里,还能听到鞭炮的噼啪声和人们的喧闹声。

像是在办什么喜事。

镜头摇摇晃晃,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穿着那个年代最时兴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这是什么?”我皱着眉头问。这跟我预想的“刺激”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不就是一盘普通的家庭录像吗?

许秋萍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指了指电视屏幕,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镜头终于稳定了一些,对准了院子门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一对新人走了进来。男的穿着一身在当时看来很精神的西装,但能看出不太合身,袖子有点短。女的穿着红色的嫁衣,脸上画着浓妆,有些羞涩地低着头。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新郎的脸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的呼吸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了冰窟窿里。

尽管画面模糊,尽管那张脸比我记忆中年轻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胸前戴着大红花,满脸喜气洋洋的新郎,是我爸,陈建国。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水洒了一地。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想把那张脸看穿,想从那模糊的像素点里,找出一丝不像我父亲的证据。

可是,没有。

那个笑容,那个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嘴角,那个额头上的小小的疤痕……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画面里,有人递过一枚金戒指。我爸笑着接过来,牵起新娘的手,郑重地,缓缓地,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然后,新娘抬起了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幸福又羞涩的笑容。

那张脸,我刚刚才见过。

就是许秋萍。

电视机里传来嘈杂的贺喜声,而我的耳朵里,却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像一面被擂到极限的战鼓。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录像机旁的许秋萍。

她也正看着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水底,却藏着无尽的悲哀和疲惫。

“这……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完全不像我自己的。“这是假的!是剪辑的!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语无伦次地咆哮着,试图用声音的强度来掩盖内心的恐惧和崩溃。

许秋萍没有被我吓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吼完。然后,她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搪瓷缸子,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语气,轻轻地说:

“这不是假的。这是五年前,在俺老家,豫南一个叫许家庄的地方拍的。”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的脑子里。

“陈默,我是你爸的……另一个老婆。”

第三章 柴油味里的谎言

“另一个老婆。”

这五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引爆。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我看着许秋萍,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没有,她的表情平静而坦然,坦然得近乎残忍。

“不可能!”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爸不是这种人!他……他每次出车都很辛苦,他是为了我和我妈!”

那些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信念,在这一刻摇摇欲坠。我想起父亲那双因为常年握方向盘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他每次回家时,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疲惫,想起他把一大半工资都交给母亲时,脸上那自豪又满足的神情。

那个男人,那个在我心中如山一般可靠、正直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辛苦?”许秋萍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那笑意里,更多的是自嘲。“他当然辛苦。从县城到广州,一千多公里,中间正好路过俺们许家庄。他每次出车,都要在俺那儿停上两三天。回来的时候,又停上两三天。一个月跑两趟,里外里,倒有小半个月是待在俺那儿的。”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记忆中那些温情的画面,一片片割裂开来。

我猛然想起,父亲跑的这条线,确实要经过豫南。他也确实常常会因为“车子坏在路上”、“等货”之类的原因,比预定的时间晚回来好几天。母亲每次都急得不行,不停地往运输公司打电话。而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个司机,在路上遇到点突发状况,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突发状况”,就是另一个家。

“你……你们……”我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秋萍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看着外面院子里晾晒的床单。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媒人介绍的,说他是县运输公司的正式司机,能挣钱,人也老实。俺们家穷,兄弟姐妹多,能嫁个城里吃商品粮的,是天大的福分。”

“他对我很好,真的。舍得给我买新衣服,买雪花膏,还给俺爹买好烟好酒。俺们村里的人都羡慕我。领证,摆酒,一切都顺理成章。他说他在县城里有单位分的房子,但地方小,等以后申请到大房子,再接我过去。”

“我信了。我傻乎乎地信了好几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直到三年前,我生了儿子。孩子要上户口,需要他的户口本。他推三阻四,总说单位管得严,拿不出来。我起了疑心,就偷偷跟着他跑过一趟县城。然后……我就知道了你和的存在。”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一个抱着孩子的农村妇女,满怀希望地来到丈夫口中的“家”,却发现这里早已有了一个女主人,和一个只比自己儿子小几岁的少年。那种绝望和屈辱,该有多么刺骨。

“那你为什么不闹?”我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闹?”许秋萍转过身,看着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闹?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工作丢了,被单位开除?那我们娘俩喝西北风去?还是闹到你家去,让也跟我一样痛苦?我一个农村女人,除了他,我还能依靠谁?”

她的反问,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我的胸口。我哑口无言。

是啊,在那个年代,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农村女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那……那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我艰难地问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她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今天,选择向我这个“仇人”的儿子,揭开这个血淋淋的伤疤?

许秋萍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走到墙角,掀开一个用布盖着的竹篮。里面,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正蜷缩着睡觉,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他叫陈亮。小名亮亮。”许秋萍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他上个月得了肺炎,高烧不退,在乡里卫生院治不好,我带他来县医院。医生说要住院,要用好药,得一大笔钱。”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找陈建国,他说他这个月手头紧,钱都交给了,让我等他下一趟出车回来。可孩子的病等不及啊!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听人说,你刚考完大学,你爸为你骄傲,很疼你。我想……我想你或许能跟他要到钱。”

原来如此。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她不是来报复,不是来示威,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孩子,用尽了最后、也是最不堪的办法。

她把家里最羞耻、最痛苦的秘密,当成了一张乞求帮助的投名状,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个熟睡的孩子,他长得……有点像我小时候。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屈辱、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许秋萍,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个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我叫了十八年“爸爸”的男人。

那个开着东风卡车,常年奔波在路上的男人。他用一个方向盘,同时掌控着两个家庭的轨迹;用柴油的味道,掩盖了两个女人眼泪的味道。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走钢丝演员,在两个家庭之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直到今天,一个孩子的病,让这根钢丝,彻底绷断了。

“你需要多少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许秋萍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但很快又熄灭了。她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去跟你爸说说。亮亮……也是他的儿子啊。”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墙壁,缓缓地蹲了下去,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耸动。压抑了多年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我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个无声哭泣的女人,和那个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孩子,感觉整个世界都荒诞得像一场噩梦。

第四章 父亲的山,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许秋萍家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县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夏日的午后,阳光毒辣,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吵得我头疼欲裂。路边的商店里,放着当时最流行的歌曲,歌声甜腻,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我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那盘录像带的画面。父亲的笑脸,许秋萍羞涩的低头,还有那个叫“亮亮”的孩子。这些画面和我记忆中父亲回家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拼贴画。

原来,父亲每次出车带回来的南方特产,比如荔枝、芒果,分到我和我妈手里的,或许只是剩下的一半。原来,他那些因为“修车”、“堵车”而晚归的夜晚,是在另一个女人的枕边安睡。原来,他口中“为了这个家”的辛苦,也同样分给了另一个家。

他不是一座山,他是一片被劈开的山,一半给了我们,一半给了她们。

我走回自己家所在的家属院。我们家也住二楼,和许秋萍家几乎一样的老式红砖楼。还没上楼,我就闻到了从窗户里飘出的饭菜香味。是我妈在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站在楼下,迟迟没有上去。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母亲。

我妈王秀莲,是个典型的传统妇女。她的人生,就是围着我爸和我转。她没什么文化,年轻时在纺织厂上班,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就办了病退,在家操持家务。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这个家。我爸,就是她的天。

如果让她知道,她的天,早就塌了一半,分给了另一个女人,她会怎么样?我不敢想。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不是对许秋萍,而是对我爸,陈建国。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个女人的付出,欺骗了她们这么多年?

我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汗被风吹干,才慢慢地走上楼。

“小默,回来了?跑哪儿野去了,一身汗!”妈看到我,嗔怪了一句,顺手递给我一条毛巾,“快去洗把脸,肉马上就好了。你爸今天也该回来了,运输公司上午来电话,说车已经到邻县了。”

“爸……要回来了?”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正好赶上吃晚饭。”妈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那是每次我爸回家前,她都会有的表情。

我拿着毛巾,走进卫生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着脸。冰凉的水,也无法浇灭我心里的那团火。

我要怎么办?

把一切都告诉妈?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分崩离析,看着妈的世界彻底坍塌?

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这个谎言继续下去,让许秋萍和那个生病的孩子自生自灭?

两个选择,都像刀子,割得我生疼。

晚饭的时候,我爸陈建国果然回来了。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身上带着浓重的柴油味和尘土气。他把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往地上一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这趟路上热得邪乎。”他端起妈递过来的凉茶,一口气喝了大半缸。

“爸。”我叫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欸,儿子!”他看到我,疲惫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考得怎么样,有把握没?”

“还行。”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就好!等你上了大学,爸给你买块上海牌手表!”他豪气地说,就像以前无数次承诺过的那样。

妈把一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端上桌,心疼地给他夹了一块最大的。“路上累坏了吧?快吃,给你补补。”

“不累!为了你们娘俩,再累都值!”

又是这句话。

以前听着,我觉得无比温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可现在听来,却充满了讽刺。我不知道,他在许秋萍家里,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顿晚饭,我吃得食不知无味。我看着父亲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看着母亲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看着他们像往常一样聊着单位的琐事、邻居的八卦,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笼罩着我。

这个看似温馨和睦的家庭,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器,表面光滑亮丽,内里却早已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而我,是那个唯一看到了裂痕的人。

饭后,妈去厨房洗碗。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爸。

他点上一根烟,满足地靠在椅子上,问我:“儿子,暑假有什么打算?要不跟我跑一趟车,去广州见识见识?”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

“爸,”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豫南,有个叫许家庄的地方,你熟吗?”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夹着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小截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没有去拍,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秒钟被抽空了。

第五章 对峙与男人的眼泪

父亲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那张常年被风霜和日晒刻画出的黝ور的脸,变得灰败而僵硬。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被戳穿了所有伪装后的赤裸和狼狈。

“你……你说什么?”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得像砂纸在摩擦,“什么……许家庄?”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我知道,我猜对了。不,不是猜,是那盘录像带,早已宣判了真相。

我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审判倒计时。

厨房里传来我妈洗碗的哗哗水声,伴随着她哼着的地方小调,那声音充满了岁月静好的安稳,与客厅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谁……谁跟你说的?”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在害怕惊动厨房里的那个人。

“你别管谁跟我说的。”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爸,你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挣扎的内心。烟雾从他口鼻中喷出,缭绕在他面前,仿佛想为他筑起一道最后的屏障。

“小默……”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哀求,“这是大人的事,你……”

“我是你儿子,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打断他,压抑了一下午的愤怒和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她叫许秋萍,对不对?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叫陈亮,是不是?”

我每说出一个名字,父亲的身体就颤抖一下。当我说完,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颓然地瘫靠在椅背上,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你……你都知道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承认了。

尽管我早已知道答案,但当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痛得无法呼吸。我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满地的乱石。

“为什么?”我红着眼眶,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妈吗?她在家为你牵肠挂肚,为你省吃俭用,你呢?”

父亲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痛苦地捂住了脸。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一个男人,一个在我印象中永远像山一样坚毅的男人,哭了。

他的哭声很压抑,是那种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沉闷的呜咽。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是人……我混蛋……”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的恨意,不知为何,却消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酸楚。他不是一个脸谱化的恶人,他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当年……当年跑车,在路上翻了,差点没命。”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声音沙哑,“是她们庄上的人把我从驾驶室里拖出来的。我在她家养了半个多月的伤……她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是她……是秋萍天天给我端茶送饭,擦洗身子……”

“我那时候……昏了头。真的,就是昏了头。觉得她对我好,觉得对不住人家,一来二去……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我能脑补出后续的故事。一个孤独寂寞、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男人,面对一个年轻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情感的天平很容易就会倾斜。再加上那个年代相对闭塞的环境和朴素的道德观,一场“报恩”式的结合,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

“那你也不能骗她,更不能骗我妈!”我依旧无法原谅。

“我没想骗一辈子。”他抬起头,满脸泪痕,“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边,是你和,我走了,这个家就散了。那边,她一个女人家,后来又有了亮亮,我走了,她们娘俩也活不下去。我……我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两边都放不下,只能这么一天天熬着。”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恳求:“小默,算爸求你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知道。她身体不好,她受不住这个刺激。你要是让她知道了,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他“扑通”一声,竟然从椅子上滑下来,想要给我跪下。

我被他这个举动吓坏了,赶紧冲过去扶住他。一个父亲,要给自己的儿子下跪。这一幕,比任何打骂都更让我感到心碎。

“你起来!”我吼道,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拉回椅子上。

正在这时,厨房的门开了。

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来,笑呵呵地说:“你们爷俩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来,吃瓜,解解暑。”

她看到了父亲脸上的泪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建国,你这是咋了?眼睛怎么红了?”

父亲慌忙转过头,用手背胡乱抹着脸,强笑道:“没事,没事,烟熏的。刚才跟小默说,他考上大学,我这心里高兴,激动得掉眼泪了。”

“你瞧你这点出息!”我妈嗔怪了一句,信以为真,把西瓜放在桌上,“儿子有出息,是该高兴。快吃瓜,看你,脸都憋红了。”

她把最大的一块递给我爸,又拿了一块给我。

我爸接过西瓜,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啃着,仿佛想用西瓜的清甜,来掩盖他内心的苦涩。我看到,有几滴透明的液体,落在了红色的瓜瓤上,很快就融了进去,不见了踪迹。

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

这个秘密,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但是,许秋萍和那个叫亮亮的孩子,我又该怎么办?

第六章 艰难的抉择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隔壁房间,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与母亲交谈的声音,还有他那沉重的、带着叹息的鼾声。这个声音,我听了十八年,曾经觉得无比安心。而今晚,它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地磨着我的神经。

谎言之上建立的安稳,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第二天一早,父亲天没亮就走了。妈说运输公司临时有任务,让他去邻市拉一趟化肥。我知道,他是借故躲着我。

吃早饭的时候,我看着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因为常年操劳,背已经有些佝偻了。我的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我该如何开口,向她讨要一笔钱,一笔去拯救“另一个家”的孩子的钱?

我做不到。我无法想象,当我妈问我这笔钱的用途时,我该如何回答。任何一个谎言,都可能在未来引发更大的风暴。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把我积攒了多年的压岁钱,还有准备上大学用的一些零用钱,全都翻了出来。一张张毛票,一块块的硬币,最大面额的也只是几张十元的“大团结”。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铺在床上,一遍遍地点着。

一共是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在1991年,这笔钱对一个学生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场需要住院治疗的肺炎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把钱用报纸仔细地包好,揣进怀里,跟妈说出去找同学玩,然后径直去了许秋萍家。

还是那个老旧的家属院。我敲开门,开门的依然是许秋萍。她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但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

“你……来了。”她把我让进屋。

屋子里,那个叫亮亮的孩子正坐在小板凳上,没精打采地玩着一个线团。他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小脸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怎么样了?”我问。

“还是烧。医生说,再不退烧,就危险了。”许秋萍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没有多说废话,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报纸包着的钱,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这里是三百多块钱。你先拿着,给孩子看病。”

许秋萍看着桌上那个厚厚的纸包,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这……”

“你别问钱是哪儿来的。你拿着,救孩子要紧。”我打断她,语气有些生硬。我不想跟她有太多的纠缠。

许秋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有去碰那个钱,而是突然对着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兄弟,不,大兄弟……我……我谢谢你!你就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啊!”她泣不成声,就要给我磕头。

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她。“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拉起来。她抓着我的胳膊,哭得说不出话。我能感觉到,她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这一刻,我们之间不再是“仇人”的儿子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而只是一个无助的母亲,和一个尽了自己微薄之力的年轻人。

“钱你收下。”我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挣脱开,“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她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行!”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一,这笔钱,跟我爸没关系,是我给你的。你不要让他知道。”

许秋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我继续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妈面前。你们的事,是你们和我爸之间的事。我妈是无辜的,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话很绝情,像是在划清界限。

许秋萍的脸色白了白,但她还是咬着嘴唇,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第三,”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孩子治好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以后有什么难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解决。亮亮……他需要一个安稳的日子。”

我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我心里清楚,斩断我父亲和她们母子的联系,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能做的,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我母亲的世界,筑起一道防火墙。

许秋萍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她可能没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也……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知道,是替我父亲说的,也是替她自己说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那扇门。

身后,是许秋萍压抑的哭声,和孩子稚嫩的咳嗽声。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个家属院,夏日的阳光依旧刺眼。但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似乎被搬开了一角,透进了一丝微光。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我用自己的钱,去弥补父亲犯下的错,去拯救一个本该由他负责的生命。这看起来很荒唐,很可笑。

但那一刻,我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保护了我的母亲,也帮助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去修复这个由父辈的错误撕开的口子。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成长,就是你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事情,没有完美的答案。你只能在糟糕的选项里,选择一个你认为最不坏的,然后承担起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那天下午,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县城的河边。我坐在河堤上,看着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想了很多。

我想,等我上了大学,毕了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我会定期给许秋萍寄一些钱。不多,但足够保证那个孩子能健康长大,能上学。这不算是原谅,只是一种责任。既然我无法改变父亲犯下的错,那我就尽力去减少这个错误带来的伤害。

至于我父亲,我不知道未来该如何与他相处。那座山虽然塌了,但他依然是我的父亲。血缘,是这世界上最复杂、最无法割舍的联系。

或许,我们父子之间,将永远存在着这样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沉重的秘密。

第七章 时间的尘埃

日子,像那条县城边的小河,波澜不惊地继续流淌。

父亲从邻市回来后,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拍着我的肩膀,高谈阔论。而我,也避免和他单独相处。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个家表面的和平,尤其是在我母亲面前。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烟抽得更凶了。有时候,我会在夜里听到他在院子里长吁短叹。我知道,那个秘密像一根刺,同样扎在他的心里。他给家里的钱,比以前更多了。每次出车回来,给我和妈带的礼物也更丰厚。我妈总说他乱花钱,他只是憨憨地笑,说:“挣钱不就是给你们花的嘛。”

我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背影和鬓角新增的白发,心里的恨,被时间慢慢磨平,剩下的,是无尽的叹息。他用一种笨拙的、加倍付出的方式,来赎他心里的罪。

八月底,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一所省城的师范大学,不好不坏。

家里为此请了客。饭桌上,父亲喝了很多酒,喝得满脸通红。他举着酒杯,挨个给亲戚敬酒,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儿子,陈默,有出息!考上大学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在亲戚面前如此骄傲,如此失态。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考上了大学,更因为,在他的心里,我这个儿子,替他扛起了他扛不起的责任,守住了这个家的完整。

在他敬我酒的时候,他端着杯子,嘴唇哆嗦着,看了我很久,最后只说出三个字:“好儿子。”

然后,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酒,眼泪流了下来。

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无奈,都烧尽。

我们父子之间,用这样一杯酒,达成了一场无声的和解。

我去省城上学那天,是父亲开着单位的解放卡车送我去的。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柴油的味道。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崭新锃亮的“上海”牌手表。

“爸,你不是说……”

“拿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大学生了,得有块表,看时间方便。别跟说花了多少钱。”

我把手表戴在手腕上,冰凉的触感,却让我的心头一热。

临下车前,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开口了:“小默,许家庄那边……你不用管。爸……爸自己会处理好。你放心念书。”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我用学习和各种社团活动,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的。我开始定期,以一个匿名“远房亲戚”的名义,给许秋萍寄钱。每次五十块,不多,但对于她们母子来说,应该能改善不少生活。我没有留地址,也没有写信,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件事。

大三那年暑假,我爸在一次出车途中,因为疲劳驾驶,追尾了一辆大货车。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但一条腿废了,再也不能开车了。

运输公司念他劳苦功高,给他办了内退,在门卫室给他找了个看大门的闲差。

从那以后,那个曾经像风一样奔波在外的男人,彻底被困在了这个小县城里。他再也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去维系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家了。

我不知道他和许秋萍之间,是如何结束的。他没说,我也没有问。

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父亲衰老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每天就坐在门卫室里,看着人来人往,一坐就是一天。

他那辆东风卡车,那个充满了柴油味的驾驶室,连同那段荒唐又心酸的过往,都随着那场车祸,被永远地封存在了时间的尘埃里。

第八章 没有答案的答案

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成了一名中学老师。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平淡,却也安稳。

我把母亲接到了省城同住。父亲的腿脚不便,恋旧,说什么也肯不离开那个他待了一辈子的家属院。于是,我只能每个月都开车回去看他。

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再抽烟,也不再喝酒,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拄着拐杖,到院子里跟老邻居们下下棋,聊聊天。

有一次,我回去看他,给他带了他爱吃的烧鸡。我们爷俩坐在小饭桌前,像多年前一样,相对无言地吃着饭。

“亮亮……”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应该也上大学了吧。”父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沉默了片刻,说:“嗯,去年考上了,也在省城,学医的。”

这是我从许秋萍偶尔寄来的感谢信中得知的。是的,在我父亲出事后,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学校地址,开始给我写信。信里从不提我父亲,只是说说孩子的学习,家里的近况,字里行间,充满了感激。我依旧匿名给她寄钱,只是数额多了些,一直坚持到亮亮考上大学。

父亲听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亮光。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事。

“学医好,学医好啊……救死扶伤。”他喃喃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白开水,呛得连连咳嗽。

我给他拍着背,心里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个夏天的录像厅,没有再提过那盘录像带。但我们都知道,那件事,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了我们半生。

它让我一夜长大,也让我父亲一夜苍老。

它让我看清了人性的复杂。我的父亲,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坏人”,他只是一个被时代和命运裹挟的普通男人,犯了错,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用后半生的落寞和孤寂,来偿还前半生的荒唐。

而许秋萍,她也不是一个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她同样是那个特定年代的受害者,用她的隐忍和坚韧,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

我不知道,在父亲那些独坐门卫室的黄昏,他是否会想起那个在许家庄对他笑靥如花的年轻姑娘。我也不知道,许秋萍在看到儿子穿上大学校服时,是否会想起那个曾经许给她一个“城里家”的卡车司机。

这些,都没有答案,或许也不需要答案。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出快意恩仇的戏剧,它更多的是一地鸡毛的琐碎,和一言难尽的妥协。

离开家的时候,父亲拄着拐杖,坚持要送我到院子门口。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独而萧索。

“小默,”他叫住我,“对不起……也对不起你。”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跟我道歉。

我转过身,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和深刻的皱纹,摇了摇头。

“爸,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就像那家“大世界录像厅”,早就在城市的变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曾经在黑暗中闪烁的、充满了恩怨情仇的影像,也早已被岁月冲刷得褪了色。

但那个闷热的下午,那个叫许秋萍的女人靠过来,轻声问我的那句话,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她问我,看不看更刺激的。

后来我才明白,这世上最刺激的,从来不是录像带里的故事,而是真实的生活本身。因为它永远不会给你一个简单的结局,只会留给你一串长长的、需要用一生去思考的问号。

来源:幽默糯米一点号3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