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经理派我去南美采矿,薪资从3万降到4千,我离职后领导急了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6 20:43 1

摘要:老总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站在外滩的江边,看着对岸陆家嘴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片沉默而辉煌的钢铁森林。

老总的电话打来时,我正站在外滩的江边,看着对岸陆家嘴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片沉默而辉煌的钢铁森林。

电话那头,刘总的声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急切,甚至可以说是恳求:“陈阳,回来吧,条件你开。徐凯那边,我让他给你登门道歉。”

我笑了笑,晚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散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残留的温情。我对着手机,平静地说:“刘总,晚了。”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整整十年。我把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十年,毫无保留地献给了那家公司,从一个懵懂的实习生,一步步做到技术部的顶梁柱。我以为那里是我的第二个家,那些和我一起加班、一起攻克难关的同事是我的战友,那位一手提拔我的王总是我的伯乐。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这份情义和价值,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撼动的。

直到三个月前,新任的技术总监徐凯,用一份调岗通知和一张飞往南美洲的单程机票,轻而易举地将我十年的心血估价为税前四千块。

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闷热的周一下午,徐凯把我叫进他那间刚刚装修过、还散发着刺鼻甲醛味的办公室说起。

第1章 一把新扫帚

那天下午,技术部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的胶水,黏稠而压抑。

我刚刚处理完一个服务器的紧急故障。城西一个重要客户的数据库突然宕机,整个下午,技术支持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我带着两个新来的小伙子,扎在机房里三个多钟头,硬是凭着经验和对系统架构的熟悉,从一堆乱码里找到了症结所在。问题解决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回到工位,屁股还没坐热,部门助理小张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点同情又有点为难的神色:“陈哥,徐总让你去一下他办公室。”

我心里“咯噔”一下。

徐凯,我们新上任的技术总监。一个星期前,公司总部一纸调令,把我们原来的总监王总调去了新成立的华南分公司做总经理,算是高升。而这个徐凯,据说是总部那边一位副总裁的亲信,三十出头,履历光鲜,名校毕业,在几家互联网大厂镀过金,说话喜欢中英文夹杂,张口闭口“底层逻辑”,闭口“生态闭环”。

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召集了全部门开会。会上,他对我这个部门元老、技术核心表现得异常客气,一口一个“陈工”,说以后技术上的事还要多多倚仗我。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疏离。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道理我懂。这一个星期,徐凯已经烧了两把。第一把是考勤,要求所有人早上九点必须钉钉打卡,迟到一分钟扣五十,晚上九点前打卡下班算早退。我们技术部,尤其是负责运维的,半夜被叫起来处理故障是家常便饭,第二天早上补个觉,以前王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了。第二把是日报、周报、月报,每天下班前要提交不少于八百字的日报,详细描述今天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心得体会。

部门里怨声载道,大家觉得这是瞎折腾,纯粹的形式主义。但我没说什么,还劝手下的几个年轻人踏实做事,新领导有新领导的管理风格,我们做下属的,适应就好。毕竟,我在这家公司待了十年,对公司有感情。王总临走前还特意请我吃了顿饭,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阳,公司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我已经跟刘总(公司创始人)推荐了你,下一任技术总监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你的。这个徐凯只是过来过渡一下,熟悉熟悉业务,你多担待。”

有了王总这番话,我心里很踏实。我自认无论是技术能力、项目经验还是在部门的威信,接任总监都绰绰有余。所以,对于徐凯这些“新政”,我选择最大限度地配合和理解。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口,走向总监办公室。

徐凯的办公室已经焕然一新。王总原来那套用了快十年的红木办公桌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极简风格的白色烤漆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我看不懂的现代艺术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薰和甲醛混合的怪味,熏得我有点头晕。

他正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手冲咖啡,看到我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陈工,辛苦了。城西客户那边的事,我听说了,处理得非常漂亮,不愧是我们的定海神针。”他开口先是一顿表扬,听起来却没什么温度。

“应该的,徐总。”我坐下来,腰杆挺得笔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阳啊,”他突然换了个称呼,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你在公司多久了?”

“到下个月,就满十年了。”我如实回答。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他感叹了一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十年,足以让一个人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也足以让一个人的思维固化,失去拥抱变化的勇气。你觉得呢?“

我心里一沉,感觉这话里有话。我没有接茬,只是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似乎对我的沉默并不意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说:“公司正在进行全球化战略布局,这是一个巨大的风口。尤其是南美洲,那里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是我们下一步供应链战略的重中之重。最近,我们在秘鲁那边投资了一个铜矿项目,初期需要派一位经验丰富、技术过硬、最重要的是忠诚可靠的同志,去那边负责整个项目的信息化基础建设和技术支持。”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但我听着,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果然,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陈阳,我跟刘总商量过了,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想,从零到一搭建一个海外项目的技术体系,这份履历,将来回到总部,那可是要被重用的。”

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去秘鲁?采矿?

我是一个软件工程师,是公司核心ERP系统的架构师,我懂的是数据、是代码、是网络,我什么时候跟矿产扯上关系了?而且,我老婆刚怀孕三个月,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家,去一个几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徐总,感谢公司和您的信任。但是,我的专业领域是软件开发和系统运维,对于矿业信息化,我完全是外行。而且,我家里也有一些实际困难,我爱人怀孕了,离不开人。”

我以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至少会考虑一下。

没想到,徐凯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不易察argmin的玩味:“陈阳,你这就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什么叫T型人才?就是要一专多能。技术是相通的,我相信以你的学习能力,很快就能上手。至于家庭困难嘛……谁没有困难呢?公司是一个整体,有时候需要我们为集体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这也是考验一个员工职业精神的时候。”

他把“小小的牺牲”几个字说得特别轻巧,仿佛让我抛妻弃子远赴南美,就跟让他周末加个班一样简单。

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但我还是压着,十年职场生涯教会了我,冲动是魔鬼。

“徐总,这个岗位,我可能真的无法胜任。部门里小李和小王他们都很优秀,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他们。”我尝试着把皮球踢出去。

“不,他们太年轻,压不住场子。”徐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项目非常重要,必须派一个我们最信得过的人去。陈阳,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刘总的意思。你就当是去那边帮公司开疆拓土,镀一层金回来。”

他把“刘总”搬了出来,这让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如果真是刘总的意思,那事情就麻烦了。刘总是我和王总都非常尊敬的创业者,一向言出必行。

看到我脸色难看,沉默不语,徐凯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调岗通知和相关的薪酬方案,你看一下。考虑到南美那边条件艰苦,公司会给你提供最高标准的艰苦地区补贴和人身意外险。这可是其他外派岗位没有的待遇。”

我拿起那份薄薄的A4纸,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岗位:驻秘鲁安第斯铜矿项目技术负责人。”

“合同期:三年。”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薪酬那一栏,瞳孔猛地一缩。

“基本工资:4000元/月(人民币)。”

“艰苦地区补贴:3000元/月(人民币)。”

“其他福利待遇参照当地标准执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反复看了三遍,确认那个数字不是我看错了。四千块!我现在的月薪是税前三万,加上年终奖和项目分红,年收入稳稳超过五十万。现在,他告诉我,我的价值就只剩下四千块了?

那三千块的补贴,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一个赤裸裸的羞辱。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徐凯,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徐总,这是什么意思?”

徐凯靠回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陈阳,这就是公司的薪酬体系。你的岗位变了,薪资自然要按照新岗位的标准来。国内技术专家的薪资和驻外矿场技术员的薪资,当然不一样。公司已经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给了你最高档的补贴。你要理解公司的难处,我们也要控制成本。”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什么全球化战略,什么开疆拓土,什么组织信任,全都是狗屁。

这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蓄谋已久的清洗。他就是要用这种侮辱性的方式,逼我自己走人。

或许是因为我功高震主,或许是因为我是王总的旧部,或许他只是单纯地看我不顺眼,想安插自己的人。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激怒了我。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精英”和“算计”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为之奋斗了十年的地方,原来在他们这些资本玩家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盘。而我,就是那枚他们嫌碍事,想随手丢掉的棋子。

我慢慢地站起身,将那份调岗通知书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回到他面前。

“徐总,”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这地方,我不待了。”

第2章 一封辞职信

我说出“我不待了”这五个字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徐凯脸上的那份从容和掌控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似乎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在公司里以“稳重”、“老实”著称的十年老员工,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掀了桌子。他预想的剧本里,我或许会据理力争,或许会去向刘总哭诉,或许会忍气吞声地接受,但绝不是这样干脆利落的辞职。

“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威胁公司?我提醒你,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你这个年纪,再出去找一份像现在这样待遇的工作,可不容易。”

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荒谬又可笑的笑。

“徐总,你可能搞错了。我不是在威胁谁,我只是在通知你。另外,你给我的那份‘待遇’,我想在上海,一个勤快点的洗碗工都能拿到。所以,就不劳你费心我的前途了。”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里冒出火来。

“陈阳!你不要不识抬举!”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公司培养了你十年,你就用这种态度回报公司?你这是背叛!我告诉你,你想走,没那么容易!你负责的核心项目,你手里的技术资料,交接手续办不完,你休想离开公司一步!”

他这是图穷匕见了。用项目和交接来拿捏我,这是公司对付离职员工的惯用伎D。

但这一次,他打错了算盘。

“交接?当然会交接。”我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按照劳动法规定的流程,提前三十天提交书面辞职。这三十天里,我会把我手头所有的工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交接出去。但是,交接给谁,怎么交接,得按我的规矩来。至于你说的核心项目和技术资料……”

我顿了顿,看着他紧张起来的神情,缓缓说道:“徐总,你可能对我的工作不太了解。公司核心ERP系统和几个主要客户的定制化解决方案,从底层架构设计到核心代码编写,超过70%都是我亲手完成的。里面的每一个模块,每一个函数,甚至每一个变量命名,都刻着我的烙印。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我,这个公司里没人能完全看得懂。你想让谁来接?是刚毕业的小李,还是连数据库都不会配置的你?”

我的话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徐凯的心上。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上,整个技术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总监办公室里的动静,刚才徐凯拍桌子的声音,他们肯定都听见了。见我出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同情和一丝丝的恐惧。

我对着大家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

我没有写声泪俱下的控诉,也没有写义愤填膺的檄文。我的辞职信写得极其简单、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尊敬的公司领导:

本人因个人原因,无法胜任公司派往南美洲的新岗位,特此申请离职,望予批准。

我将于即日起开始工作交接,并于三十日后正式离职。

感谢公司十年来的培养。

申请人:陈阳”

写完,打印,签名。我拿着这封信,再次走向徐凯的办公室。

这一次,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徐凯正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打电话,似乎是在向谁汇报情况。看到我进来,他匆匆说了句“我晚点再打给你”,便挂断了电话。

我把辞职信放到他桌上。

“徐总,这是我的辞职信,请您签字。”

他看了一眼那封信,又看了一眼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陈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压低了声音,似乎想做最后的努力,“收回这封信,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南美的事情,我可以再考虑其他人选。你还是技术部的陈工,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你。”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种恩赐。他以为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以为他抛出的这根橄榄枝,我会感恩戴德地接住。

我摇了摇头。

“徐总,破镜难圆。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从你拿出那份四千块薪水的调岗通知开始,我和这家公司,缘分就尽了。”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笔,在我的辞职信上狠狠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要用笔尖戳穿那张纸。

“签完了?”我问。

他把信纸用力甩给我,像是扔一件垃圾。

我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叠好,放进口袋。

“谢谢。”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接下来的三十天,对我来说,是一种漫长而奇特的煎熬。

徐凯果然没有善罢甘休。他以“工作需要”为名,收回了我对服务器最高权限的访问密码,名义上是防止我“破坏数据”,实际上是想在我交接时设置障碍,让我无法顺利地演示和迁移核心功能。

他还成立了一个所谓的“核心项目交接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成员是他从别的部门调来的两个亲信,外加技术部两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他把我手头的项目分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模块,要求我为每一个模块写出不少于五千字的详细设计文档和操作手册。

这摆明了是刁难。很多核心算法和设计思路,是经验和灵感的结晶,根本不是几页文档能说清楚的。他就是想把我拖垮,让我在这最后一个月里,身心俱疲,狼狈不堪。

部门里的同事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个跟我关系好的老同事,私下里劝我,没必要这么认真,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反正都要走了。

但我没有。

我是一个工程师,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可以因为不受尊重而离开,但我绝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毁掉我亲手搭建起来的东西。这些系统,就像我的孩子。我可以把孩子的抚养权交出去,但我必须保证他将来能被好好对待。

于是,我开始了疯狂的加班。白天,我耐心地给那几个“交接小组”的成员讲解系统架构,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们那些在我看来近乎白痴的问题。晚上,我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整理代码,写注释,画流程图,撰写交接文档。

我把十年来积累的所有经验和心得,毫无保留地写进了文档里。从数据库的表结构设计,到中间件的配置参数,再到前端代码的渲染逻辑,每一个细节,我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把我为了方便自己调试而写的一些“后门”和“快捷指令”,也都一一标注出来,并写明了使用方法和风险。

我心里清楚,徐凯和他那几个亲信,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吃透这些东西。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那些将来要维护这些系统的、无辜的同事们。我不想因为我的离开,给他们留下一个烂摊子。

这一个月,我瘦了整整十斤。妻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给我炖各种补汤,劝我别那么拼。

我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充满了愧疚。我说:“老婆,再坚持一下。等我交接完,我就带你和宝宝去旅行,把这十年欠你的,都补回来。”

妻子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帮我抚平衬衫上的褶皱,说:“我信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家人的理解,是我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离职倒计时的最后一天,我把厚达一千多页的交接文档,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打印了三份。一份给了徐凯,一份给了公司的档案室,最后一份,我留作了备份。

我还把我个人电脑里所有与工作相关的资料,全部拷贝到了公司的服务器上,然后当着人事部同事的面,格式化了我的硬盘。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到了。我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箱。里面装着一个水杯,一盆养了三年的绿萝,还有一张我和同事们的合影。

我抱着纸箱,和部门里每一个同事,一一告别。那些平时跟我称兄道弟的汉子们,眼圈都红了。他们握着我的手,说:“陈哥,常联系。”

我点点头,说:“好。”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待了十年的地方。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仿佛我的离开,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那片熟悉的世界,隔绝在我的身后。

那一刻,我没有感到解脱,也没有感到悲伤,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我知道,属于陈阳的旧时代,结束了。

第3章 一份加密的标书

离开公司的第一个星期,我过得像个退休老干部。

每天睡到自然醒,给老婆做做饭,陪她去公园散步,看看育儿书籍。手机关了静音,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那种从紧绷的弦上骤然松弛下来的感觉,既陌生又惬意。

这期间,有几个猎头给我打了电话,都是王总介绍的。王总在得知我离职后,特意打来电话安慰了我半天,一个劲儿地自责,说他要是晚走几个月就好了。我劝他别这么想,职场聚散本是常事。他给我推荐的几家公司,待遇和职位都相当不错,但我都暂时婉拒了。

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也理一理自己未来的方向。十年埋头做技术,我似乎很久没有抬头看过路了。

第二个星期,平静的生活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电话是技术部的小李打来的,他是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后辈,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陈哥,出大事了!”小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怕。

“怎么了?慢慢说。”我安抚他。

“欧洲的那个‘星辰计划’,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跟进了快一年的那个项目,德国西门公司的。他们上周五发来了最终的招标技术方案要求,这周五之前必须提交。可是……可是……”

小李“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心里一紧。“星辰计划”我当然记得。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一个海外项目,标的额高达八千万欧元。如果能拿下,不仅能让公司的海外业务迈出一大步,对整个技术部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技术升级和履历镀金。

这个项目,从前期技术交流到原型系统搭建,一直是我在主导。为了符合西门公司严苛的技术标准,我带着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设计了一套全新的分布式架构,并且在很多关键技术点上,申请了独有的技术专利。可以说,整个投标方案的核心,都装在我的脑子里。

“标书出问题了?”我问。

“是啊,陈哥!”小李快哭了,“徐总把这事儿交给他那个亲信,叫什么张伟的。结果那个草包,根本看不懂我们之前的技术文档。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胡乱写了一份方案,昨天发给徐总,徐总一看,脸都绿了,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徐总让我们技术部所有人,必须在三天内,拿出一份合格的标书。可是……可是你留下的那些核心资料,我们……我们打不开啊!”

“打不开?什么意思?”

“你之前为了保密,把所有核心设计图、算法模型和压力测试报告,都打包成了一个加密文件。交接的时候,你也跟徐总说了,密码交接给了他。可是现在,我们用那个密码去解压,系统一直提示密码错误!徐总快疯了,今天上午在办公室里发了好大的火,说……说是你故意使坏,留了一手。”

我听完,愣住了。

加密文件?密码错误?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为了“星辰计划”的技术保密,我确实给所有核心资料设置了一个超长密码,由大小写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组成,足足有32位。交接时,我把这个密码,连同上百个其他系统账号的密码,一起写在了一张A4纸上,当着徐凯和人事部同事的面,亲手交给了他,并且让他签字确认了。

密码绝对不可能错。唯一的解释是,徐凯自己,把那张至关重要的密码纸,弄丢了。或者,他当时根本没把我的提醒当回事,随手一放,现在找不到了。

这个刚愎自用、眼高手低的家伙,终于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陈哥,现在怎么办啊?”小李六神无主地问,“整个部门的人都在对着那个文件发愁,谁也不敢去跟徐总说话。他刚才放话了,要是周五交不出标书,我们所有参与过这个项目的人,年终奖都别想要了。”

我沉默了片刻。

说实话,我心里有一丝快意。徐凯的窘境,正是我预料到的。但我并没有幸灾乐祸。因为我知道,这个项目如果黄了,受损失的不仅仅是徐凯,更是整个公司,是那些还在辛辛苦苦工作的老同事们。

“小李,你别急。”我说,“你把徐凯的手机号发给我。”

“陈哥,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冲动啊!”小李紧张地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我收到了小李发来的号码。我看着那个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徐凯极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徐总,是我,陈阳。”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过了足足有五秒钟,徐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和警惕:“你……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听说,‘星辰计划’的标书,遇到点麻烦?”我开门见山。

“你听谁说的?”他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陈阳,我警告你,你已经离职了,公司内部的事情,你少打听!那个加密文件,是不是你搞的鬼?密码为什么是错的?”

“徐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密码是我亲手交给你的,白纸黑字,你也签了字。现在你告诉我密码是错的?是你自己弄丢了,还是你记错了?”

“我……”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那张纸,他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

“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放缓了语气,“‘星辰计划’这个项目,我跟了一年,有感情。我不想看到它因为一些不该有的失误而失败。这样吧,我把密码再告诉你一次。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电话那头,徐凯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他知道,现在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我手上。

“……什么条件?”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简单。第一,给我部门里所有参与过这个项目的兄弟,每人发一万块钱的即时项目奖金,这周内必须到账。第二,你,徐总监,需要为你之前对我做出的不公正待遇,向我个人,进行书面道歉。”

我说完,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电话那头是一阵死寂。我几乎能想象到徐凯此刻脸上那副屈辱、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让他给下属发奖金,是割他的肉。让他给我道歉,更是践踏他的尊严。

但八千万欧元的项目,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选择。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挂断电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好,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我说,“奖金发放的通知截图,和你的道歉信,请在今天下班前,发到我的邮箱。我收到之后,会把密码告诉你。”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并不是想用这个密码来勒索什么。那一万块钱,是替兄弟们要的,他们陪我熬了那么多夜,理应得到回报。那封道歉信,是我为自己这十年付出,讨回的一点点尊严。

我争的,从来不是钱,而是一口气。一口作为技术人员,不被外行肆意践踏的尊严之气。

下午五点,我的邮箱里准时收到了两封邮件。

一封是公司内部奖金发放的公示截图,上面清楚地列着小李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一万块的奖金额度。

另一封,是一个Word文档,标题是《关于对陈阳同志不当人事安排的致歉函》。

我点开,里面是徐凯用极其官方、别扭的语言,写的一封道歉信。虽然充满了套话,但“我错了”、“我道歉”这几个关键的字眼,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上面。

我把那封道歉信保存下来,然后,将那个32位的密码,通过邮件,发给了徐凯。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该结束了。我拿回了我的尊恩,徐凯拿到了他的标书,我们两清了。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4章 风暴眼

密码发出后的第二天,风平浪静。

我猜想,技术部那群人此刻肯定正在徐凯的催促下,夜以继日地赶制标书。虽然拿到了核心资料,但要把那些零散的技术文档整合成一份符合西门公司标准的、逻辑严谨、内容详实的标书,也绝非易事。

我没有再去打听,事情已经了结,我不想再跟那家公司有任何瓜葛。

然而,到了周四,也就是提交标书的前一天,我的手机又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响了。

我接起电话,一个沉稳而有力的男中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陈阳吗?我是刘总。”

我心里猛地一跳。刘总,刘建国,公司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一个五十多岁,作风强硬,极具商业头脑的男人。我进公司十年,跟他单独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他对我来说,是神龛里的偶像,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怎么会亲自给我打电话?

“刘总,您好。”我赶紧应道,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陈阳,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客套。”刘总的语气非常直接,甚至有些急迫,“‘星辰计划’的标书,你必须回来,亲自来做。现在,立刻,马上!”

他的话里带着命令的口吻,让我有些不舒服。

“刘总,我已经离职了。而且,我把所有的技术资料和密码,都已经交接给徐总了。他们应该可以处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和客气。

“处理?他们处理个屁!”电话那头,刘总爆了一句粗口,这让我非常意外。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儒雅的企业家。“那帮蠢货,对着你留下的东西,研究了两天两夜,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垃圾!逻辑不通,重点不明,西门子那边派来的技术顾问看了一眼初稿,脸都黑了!他说,如果最终稿还是这个水平,我们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

我沉默了。这个结果,其实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留下的,是原材料,是精密的零件。但如何将这些零件,按照正确的方式组装起来,变成一辆能跑的赛车,这需要的是对整个项目宏观的理解,和对客户需求精准的把握。这,恰恰是徐凯和他那帮只会纸上谈兵的亲信所不具备的。

“陈阳,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刘总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开始打感情牌,“徐凯的事情,是我用人失察。王总把你推荐给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提拔你。是我犯了糊涂,听信了谗言,觉得你需要去基层锻炼一下。我向你道歉。”

他的这番话,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或许会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刘总,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局外人,公司的项目,我实在不方便再插手。”

“不!你不是局外人!”刘总的声音又一次提高了起来,“只要你一天没找到下家,你就还是我们公司的人!陈阳,我需要你!公司需要你!这个项目对公司有多重要,你比谁都清楚!只要你肯回来,帮公司拿下这个单子,条件你开!技术总监的位置,我马上就可以给你!年薪,我们也可以谈!”

技术总监,更高的年薪。

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我奋斗了十年的目标。但现在,当它被刘总如此轻易地许诺出来时,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因为我知道,这并非出自于对我的价值的真正认可,而是一种危机之下的利益交换。如果今天没有“星辰计划”这个烂摊子,他刘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我陈阳是谁。

“刘总,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帮不了你。”

“你……”电话那头的刘总,似乎被我的拒绝彻底激怒了,“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别忘了,你签了竞业协议!一年之内,你要是敢去同行那里,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刘总,竞业协议的前提是公司要按月支付给我经济补偿金。从我离职到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收到。那份协议,在法律上已经失效了。”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另外,我奉劝您一句,有时间在这里威胁我,不如赶紧想想别的办法。毕竟,离最后期限,没几个小时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彻底得罪了这位公司的最高掌权者。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有些尊严,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刘总的决心,或者说,低估了这个项目对他、对公司的重要性。

挂断电话不到半个小时,我的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门口站着的,是徐凯。

他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果篮,西装外套的领口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陈工……不,陈阳。”他看到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妻子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徐凯,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回了房间,还体贴地帮我们关上了门。

徐凯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把果篮放在茶几上,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仗人势,是我……总之,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来,是代表公司,也代表我个人,恳求你,求求你,回去帮帮我们。”

他竟然用了“恳求”和“求求你”这样的字眼。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那点怨气,突然就消散了大半。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被推到前台,想要证明自己却能力不济的可怜人。

我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他像是得到了赦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角。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徐凯用一种近乎忏悔的语气,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原来,西门子这次招标,不仅仅是采购一套系统那么简单,他们是想寻找一个长期的技术战略合作伙伴。所以,他们对标书的技术深度和前瞻性要求极高。标书中,必须包含对未来五年技术发展趋势的预判,以及公司自身产品路线图如何与西门子的工业4.0战略相匹配。

这些内容,都是宏观层面的东西,是我之前在做技术储备时的一些零散思考,根本没有形成系统的文档。我只是把最基础的技术资料留下了,但如何把这些资料“包装”和“升华”,变成能够打动客户的“故事”,这需要的是经验、视野和对客户心理的洞察。

而这,正是徐凯他们团队的死穴。他们就像一群拿着字典的学童,认识每一个字,却写不出一篇优美的文章。

“西门子那边的技术顾问,是德国人,严谨得可怕。”徐凯苦着脸说,“他看了我们做的PPT,只问了三个问题,就把我们问得哑口无言。他说我们的方案,就像一个拼凑起来的怪物,毫无灵魂。刘总当场就发飙了,说如果这个项目丢了,就让我卷铺盖滚蛋。”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陈阳,”徐凯突然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我知道,我之前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看在公司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技术部那些兄弟们的前途上,拉我们一把。”

“这个项目要是黄了,公司今年的业绩目标就完不成,年底肯定要裁员。技术部,是重灾区。小李他们,可能都得走人。”

他最后一句话,击中了我的软肋。

小李,还有那些曾经和我并肩作战的同事们。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为我和徐凯、和刘总的恩怨,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工作。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这十年来的一幕幕。第一次独立完成项目时的喜悦,第一次带团队攻克难关时的激动,第一次拿到年终奖时给父母买礼物的自豪……

我对这家公司,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不,不是的。我恨的,是那种不尊重专业、把员工当成工具和数字的管理方式。但我爱的,是那个曾经让我挥洒青春、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是那些和我一起哭过笑过的战友。

我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快要崩溃的男人。

“起来吧。”我说,“现在去公司,还来得及吗?”

徐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颤抖了:“来得及!来得及!刘总已经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会议室了,就等你!”

我点了点头,起身走进卧室。

妻子正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我。

“要去吗?”她问。

“嗯,去一下。”我说,“有些事,总得有个了结。”

她走过来,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说:“去吧。不管怎么样,早点回来。我和宝宝等你吃饭。”

我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放心吧。”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即将踏入的,是决定很多人命运的风暴眼。

第55章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当我跟着徐凯回到公司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整个公司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我曾经熟悉的技术部办公室,此刻变成了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室。十几个人围着会议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刘总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看到我进来,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立刻锁定了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小李他们几个年轻人,眼神里是纯粹的惊喜和崇拜,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而几个老同事,则向我投来感激而又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

“陈阳,你来了。”刘总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他主动伸出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我没有去握那只手。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刘总,我今天回来,不是为了回来上班。我只做一件事,帮大家把这份标书完成。做完,我立刻就走。”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是来接受招安的,我只是来救火的。

刘总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他点了点头,沉声说:“好。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全公司,所有资源,都由你调配。”

“我需要绝对的指挥权。”我说,“从现在开始,到标书提交为止,这个项目,我说了算。包括您,刘总,也包括徐总监,都不能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

我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夺了刘总和徐凯的权。

徐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刘总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目光,像刀子一样,似乎想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不再浪费时间。我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小李,把西门子所有的技术需求文档、我们之前所有的原型测试数据,全部投到大屏幕上。”

“老张,你是负责数据库的,现在立刻根据我的思路,重新设计一份数据灾备方案,要求是两地三中心,RPO为零。”

“小王,前端展示这块,把我们之前为另一个德国客户做的UI界面调出来,西门子那帮人喜欢这种简洁的工业风,把LOGO换掉,细节微调。”

“徐总,”我看向徐凯,他浑身一震,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立刻去查西门子工业4.0白皮书的最新版本,以及他们CEO最近半年所有的公开演讲。我要知道,他们未来的战略重点,到底在‘智能制造’,还是‘数据物联’。一个小时之内,给我一份不超过五百字的摘要。”

我一条条指令发下去,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整个团队,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被我重新注入了润滑油,开始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刘总默默地退到会议室的角落,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惊讶之色越来越浓。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在他印象里只是个“技术不错的闷葫芦”的员工,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组织能力和领导气场。

这,是我十年项目经验的积累,是我无数次在死线前力挽狂狂澜的本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成了这艘即将沉没的船的临时船长。我一边重新梳理整个技术方案的框架,一边不断地和各个小组沟通,解决他们遇到的问题。

我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CPU,无数的数据流、逻辑图、技术细节在里面碰撞、重组。我发现,徐凯他们之前做的方案,最大的问题就是“堆砌”。他们把我留下的技术亮点,像列清单一样,毫无逻辑地堆在一起,却没有一条清晰的主线,去告诉客户“为什么我们的方案是最好的”。

我果断地推翻了他们的全部思路。

我提出一个全新的核心理念:“嵌入式数字孪生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系统,不仅仅是管理设备,更是为每一台设备在数字世界里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通过这个“双胞胎”,可以进行模拟、预测、优化,从而实现真正的智能化生产。

这个理念,是我最近看书时产生的一个灵感,非常前沿,但也非常大胆。

当我把这个想法在白板上画出来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这……这个能实现吗?”老张有些迟疑地问。

“能。”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现有的技术储备,完全可以支撑这个概念的落地。只是需要对底层架构做一些调整。”

我转身看向刘总:“刘总,我需要您现在就拍板。如果我们用这个方案,风险很高,一旦西门子的评委不认可,我们就彻底出局。但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供应商,而是他们的技术引领者。”

这是一个。

刘总掐灭了烟,死死地盯着白板上的架构图。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刘总猛地一拍桌子:“就按你说的办!赌了!”

有了他的首肯,整个团队的士气被彻底点燃。

我们开始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代码重构、文档重写、PPT重做……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发挥出了120%的潜力。徐凯也彻底放下了总监的架子,像个实习生一样,跑前跑后地帮我找资料、打印文件,甚至还主动去给大家买了咖啡和夜宵。

凌晨四点,标书的最终版终于完成了。

我逐字逐句地检查了最后一遍,从技术参数到商务条款,确认没有任何疏漏。

“发送吧。”我对负责提交的小李说。

当小李点击“发送”按钮,看到屏幕上跳出“提交成功”的提示时,整个会议室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所有人都瘫倒在椅子上,筋疲力尽,却又无比兴奋。

我看着窗外,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陈阳。”刘总叫住了我。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诚和……敬意。

“谢谢你。”他说,“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对待一个为公司付出了十年的功臣。”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的承诺依然有效。技术总监的位置是你的,薪水翻倍。另外,公司给你2%的期权。回来吧,公司需要你这样的将才。”

薪水翻倍,2%的期权。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打工人疯狂的条件。这意味着,我将从一个高级雇员,一跃成为公司的核心合伙人。

我看着他,也看着会议室里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刘总,谢谢您的好意。”我说,“但是,我不能回来。”

“为什么?”刘总很不解,“是因为徐凯?我可以立刻让他走人!”

角落里的徐凯,身子猛地一颤。

“不,跟他没关系。”我看向徐凯,他此刻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不安。我对他,已经没有恨了。

我转回头,看着刘总,认真地说:“刘总,一个好的公司,不应该靠某一个‘救世主’来解决危机。它应该有一套健康的、尊重人才的制度。今天,如果没有这个八千万的项目危机,您还会看到我的价值吗?”

“一个只在需要你的时候才想起你的价值的地方,不值得我回头。”

“镜子破了,就算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信任,也是一样。”

说完,我对着刘总,也对着所有同事,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保重。”

然后,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办公室,走出了那栋我奋斗了十年的大楼。

清晨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信息。

“老婆,我回来了。我们去旅行吧。”

第66章 江边的电话

一个月后,西门子的中标通知书发到了公司。

我们赢了。

消息是小李偷偷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刘总在全公司大会上,公开表扬了我,称我为“公司的英雄”,并且宣布,那个“嵌入式数字孪生体”的方案,将成为公司未来五年的核心技术战略。

徐凯没有被辞退,但被降职为副总监,并且被派去负责“星辰计划”的落地实施。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更严厉的惩罚——每天都要面对一个由我设计、他却无法完全掌控的复杂系统。

刘总又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是告诉我中标的消息,另一次,是想邀请我担任项目的“特聘技术顾问”,薪资丰厚,工作自由。

我都拒绝了。

我说:“刘总,恭喜公司。至于顾问,就算了吧。我相信您的团队。”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我继续捆绑在公司的战车上。但我已经不想再回头了。

那段时间,我和妻子去了云南,在大理的洱海边租了一间小屋。我们每天看苍山,观洱海,逗弄路边的流浪狗,日子过得缓慢而宁静。妻子的孕吐反应渐渐消失,脸上重新有了红润的光泽。我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在里面孕育,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

这才是生活。

这期间,王总也联系过我。他在华南的分公司干得风生水起,想挖我过去做他的技术合伙人。

我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邀请。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走另一条路。

这次离职风波,让我深刻地意识到,把自己的价值完全寄托在任何一个平台或某个人身上,都是极其危险的。真正的安全感,来源于自身的不可替代性。

我决定自己创业。

我把这十年来积累的技术经验和项目心得,整理成了一套套的解决方案。我不再局限于为一家公司服务,而是要为更多需要技术赋能的传统企业,提供咨询和定制化开发服务。

我的第一个客户,是一家做精密仪器的老牌国企。他们的技术非常扎实,但管理方式还停留在二十年前。我帮他们设计了一套生产线数据采集和分析系统,让他们的生产效率提升了30%,次品率降低了15%。

项目成功后,这家国企的厂长,把我介绍给了他圈子里的很多朋友。一时间,找我合作的订单,纷至沓来。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租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招了两个信得过的年轻工程师。我们忙碌,但很快乐。因为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创造实实在在的价值,都能得到客户最直接的尊重和认可。

我的收入,也远远超过了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我收获了自由,收获了对自我价值的掌控感。

那天晚上,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一个人开车来到外滩。我想吹吹风,静一静。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刘总的电话。

这,就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请我回去。他说,徐凯在秘鲁的项目上捅了娄子,损失惨重。他说,公司后续的几个大项目,都离不开我的那套技术思想,但下面的人始终不得精髓。他说,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我肯回去。

我听着他急切的声音,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看着黄浦江对岸那片璀璨的灯火,那里,有我曾经的梦想,也有我曾经的伤痕。

但那都过去了。

我挂断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

我不是在报复,也不是在赌气。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的路,要朝前走。一个不珍惜你的过去的地方,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转身,我发动汽车,汇入了上海繁华的车流。

车里的电台,正放着一首老歌:“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我笑了笑,换了个频道。

前面,是回家的路。

家里,有等我吃饭的爱人,和我们即将出生的宝宝。

那,才是我的全世界。

来源:博学多才的橘子一点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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