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最终把那张存着我这些年全部积蓄的银行卡拍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告诉他们这笔钱我谁也不给,要留着自己进养老院时,儿媳王静的脸色,比我窗台那盆养了半年都没开花的蟹爪兰还要难看。
当我最终把那张存着我这些年全部积蓄的银行卡拍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告诉他们这笔钱我谁也不给,要留着自己进养老院时,儿媳王静的脸色,比我窗台那盆养了半年都没开花的蟹爪兰还要难看。
从我退休后搬来和他们同住,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以为我用热汤热饭、用毫无保留的付出,能换来一个安稳的晚年。我把五千块的养老金掰成三份,一份是这个家的菜米油盐,一份是孙子乐乐的零食玩具,最后一份,才是我自己偶尔买件新衣的零头。
我从没想过,我这点赖以生存的钱,会成为另一个家庭觊觎的目标,更没想过,提出这个荒唐要求的,是我一直视如己出的儿媳。
这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半年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傍晚。
第1章 温热的汤
那天下午,我照例去菜市场转了一圈。北方的冬天来得早,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我把手缩在袖子里,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菜单。儿子李伟最近加班多,得给他炖锅汤补补;孙子乐乐爱吃可乐鸡翅,必须安排上;儿媳王静口味清淡,再给她单独炒个西兰花虾仁。
拎着满满两兜子菜回到家,刚放下,就看见王静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平时总是乐呵呵的,嘴也甜,一口一个“妈”。
“小静,怎么了?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我一边换鞋,一边关切地问。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妈,就是……我妈刚才打电话,说我爸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得下不了床。”
“哎哟,那可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啊!老毛病最拖不得。”我心里一紧,连忙说,“要不要紧?用不用我们过去搭把手?”
王静摇摇头,叹了口气:“看了,还是老样子,医生说得养着,不能干重活。可他们俩哪是闲得住的人啊。”
我听着,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王静的父母我都见过,老两口都是实在人,一辈子在农村,靠着几亩地把王静供到大学毕业,很不容易。他们没有退休金,身体也不算硬朗,这几年日子过得确实紧巴。
“亲家也是要强,”我安慰道,“你多劝劝他们,身体要紧。钱不够的话,你跟李伟说,让他先给你们拿点。”
王静没接话,只是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半晌才幽幽地说:“妈,您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都为了儿女?”
我正在厨房里择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可不?从你们呱呱坠地那天起,父母的心就都拴在你们身上了。我这辈子,不就是为了李伟嘛。”
“是啊,”王静的声音隔着厨房的门传来,有点飘忽,“我爸妈也是,为了我,什么苦都吃了。现在他们老了,挣不动了,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为人子女,谁不心疼自己的父母呢?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李伟看出了不对劲,一个劲儿地给王静夹菜。
“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王静扒拉着碗里的饭,没什么胃口。乐乐倒是吃得开心,举着一个油乎乎的鸡翅,奶声奶气地说:“奶奶做的鸡翅最好吃!”
我摸摸他的小脑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大概就是我晚年生活里最踏实的幸福了。
饭后,李伟被公司一个电话叫去加班,我收拾完碗筷,准备给乐乐洗澡。王静却叫住了我。
“妈,您先别忙,我想跟您聊聊。”
她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还给我倒了杯热水,双手递过来。这架势让我心里有点犯嘀咕,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小静,有话就直说,跟妈还客气什么。”我端着水杯,手心的温度让我稍微安定了些。
王静在我身边坐下,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妈,您每个月养老金是不是五千块?”
我点点头:“是啊,厂里退下来的,不多不少,正好五千。”这是我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把李伟拉扯大,就指着这点钱安度晚年了。
“那……您每个月自己能花多少呢?”她又问。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不解,但我还是如实回答了:“我自己哪有什么花销。买菜、水电煤气、乐乐的零食玩具……零零总总下来,一个月也剩不下几个钱。偶尔跟老姐妹们出去逛逛,买件衣服,也就这样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五年来,我的养老金基本上都花在了这个三口之家里。李伟和王静的工资要还房贷、车贷,压力也大,我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从没想过要他们回报什么。我甚至觉得,我住在这里,给他们做做饭、带带孩子,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的。
王静听完,沉默了更久。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妈,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爸妈那边,情况您也知道,他们没有收入,身体又不好。我想……我想每个月从您这五千块养老金里,拿出……拿出五千块,给我爸妈寄过去,给他们当生活费。”
我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热水洒在手背上,火辣辣地疼。
可这点疼,远远比不上我心里的震惊和寒意。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让我把我的养老金,全部给她爸妈?
第2章 荒唐的提议
客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那些夸张的笑声此刻听来却无比刺耳。
我看着王静,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她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恳切和期盼,仿佛她提出的不是一个荒唐至极的要求,而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家庭互助方案。
“小静,你……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王静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失态,她连忙抽了张纸巾,想来擦我手背上的水渍,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然后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妈,您别激动,先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抢您的钱。”
我心里冷笑一声,不是抢,难道是明借?可这话说出来,跟抢又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突然,”王静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爸妈年纪大了,我哥又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挣的钱刚够他自己家用。我爸妈现在就靠着那几亩地,收成好还能勉强过活,要是遇上个天灾人祸,或是生病住院,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作为女儿,看着他们过得这么苦,心里跟刀割一样。”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若是放在平时,我看到她这样,早就心疼地去安慰了。可今天,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她心疼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用我的养老金,去供养她的父母?
“你心疼你爸妈,这我理解。”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你和李伟不是每个月都给他们寄钱吗?一千五,我记得没错吧?”
“一千五怎么够啊!”王静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妈,现在物价多贵您不是不知道!买点米买点面,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一千五能干什么?我爸的腰,医生说最好是做个微创手术,可手术费就要好几万,我们哪拿得出来?只能买点止痛药硬扛着。他们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一年到头就那几件旧衣服换来换去!”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沉默了。这些情况,我确实不完全了解。但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她提出那个要求的理由。
“那……那也不能让我把所有的养老金都给他们啊。”我看着她,艰难地说道,“小静,那是我活命的钱。我没有别的收入,万一我哪天生病了,动不了了,我怎么办?我指望谁?”
我的话音刚落,王静立刻接了上来,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生病了,不还有我们吗?我和李伟还能不管您?您在我们家住着,吃穿不用您花一分钱,我们肯定会给您养老送终的。您把钱给我爸妈,就当是帮我们一个忙,帮我们尽孝了,不行吗?”
“再说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理所当然,“您一个月五千,也花不完。您平时买菜能花多少?乐乐的玩具零食也花不了几个钱。剩下的钱您不也是存着吗?存着也是存着,不如拿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帮帮我爸妈,也算是积德了。”
“有意义的事?”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怒火混杂着巨大的失望,在我身体里冲撞。
在她的逻辑里,我的养老金成了可以随意支配的公共财产。我为这个家的付出,被她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花不了几个钱”。我省吃俭用存下的那点以备不时之需的棺材本,在她眼里,竟然不如拿去给她父母“积德”来得有意义。
这是我视如己出的儿媳妇说出来的话。
五年来,我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怀孕的时候,我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她坐月子,我衣不解带地伺候;乐乐小的时候,晚上几乎都是我带着睡,好让他们夫妻俩能有个好觉。我自问,我这个婆婆,做得不比一个亲妈差。
可我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她对我唯一的养老钱的觊觎。
“小静,”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千块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不只是钱,是我的底气,是我晚年生活的保障。我把它都给了你爸妈,我自己呢?我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需要依附你们生活的老人了,吃一顿饭,买一件衣服,都得伸手问你们要钱。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吗?”
“妈,您怎么能这么想呢?”王静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不解甚至是一丝不耐烦的神情,“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您的钱不就是我们的钱,我们的钱不也就是您的钱吗?您现在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以后我们肯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您怎么就这么……这么想不开呢?”
“一家人”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此刻显得那么讽刺。
是啊,一家人。所以我的钱就是她的钱,而她的父母,也理所应当由我来赡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急于说服我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个每天早上甜甜地叫我“妈”,会给我买新围巾,会挽着我的胳膊陪我散步的儿媳妇,和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盘算着我养老金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件事,我不同意。”我站起身,感觉浑身发冷,“我不会把我的养老金给任何人。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我不想再看她,转身就想回自己的房间。
“妈!”王静也站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您怎么能这么自私!我爸妈都快活不下去了,您就忍心看着吗?您拿着那么多钱,又花不完,帮我们一下怎么了?您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自私?”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我自私?我搬来五年,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家里哪样事我没伸手?我的养老金,除了留点应急的,哪一分钱不是花在这个家里?王静,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我陈惠兰到底哪里自私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王静被我问得一时语塞,但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理由,眼泪也顺势流了下来:“是,您是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们都记着呢。可那不一样啊!那是您作为奶奶,作为婆婆,应该做的!可我爸妈呢?他们养我这么大,我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我能怎么办?我求求您了妈,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帮我这一次吧!”
她开始哭,哭得梨花带雨,好像我才是那个铁石心肠、无理取闹的恶人。
我看着她,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
道理是讲不通了。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孝心需要我来买单。
“你让我想想吧。”我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还能听到客厅里隐约传来的、她压抑的哭声。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第3章 裂痕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我睁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王静的话,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在我耳边回响。
“您怎么能这么自私!”
“您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我翻来覆去地想,我真的自私吗?我守着我的养老金,不肯拿出来给她父母,就是错了吗?
我想起老伴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惠兰,我走以后,你就指着那点退休金了。别太大方,什么都给儿子。手里得留点钱,那才是你自己的底气。”
那时候我还笑他想太多,说李伟是我儿子,我还能信不过他?
现在想来,老伴看事情,比我透彻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间,客厅里静悄悄的。王静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留一份早餐。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默默地走进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啃了片干面包。
送乐乐去幼儿园的路上,小家伙牵着我的手,仰着脸问:“奶奶,你今天怎么不开心啊?妈妈今天早上也不开心。”
我摸了摸他的头,勉强笑了笑:“奶奶没有不开心。乐乐在幼儿园要乖乖的,知道吗?”
“嗯!”乐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孙子天真无邪的脸,我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怒,暂时被压了下去。为了孩子,这个家不能散。
晚上,李伟回来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脸色很难看。
他把我拉到阳台上,递给我一个苹果,低声说:“妈,小静都跟我说了。您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就是太担心她爸妈了,说话没分寸。”
我接过苹果,没有啃,只是在手里摩挲着。
“李伟,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我看着他,直接问道,“你也觉得,我应该把养老金给你岳父岳母?”
李伟的眼神有些躲闪,他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妈,我……我当然知道这对您不公平。那是您的钱,您有权利自己支配。可是……小静她爸妈那边,情况确实挺困难的。小静是独生女,压力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也是没办法。”
他这话,明着是替我说话,暗地里却还是向着王静。
我心凉了半截。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想让我把钱拿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伟急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每个月拿出两千,不,一千!拿出一千块,我们再凑点,一起给小静她爸妈寄过去。这样,既能帮到他们,您自己手头也还能剩下不少。您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了我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
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性格软,耳根子也软。我以为他结了婚,当了父亲,能变得有主见一些。没想到,在原则问题上,他还是选择和稀泥。
他根本没明白,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一千还是五千。而在于,王静那个念头,就不该有!我的养老金,是我的,不是他们夫妻俩可以随意规划的家庭财产。
“李伟,你记住。”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原则问题。今天她能让我拿五千,明天就能让我把这套老房子卖了。人的贪心,是没有止境的。”
“妈,您怎么能把小静想得那么坏!”李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不是,我心里有数。”我把苹果塞回他手里,转身回了房间,“这件事,没得商量。”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诡异。
王静不再主动跟我说话,见了面,最多就是冷淡地点点头,连“妈”都懒得叫了。她不再吃我做的饭,每天下班回来,就自己煮一碗面,或者干脆点外卖。
我做的那些她爱吃的菜,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最后都进了垃圾桶。
我的心,也跟着那些被倒掉的饭菜一样,一点点变冷。
李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试图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组织过几次“家庭会议”,但每次都以我和王静的沉默,或者王静的摔门而去告终。
家里再也听不到往日的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乐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有一次,我给他讲故事,他突然抱着我的脖子,小声问:“奶奶,你是不是要跟妈妈吵架,不要我们了?”
我听得心都碎了,抱着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傻孩子,奶奶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奶奶最爱乐乐了。”
这场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我每天依旧买菜、做饭、接送乐乐,尽我所能地维持着这个家表面的平静。但那道裂痕,已经出现了,并且在日复一日的冷漠中,越扩越大。
我开始失眠,常常半夜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这叫什么事啊。我一把年纪,不图儿女大富大贵,就图个家庭和睦,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直到有一天,矛盾彻底爆发了。
那天是周末,王静的哥哥,也就是她娘家的大哥王强,突然来了。
第4章 最后的稻草
王强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一潭死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提着两箱牛奶和一袋水果,一进门就满脸堆笑,热情地喊我:“阿姨,我来看看您和小静。”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我心里对他妹妹有气,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让了进来。
“王强来了,快坐。”
王静看到她哥,像是见到了救星,之前一直紧绷的脸瞬间就垮了,眼圈一红,拉着王强就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儿要糟。
果然,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卧室的门开了。王静跟在王强身后,眼睛红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王强走到我面前,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不解和责备的神情。
“阿姨,”他开门见山,连个弯都没拐,“我听小静说了。关于我爸妈生活费的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端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平静地看着他:“我没什么误会。事情就是妹说的那样,她想让我把养老金给她爸妈,我没同意。”
王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承认得这么干脆。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阿姨,您看,咱们都是一家人,对吧?小静嫁给李伟,那就是您半个闺女。我爸妈,那也就是您半个亲家。现在亲家有困难了,您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
“一家人”这三个字,又来了。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王强,我问你,你作为儿子,每个月给你爸妈多少钱?”
王强被我问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在外面打工,花销也大,还有孩子要养……我每个月……给五百。”
“五百?”我提高了音量,“你一个做儿子的,一个月给你父母五百块。妹,一个做女儿的,撺掇着我这个外人,一个老婆子,把五千块的养老金全给他们。你觉得,这道理说得通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王强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您是长辈!您有退休金,旱涝保收!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睁开眼就要花钱,压力多大啊!再说了,我妹妹不是也说了吗,您吃住都在这,花不了什么钱。您那钱存着也是发霉,拿出来救救急,怎么就不行了?”
他这番话,和王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算是明白了,这不是王静一个人的想法,这是他们全家的想法。
他们早就把我这五千块养老金,当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我的钱,怎么花,是我自己的事。存着也好,花了也好,轮不到你们来替我做主。”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不可能。”
“妈!”一直没说话的李伟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您少说两句,大舅哥也是好意……”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甩开他的手,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直冲头顶,“李伟,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站哪边?你是不是也觉得的钱就该给你岳父岳母花?”
李伟被我吼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王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我,对她哥哭诉:“哥,你看到了吧!她就是这样!从来就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我爸妈养我这么大,现在老了病了,她有钱都不肯帮一把!她就是存心想看我们家的笑话!她就是自私!冷血!”
“自私”、“冷血”,这些恶毒的词语,像一把把刀子,从我曾经疼爱的儿媳嘴里吐出来,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静,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强一看他妹妹哭了,立刻护犊子心切,上前一步,对着我,虽然没动手,但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了:“阿姨,做人不能这么绝!我爸妈现在就指着小静了,您这样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五千块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对我们家来说,那就是救命钱!您今天就给个痛快话,这钱,您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这已经不是商量,是赤裸裸的逼宫了。
我看着眼前这兄妹俩,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咄咄逼逼,再看看旁边那个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的儿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的家,我以为可以安度晚年的家,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终于到了极限。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我扶着沙发的靠背,稳了稳心神,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他们吼了出来:
“给?给你们?我告诉你们,白日做梦还早呢!”
“我陈惠兰还没死呢!我的钱,我说了算!你们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你们觉得我自私?好,那我就自私给你们看!从今天起,这个家的菜米油盐,水电煤气,你们自己负责!我不再掏一分钱!”
“还有你!”我转向王静,目光如刀,“你不是觉得我住在这儿,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吗?行!我明天就搬出去!我不住了!我去租房子,我去住养老院,我用我自己的钱,活得舒舒服服!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我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了。王强张着嘴,一脸错愕。王静的哭声也停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李伟更是吓傻了,他冲过来扶住我,急得快哭了:“妈,妈您别生气,您消消气……您说什么胡话呢,您能搬到哪去啊……”
“我不用你管!”我一把推开他,指着门口,“你们都给我走!都给我出去!”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一阵阵发黑。我知道,这个家,回不去了。那道裂痕,在今天,被彻底撕开,再也无法弥合。
最后的稻草,终于还是压了下来。
第5章 冰冷的存折
那场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强灰溜溜地走了。王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出来。李伟则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说到做到。
当天下午,我就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老照片,还有床头柜里那个我锁了又锁的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我所有的家当:一张存着二十万的定期存单,这是我和老伴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准备用来看大病的钱;一本活期存折,上面是这些年养老金里省下来的三万多块;还有房产证,是我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的。
看着这些冰冷的纸张,我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我后半辈子的全部依靠和底气。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我怎么会想过离开这个我亲手操持了五年的家?
晚上,我没有做饭。
厨房冷锅冷灶,餐桌空空荡荡。到了饭点,乐乐饿得直叫唤,李伟只好手忙脚乱地点了外卖。
吃饭的时候,王静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脸色苍白,眼睛肿得像核桃。她默默地坐下,拿起外卖盒子,一言不发地吃着。
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和餐具碰撞的声音。乐乐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妈,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不安。
我心里疼得厉害,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有些底线,一旦退让,就再也守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我没等他们起床,就自己出门了。
我在附近的中介公司挂了租房信息,要求不高,一室一厅,干净安全就行。然后,我去了几家养老院咨询。环境好一点的,一个月也要四五千,正好是我养老金的数额。
当我拿着一沓养老院的宣传册回到家时,李伟和王静都在客厅里。
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李伟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妈,您……您这是干什么?您真要走啊?”他冲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王静也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宣传册,眼神复杂。
我没理会李伟,径直走到茶几旁,把宣传册一本一本地摊开,仔细地看着,还拿出笔,在上面圈圈画画,比较着价格和设施。
我表现得越是平静,李伟就越是慌乱。
“妈,您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昨天是王强和小静不对,我替他们给您道歉!您别走,您走了,这个家不成家了!”他几乎是在哀求。
“现在知道这个家不成家了?”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你们逼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家会散?当你们理直气壮地算计我那点养老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是乐乐的奶奶?”
“我……”李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伟,我养你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我只希望我老了,能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能活得有点尊严。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我指着那些宣传册,“这些地方挺好,有吃有住,还有人陪着聊天,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棺材本被人惦记。”
我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李伟和王静的脸上。
王静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
一直到晚上,李伟都在不停地跟我说好话,道歉,保证。王静虽然没开口,但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冷着脸。
但我心意已决。
第二天,中介就打来电话,说找到了合适的房源,离我们家不远,一个老小区的一楼,带个小院子,月租两千五。
我当天就去看了房,很满意。当场就签了合同,付了半年的租金。
当我拿着租房合同回家时,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我把李伟和王静叫到客厅,乐乐在房间里写作业。
我把那张存着二十万的银行卡,和那本三万多的活期存折,一起拍在了茶几上。
“这里面,是我所有的积蓄。”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李伟和王静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银行卡上。
“我今天去租了房子,就在隔壁小区。明天,我就搬出去。”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搬走以后,你们的生活,我不再参与。乐乐如果想我,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欢迎。但这个家,我不会再踏进一步。”
李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妈!您别这样!您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不是断绝关系,”我摇摇头,“是保持距离。事实证明,我们住在一起,并不合适。距离产生美,也许分开住,我们还能做回母子,做回婆媳。”
然后,我看向王静,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王静,我知道你孝顺,想让你爸妈过得好一点。这个想法,没有错。但你错在,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是你的提款机,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你想要的,应该靠你和李伟,靠你们自己去努力,去争取,而不是通过牺牲我的晚年保障来换取。”
说完,我把银行卡和存折收了回来,放回我的口袋里。
“当我最终把那张存着我全部积蓄的银行卡拍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告诉他们这笔钱我谁也不给,要留着自己进养老院时,儿媳王静的脸色,比我窗台那盆养了半年都没开花的蟹爪兰还要难看。”
那一刻,我说的不是气话,而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们继续逼我,如果李伟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那么养老院,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看着他们,等着他们最后的反应。
这个家,是彻底分崩离析,还是能迎来一丝转机,就看今晚了。
第6章 深夜的谈话
客厅里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伟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王静始终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画上句号。我明天会搬走,我们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我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王静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妈……对不起。”
三个字,很轻,却像巨石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看着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理直气壮和委屈,而是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妈,我错了。”她又说了一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该……我不该打您养老金的主意。我……我混蛋,我不是人!”
说着,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我和李伟都惊呆了。
“小静!你干什么!”李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别管我!”王静甩开李伟,哭着说,“是我不对!是我把这个家弄成这样的!我没脸见妈,没脸见乐乐!”
她哭得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那块坚硬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我再怎么生气,她终究是我看了五年的孩子,是我孙子的亲妈。
我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
“行了,别哭了。先把眼泪擦擦,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我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王静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李伟扶着她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站在一旁,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其实……其实那天跟我哥吵完,我就后悔了。”王静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起您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跟李伟工作忙,乐乐还小,是您,没日没夜地帮我们带。乐乐半夜发高烧,也是您,背着他就往医院跑。我的月子,也是您伺候的,连口凉水都没让我碰过……”
“您对我的好,比我亲妈还好。我都记着,我不是白眼狼。”
“可是……我一想到我爸妈,我就……我就钻牛角尖了。我爸那个腰,疼起来的时候,在床上打滚,我妈就在旁边偷偷地哭。我哥指望不上,我只能靠自己。我跟李伟的工资,还完房贷车贷,一个月就剩下那么点,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鬼迷心窍,就觉得您有钱,您反正也花不完,就该帮我。我没站在您的角度想过,没想过那钱对您有多重要。我说那些话……那些话不是人话,妈,您打我吧,您骂我吧,我求您了,您别走,别不要我们……”
她哭着,就要跪下来。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李伟也连忙过来帮忙,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重新按回到沙发上。
看着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样子,我心里那股怨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或许自私,或许糊涂,但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她的父母。这份孝心,本身并没有错。
“好了,我没说不要你们。”我坐回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你的难处,我明白。但明白,不代表我就要无条件地牺牲自己去满足你。小静,家,是讲爱的地方,但爱,不能没有边界。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责任。”
我转向李伟,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李伟,这件事,你也有错。你是这个家的男人,是连接我和小静的桥梁。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你不该和稀泥,更不该沉默。你应该站出来,承担起你的责任。你岳父岳母有困难,你作为女婿,出钱出力,是应该的。但这笔钱,应该从你们俩的收入里出,而不是从我的养老金里出。你们可以想办法,可以去开源节流,可以跟你哥哥商量,而不是走最简单、也最伤感情的路,来找我开口。”
李伟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妈,我知道错了。是我没用,是我没本事,才让小静这么为难,也让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我混蛋!”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
看着儿子和儿媳都在自我谴责,我心里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光是道歉和后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都别说自己混蛋了。”我打断他们,“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是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
我看着他们俩,郑重地说道:“第一,我搬出去住的决定,不会改变。”
看到他们俩瞬间煞白的脸色,我摆了摆手,继续说:“你们先别急。我搬出去,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我觉得,这才是对我们所有人都好的方式。我们离得近,我还是可以每天过来看看乐乐,给你们搭把手。但我们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就不会再因为生活琐事和金钱问题产生这么多矛盾。你们也能真正学会独立,学会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第二,关于你爸妈那边。”我看向王静,“我不会给你们五千,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手头这三万多的活期存款,可以先拿出来,给你爸做手术用。这笔钱,算我借给你们的,不用还利息,但以后你们宽裕了,必须还给我。因为这笔钱,也是我的养老保障之一。”
“至于以后每个月的生活费,”我沉吟了一下,“我每个月可以拿出五百块,算是帮你们分担一点。剩下的,需要你们自己去想办法。李伟,你该跟你大舅哥好好谈谈,赡养父母,不是妹妹一个人的责任。”
我的话,让李伟和王静都愣住了。
他们可能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激烈的争吵后,我不仅没有记恨,反而愿意拿出我自己的积蓄来帮助他们。
王静的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悔恨,而是感动和羞愧。
李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妈,您放心。我明天就给大哥打电话。我爸妈这边,我们自己想办法,您的钱,我们一分都不能要。您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个深夜,漫长而又煎熬。但好在,乌云散去,我们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家,也许就是这样吧。总会有磕磕绊绊,总会有观念的冲突。重要的不是争吵,而是在争吵过后,我们是否还能坐下来,坦诚地沟通,勇敢地承认错误,并且一起去寻找出路。
第7章 新的早晨
第二天,我没有食言。
李伟一大早就请了假,开着车,帮我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到了我租下的那套小房子里。
房子不大,但被房东收拾得很干净。一室一厅,朝南,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带小院子的一楼,可以在里面种点花花草草。
王静没有跟着来,她要送乐乐去上学。临走前,她塞给我一个信封,厚厚的。
“妈,这是这个月的菜金和水电费,您先拿着。以前……以前都是您在贴补我们,从这个月开始,家里的开销,我们自己来。”
我没有推辞,收下了。我知道,这是他们态度转变的开始。我收下,他们心里才会踏实。
李伟帮我把床铺好,把东西都归置到位,忙活了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
“妈,您一个人住这儿,行吗?要不……要不还是搬回去吧。”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是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不行的。”我给他倒了杯水,“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再说,不就隔了一个小区吗?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我想乐乐了,就过去看他。你们要是想喝我炖的汤了,就提前打电话。”
我故作轻松地说着。其实,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我心里也有些酸楚。但理智告诉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送走李伟,我一个人坐在小院的台阶上,看着陌生的环境,心里空落落的。
几十年的热闹生活,一下子切换到独居模式,还真有点不适应。
但这种不适应,很快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所取代。
我不用再掐着点去菜市场,不用再挖空心思地想一家三口的菜单,不用再把自己的时间完全奉献给家庭琐事。
下午,我去花鸟市场,买了好几盆花。有月季,有茉莉,还有一盆和我家窗台那盆一模一样的蟹爪兰。
我把它们一盆盆地栽到小院的土里,浇上水,看着它们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傍晚,王静带着乐乐来了。
乐乐一看到我,就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我的腿:“奶奶!我好想你!”
“奶奶也想你。”我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王静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有些局促地看着我。
“妈,我……我炖了点排骨汤,给您送过来。”
我心里一暖,接了过来:“快进来坐。”
她走进屋,看到屋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小院里还种上了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妈,您这里……真好。”
“是啊,”我笑着说,“以后你们周末可以常带乐乐过来,咱们在院子里烧烤。”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在我的新家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而是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情。
临走时,王静告诉我,李伟已经跟她哥哥通过电话了。王强也对自己之前的冲动行为道了歉,并且答应,以后每个月会承担一千块的赡养费。
“我爸的手术,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做。”王静说,“妈,您给的那三万块钱,我们不能要。我们跟亲戚朋友凑了凑,也差不多了。您的钱,您自己留着养老。”
我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真诚和坚定。
我点点头,没再坚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他们自己学会承担责任,远比我直接给予金钱更有意义。
从那以后,我们形成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
我每天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跳跳广场舞,跟老姐妹们聊聊天,打理我的小院子。他们则每天下班后,会带着乐乐过来看我,有时候一起吃晚饭,有时候只是坐一会儿,聊聊一天发生的事。
周末,李伟会开车带上我们,一起去郊区或者公园逛逛。
我们不再是捆绑在一起、互相消耗的家人,而是变成了可以互相支持、但又各自独立的亲人。
没有了生活琐事的摩擦,我和王静的关系,反而比以前更好了。她会经常给我买些我爱吃的点心,会记得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礼物。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成年人之间的、带着分寸感的尊重和亲近。
李伟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遇事就躲的“和事佬”,变得更有担当,更有主见。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分担家务,学着去真正地经营自己的家庭。
大概过了半年,一个初冬的早晨,我起床去院子里浇花。
我惊喜地发现,那盆我新买的蟹爪兰,枝头竟然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粉红色的花苞。
而在同一天,李伟家窗台上的那盆,据说也奇迹般地打满了花蕾。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经历了严冬,终于要迎来春天了。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金钱,往往是亲情最直接的试金石。但比金钱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那条边界。守住了边界,才能守住尊重;有了尊重,爱才能长久地流淌。
我庆幸,在我还能为自己做主的时候,勇敢地划清了这条线。这不仅是保全了我自己晚年的尊严,也让我的孩子们,学会了成长。
第8章 花开的声音
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这是我搬出来后过的第一个年。年前,李伟和王静就跟我商量,想接我回去一起过年。
我笑着拒绝了:“就在我这儿过吧,地方虽然小点,但热闹热闹也够了。”
他们拗不过我,只好答应。
除夕那天,他们一早就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过来了。小院的门上贴了新的春联,窗户上贴了红色的窗花,屋子里暖气开得足足的,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乐乐穿着新衣服,在院子里放着仙女棒,笑声清脆。
我和王静在厨房里忙活着。她现在做菜已经有模有样了,刀工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态度特别认真。
“妈,您歇着,我来。”她抢着要洗菜。
“行了,咱俩一起,快。”我笑着把围裙递给她。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暖融洋洋的。我们一边择菜,一边聊着家常,聊乐乐在学校的趣事,聊单位里的八卦,自然得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李伟则在客厅里,正跟他岳父岳母视频通话。
“爸,妈,新年好!身体都好吧?……嗯,手术恢复得不错就行……钱够不够花?不够跟我们说啊……小静在这儿呢,让她跟你们说。”
他把手机递给王静。
王静擦了擦手,接过手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爸,妈!新年快乐!我哥回去了吧?……嗯,你们放心吧,我们在这边都挺好的,妈对我也特别好。”
她说着,还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感激。
我笑了笑,继续低头包饺子。
我知道,王静的父母手术很成功,现在恢复得很好。李伟和王强两兄弟商量好了,每个月轮流给家里寄钱,一家一千五,虽然不多,但老两口在农村,也足够安稳度日了。
一场因钱而起的家庭风暴,最终以一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走向了圆满。
年夜饭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电视里放着春晚,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声。
李伟给我和王静都倒了一杯红酒。
他举起杯,看着我,眼眶有些湿润:“妈,这一年,辛苦您了。这杯酒,我敬您。谢谢您,不仅养育了我,还教会了我怎么当一个男人,怎么去撑起一个家。”
王静也举起杯,真诚地看着我:“妈,我也敬您。谢谢您的包容和智慧。是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一家人’。真正的家人,不是索取,而是各自独立,又互相扶持。”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百感交集。
我举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在温暖的空气中回荡。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笑着说,“都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过日子。家和,才能万事兴。”
“对!家和万事兴!”
我们一饮而尽。
饭后,我们一起在客厅看春晚。乐乐玩累了,靠在我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抱着温热的孙子,看着身边互相依偎着看电视的儿子儿媳,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响起了绚烂的烟花。
我走到院子里,看到那盆蟹爪兰,在寒冷的夜色中,已经悄然绽放。
粉红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层层,开得热烈而灿烂,仿佛在用尽全力,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我仿佛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那声音,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烟火气的清冷空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微笑。我知道,从这个新年开始,我们这个家,会越来越好。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最安稳幸福的晚年生活。
来源:博学多才的橘子一点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