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林岚最后对我说,“建军哥,谢谢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的时候,我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肉块在酱色的汤汁里微微颤动,散发着只有家才有的、踏实而温暖的香气。
当林岚最后对我说,“建军哥,谢谢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的时候,我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肉块在酱色的汤汁里微微颤动,散发着只有家才有的、踏实而温暖的香气。
那一刻,我几乎忘了半年前,她是怎么皱着眉,用指尖捏着我的按摩手腕,冷冷地问:“再用点力,没吃饭吗?”
从那句带着审视和不满的质问,到这句充满依赖和温暖的感谢,中间隔了整整一百八十天。一百八十天里,我用一个中年男人的笨拙和执拗,试图在这个空旷、昂贵的房子里,重新燃起一点叫做“家”的烟火气。
我记不清自己洗了多少件沾着香水味的真丝衬衫,做了多少顿几乎原封不动被倒掉的饭菜,又在多少个深夜里,听着楼上传来的、被刻意压抑的哭声,默默地把客厅的灯留到天亮。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家,拿起那瓶薰衣草按摩油的那个下午说起。
第1章 空荡荡的房子
我叫陈建军,今年五十岁。在成为林岚家的男保姆之前,我在一家国营机床厂干了三十年,手上磨出的茧子,比年轻人吃过的盐都多。厂子效益不好,我拿了笔买断工龄的钱,提前“下岗”了。
我老婆秀莲前两年走了,肺癌。为了给她治病,家里掏空了,还欠了亲戚不少钱。其中最大的一笔,是秀莲的远房表姐给的,也就是林岚的母亲。老太太心善,说钱不急着还,但看我一个大男人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就给我介绍了这份工。
“就是照顾我女儿林岚,她一个人带个孩子,事业又忙,家里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老太太电话里说得恳切。
就这样,我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卷,走进了这个位于城南高档小区的复式楼。房子很大,装修是那种我说不上来的高级,光是客厅那盏水晶灯,就晃得我眼晕。但房子也冷,冷得像个样品间,没有一丝人气儿。空气里飘着一股昂贵的香水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林岚本人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更……有气场。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看人的眼神像是在审阅一份商业报告,精准,锐利,不带什么感情。
“陈师傅是吧?我妈都跟我说了。你的职责很简单,一日三餐,家务保洁,还有,我晚上回来需要做一些肩颈放松。”她递给我一张纸,上面用打印体列着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小到垃圾要分类,大到她儿子林晓宇的饮食禁忌。
“工资每月一万二,试用期一个月,可以吗?”她问。
我捏了捏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欠条,点了点头,“可以。”
我以为凭我这半辈子伺候老婆孩子的经验,做这些活儿应该绰绰有余。但很快我就发现,伺候人和伺候人,是不一样的。
我做的红烧茄子,林岚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太油了,陈师傅,以后做菜注意低油低盐。”
我拖的地,她会戴上白手套,在角落里一抹,然后举到我面前,“这里,还有灰尘。”
我甚至觉得,我呼吸的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破坏这栋房子里那种近乎无菌的安静。
最难的,是和她那个正在上高二的儿子林晓宇打交道。那孩子比他妈还冷,整天戴着耳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跟他打招呼,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擦身而过时,像一阵风。我做的饭,他心情好了吃两口,心情不好,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家里,唯一有温度的,似乎只有厨房里那口烧着热水的锅。
那天下午,就是我来这儿的第三个星期。林岚提前回来了,看得出她很疲惫,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一进门就把高跟鞋甩掉,把自己摔进客厅那张巨大的真皮沙发里,连外套都没脱。
“陈师傅,过来一下。”她闭着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走过去,心里有些打鼓。
“我颈椎不舒服,你帮我按按。”她指了指沙发旁的柜子,“里面有按摩油。”
我愣住了。我一个大男人,给女雇主按摩?这……这不合适吧?我搓着手,有些局促,“林总,我……我不太会这个,要不我给您找个专业的按摩师?”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全是疲惫和不耐烦,“我妈说你以前经常给你爱人按摩,说你手艺不错。让你按你就按,哪来那么多废话?”
提到秀莲,我心里一酸。是,秀莲生病后期,浑身疼,我确实自学了些按摩手法,每天给她捏腿揉肩,希望能让她舒服点。可那和现在,能一样吗?
但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那张写满“生人勿近”的脸,我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我是来打工还债的,不是来谈尊严和界限的。
我找出那瓶薰衣草按摩油,倒在手心搓热,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僵硬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很瘦,但肌肉却像石头一样硬。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衬衫,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
我学着以前给秀莲按摩的样子,用指关节推,用手掌揉。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我手掌和她衣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我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只把这当成一件必须完成的工作。
“力气太小了。”她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我手上加了点劲。
“还是小。”
我又加了点。我的力气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寻常男人都受不住。
“再用点力,没吃饭吗?”
就是这句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带着一丝轻慢,一丝理所当然的挑剔。
我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但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趴着,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看着自己这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能操作精密的机床,能和出最劲道的面团,能把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秀莲抱起来。可现在,这双手却被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女人,用一种近乎羞辱的口吻质疑。
那一瞬间,委屈、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我差点就想把手一甩,告诉她“我不干了”。
可我不能。我想起了医院催款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想起了老丈人把存折塞给我时通红的眼睛,想起了秀elen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建军,好好活”。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回肚子里,然后,用尽了我能控制的最大力道,狠狠地按了下去。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瞬间绷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对……就是这个力道。”她含糊地说,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满足的叹息。
我没再说话,只是机械地、沉默地,一下又一下地按着。那晚,我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不只是冷,它还会吃人。它会把你的尊严、你的脾气、你的过去,一点一点地嚼碎,然后不动声色地吞下去。
第2章 那碗红烧肉
自从那次按摩之后,林岚似乎对我“放心”了许多。或者说,她更习惯于对我发号施令了。
“建军,我那件白衬衫要手洗,不能用洗衣机。”
“建军,晓宇的房间该彻底打扫一下了,你看他那书桌乱的。”
“建军,晚饭我想吃清蒸鲈鱼,记得葱丝要切得细一点。”
我像个陀螺一样,在这座大房子里连轴转。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准备林晓宇的早餐,他上学后,开始打扫卫生,买菜,准备午餐——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吃。下午洗衣服,熨烫,收拾花园,然后准备晚餐。等到林岚回来,吃完饭,收拾完厨房,往往还要应付她临时的各种需求,比如泡一杯安神的洋甘菊茶,或者再来一次“没吃饭”力度的按摩。
等一切都结束,我回到自己那个位于一楼的小房间时,通常已经快十一点了。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窗户对着小区的绿化带。每个深夜,我躺在床上,都能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那声音提醒我,这个城市还在运转,而我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
我时常会想起秀莲。想起她还在的时候,我们那个六十平米的小家。虽然拥挤,但总是热热闹
闹的。厨房里永远飘着饭菜香,客厅里有她看电视剧的笑声,阳台上晾着我们俩的衣服,被子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秀莲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她说我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还好吃。每次我做这道菜,她都能就着汤汁多吃一碗米饭。后来她生病了,没什么胃口,我就把肉炖得更烂,汤汁调得更淡,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她总是笑着说:“建军,等我病好了,你得给我做一大锅,让我吃个够。”
可我再也没机会给她做那一大锅红烧肉了。
来林岚家的第二个月,有一天我去菜市场,看到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层次分明,和我以前给秀莲买的一模一样。我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我想,或许,一道菜能拉近一点这个家的距离。或许,当林岚和林晓宇尝到这道菜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点人间的烟火气,而不是每天面对着那些精致但冰冷的“健康食品”。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做这道菜。焯水、炒糖色、慢炖……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记忆。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开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甜意的肉香。香味顺着门缝飘出去,飘满了整个一楼的客厅。
连林晓宇放学回家,经过厨房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朝里面看了一眼。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
那天晚上,林岚也回来得比平时早。她脱下高跟鞋,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饭菜上桌,那碗红烧肉被我放在最中间。肉块烧得红亮诱人,汤汁浓稠,上面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我给他们母子俩一人夹了一块放到碗里,带着一丝期待看着他们。
林晓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来,咬了一大口。他眼睛一亮,咀嚼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我心里一喜,又看向林岚。
她用筷子尖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肉,夹起来,只是象征性地在嘴边碰了碰,然后就放下了。
“太油腻了。”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语气平淡地做出评价,“陈师傅,我跟你说过,我们家饮食要清淡。晓宇在长身体,更不能吃这么油的东西。”
她说着,就把林晓宇碗里剩下的半块肉夹了出来,扔到了桌子旁的垃圾桶里。
林晓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喜欢吃!你凭什么扔掉!”
“你喜欢?”林岚冷笑一声,“你看看你脸上的痘痘,还吃这么油的东西?你忘了下个月的艺考面试了吗?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状态状态!你除了关心我的状态,还关心过我什么?”林晓宇梗着脖子吼道,“你有关心过我今天在学校开不开心吗?你有关心过我晚饭想吃什么吗?你没有!你只关心你的工作,你的报表,还有我那个该死的面试!”
“林晓宇!你怎么跟说话的!”林岚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声音陡然拔高。
“我就这么说!这个家一点意思都没有!饭菜是冷的,人也是冷的!”男孩说完,猛地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偌大的餐厅里,瞬间只剩下我和林岚两个人。一桌子菜,还冒着热气,气氛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那碗我用心炖了几个小时的红烧肉,静静地摆在桌子中央,像一个尴尬而多余的笑话。
林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背挺得笔直,像一尊雕塑。过了很久,我才看到她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师傅,”她没有看我,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把这些都撤了吧。”
我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当我端起那碗几乎没怎么动的红死肉时,心里堵得难受。那不仅仅是一碗肉,那是我试图温暖这个家的所有努力,是我对过去美好生活的一点念想。
而现在,它和林晓宇那半块肉一样,最终的归宿,都将是那个冰冷的垃圾桶。
那天晚上,我把红烧肉倒掉的时候,忍不住想起秀莲。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把盘子里的汤汁都用米饭刮干净,然后摸着我粗糙的手,笑眯眯地说:“建军,你的手艺,真是天下第一。”
我蹲在垃圾桶旁,一个五十岁的男人,眼圈没来由地红了。
第3章 破门而入的男人
日子就像钟摆,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规律而乏味地来回摆动。那次红烧肉风波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林晓宇和林岚陷入了冷战,经常一连几天谁也不理谁。
林晓宇开始变本加厉地晚归,有时候甚至带着一身酒气。林岚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心里的焦虑。她晚上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半夜里,我经常能听到她房间里传来来回踱步的声音。她对我的要求也变得更加苛刻,似乎只有通过不断地指出我的错漏,才能宣泄她内心的烦躁。
我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出气筒和缓冲带。我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打扫卫生,做饭,然后在我那个小房间里,想念我的秀莲。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的晚上。
那天林岚有个重要的应酬,很晚都不会回来。林晓宇下午就跟同学出去玩了,也说不回来吃饭。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简单地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吃完后,像往常一样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看看时间还早,我就回房间,拿出秀莲的照片看。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仿佛能驱散这屋子里所有的寒气。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有些意外,这个时间会是谁?林岚有钥匙,林晓宇也一样。我通过可视门铃看了一眼,外面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脸上带着几分醉意。
“你找谁?”我通过对讲机问。
“我找林岚!让她开门!”男人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我皱了皱眉,这人我不认识。林岚的访客通常都会提前预约,而且态度都非常礼貌。
“林总不在家,您有事可以明天再来。”我客气地回答。
“不在家?”男人冷笑一声,开始用力地拍门,“放屁!她躲着我是吧?林岚!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这儿敲!”
他的拍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已经有邻居从猫眼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我怕影响不好,只好又说:“先生,您这样会打扰到邻居的,林总真的不在。”
“我管你邻居不邻居!今天我非要见到她不可!”男人说着,竟然开始用脚踹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发出“咚咚”的巨响,听得我心惊肉跳。
我意识到这人是来闹事的,很可能是喝多了。我赶紧给林岚打电话,但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可能是在应酬,手机调了静音。
怎么办?报警吗?可这是她的家事,警察来了,事情闹大了,她的面子上肯定不好看。她是个那么要强的人。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外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嚣狂:“林岚!你这个!为了钱把我踹了,现在找了个小白脸养在家里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吗?让他开门!”
他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话越说越难听。
我听着那些污言秽语,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我陈建军穷,我下岗,我来这儿当保姆,但我一辈子活得堂堂正正。我不能平白无故地受这种侮辱,更不能让一个醉汉这么败坏林岚的名声。
我不再犹豫,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显然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大概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但满脸的酒气和狰狞的表情破坏了那份体面。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哟,还真是个老白脸啊?林岚的口味挺特别嘛。”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充满了挑衅,“怎么着,想跟我动手?”
我站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沉声说:“先生,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我的冷静似乎激怒了他。他把手里的玫瑰花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吃软饭的下人,也敢跟我这么说话?给我滚开!”
说着,他伸手就来推我。
我常年在机床厂干活,身子骨比他结实多了。我侧身一闪,让他推了个空。他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你还敢躲?”他恼羞成怒,挥着拳头就朝我脸上砸了过来。
我心里叹了口气。我不想惹事,但事情已经惹上我了。我不能让他冲进屋里,万一他发起酒疯,把家里砸了,或者等林晓宇回来,看到这一幕,对孩子的影响更不好。
我没有还手,只是抓住了他挥过来的手腕。我的手像一把铁钳,牢牢地锁住了他。他挣扎了几下,脸都憋红了,却动弹不得。
“你……你放开我!”他疼得龇牙咧嘴。
“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也许是我的眼神镇住了他,也许是手腕上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的力气小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林晓宇戴着耳机,嘴里哼着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门口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摘下耳机,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
“爸?你来干什么!”他冲着那个男人吼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竟然是林晓宇的父亲,林岚的前夫。
第4章 少年人的守护
林晓宇的出现,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那个被我钳制住的男人,也就是林晓宇的父亲,周志强,看到儿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找到了救兵,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又愤怒的表情,大声嚷嚷起来:“晓宇!你快看!找的这个保姆,他敢对我动手!你快让他放开我!”
林晓宇的目光在我紧握着周志强手腕的手,和他父亲涨红的脸上来回扫视,眼神复杂。他没有立刻冲上来帮他父亲,而是皱着眉问:“你来干什么?你又喝酒了?”
“我……我来看看你不行吗?我给打电话她不接,我担心你们!”周志强说得理直气壮,但眼神闪烁。
“看我们?看我们就是半夜喝醉了来踹门骂人吗?”林晓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冷的嘲讽。他瞥了一眼地上被踩得稀烂的玫瑰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周志强被儿子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把怒火转向我:“你听见没有!我儿子让我放开!你再不放手,我告你人身伤害!”
我看着林晓宇。我不知道这个少年会怎么选。一边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边是我这个才来了两个多月的保姆。按理说,他帮他父亲是天经地义的。
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林晓宇让我放手,我就放。大不了被这个男人打一顿,只要别让他进屋闹事就行。
然而,林晓宇接下来的举动,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没有理会他父亲的叫嚣,而是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平静的语气说:“陈叔,放开他吧。”
他叫我“陈叔”,而不是连名带姓,更不是无视。
我松开了手。周志强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腕,一边揉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以为林晓宇会去扶他父亲,或者至少说几句软话。但他没有。他只是往前站了一步,用他那还略显单薄的身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我和他父亲之间,也挡住了那扇敞开的大门。
“你走吧。”他对周志强说。
“什么?”周志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晓宇,你让我走?我是你爸!”
“我妈不想见你,我也不想。”林晓宇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冬天的冰,“你每次来,除了要钱,就是发酒疯,有意思吗?这个家已经够乱了,你别再来添乱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白养你了!是不是教你这么说的?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周志强气急败坏,指着林晓宇的鼻子骂。
“跟她没关系。”林晓宇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是我自己不想见你。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说着,他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周志强看着儿子那张倔强而冷漠的脸,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讨不到任何好处了。他怨毒地瞪了我一眼,又指了指林晓宇,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有了后爹忘了亲爹”之类的话,然后才悻悻地转身,按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楼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林晓宇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来。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歉意,又有些不知所措。
“陈叔,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他低声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
我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感慨。这个平时看起来冷漠叛逆的少年,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不是不懂事,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守护着他那个同样要强的母亲。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先进屋吧,外面凉。”
我把他让进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然后我默默地走出去,把楼道里那些被踩烂的玫瑰花和散落的枝叶,一点一点地清扫干净,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屋里,林晓宇没有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我说。
他“嗯”了一声,捧起杯子,小口地喝着。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任何语言在刚才那场闹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开口:“他……以前不这样的。以前,我妈还没开公司,他也没做生意失败的时候,我们家……也挺好的。”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后来,他欠了一屁股债,就开始喝酒,打我妈。他们就离婚了。”林晓宇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现在每次来,都是来要钱的。我妈给了他好几次,但他就像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林岚为什么总是那么疲惫,那么紧绷,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一个刀枪不入的女战士。她不是生来就带刺,是生活逼得她不得不竖起满身的尖刺,来保护自己和儿子。
也明白了林晓宇的冷漠和叛逆,那不过是一个少年在目睹了家庭破碎后,给自己穿上的一层保护壳。
“陈叔,”他又开口,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红血丝,“刚才……我爸骂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了笑,摇摇头,“我没事。一把年纪了,什么话没听过。”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他放下水杯,站起身,“我……我上楼写作业了。”
“去吧。”
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让我感觉冷冰冰的家,似乎有了一丝裂缝。而从那裂缝里,透出了一点点微弱的,但却是真实的光。
那天晚上,林岚快十二点才回来。她喝了酒,但没有醉,只是眼神更加疲惫。
我没提她前夫来闹事的事情,只是默默地给她端去了一杯蜂蜜水。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忽然问我:“晓宇呢?睡了?”
“嗯,早睡了。”我撒了个谎。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就在她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我看到她眼角,有一滴没忍住的泪,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第5章 深夜的厨房
周志强那晚的闹剧,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波澜很快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开始涌动。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林晓宇。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视而不见。早上出门会跟我说声“陈叔我走了”,晚上回来,如果看到我在忙,也会搭把手。虽然话依旧不多,但那层包裹在他身上的冰壳,明显融化了许多。
林岚似乎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问。她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工作也更加拼命。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也越来越重。有好几次,我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上面是她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大概是她公司的新人。她脸上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落寞。
我知道,这个家的压力,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周志强的纠缠,公司的运营,儿子的未来,像三座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而她,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那天晚上,又是一个周末。林晓宇去同学家住,说是要一起复习功课。林岚也说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我照旧收拾好一切,准备回房休息。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是从楼下客厅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我心里一紧,立刻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在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是林岚。
她回来了。
我走近几步,看到茶几上倒着一个红酒瓶,酒液流了一地,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大概是想倒酒,却失手打碎了。
她的样子很不对劲。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她怀里传出来。那哭声不像我之前在楼上听到的那种克制的啜泣,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的呜咽。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总,不是那个挑剔苛刻的女雇主,她只是一个在深夜里卸下所有伪装,独自舔舐伤口的、疲惫不堪的女人。
我站在那里,进退两难。走过去安慰她?我有什么资格?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转身离开,假装没看见?我又觉得于心不忍。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警惕和狼狈,像一只受伤的刺猬。
“你……你出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和酒意。
“我听到声音,不放心,就出来看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林总,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立刻又竖起了满身的刺,“我的事不用你管!回你房间去!”
我没有动。我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说:“地上有玻璃,我怕你扎到脚。我先把它收拾了,你……你回房休息吧。”
说着,我转身去拿扫帚和簸箕。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有些意外。她看着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块玻璃碎片都扫进簸箕里,然后又拿来拖把,把地上的酒渍擦干净。整个过程,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等我收拾完一切,直起腰时,发现她还坐在沙发上,只是不再哭了。她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不怕我吗?”
我愣了一下,“怕你什么?”
“我脾气不好,对你又苛刻,还……还经常发火。”她低声说。
我笑了笑,是那种庄稼人面对土地时的憨厚笑容,“林总,你给我发工资,我是给你干活的。老板对伙计要求高点,正常。”
我的回答似乎又让她感到了意外。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陈建军,你为什么会来做保姆?你一个大男人……”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问过。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类似交谈的对话。
我看着她,想了想,决定告诉她。也许,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人与人之间,才最容易卸下心防。
“为了还债。”我轻声说,“我爱人前两年得病走了,治病欠了不少钱,大部分是你母亲借给我的。她看我一个人在家待着也不是事,就介绍我来你这儿了。”
“我妈?”她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我点了点头,走到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也为了……找点事做。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我把水杯递给她。她接过去,手指的冰凉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她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水,没有说话。厨房的灯我没有开,只有客厅微弱的月光。我们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巨大的、空旷的房子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我前夫……周志强,他又来找我了。”过了很久,她才再次开口,像是在对我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资金链很紧张。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就来逼我,让我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了,分他一半。不然,他就去公司闹。”
我的心沉了下去。怪不得她最近状态这么差。
“这个房子……是我离婚后,自己拼死拼活赚钱买的,写的是我和晓宇的名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可是他不要脸,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怕……我怕他真的去公司闹,影响到公司的声誉,影响到那些跟着我吃饭的员工。我也怕……怕晓宇知道这些,影响他学习。”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是无声的,一滴一滴,砸在手里的水杯上。
“我真的……好累啊。”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隔阂、不满、委屈,都烟消云散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一个拼尽全力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
“林总,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吧。”我说。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是没听懂。
“热汤面,吃了……胃里会舒服点。”我补充道。
她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走进厨房,打开了那盏橘黄色的灯。灯光很温暖,瞬间驱散了客厅的清冷。我熟练地烧水,切葱花,卧了一个荷包蛋。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做好了。
我把面端到她面前。她看着碗里那个圆圆的、金黄的荷包蛋,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我想起了秀莲。以前我每次给她做面,也都会卧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再难的事,也得先吃饱饭,才有力气去扛。”
她没再说话,拿起筷子,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了面汤里。
她没有擦,就那么任由眼泪混着面汤,一起吃了下去。
那一晚,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6章 “建军哥,谢谢你”
那一碗深夜的面条,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岚心中那把生了锈的锁。
从那天起,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浑身是刺的林总。她开始尝试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她会主动问我:“建军,今天晚饭吃什么?”
她会在我打扫卫生的时候说:“歇会儿吧,不着急。”
她甚至会在周末的早上,穿着家居服,端着咖啡杯,坐在厨房的吧台旁,看我做早饭,偶尔跟我聊几句公司里的趣事,或者晓宇学校里的情况。
她不再要求我给她按摩,但每天晚上,我还是会主动给她泡一杯安神的茶。她接过去的时候,会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一句“谢谢”。
这个家,开始有了温度。
林晓宇的变化更大。他不再沉迷于游戏,晚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开始愿意在客厅里待着,有时候林岚在处理工作,他就在旁边看书,或者和我聊几句篮球。他甚至有一次,在我做饭的时候,主动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陈叔,那个……红烧肉,你还能再做一次吗?”
我看着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笑着说:“能,当然能。你想吃,叔天天给你做。”
那天,我又做了一次红烧肉。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桌上坐着三个人。林岚也夹了一块,慢慢地吃着,吃完后,她看着我和晓宇,说:“嗯,是挺好吃的。就是下次,糖可以少放一点点。”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驱散了所有的冷清。
周志强那边,林岚最终还是选择了正面解决。她找了律师,收集了周志强之前家暴和多次骚扰的证据,直接向法院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周志强收到法院传票后,大概是怕了,没敢再来闹事。
公司的危机,她也扛了过去。她把自己的另一套小公寓卖了,又找朋友周转了一些,总算填上了资金的窟窿。那段时间她瘦了很多,但眼神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氛围里,一天天过去。我来这个家,不知不觉已经快一年了。
秀莲欠下的那笔钱,我用工资,每个月固定还一部分,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有时候我也会想,等钱还完了,我是不是就该离开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我发现,我早已不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工作的地方。我习惯了每天为他们母子准备饭菜,习惯了听林晓宇聊学校的八卦,习惯了看林岚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努力维持平衡的样子。
我好像……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新的“家”。
林晓宇的艺考面试很顺利,他凭借出色的专业能力,拿到了好几所顶尖艺术院校的专业合格证。拿到通知书那天,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冲下楼一把抱住了我,“陈叔!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我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却笑得合不拢嘴,“好小子!有出息!”
那天晚上,林岚特地提前下班,买了一瓶好酒,说要庆祝一下。她亲自下厨,炒了两个拿手小菜,虽然有一个炒糊了,但我们三个人都吃得特别开心。
饭桌上,林岚给我和她自己都倒了杯酒。她举起杯子,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陈建军,”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分,改口道,“建军哥。”
我愣住了。她一直叫我“陈师傅”或者直呼其名,这还是第一次,叫我“哥”。
“这一年,辛苦你了。”她的眼圈有些红,“我刚开始的时候,对你……很过分。对不起。”
我赶紧摆手,“林总,你别这么说,都过去了。”
“不,我必须说。”她摇了摇头,眼神真诚得让我有些不敢直视,“我那时候,心里太苦了,看谁都不顺眼,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发泄在了你身上。是你……是你让我和晓宇知道,这个家,除了冷冰冰的墙,还可以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有温暖和关心。”
林晓宇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对,陈叔。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妈这么辛苦。要不是你,这个家可能早就散了。”
我听着他们母子俩的话,心里又酸又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一个粗人,嘴笨,只会闷头干活。我从没想过,自己这些笨拙的付出,在他们眼里,竟然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我端起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那是我特地为晓宇做的庆祝大餐。肉香混着酒香,在空气中发酵出一种幸福的味道。
林岚看着我手里的碗,忽然笑了。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而灿烂的笑容。
“建军哥,谢谢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她看着我,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我手里端着那碗红烧肉,听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瞬间冲到了眼眶。
我几乎忘了半年前,她是怎么皱着眉,用指尖捏着我的按摩手腕,冷冷地问:“再用点力,没吃饭吗?”
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刺,而现在这句话,却像一团温暖的火。
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看着这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屋子,忽然明白了。
其实,无论是住在六十平米的老房子,还是住在几百平米的复式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子里有没有人愿意为你点一盏灯,有没有人愿意为你做一碗热汤面,有没有人,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对你说一句——
“别怕,先吃饱饭,我们一起扛。”
我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朴实的笑容。
“吃饭,吃饭!”我说,“肉都快凉了。”
来源:知情达理香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