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未婚夫沈相宜立下赫赫战功后,我的妹妹江听月立刻横刀夺爱,强行换了婚约。我气得眼泪直淌,只能跺脚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我的愤怒,只如微风拂过,根本无人放在心上。
我是京城公认的废物,人人都说我软弱可欺。
未婚夫沈相宜立下赫赫战功后,我的妹妹江听月立刻横刀夺爱,强行换了婚约。我气得眼泪直淌,只能跺脚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我的愤怒,只如微风拂过,根本无人放在心上。
最终,我被送去嫁给了那位恶名昭彰的风流世子林承仪。世子每日流连花街柳巷,我独守空房,终日以泪洗面。然而,忽然有一天,他不再出门鬼混,开始日日在家晃荡。我反而心惊胆战,瑟瑟发抖,对他喊:“你……别靠近我!”
直到后来,娘家满门被押上断头台,我依旧哭哭啼啼,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你们女婿林承仪只会吃喝玩乐,帮不上忙啊。”
“你们!太过分了!”我气得直跺脚,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
房内的众人闻声,只是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便立刻回归了刚才的话题。继母紧紧握着妹妹江听月的手,柔声叮嘱着:“沈相宜毕竟是沙场归来的,性子或许有些刚烈,你嫁过去后切记不可与他硬碰硬。凡事要好好商量,实在不行,就示弱、多体贴一些。”
“最重要的是抓紧生下嫡长子,等有了血脉,你在主母的位置上便稳如泰山。”她语气温和,眼中充满了期盼。
江听月认真聆听,不时点头应和。她们仿佛彻底忘记了,我才是沈相宜原定的未婚妻。
半月前,沈相宜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京城。这是我朝八年抗敌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次。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给他连升三级。沈相宜一夜之间成了国民英雄,回京时受到了万民拥戴。
他归京不过三天,继母便说服了父亲,迅速前往沈家,将我与江听月的婚事对调。我的意见,自然被所有人选择性地忽略。只因满城上下,皆知我不过是个立不起来的窝囊。
待继母和江听月交代完毕,她们才将目光投向我。
“林世子的家世和样貌,哪一点配不上你?我这般安排,其实也是为你考虑。你性格过于柔弱,嫁入将军府只会被人欺负得体无完肤。”继母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林世子的家世容貌确实是一流的,否则也不会成为江听月原本的未婚夫。然而,他的品行却如同茅厕里的石头,几乎与我“齐名”。
我是京城著名的“窝囊”,林世子则是著名的“纨绔子”。我至少只是消耗自己,不祸害旁人。他却恶名远播,整日流连风月场,不知伤了多少闺阁少女的心。
江听月轻蔑地哼了一声:“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所有的福气都快被你哭光了!你若再挑三拣四,到时候连林世子都轮不到你。家里庶出的姐妹多得很,你不稀罕,她们可都抢着要。”
我被她的话吓得立刻止住了眼泪,脸色也变得煞白。江听月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仿佛在说:看吧,你果然如此无能。
我的怒气,不过是如风中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
我既无法阻止江听月嫁给沈相宜,更无力改变自己的婚事。说巧不巧,两家竟选在同一天来下聘。
江听月看着我院子里堆满的红木箱子,双眼瞪得像铜铃。
“今日林承仪本人都没露面下聘,就算聘礼再多又如何?国公府不过是心虚,想用钱提前堵住你的嘴罢了。他的风流名声在外,这桩婚事,你亏大了。”
我脸色微沉,瞥了一眼正好从门外路过的沈相宜,这才畏畏缩缩地开口:“妹妹是嫌弃沈将军给的聘礼太少了么?你要体谅他,沈将军家的底蕴自然比不上国公府,他想必已经倾其所有给你最好的了。”
江听月脸色骤变。她身后的沈相宜眼神愈发幽深,转身便离开了。丫鬟提醒江听月时,她脸色一白,慌忙追了出去。
我一口口打开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亮得刺眼。阿娘早逝,外祖家早已没落,我好多年没见过这般盛况了。我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国公府的张叔。
“有劳张叔了,这聘礼册子还请您保管。我的丫鬟絮儿年纪小,怕是不懂事,不知能否请张叔派人来清点?连同我母亲的嫁妆清单,也一并交给您了。”
张叔愣了一下,随后慢慢点头。他是国公府派来的老人,听我这么一说,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深意。
晚饭时,继母问起我的聘礼清单,我一脸无辜:“已经交给张叔了,到时候由他来操办。母亲也知道,我院里的人总爱犯错。婚姻大事,若出了差错,平白让人看轻了我们江家。”
她脸色一变,露出不悦。“你应该给你父亲,或者给我也可以,哪有直接交给婆家的道理?”
我茫然无措,眼泪又快涌出来了。父亲不耐烦地打断:“好了好了,别扫兴。”
我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没人与我说过,我也不懂规矩,女儿知错了。”我表现得十分窝囊,生怕他们生气。继母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畏畏缩缩地举起手,鼓足勇气继续开口:“我娘留下的嫁妆清单,也一并交给了张叔,届时还需国公府的人帮着张罗。若是他们来找,就麻烦母亲您了。”
“什么!”继母的声音猛地提高,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对面的沈相宜和江听月也同时看了过来,都满脸震惊。
我瑟缩了一下:“是我做错了吗?”眼泪说来就来:“我想着母亲为妹妹的婚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便不想再让您为我的事费心。母亲放心,嫁衣和首饰我都备好了,其他东西用我娘的就足够了。”
我自认为如此懂事体贴,可继母的怒火却似乎更甚了。
“到底怎么回事?”父亲带着责问的声音传来,看继母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满。继母努力平复情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这孩子,我这不是都准备着吗?难道你不相信我?”
可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她有没有准备?父亲又怎会不知?不过是看准了我窝囊,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信母亲,只是想为母亲分忧。”
江听月气得脸色铁青:“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
“好了,听晚不是那样的人。”沈相宜恰到好处地开了口,看向我时带着怜惜。江听月更气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闷头喝茶。
这顿饭,吃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去祠堂跪着!”人一走,继母便冷着脸呵斥,“江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婚事未成,你就把嫁妆和聘礼清单都给了婆家。怎么?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欺负你吗?”
我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听着她的训斥。跪祠堂,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母亲的东西,这些年被她吞进去的,都要给我吐出来。这样一想,我反而觉得赚了。
“啧!是因为本世子今日没来,就以为没人给她撑腰吗?”
身后的声音骤然响起,头戴玉冠的林承仪三两步走到我面前,皱眉扫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嫌我丢人。他捏着我的肩膀,直接将我提了起来。
林承仪看向继母,脸色冰冷:“我很好欺负吗?还是夫人觉得我国公府会昧下儿媳的嫁妆和聘礼?或者,夫人是想从嫁妆里做手脚,私吞我媳妇的东西?”
“哪里的话,世子错怪我了。”继母干巴巴地解释,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她上前两步试图抓我的手,我却像触电般往后缩了缩。
“好孩子,为娘的怎会不为你打算?你真是错怪娘了,我这不是担心外人说闲话吗?”她红着眼睛,哽咽出声。
我扁了扁嘴:“母亲,我是不是不用去跪祠堂了?”继母动作一僵,下意识去看林承仪的脸色,忙摇头:“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我哪里舍得?”
我松了口气,顿时破涕为笑。“多谢你。”我看向林承仪时,仍是瑟缩又怯懦,捏紧帕子,脸颊绯红。
他轻轻“啧”了一声,抓着我的手腕就往外拉。“日后若是再有人敢罚你,本世子给你出头。抬起头来,咱国公府的未来世子妃,可不能当软柿子。”
他声音洪亮,目光如狼般环顾四周,吓得丫鬟小厮们个个低头。
直到将我送到住处,林承仪的瞳孔又缩了缩。“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是旧了点,也有些简陋,但我也住了十年了。”
“你……”林承仪半天说不出话来,看到不远处匆忙跑来的父亲,脸色悠然冷了下来。
“你们江家若没有像样的院子,我国公府多得是,需要本世子送你一些吗?”林承仪的话让父亲脸色骤然变白。
父亲四下张望,眼中闪过惊诧,忙拱手作揖:“底下人办事不力,是我的错。来人,快去寻管家。”
林承仪摆了摆手:“算了,本世子明日还会再来。”说完,他又皱眉看向我。
我只顾着低眉顺眼,他却抬起我的下巴。“江听晚,你喜欢什么?”
“什么?”他有些不耐烦,但到底忍着没有发作。“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商铺地契?还是什么花草树木?”
我思索许久,讷讷开口:“喜欢什么都可以吗?”
“嗯,都可以。”
“我喜欢阿娘给我的羊脂玉镯,可惜了,妹妹也喜欢。我还喜欢檀木的秋千,是舅舅为我做的,不过……”我黯然神伤,不愿再说下去,眼底已蓄满泪水。
林承仪的眉眼渐渐变冷,父亲满头大汗。不等林承仪发作,父亲忙开口:“这孩子,原先还以为你不喜欢呢!”说着又看向林承仪:“这就让妹妹给你送回来,你们姐妹情深,她也就是借过去玩几天。”
呵!几天?分明已经好几年了。可我窝囊,不敢点破,只感恩戴德地点头。
林承仪离开时,看我的眼神越发复杂。“原以为传言是假的,没想到你真是……”我茫然看向他,笑得眉眼弯弯。
“罢了,若是有人欺负你,拿着这玉佩去找我。”他递给我随身玉佩,我忙收了起来。
等林承仪的身影消失,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姐,您真的要嫁给林世子吗?”丫鬟絮儿颇为不解,又替我愤愤不平。
我把玩着玉佩,轻笑了一声:“林承仪再怎么纨绔不堪,他也是国公府世子爷。这不是他第一次闹腾,但无论怎么闹,宫里都没有降罪的意思。世子头衔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身上,再过几年,他就是林国公。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要脸面,更护短。”
看吧,我才稍稍示弱,国公府便逼着林承仪上门了。他国公府的未来儿媳妇,岂能在江家受委屈?不过,林承仪与我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江听晚!”恶狠狠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江听月拎着裙摆急冲冲地过来,刚站稳,便扬起手一巴掌落了下来。
我不躲不闪,甚至隐隐有迎上去的架势。
“你跟父亲说了什么?不过一个镯子,我不还给你又如何?”看来,父亲是去继母院里发火了。
我拽住想要为我出头的絮儿,泪眼汪汪地看向江听月。“那是阿娘留给我的遗物。”
江听月嗤笑道:“那又怎样?你娘命短,享受不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替她享受了。江听晚,你最好认清现实,林承仪是我不要的男人。他就算地位再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比得上沈相宜?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捡了便宜吧。”
我的眼泪簌簌落下,只觉得好委屈,好窝囊。江听月扬了扬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却在正要递给我时,猛地松手。
“啪”的一声,手镯落地,碎裂开来!
我扑在地上,恨恨地抬起头。她戏谑地踩着我的手。“听好了,我想要的,宁愿毁了也不会给你。”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手镯的裂口划破了我的掌心,疼得钻心。絮儿忙跪在地上捧着我的手。“小姐!您流血了!”
我目光落在她脸上,毫不在意地擦了擦眼泪。“刚才的事情,都看清楚了吗?”她愣了愣,点了点头。我麻木地站起身,又用了点力气,直到更多的血滴落在地上。
林承仪纨绔恶劣,但素来说话算话。第二日他到府上时已是傍晚。
昏暗的烛火下,我脸上残留的肿胀和帕子上的殷红越发触目惊心。他脸上的笑容猛然消失,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我只顾着哭,窝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还是絮儿跪在地上,将昨日江听月所作所为,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林承仪面色越发狰狞,咬着牙齿不断点头。金尊玉贵长大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当即转身离开。“你去哪里?”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他却头也不回地走。我当然要跟上去。
“江大人好大的官威!是觉得我国公府好欺负不成?”
书房内,父亲疑惑地开口:“世子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何苦这般兴师问罪?”父亲毕竟是长辈,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快。
可惜林承仪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抬手就砸了一个茶盏。
“我林承仪是她江听月不要的男人?我林承仪的未婚妻连自己的镯子都要被人抢,甚至要在你江家挨打?怎么?江听晚的母亲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要被你江家这般折磨?本世子倒要去问问当今圣上,后来者平妻之女,有何资格对嫡长女动手?”
“怎……怎么回事?”父亲语气慌张起来,立即让人去请江听月。
我躲在暗处,见她趾高气扬地走进去,紧接着就是清脆的巴掌声传来。“爹!”她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让你还回去的镯子,你摔了?”
“是她江听晚不识好歹,既然是送给我,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混账东西!”又是一个巴掌落下。“那是你长姐,你一口一个不识好歹,给我去祠堂跪着!”
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只是跪祠堂啊。整个江家都是他们的,等林承仪一走,定会立刻被放出来。父亲的心,早就偏到没边儿了。
“本世子看,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才要离开,便听到林承仪开口。
“掌嘴吧。”他声音平淡,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敢,我可是沈将军的未婚妻。”
林承仪嗤笑了一声:“江大人觉得,我敢不敢?”
父亲没有回话。林承仪又道:“啧,你们江家,是瞧不上本世子?”
“不敢!来人,掌嘴!”父亲慌忙回应,紧接着就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却唯独漏了我这个窝囊。
父亲和继母看中了沈相宜未来的权势,可眼下的国公府他们还惹不起。江听月不想嫁给纨绔子弟,让自己脸上无光,也看重如日中天的沈将军。
但,纨绔也有纨绔的好处。比如现在,他想打人就打人,甚至亲眼看完才肯罢休。
林承仪比我晚一步回到住处。他皱着眉盯着我看了许久,有些嫌弃,也有些莫名的怜惜。
“世子爷,该不会要退婚吧?”我泫然欲泣,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眉头又皱了几分:“为何说这样的话?”
“是我没用。”我垂下眼帘,藏住眼底的情绪。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
“你怎么能这么窝囊?”他刚一开口,我猛地抬起头。他脸色又忽然僵住,眼底闪过懊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摇头:“我确实窝囊,多谢世子爷。”
“好了,我不退婚。”他想安慰我什么,可皱眉盯着我看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目光落在桌上碎掉的手镯,闪了闪。
“镯子,我找人给你修好。你还有什么东西是被他们拿走的,列个单子,我给你讨回来。”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又觉得不妥:“我不能再麻烦世子了,我太窝囊了,都是我的错。”
“江听晚!”他声音忽然沉了几分。我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他。
林承仪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我没有吼你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整个江家都烂透了,你这样也好,误打误撞地生存下来,挺好的。不过你放心,等以后你嫁给我了,国公府的人都好相处,我娘会教你管家。你只需要,再大胆一些,多学学我,就会好起来的。”
他说得磕磕绊绊,十分别扭。可我听得真切,心脏不自觉地缩了缩。那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大的触动了。
我列了单子,东西不仅完好无损地还了回来,江听月甚至低下头颅给我道歉。父亲亲自在一旁盯着,她不敢出错。
我受宠若惊:“妹妹的脸怎么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大婚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气得面目扭曲,越发狰狞。可正要发作,一旁的父亲咳了两声,她便乖乖站好。只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死死地盯着我。
我笑得越发温柔:“我想了想,觉得上次妹妹说得不对。林世子挺好的,虽说纨绔了些,红颜知己有那么几十个,但没关系,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将来沈将军也会娶妾的吧,而且听闻他在战场认识了个十分特别的女子。想必妹妹也知道吧?”
江听月彻底绷不住了。她震惊当场,咬牙切齿:“你胡说!他怎么可能认识别的女子?”
“妹妹不知道吗?是个农家女,听闻擅长医术。”我捂着嘴,眨巴着眼睛,又道:“不过也没事,毕竟妹妹是主母。她虽与沈将军有情谊,这情谊听闻也挺深的,似乎是过命的交情,到时……”
“啊!你闭嘴!”江听月猛地推了我一下,我顺势坐在地上,泪眼汪汪。
父亲吓了一跳,忙过来扶我。又下意识看向那边跟着的小厮。
“姐妹间玩闹。”父亲尴尬地解释。我也跟着笑,十分宽容。“妹妹只是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她以前也总是这样。”
父亲脸色沉了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好了,事情都了结了,便都别放在心上。你们都是江家女儿,要和睦一心,莫要闹出笑话。”我忙低头称是。
大婚前的一个月,江听月和继母都没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絮儿说:“那边最近总忙到半夜,时不时还有争吵声,也不知怎么了。”
我喝着父亲最近送来的好茶,嘴角扬了扬。“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可是十里长街,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一半。他们当然要忙了,吞并亡妻给女儿留下的嫁妆,光是这顶帽子扣下来,江家就丢不起这个人。”
“万一凑不齐呢?”我捏着杯盏的手紧了紧。“他们会来找我的。”
果不其然,父亲很快就来了。
茶喝了两壶,他才切入正题。“你娘的有些嫁妆,年代久远,如今找不到了。你看是否能用别的东西代替?”
我瞥了他一眼:“是找不到了,还是被人卖了或者被偷了?”
“我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这么多年,哪里知道去了哪里?你这孩子,若不是牵扯到国公府,这件事咱们关起门来说就是。你是我女儿,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他恼了,面色严肃,拿出了家长的威严。
我叹了口气:“父亲想让我怎么做?清单已经给了张叔,他到时候肯定会按清单核对。若我帮着隐瞒,到了国公府被揭发,公婆定会觉得是我耍了手段心计,到时……我如何立足?”
“你既嫁过去就是世子妃,还能有人撼动你地位不成?”我愣了愣,见他丝毫不心虚,顿时觉得心寒。
“不如这样吧,缺了哪些,按照价格折算成银票补上,就当父亲和母亲给我添妆了,如何?我从江家出嫁,到底担着嫡长女的名声,到时……只用死去娘亲的东西,难免被人笑话。”
父亲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才咬牙答应下来。瞧着他脚步沉重的背影,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东西没拿回来,小姐怎么还这么开心?”絮儿一脸不解。
我望着窗外高悬的孤月。“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全部拿回来的。这次她能凑够八成,再补齐钱款,江家剩不下多少钱了。指不定还要动江听月的嫁妆。”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话,许久不踏入我院子的江听月红着眼睛冲了进来。她脸上的伤才刚痊愈,此时眼睛又肿了。“江听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愣住,茫然地看向她。“我最近做什么了吗?”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恶狠狠道:“你凭什么动我的嫁妆?那是属于我的!”
“我哪里有本事动妹妹的嫁妆?府上就是一朵花一棵树都是妹妹的,我什么都没有。”这是她十岁时对我说的话。
那天是母亲的忌日,我在园中折了枝她最爱的红梅。可才回来就被江听月的丫鬟拦住。她穿着火红的冬衣,从不远处慢悠悠走来。“这是我的红梅,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摘!”
“我只要一枝,妹妹……”话音未落,她就猛地推了我一把。大雪天的石板地又冷又硬,红梅落入积雪,花瓣都散了。江听月笑得高傲:“谁是你阿妹?我才没有姐姐!府上一朵花一棵树都是我的!今日你折了我的红梅,晚上就别吃饭了!”说完,她又气不过在红梅上踩了几脚。
我躲在被子里哭,想娘想得浑身发烫,整个江家,只有我记得她。那时我便想,我更要活着,卑微也好,窝囊也罢。
可是好没意思,江听月显然已经忘记她曾说过的话,表情一片空白。但也不妨碍她生气,气得又想动手。犹豫了片刻,她的张扬顿时偃旗息鼓,抬起的手不甘心地垂下。
“你给我等着!林承仪总有一天会厌弃你,到时,我让你嚣张!”她转身便走。
“妹妹还没找到沈相宜的外室吗?”她猛地顿住,回头看过来。“你休想骗我,他洁身自好,才不是林承仪那样的人。”我无辜地耸了耸肩,不信就算了。
一家隐蔽的饭馆中,我见了沈相宜。他表情复杂又痛苦。“听晚,非常抱歉。”
我认识沈相宜有九年了。刚认识他时,他还只是个小兵,在舅舅身边做事。舅舅不喜欢他:“心思太多,不够磊落。”我也跟着不喜欢他。
那时我虽没了娘亲,但还有舅舅,还有外祖。在江家受了些欺负,可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舅舅一直在想办法带我离开江家,我等啊等,等到舅舅因谋反案被杀头的消息。那天太阳真大。
我追着囚车,跑得满头大汗,却怎么都追不上。“叛徒!该死,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就该千刀万剐,若不是他,边关怎会失守?”他们围上去,扔出烂叶子,扔出石头……我怎么都拨不开人群,不是这样的,我的舅舅不会叛国的!
我被人推到地上,沈相宜便是那时候出现。他带走了我,死死抱着我。“江听晚!你舅舅不会想让你冲出去的,别傻了,这时候出去只会送死。”我突然失去全身力气,茫然地看向他。那时候的沈相宜才十五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伙子。
“娶江听月是迫不得已。”沈相宜将我最爱的红豆酥放在我面前,眼底闪过痛色。
我神色淡淡:“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你再等等我,等再过几年,我羽翼丰满了,定会风风光光地将你接回家。”
我愣住,抬头看向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你笃定了我会被林世子嫌弃,被国公府抛弃吗?”不然他何来的勇气与国公府抗衡。
“林世子并非良人。”
可至少林承仪光明正大地帮助了我,至少他……为我争回了母亲的嫁妆。在我即将被江家吞没时,他为我撑起了这片天空。
“他为你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罢了。”沈相宜急切地解释,生怕我不知道。
可那又如何?我何尝不是在利用国公府的脸面。
我看向眼前这张焦急的脸:“就算我被国公府抛弃了,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带我离开?”
沈相宜沉默了会儿。“暂且,暂且在外面住着,等时机成熟了,再接回去。”
哦,这么说,连个妾室都算不上。看来,他也对我窝囊的形象深信不疑,才敢这样轻慢我。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以后会补偿你。”
“不需要了。”我听见自己声音淡漠地回他。
在他满脸震惊中,我只提出让他还回这些年我送他的东西。“你……认真的?”我点了点头:“嗯。”
而且,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当年,阿娘生产后身体虚弱,全京城无人不夸赞父亲对阿娘情深义重。“只要你娘能好起来,爹爹做什么都愿意。”他痛哭流涕,守在阿娘的床边,抱着我。
可阿娘去世不到一年,父亲就娶了续弦。娶妻之前,他负荆请罪,到外祖家门口跪着。“是我糊涂,见她长得与阿茵相似,便认错了人。如今她怀了身孕,我不能不负责。但岳父大人放心,我只娶她做平妻,帮着管理后宅,照顾听晚。阿茵永远是我发妻,日后我也与她葬在一处。”
京城来来往往的人都瞧见了,谁不赞叹一句父亲重情义。他们没资格干涉父亲娶妻,唯一能想的,便是将我接回去。
我虽没了阿娘,但我记忆中总有舅舅,有外祖。但也只到十岁罢了。十岁时,江听月也快九岁了。我失去了所有依仗,她趾高气扬地成了府上的小霸王。
父亲频繁来我院子里,翻找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你再想想,你母亲有没有什么书信让你保管的?”
我瞧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匣子,摇了摇头。等他走后,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拿出母亲给我做的襁褓。那是母亲亲手做的,沿着细细密密的针脚,我发现里面的异常。
可留在我手上,迟早会被人找到。沈相宜,便是我唯一能用的人。
我频繁与他接触,释放好感。“舅舅是被冤枉的,他生前许多好友都来看望过我。”沈相宜眼珠子转了转,立即附和道:“我也相信褚将军是被冤枉的,只可惜我势单力薄,无法为将军翻案。”
我哭红了眼睛,带着他去拜访那些叔伯。沈相宜从他们身上得了好处,便对我越发照顾,送了我许多东西。我也送他物件。有舅舅的兵书,也有舅舅的匕首,都是极好的东西。
在十三岁那年,父亲越发不耐烦的时候。我终于把襁褓连带着平安符一起给了沈相宜。“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他要上战场,搏军功。临走时,我们订下了婚约。“听晚,等我回来娶你。”
这一等就是五年,可我没想到功成名就时,他选择了江听月。
“你这样追问,是为了你舅舅的旧案?”沈相宜狐疑地开口,紧接着又皱起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学会向前看了。”
曾几何时,他需要我时信誓旦旦:“待我他日功成名就,第一件事便是为你的外祖家伸冤雪耻。”如今,他已是京城新贵,屡次进宫面圣,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更别说兑现娶我的承诺。
我自知窝囊无助,因此从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如今他竟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仿佛全然忘记了:若无舅舅生前的积累和人脉,这几年的胜仗他根本不可能打赢。
“怎么?我难道说错了什么吗?听晚,你要面对现实,你舅舅的那些旧部,不也袖手旁观了吗?”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若他们真的袖手旁观,你如何能取得胜利?与敌国对阵数十年的经验,难道不是他们倾囊相授的吗?他们早已被打压得抬不起头,都是有家族有家庭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是竭尽全力……”
“难道我就没有家族吗?”沈相宜打断我的话,眼中闪过失望。“我原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为我打算,如今看来是我看错了你。江听晚,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点头答应,我便从中斡旋,绝不会亏待你。”
我坚定地摇头,没有一丝犹豫。“既然从此一刀两断,我送出的所有物件,请都归还于我。”
从前,我苦于没有一个机会能直达天听。现在,我等到了——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这份尊贵,足够我进入皇宫了。
“不识好歹!”沈相宜面色铁青,拂袖离去。
我静静坐了许久,直到絮儿来唤我。“走吧。”我起身,却不料在大堂与林承仪迎面相遇。他身边赫然站着一位容貌娇俏的女子。
“你……我……”林承仪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向他微微颔首,行了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不知是谁将大堂那一幕传了出去。“江家大小姐果然是个窝囊,撞见林世子与红颜知己在一起,竟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何止是不敢说,那眼睛,哭得红彤彤的,简直是受尽了委屈。”“唉,当真是立不起来啊!”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就连江听月也循着流言来了我这里。“再过三天就要成婚了,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把你放在心上呢。”她洋洋得意,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我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答应换婚了。”我垂着眼眸,语气低落:“我之前送了许多东西给沈将军,他也没见送过来,指不定对我还有些幻想。”
“江听晚!”江听月气得转身就走。
不过一个时辰,她便抱着一个箱子扔到了我的面前。“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呢?就这些?”她语气轻蔑。
我偷偷瞥了一眼,我的襁褓还在箱中。确实,“就这些”,可我却宝贝得不得了,生怕沈相宜不肯归还。不如就让江听月去闹,由她去处理。“我劝你认命吧,你这一辈子,注定要被我踩在脚底下!”她撂下狠话就走了。
我想到前几日听说沈相宜那位“外室”已经怀有身孕,摇了摇头。
沈相宜身边的副将林溪,是林伯父的侄子,而林伯父正是舅舅当年的旧部。沈相宜回京前,林溪就已将边关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了我。
他替我抱不平:“若非看在你的份上,堂叔绝不会那样帮助他。听晚妹妹,你若是不乐意,我找机会帮你好好教训他。”
我立即回了信:“兄长切勿冲动,此事等你们回京再说。我与沈相宜的婚约或许有变,况且,我并不在意那些虚名。”
心痛,难受,这些情绪当然有,但远比不上眼前的大事。况且沈相宜今非昔比,林溪要收拾他,必然会自损元气,得不偿失。
如今沈相宜将外室藏得极深,一如当年父亲藏着继母。这倒也好,仿佛是因果循环。到时候,定会是一出好戏。
与林承仪大婚当日,我本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准备。却没想到,我才刚取下头上的钗环,房门便被人推开。
他穿着红色的喜服,脸上带着一丝惊愕。我愣愣地看向他,手足无措。“你……”
我抢先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林承仪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紧接着是愧疚。“抱歉,那日是个意外。”
我点头,十分懂事地接话:“无妨,世子若是喜欢那位姑娘,过些日子接进府中便是。只求您能稍稍晚些,给我留一点颜面。”
我姿态一如既往地卑微。林承仪皱着眉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竟然下雪了。雪花絮絮,翩然落下,这冷白的景象,让我心头一紧。我不喜欢下雪天。只因舅舅曾说:“你娘最爱雪中红梅,可惜那天我送去的红梅,她还没见着就去了。”后来,下雪的日子就意味着寒冷和无助。
“好。”林承仪走到我面前,我才回过神来。他取下我头上最后一根发钗,又拿起了桌上的合in酒。那双眼睛流光溢彩,但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我们喝了合in酒。他给丫鬟婆子们发了喜钱,这才转身回来。国公府的锦被很暖和,我与林承仪泾渭分明地躺着,却觉得浑身发热。
“你别紧张。”许是我颤抖得太厉害,他忍不住出声。
“嗯。”我轻声应了一声,这下轮到他自己身子一僵。“江听晚,你出嫁前,有人教你洞房花烛夜该如何做吗?”
“没,没有。”我攥紧被子,撒了个谎。自从上次林承仪为我出头后,父亲对我婚事也上心了。可我还没准备好,不想与他同床共枕。
悠长的叹息声传来,林承仪侧身面对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睁开眼睛:“我,我知道。”
“江听晚,你当真有那么窝囊吗?你那日是特意去寻我的吧?”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我抿着唇不说话。
“罢了,睡吧。”幸好他也没有为难我。
可醒来时,我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他胳膊,腰上又多了一只手。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嘟囔了一声:“别动,再睡会儿。”
我脸上发烫,瑟缩着不敢动。直到他身体一颤,忽然低头,迷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四目相对,他怔了一瞬,脸颊闪过红晕。“那个……我不知道是你。”
“无妨。”我对此并不介意。
可林承仪的脸色却黑了几分。“我也没把你当别人,我以前有只狗,经常跑到床上来。”
“……”
敬茶时,国公夫人拉着我的手,满脸慈爱。“在国公府你是世子妃,凡事都是你说了算,无须迎合任何人。这臭小子若是欺负了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回头我让张叔协助你慢慢接手府上的中馈,我也好多享几年清福。”说着,她又瞪了一眼林承仪。“最近几天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陪着。”
不等他回话,我忙开口:“没事的,世子难免有些难以推掉的应酬。”
“他能有什么应酬,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事,你啊,别太惯着他。”我低垂着眉眼,点头称是。
从婆母那里出来,林承仪递给我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江听月摔碎后又被修复好的手镯。“修好了,和原来没什么差别。你看看可还满意?”
我愣住了。这手镯我早就忘了。而且,它根本不是母亲留给我的。我当时是故意哄骗江听月的,如此,她欺负起来才更有乐趣。可我没想到林承仪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你上次见到的姑娘是品玉斋的掌柜,我就是从她手里拿的镯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承仪讷讷地解释,抓着我的手将手镯戴上。“我……我最近每日都会回来,不会让人看你笑话的。”
他丢下这句话便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狈。“林世子好像不似传闻中的那样。”絮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回过神,垂眸看向腕上的手镯。或许吧。
不过他每晚都回来,对我来说反而成了一种麻烦。
三日后的回门。林承仪声势浩大,早早让人备好了礼物。车帘掀开,他已站在一旁等着,抬起的手掌朝上,眉眼带笑。“夫人小心些。”
我愣了一下,将手覆上去,他立刻抓紧。在他搀扶下落地,那边人群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茬。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恩爱多久,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外头的红颜,没一个能坚持三个月的。只是不知多了个世子妃头衔,能不能维持长点时间。”江听月经过我时,凑到我耳边恶狠狠地说了句。紧接着便挽着沈相宜的手臂,笑得得意。
她若不来我面前蹦跶,我倒忘了要给她找点麻烦。
回门宴上,林承仪给我夹菜。江听月便娇滴滴地指着茶壶:“夫君,我口渴。”沈相宜眉头一皱,但也给她倒了茶水。林承仪为我添茶,她便要沈相宜为她拿帕子。我:“……”
好不容易吃完,各自回府。当天傍晚,便有消息传来。“将军夫人在柳巷与人起了冲突,还闹出血来了。”
听到国公府丫鬟私下议论,絮儿也从不远处回来。“发现了?”她点了点头,又在我耳边低语:“二小姐许是气急了,没了理智,直接将人推倒在地。奴婢去时只见到地上一摊血,说是人被将军抱进去了,郎中都去了好几拨。二小姐被冷落后,便哭哭啼啼回了江家。老爷还未表态,沈将军方才动身前往江家,尚且不知结果如何。”
江听月果然没叫我失望。“说什么呢?说给我听听。”林承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我和絮儿吓了一跳。
真是烦人,他回来得越来越早了。
“没什么,是些不打紧的玩笑。”我示意絮儿先下去。
林承仪随意坐在我对面,又端起我的茶盏喝茶。阻止的话到了嘴边,他已经一饮而尽,又若无其事地续了杯。“沈将军外室的孩子没了。”
我一愣,他却并未看我,只自顾自道:“他或许会以此提出让那外室做姨娘,你父亲,估计也会答应。”说完,他才看向我。“也是巧了,江听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生成婚后才发现。”
“是啊,巧了。”她太蠢,还得我找人亲自带她去看才行。
眼前忽然出现林承仪放大的脸。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被他单手揽住了腰身。他毫不费力地拎起我:“夫人当心,莫要摔了。”
我点头:“多谢世子。”
“啧!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该唤我夫君。”他气息逼近耳边,我往一旁躲。林承仪却越发凑近。“母亲昨日让人给你找了有经验的嬷嬷,说是指导夫人闺房之乐。”
我心底咯噔一下。他呵笑了声:“但被我的人打发走了。为夫是怕夫人太忙,嬷嬷不长眼,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事情,到时影响了夫人的大事。可咱们成婚好几天了,还这般清汤寡水的,若传出去,他们该觉得我不行了。夫人……是还未调整好心情吗?”
我心跳如鼓,望进他清澈的眸子。林承仪松开手,又恢复了那般肆意的神态。“为夫,等着夫人。”
他走了,我却煎熬了。
晚间,我主动去书房送了羹汤。林承仪斜躺在榻上,书盖在脸上,听着动静,颇有些不耐烦。“本世子累着呢,今日不学了。”
“夫君……”我才开口,他猛地扯开书坐正身子。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瞳孔陡然缩了缩。“给夫君送汤。”
“嗯。”他别过脸,耳垂一片薄粉。我低头看了看凉爽的纱衣,心想他花名在外,难不成只是传言?
“天冷,莫要着凉。”林承仪随手拿了外袍披在我身上,这才敢直视我。
我轻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他闭了闭眼在压抑着什么。于是,我伸手环着他的腰身。“不早了,夫君早些歇息吧。”
“额,好。”林承仪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抬起手不知要往哪里放。我闭上眼睛,听到他胸膛“扑通扑通”的声音,快得不像话。
这晚,他依旧什么都没做。反倒是我,睡得格外踏实。
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皇后在凤仪宫设宴,为小公主庆祝生辰。届时,皇上也会出现。作为国公府世子妃,我自然在受邀之列。
“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林伯父听说了我的打算后,面露担忧。林溪也跟着劝道:“公主生辰,宫中庆典,不论皇上信不信,皇后都会记恨上你。到时候,国公府或许也会被你牵连,你……”多余的话他也没往下说。
我都清楚。林承仪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却要将他拉入泥潭。可这些年,我困于宅院,谁都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怎能放过?
我坚定地点头:“皇后与国公府交往密切,想来,对他们的影响不会很大。”
林伯父面露不忍:“当真做好决定了?其实,到此为止,也是不错的结果。林世子不是表面那般纨绔,林国公和夫人都良善。到此为止吧,你舅舅和祖父不会怪你,没有人会苛责你。”他眼底闪着泪花。
我也跟着红了眼睛。“林伯父甘心吗?”他顿了顿,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当初若不是靠着国公府远亲这点微末的关系,林伯父和林溪怕也要跟着遭殃。明明是光耀门楣的英雄,八年来却如同臭水沟的老鼠。
我们都寄希望于沈相宜,费尽心力帮他。只因他身世干净,等他站在高位,为我们说话时,才不会让上位者猜忌。可谁知……“我也不甘心呢。”窝窝囊囊的八年,我每次低头,都不甘心。
凤仪宫前的花园,分明是隆冬,却百花齐放。这片欣欣向荣的画卷,被我的声音搅得不成样子。场面寂静,落针可闻。
皇后面露不虞,沉着脸看向我。皇帝明黄的衣袍顿住,随着他的转身,衣角翻飞。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江听晚?”
“臣女正是。”我抬头,高高举起这些年零星搜集到的证据。母亲襁褓中的信,是当年她从父亲书房偷来的。父亲一直以为在舅舅和外祖手上,直到他们被抄家枉死,父亲也没找到这封信。因此,他又在我身边搜寻多年。
“求皇上,还褚家一个清白!还……褚家清白!他们,没有卖国,不曾通敌!”我还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可我必须说完。“这是当年我父亲江长年的亲笔书信。还有这些年臣女搜集到的证据,请皇上重启调查。”
八年,被敌国压着打的大鹰王朝,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对方掌握了边防图。这图,不是舅舅泄露的,而是我父亲江长年无意中泄露。为保住自己,他联合他人栽赃陷害到舅舅身上。
这八年,每逢打了败仗,大臣和百姓们都要将褚家拉出来痛骂。舅舅当年的一众部下,但凡求情的,都过得凄惨,众叛亲离。而打压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父亲。他生怕他们有朝一日翻出旧案,因此不遗余力,恨不得一网打尽。
“微臣惶恐,逆女江听晚只是心中不满微臣,这才胡说八道触怒龙颜,还请皇上恕罪!”江长年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我手上的书信。
“皇上明察,褚将军当年的事情早已证据确凿,真相大白!江听晚一介妇人,不过是胡闹罢了。”江长年的同僚也跪在地上,紧接着,三人、四人……
“妇人之辞,岂能相信?”“今日是小公主生辰,江听晚分明是故意扫兴。”“当年之事早已经板上钉钉,你这时候提出来,难不成是质疑皇上的英明决断?”“我看,不如将这疯妇一起打入牢里,兴许她也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借此离间我大鹰君臣。”
言语如潮水将我淹没,我重重地磕头在地上,每一次都铿锵有力。
“我褚家,没人了!”所有人都沉寂下来。没人能想到,我这个“窝囊”竟敢如此失态。就连皇上也面露惊愕。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畏不惧。“皇上,褚家没人了。就连我,也姓江,不姓褚!他们不过是要一个公道,当年被冤枉的人,想要一个公平。他们爱民如子,却被民众厌恶唾弃,他们死守江山,却因小人挑拨全家枉死。他们难道不值得,一次机会吗?求,皇上看一看!”
我再次磕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汇聚到下巴,可我无痛无感。“今日多有冒犯,臣女愿一死谢罪。只求,皇上再看一看!”
“胡闹!还不快将她拉下去!”江长年慌了,顾不得场合立即吩咐手下的人。可他才站起来就被皇上一个眼神制止,又重新跪了下去。他满脸不甘。
“皇上,微臣有罪,教养了这么个疯妇!微臣自认为这些年对她不薄,她竟……子不教,父之过,微臣愿替她受罚!”他假模假样地哭哭啼啼。
我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今日所犯是冲撞圣上之罪,父亲,要代我去死吗?女儿瞧着那块石头很是坚挺,不如父亲撞了试一试。”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仿佛重新认识了我一般。
“朕记得,沈将军当初也是褚将军手底下的人,你是如何看的?”皇上的话让众人都看向沈相宜。
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我,从容跪在地上。“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当年的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微臣曾与听晚姑娘有过接触,她受母亲离世影响极大,兴许是生了癔症。还望皇上莫要与她计较。”
“沈相宜!”我不敢相信他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沈相宜却只淡漠地扫过我,看向林国公。“在下认识一位江湖神医,可请来为世子妃看看。当然,若国公府不愿接受她,也可将她交给在下,到底是听月的姐姐……”
“呵!”沈相宜话音未落,就听到嗤笑声传来。林承仪漫不经心地掀开眸子瞥了他一眼,狂妄肆意。紧接着,就见一碗茶水稳稳地砸在沈相宜身上。惊起一片慌乱。
“你这是做什么?”沈相宜黑了脸,气急败坏。
林承仪一脸讽刺,斜斜靠在座椅上。“沈将军要不要再讲讲你是如何打败敌国?又拿了多少褚将军的笔记?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敢非议我国公府!她江听晚是我林承仪明媒正娶的发妻,我都没说什么,你上赶着让她病,有何居心?莫不是你心虚了?”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神色变了又变。林承仪目光扫过我,无奈一闪而逝,终归只是轻叹了一声。他起身到我身边,也跪了下去。
“皇上何不查一查?当年之事若真是有心之人的故意蒙骗,皇上也好趁此机会给忠臣良将一个清白。若……当真是江听晚无事生非,我愿与她共同承担。”说完,他俯下身,郑重地磕头。
皇上愣住,此时上位的皇后淡淡开口:“总听说江听晚窝囊胆小,今日瞧着胆子倒是挺大。兴许真有什么冤屈也不一定。”
“皇上!”江长年嘶喊了一声,被皇上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我手上的证据被皇上拿走。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哼哼地看了眼林承仪。“朕要将公主嫁给你,你偏不要,这便是你看上的妻?”
林承仪咧开嘴,笑嘻嘻地回答:“没办法,她窝囊得很,只有微臣这种纨绔能护着。”
宴请散去。林承仪提前离开了。絮儿满脸担忧:“您是不知道,刚才林世子脸色冷得吓人。这么大的事情,世子妃怎能……”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我瞒着他做了。甚至林国公和夫人都没等我,只给我留了辆马车。我有些难受。是我辜负了他们。
“江听晚,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你何苦搭进去自己。”沈相宜携着江听月出现在我身后,他目光冰冷,脸上带着怒气。
我亦没给他好脸色。“我的事情不劳沈将军费心。”
“哼,我也是为你好。”我懒得与他计较,爬上马车,却在国公府门口被人拦下。那女子身穿粉色罗裙,外头套了件雪白的大氅。眉眼不善,目含凶光。
“你便是江听晚,是林承仪新娶的世子妃?”我点了点头。她眉头一皱:“方才还搅乱了我皇妹的生辰宴?害得我特意赶回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参加?”
我了然,眼前这位想必是三公主殿下。“本公主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跪下!”她手指着一旁地面,颐指气使。
我瞥见不远处正往外走的林承仪,敛眉屈膝。双膝才落地,便听到凉飕飕的声音传来。“她让你跪你就跪?江听晚,给本世子站起来!”
林承仪气得不轻,一把将我拎起来。磨着牙看向三公主。“回了京城就去宫里请安,来我国公府撒什么野!”
三公主红了眼眶,迈着小碎步要到林承仪身边。林承仪面色一变,忙拉着我挡在前头。“看到没,本世子娶妻了。愿赌服输,三公主殿下日后别来了。”
三公主面色一变,立即咬牙瞪着我。“她分明是在利用你!这样的女人,你赶紧休了!”
“我林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嘴,滚!”林承仪怒了。也不知是怒我的利用,还是怒三公主让他休妻。“你就护着她吧。”三公主气得跺脚,转身跑开了。
林承仪也只给我留了个背影。
后来的大半个月时间,林承仪很忙。今日陪这个红颜逛庙会,明日陪那个知己看烟花……他的名声越来越烂。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失宠了。都在猜测我什么时候会被他抛弃。
甚至林伯父也忍不住开口:“你是如何打算的?案子已经重启调查,这次三堂会审,问题应当不大。可国公府那边……皇后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原谅了你,但也难免有隔阂。我年后要回老家,你若有心,便跟着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林伯父是好意。可林承仪还未开口说不要我之前,我不会走。
除夕前夕,婆母终于见了她。静坐了许久后,她才开口:“我知你这些年心里委屈,但此事做得也着实大胆。”
我跪在地上,诚心诚意道歉。“儿媳从未想过牵连国公府。”
“你这傻孩子,既然你是国公府儿媳,又何来牵连不牵连?你是打算用性命相逼,换一个调查的机会吗?”我没否认。确实,我是这么打算的。众目睽睽下,我的命定能换一个机会。
头顶重重的叹息声传来。婆母俯身抓着我的手,眼底含着泪光。“可你想过没有,你若死了,没人盯着案子,未必就能真相大白。”
“想过,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况且,还有叔伯他们,我若死了,他们会帮我。”
“你真以为你那么有用?”冷哼声从背后传来。林承仪不知何时出现,满脸幽怨。他气呼呼坐在位置上,喝茶时杯盏哐哐响。
婆母瞪了他一眼:“这么大怨气做什么?又不是让你去死!”
“娘!”林承仪气鼓鼓的,又狠狠剜了我一眼。
“他啊,这阵子气不顺,走了刑部、大理寺和宫里,都在为你守着呢。当年三公主看上他,非要嫁给他,于是他和三公主打赌,若声名狼藉,还有女子愿意嫁他,便从此不再纠缠。外头的传言是假的,这儿子我明白,就是……”
“娘!我听得见!”林承仪别扭地说了句。
婆母坐直身体:“听得见就好。明日除夕,再过一天便是新的一年,有事情今年解决。为娘可还等着抱孙子呢。”说完便赶人,把我与林承仪都轰了出去。
林承仪走得极快,生怕我追上似的。我小跑着去追赶,却不小心摔在地上。“哎呀”一声。他猛地顿住,回头。
我泪眼汪汪地看他:“疼!”
“你!”他没了言语,也不动作。我敛眉,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林承仪抱着我,脸色依旧臭臭的。
“林承仪,下雪了。”他“嗯”了声,往外看了眼。“我娘,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舅舅说,老天爷都在为她悲伤,他说我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孩。”他顿住,低头看向我。
我扯着嘴角笑着,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林承仪,对不起。”他瞳孔缩了缩,抿紧唇,没说话。
我抓着他衣领:“别休我好吗?”他“哼”了声,别过脸。
“我等那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做梦都想,每个字都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
我点了点头。“嗯,还会。”
“你!江听晚!你!”林承仪瞪着我,又不敢将我扔下去,便只得回了房把我扔到床上。
我迅速拽着他的手。“做什么?”他依旧不肯看我,气急败坏。“我冷,你陪我。”
“你……”他脖颈处都通红一片,咬牙道:“江听晚,你自找的!”
屋内一室暖春。林承仪发了狠似的折磨我,却在看到我眼泪后,又软下神色。“别以为你哭我就能放过你,江听晚,你惯会演!”说完就用手遮住我眼睛。
我颤抖着抱着他。“嗯,你别放过我。”
“你!”他恶狠狠又无奈,最终动作都轻柔下来。“老子真拿你没办法!”
我又哭又笑:“我也拿你没办法。”
“哼,我看你有办法得很。将我耍得团团转,我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人吗?”
“不,你是顶好的人。”“就只是顶好的人?”
“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断断续续,将所有夸赞的词汇都用在他身上。林承仪肉眼可见的开心,缠着我哄着我多说。直到睡着了,做梦都在想他的好。
案子终于了结。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皇上昭告天下。
江长年一家被下狱,就连沈相宜也受到牵连。他带兵打仗的本事是从舅舅那里得来,却在关键时刻帮着仇人隐瞒。皇上对他生了不满,虽未降职,但也被边缘化。而江听月,随着江家落败,她也被沈相宜赶出家门。
“沈将军最近频繁出现在三公主身边,似乎是想攀附她。”絮儿满脸不屑。
我把玩着林承仪新送的玉坠,淡淡道:“三公主看不上他的。”
“还算你聪明。”三公主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高高抬起头颅。“那沈相宜烦得很,你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吗?”
我想了想:“他似乎没办法有子嗣,可江听月和他那外室都怀了他的孩子。”
三公主愣住,盯着我看了许久。“此等隐私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说完就忙捂着嘴巴:“你,你们……”
我忙解释:“是因为我有一兄长在他身边,这……”
“我不听你解释,你还是和林承仪解释吧。”说完她一溜烟儿跑了,剩下林承仪黑着脸,出现在我视线中。絮儿眼疾腿快,麻溜寻了借口离开。
“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我吞了吞口水,他人已经到了近前。“乖,我不想听。”“不是,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嗯,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本世子无理取闹。”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我缩在床脚,泪眼汪汪。“林承仪,你够了,你……别过来。”
从房间出来时,我脚步发虚。林承仪自知理亏。“问斩之前,你想见见江长年吗?”好吧,我窝囊,想原谅他了。
关押江长年的牢房里。我给他带了饭菜。他并不知感恩,一脚给踢翻了,怒目瞪着我,恨不得撕了我。“江听晚,当年就该让你和你娘一起死。你这逆女!”
这么说,也不用问了。我娘确实被他所害。“如果不是这些年我窝窝囊囊的,父亲早就杀了我吧。”
“你都是装的,你……你弑父不孝,不得好报!”
我眼泪哗啦啦地落,哭哭啼啼。“是啊,女儿窝囊,您女婿纨绔,没人能救得了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您在外的女儿,好好享受人间……炼狱!”
“你把听月怎么了?”继母猛地扑上来,伸手却够不着我一片衣角。我好心告诉她:“她被沈相宜赶出沈家,如今流落街头。哦,对了,当初江家的许多仆从,找上门报仇了,听闻如今病重无药可医。”
“你!江听晚,她是你阿妹,你救救她……求你。”继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我冷眼看着:“可是看到你们痛苦,我才开心。”我今日是特意来告诉她这些的,死前,他们也别想安生。
江家人死的这天,也是个大晴天。太阳真好,阳光普照。
我站在二楼,瞧着百姓往他们身上扔烂菜叶。江听月踉跄着拖着残缺的身体,怎么爬都爬不到囚车边。“娘……救我!”她大声嘶吼后,便死不瞑目了。
林承仪从我身后贴上来,指腹落在我脸上。“江听晚,你做到了。”
嗯,我做到了。可即便做到了,他们也回不来。
可至少,我不再怕晴天,也不再怕雪天。我会慢慢,变得更好。
来源:勇往直前的奶茶一点号
